004.怪村

李鱼并没有佩戴手表的习惯,但好在已经没有信号的手机仍然可以点亮屏幕,足以作为计时工具使用。

不过眼下这种境地,他也只有“伸手要钱”这四样随身携带的物事仍然还留在身上了。

李鱼沿着溪畔的碎石一路行去,约莫走了两三个小时,眼见高天大日斜垂,天际有金霞铺展,却是终于察觉到不远处的水汽陡然充沛起来。

而紧接着传来的,便是略显嘈杂的河水奔涌咆哮之声。

绕过几块岩石,穿过一丛灌木,眼前景色顿时显得开阔旷远,一条数百米宽的大河猛然出现在眼前,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势,浩浩荡荡地流向远方。

野溪汇入河道之处水势略显湍急,李鱼刻意绕了过去,站在一处水流平缓的地带举目四顾,很快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一艘停靠在百步开外的小船。

实际上,在溪畔跋涉的时候,李鱼便已然看见了一些樵采过后的痕迹,甚至还有燃尽的篝火、零碎的木炭等散碎之物,但直到亲眼见到舟船这等明显的人工造物后,他心中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被安博里残余的力量送离了故乡,来到了另一方状况不明的天地,李鱼生怕此界并无人类存在,甚至连智慧种族都没有演化出来。

若是如此,那他可真就要来一场“李滨逊漂流记”了。

李鱼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过人的感知让他清楚地察觉到船舱中有人活动。

出于谨慎考虑,他并未直接上前接触,而是站在不远处,深呼吸了一口,这才斟酌着向舱中喊道:

“喂!有人吗?”

便闻一声轻响,一个佝偻的身影从舱中走出,白发散落,蓑笠老旧,混浊的眼睛在李鱼身上来回打量良久,方才慢声道:

“哪里来的后生,怎么是这副打扮?”

虽然语调多有改变,但李鱼还是能从中听出一些熟悉的腔调,与家乡的方言十分类似。

心中略显宽慰,便笑着开口:

“老人家,这里是何处地界?最近的城池又在哪里?”

他见对方衣着打扮多有古意,于是特意把语速放慢了不少,择词也十分谨慎。

那渔翁见他不回答自己问题,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应道:

“此处是杜水下游,离白石滩不远,最近的县城便是邰城。你若是要往邰城去,向南走个一天也就到了。”

没听说过......李鱼心中暗道一句,还想再问,却又住了嘴,另起话题道:

“不知老爷子又在哪里住?可否容我借居一晚?毕竟天色已晚,孤身赶路,实在有些危险。”

渔翁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抽动了几下,点头应了下来,而后便钻进了船舱。

李鱼并不清楚对方脾气,也就没有冒然跟进去,而是极有耐心地站在岸上等候。

虽然已经沿溪走了小半日路程,但得益于自身高达18点的体质,如今的他尚不觉有何疲劳。

船舱中嘁哩哐啷地响了一阵,渔翁再度从中走出,背篓里塞着一卷渔网,腰间挂着鱼篓,手里还拿着鱼叉、抛竿等物,显得很是累赘。

李鱼见状便主动上前,接过了鱼叉与背篓,算是帮老翁减轻了一些负担。

持叉在手,李鱼心中一动,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手中的长叉是多年所用之物。手腕微微一转,顶端的三股叉便隐没在一团灰光之中,发出“呜呜”之声。

“倒也是一个能叉鱼的!”

走在前面的渔翁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评点了一句,而后再不关心,大步走在踩出来的小道上。

李鱼讪讪地收起了叉子,调整了一下背篓的位置,复又跟在了后面。

他方才见猎心喜,正想试试另一个专长“专攻武器(三叉戟)”的效果,却不料只是被老翁评价了一句“足可叉鱼”,非但有些有些怏怏,心下更是觉得这老渔夫怕是看不出来方才那一手的精妙之处,不识货!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在野外小道上,气氛有些沉默,李鱼曾试着向渔翁打听一些消息,对方却总是漠然以对,让他找不到突破口,故而就歇了这份心思。

行不过片刻,杜水的咆哮声已渐至低不可闻,道路两侧的风景重新由林木取代了岩石与灌丛,十数座低矮的建筑出现在视线尽头的坳角里,几个婆子坐在入村口有一遭没一遭地说着什么。

李鱼见此突然住了脚,心中有些踌躇,眼前的村落无端地给他一种不适的感觉,有如某种冰冷的腕足动物,潜伏在深沉的水域之中,那濡湿的触腕已经轻柔地攀上了你的脚踝,随时都会猛然发力,将你拉入水中。

总而言之,很不对劲。

“怎么了,为什么不走了?”

随着他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前方的渔翁早有预料般的扭过头来,看着李鱼缓声出言。

天边一道余晖洒落,将对方的面庞一半隐藏在阴影之中,而另一半则似浸泡在鲜血里,以至于脸上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难辨意味。

李鱼不由吸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鱼叉,兜里羊皮卷上那清清楚楚的“专攻武器(三叉戟)”给了他莫大的信心,让他若无其事地回应道:

“有些累,站一会儿。”

“就剩几步路了,到地方想怎么歇都行。”

话虽如此,渔翁还是住了脚,极有耐心地站在李鱼前方不远处,等待他赶上来。

李鱼心中微沉,按他所知来说,羊皮卷上的个人属性显然是真实可靠的,其上的数据以等同正常成年男性的10点为基准,每往上浮动一点都是一个极大的提高,到了20点以后更是足以被称为“超凡”的存在,足以察觉到万物之灵,聆听天意。

按照这种划分标准,自己13+5的感知显然濒临了某个界线,过人的洞察力甚至让他的肉眼有了一些类似于华夏民俗文化中“望气”的能耐。

这种情况下,方才心中那莫名的预感便无法被李鱼置之不理,而原先觉得正常的渔翁的行为,此时再想却也觉得有些诡异。

“歇好了没有?”

不待李鱼思量清楚对策,渔翁便再度出言询问。不知是不是李鱼的错觉,他恍然间似乎看到了一条吐信的毒蛇,正盘曲起身子,注视着猎物踏入攻击范围之中。

“好了,这就来。”

李鱼面上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左手牵住斜背在肩上的竹篓,右手提着鱼叉,跟着渔翁后面进入了村庄。

那些村口的婆子对于两人先前在不远处的逡巡并无疑虑,反而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注视着李鱼,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好高的个子,白白净净的,哪里来的富家公子?”

“瞧他那打扮,不僧不道的,倒像是个野人!”

“这衣衫怪模怪样的,布料看着倒是能卖几个钱......”

评头论足的目光让李鱼下意识的感觉不适,这些婆子仿佛不是在看一个陌生的外地人,反而是以一种冰冷的、评判案板上畜肉品质的漠然目光来看着他,有些挑剔,又有些馋涎欲滴。

“这个村子很不对劲,我怕不是误入了什么十字坡之类的险恶之地!”

李鱼咽了一口唾沫,用力捏紧了手上的鱼叉。此时此刻,这根粗陋的捕鱼工具竟然成了他傍身的唯一武器。

“等会只要到了没人的地方,就想个法子偷偷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