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肖邦的哀乐
黎城斩魔队,队长办公室,灯光昏暗,桌上有一个没有绿植的花盆,里面此刻放着一把金属笛子。上面寒光森森,已经包了一层厚厚的浆,想来是经常使用的缘故。
浓重的白烟从一张满是胡茬的嘴里吐了出来,融入了周围的空气。那张嘴的主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短寸头发黑白参半,标准的国字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只见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面前的资料。
“夜小宇,25岁,有个身患魔纹病的妹妹,父母...啊...父母的成分不太好啊!”
“咳咳...队长,你少抽点烟吧,呛死人了!”一名文职模样的女人用手扇着烟。
“哦,不好意思。”李镇国忙掐灭烟头。
“队长,按照规定,夜小宇不能加入斩魔队。”
“砰!”李镇国一只大手猛拍了下桌子,骂道:“去他妈的狗屁规定,哪条规定?谁规定的?”
“七年前,丰京无极塔上那位大人亲自下的令。”
李镇国闻言心中一震,气势一弱。
“丰京!无极塔!那...那么大的人物为什么针对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资料里说他父母盗取研究成果,破坏末日秩序,判了...反人类罪!”
李镇国沉默了,将资料扔了回去,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
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金属酒壶,咕咚咚就灌了一大口进去。
过了好半天才说道:“想想办法,黎城南境情况很不乐观,我们需要新鲜血液。”
女人低头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也不是没有。”
“快说!”李镇国猛地站了起来,催促道。
女人踮起脚尖,隔着桌子在李镇国耳边低语了起来。
...
夜小宇坐立不安地在院子里踱着步,他不明白斩魔队的人为什么没有派人来下发受训通知。
隔壁街道的王大壮白天觉醒,晚上就住进了新训营,可自己都觉醒这么久了,还不见人来?
“咦?小宇,今天怎么这么闲?没去抬尸体呀?”
夜小宇抬头看了眼来人,又收回了目光,无精打采道:“去去去,烦着呢,没空搭理你!”
一道肥胖的身影没有理会夜小宇的驱赶,径直走向了小门,将肥硕的大脑袋塞进了屋子,问道:“小芮妹妹呢?”
夜小宇难得没有阻止,夜小芮一边擦着洗碗弄湿的手,一边打着招呼:“文乐哥,你来了,快进来坐。”
齐文乐摇摆着胖手,满脸堆笑,说道:“不了不了,你哥不让,给你这个。”
夜小芮接过了齐文乐递过来的塑料袋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带着水珠的新鲜蔬菜。
“谢谢文乐哥。”
“没事,快进去吧!”
说罢,就抽回了脑袋,踢了脚蹲在路伢子上的夜小宇说道:“喂,有活,主家给这么多,接不接?”说着,伸出了五根手指。
夜小宇颓丧的表情一扫而空,摆了摆头,喜笑颜开道:“等我,我去拿家伙什儿!”
齐文乐是夜小宇的发小,两人光腚的时候就在一起和尿泥,我不嫌你是妓女的儿子,你不嫌我是死刑犯的儿子,两人一拍即合,臭味相投,在这末世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
还是昨晚魔狼袭击的村子,清贫一些的家庭,用草席将亲人尸体一裹,唤来几个邻居,抬到村外的乱葬岗随便一埋,哭两嗓子了事,在这末世里也算仁至义尽了。
稍富点儿家庭,则挂起了白帆,设了灵堂,孝子贤孙跪了满地,呜呜耶耶就哭了起来。
“主家出殡,哀乐起~~”一声嘹亮的喊声响起。
齐文乐嘴里含着哨片,八根肥硕的手指轻灵地在音孔上舞动着,一声声高亢雄壮、悲伤哀婉唢呐声便传了出来。
随着唢呐声的乐点,夜小宇拿着两片古铜色的钹卖力地打了起来。
“嚓!嚓嚓!嚓嚓一嚓嚓...”
二人配合默契,弄出的动静你还别说,你还真别说,还真有点闻者落泪、听着动容的意思。不愧“肖邦的哀乐”之名。
从拜丧到接灵,从接灵到埋人,二人卖力地奏着乐。主家都不禁竖起了大拇指,直夸好后生。
拿着主家多给的二百块钱,二人喜滋滋地奔向了下一家。
在这满目疮痍、哀鸿遍地的村落里,二人无疑是最快乐的人了。
...
辛苦了一天,齐文乐随意坐在地上,掏出腰间厚厚的一沓红票票,在另一只手上“啪啪”拍打了两下,说道:“分赃喽,哈哈哈。”
于是便你一张、我一张地数了起来,这种笨拙的分钱方式是齐文乐最喜欢干的事,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夜小宇半躺在一旁的枯木上,一边咬着主家给的苹果,一边看着远处的夕阳西下,心事重重,怔怔出神。以至于齐文乐偷偷给他多放了两张他都没有发现,这在平日里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少不了数落他半天。
...
“喂,胖子,假如你挣了很多很多钱,准备干什么呀?”
夜小宇突然的发问,吓了齐文乐一跳,以为他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待听清楚后,才松了口气道:“你不是知道嘛!还问?”
“哎呀,我是说除了给阿姨赎身之外。”
齐文乐想了想,没心没肺的脸上有了些许愁容,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憋出来三个字:“赎小红!”
夜小宇不记得齐文乐身边有这么一号人,忙问道:“小红是谁呀?”
“倚红楼刚来的清倌人。”
夜小宇骂了句:“出息!”
“我妈说了,小红是好姑娘,不该在那种地方。”
“哎!”夜小宇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你呢?治好小芮之后,怎么花钱?”
“小芮治不好了!”
夜小宇心里明白,疯狂赚钱也只是拖延妹妹离开的时间,那已经蔓延到脖颈的魔纹无时无刻在提醒着他:小芮命不久矣。
每每想到这里,夜小宇心如刀绞,此时此刻,在好兄弟面前,他放下了伪装,道出了这个事实。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夜小宇将头埋在了膝盖上,呜呜耶耶痛哭了起来,声音凄厉婉转,与白天那失去亲人的哭声何其相似。
齐文乐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耍流氓他会,安慰人还真是有些难为他了。
只见他笨拙地伸出胳膊搭在了夜小宇肩膀上,一把将夜小宇揽入了怀里,学着倚红楼里那些有才华的嫖客说道:“不哭了,没事,小芮走后,你还有我。”
夜小宇被这货突如其然的骚话弄得尴尬癌都犯了,顾不上伤心,一脸震惊地扭过头去看。
好巧不巧,齐文乐卖弄完才华,得意洋扬地扭过头来,等待夸奖,两张脸就这样贴在了一起。
时间静得有些可怕。
一个尖嘴老头从一旁路过,恰好看到二人面贴面的场景,吐了口浓痰骂道:
“卧槽,出门就遇到两个搞基的,啊呸呸呸,真尼玛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