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去怀疑,不用管，等特殊游戏结束几支队伍就会分开了。”地下展馆里的细节，熊元飞他们注没注意到,贺延根本不在乎,反正所有东西都在那场爆炸中毁了,他唯一关心的，就只有跟小鹿有关的那部分。

会说话的猴子，变色怪物蜥蜴，几十米的大蛇……这些东西，在普通人眼里是不可思议的存在，但在贺延看来也只是稍微有些意外罢了，毕竟他正在追求的比那些要离奇得太多,倒是另一样东西,让他有些感兴趣。

“他们在山洞里得到地脉结晶，你们拿到了吗？”贺延问道。

通讯器那头的人闻言，轻笑一声,“贺教授这话说得，看不起谁呢？但凡是星城里的东西，就没有用钱买不到的，区别只是多少而已。不过你那个老师，是真的有点难搞,把那点东西看得跟命根子一样,自从把那玩意带回星城之后,就在实验室住下了，家都没回去过。我们的人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弄到一点边角料拿出去，为此他老人家发了好大的火,把实验室的人换了一大半。”

“结果如何？”对方兴致勃勃说了一长串的话，贺延没有半分兴趣，言简意赅追问道。

“我就欣赏贺教授这一点，干脆，利落，不像你老师，古板，不懂得变通，做事小心翼翼的，拿些花花草草来做实验有什么意思，联邦监狱里有的是实验体，我们拿到地脉结晶样本后，直接弄了一批死刑犯出来，分了几组不同的实验方式，正在观察中，暂时还有结果。”

通讯器那头的人说完之后，略微停顿了两秒，又重复起之前的话题，“对了，贺教授，你还没说你那个师弟什么来历呢，上面对他很感兴趣。”

贺延闻言，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又很快消失不见。

“不知道。”他声音淡淡。

通讯器那头的人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重复一遍，“不知道？贺教授你开玩笑的吧？”

“真的不知道。”贺延回道。

“他不是你师弟吗？从我们查到的资历来看，你跟他应该很早就认识了，怎么会不知道？”通讯器那头的人显然是不信他的话。

“他是我师弟，我的确很早以前就见过他，但我也真的不知道他的底细，只是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而已。”贺延的声音毫无情绪起伏，他这一番话，不是假话，但也不算真话。

他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但大脑根本不受控制，往昔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出来。

那是十年前的某一天，贺延去许教授家里给他送东西，他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门才打开，只见门后站着的人不是许教授，而是一个陌生的小男孩。

彼时的贺延只是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才刚走出校园大门。

他从小就很优秀，是父母口中频繁念叨着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学生时代的他，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家世样貌学识无一不优，还没毕业就被许教授看中，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贺延身边的人，从小对他百依百顺，千娇万宠，而许教授是唯一一个对他很严厉的人，又拥有着极其广博的学识，且在工作之余，对他的态度又很随和自然……这些种种因素加起来，使得许教授在他心中，有着与旁人完全不一样的地位。

直到十年前那一届《重返深蓝》探索行动结束之后。

那时候许教授结束了跟龙队的合作，回到星城。

贺延跟往常一样在许教授手底下做事，一开始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但是渐渐的，他察觉到许教授的情绪不太对，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偶尔会走神，问起又说没什么。

许教授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实验室里，大家私底下调侃他老人家把那儿当家了，然而从深蓝回来之后，他回家的次数渐渐变得多了起来。

贺延对此特别在意，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故意拿走了一个文件，等许教授回家之后，才电话告知遗漏了，而后以送文件为借口，去了许教授家里。

那是贺延第一次见到小鹿。

七/八岁大的孩子，五官十分漂亮，特别是那双眼睛，让人见之难忘，只是眼神有些奇怪，太平静了，一点不像是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

许教授醉心于学术研究，一直单身，也没什么亲戚，这一点大家都知道，贺延也不例外，看着门里站着的漂亮小男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敲错门了。

这时许教授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来了来了……咦，小鹿，你怎么出来了？”他先看到了小孩，之后才看向门外，“是小贺呀，你怎么来了？”

贺延压下心里的疑惑，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我来给您送文件的。”

许教授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快进来！”

贺延点头，从善如流进了门。

那是他第一次去到许教授家，屋里的布局与风格，跟他想象的差不多，唯一例外的是那个小男孩。

“老师，刚才给我开门的是谁呀？”贺延装作不经意问起，视线余光却在四处打量，很快他便在屋里发现很多小玩具，都是时下热门的，并且价格不便宜。

许教授一个单身汉，用不上这些东西，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都是买给那个小男孩的，并且还是特意去搜索之后才买的，因为许教授平时根本接触不到这些。

过了片刻，才停许教授回道，“朋友家的孩子，暂时住在我这里。”

那个时候，贺延并未多想。

然而这个暂住的孩子，几年后还在许教授家里。

那时候贺延跟许教授感情已经很好了，但是许教授却几乎没跟他说起过小鹿，他也很有分寸的不会去追问，因此他跟小鹿之间的交集，也就是见过几面而已，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后来许教授忙一个很重要的实验，完全抽不开身，却还记得家里的糖快要没有了，于是嘱咐贺延去买一些，送到家里去。

那是贺延第一次近距离跟小鹿接触，也是第一次听到后者说话，而此前他一直以为小鹿是个哑巴。

……

“贺教授？你听得到吗，贺教授？”通讯器另一头传来询问声。

贺延回过神来，眼神也很快恢复冷静，“听得到。”

“刚才怎么没声了？”对方问道。

“可能信号不好。”贺延面不改色。

因为有之前的例子，通讯器另一头的人也没有多想，“刚才说了那么多，差点忘了正事，贺教授，东西到手了吗？”

这才是这通电话本身存在的意义。

“资料都拿到了。”贺延回道。

自毁程序，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才会被触动。

通讯器另一头的人闻言，笑了起来，“贺教授办事，一如既往的让人放心……”

话没说完，就被贺延打断了，他声音冷冷，“你高兴得太早了，只有资料，样本不在那里。”

“我知道。”通讯器另一头的人并不意外，地下展馆里的样本，也就是那个吃了鱼肉不老不死的女孩，那么大一个人，可不是数据文件之类能轻松藏起来的东西，从直播视频里可以清楚的看到，贺延他们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不得不说，这一点真是太遗憾了。”

贺延听到这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通讯器那头的人笑了起来，“贺教授可真敏锐啊，我也不卖关子了，标本不在地下展馆里这件事，我们早就有所察觉，但是直到最近才确定，就在几天前，我们在这附近，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看起来很像是人类。”

“哪里？”贺延追问。

“水库大坝那一带。”

贺延垂眸，略微思索了片刻。而后说道，“明天的小游戏，你们安排一下，我会带着人去大坝那边找一下的。”

“没问题。”通讯器那头的人一口应下。

看直播的观众总觉得人工智能是公平的，却忘了，它始终是受人类所控制的产物。

“我在这里预祝贺教授一切顺利……”

对方显然是打算结束这一次通话了，在最后关头，贺延开口说道，“关于小鹿的来历，你们如果真的想知道，可以从十年前探索行动结束前后那段时间着手。”

通讯器另一头的人微愣两秒，“贺教授之前不是说不知道吗？”

贺延语气无所谓，“刚才想起来的。”他说完之后，就直接把通讯挂断了。

脑子里某些思绪又有冒头的倾向，贺延花费了一点时间，才将它们压下去。他抬起头，下意识看向龙队休息区，视线不偏不倚的撞进一双漂亮的眼睛里。

是小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坐在篝火堆旁，目光平静的看向这边。

又是这样的眼神……

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仿佛神明俯视人世间的蝼蚁，全然不在意它们做了什么，流露出几分不经意的嘲讽……

贺延藏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握紧，这段时间里没有功夫修剪的手指甲冒出浅浅一截，几乎掐进掌心的肉里去。

贺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流露于外表，他缓缓的扬起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微不可查的朝那边点了点头。

小鹿隔着许多熟睡的人，静静看了他片刻，而后移开视线看向外面。

风雨依旧，完全没有任何要停下的征兆。

小鹿透过天地间连绵的雨线，看向远方，那是水库大坝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