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冢

深夜,病房。

尹臣翰侧身而眠,作为德林中学高二3班的学生,十七岁的他被那只恐怖的魇妖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若非有皮安诺和涂天璘相救,只怕他早已闯下大祸,连身边至亲都难逃一死。

大难不死后的夜晚,安静异常。

尹母紧紧握着儿子的手,伏在病床上睡得正香。

一道颀长的黑影,悄然立在尹臣翰背后,修长的手指越出黑暗,被窗外的月光染上一层银白。尹臣翰的被子被轻轻拉低,露出了后脖子。

手指轻触在他脖上那个尚未褪尽的小红点上,像在抚摸一朵最娇弱的花。

“龙澈符……呵呵,北斗七将,涂家后人。”

黑影渐化虚无,静谧的夜色下,徒留一声如梦似真的冷笑……

“救命啊,又要期末考了!”

“时间怎么那么快,一晃就到一月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办?!”

学校公告板前,围满学生,垂头丧气者占了大多。

每年一月中旬,都是德林高中期末考试时间,校方通常会提前在公告板上张贴当期考试安排。

皮安诺拨开人群,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时间果然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东西,几个月光阴一晃便成过眼烟云。尹臣翰出院后不久便转学去了邻市一间艺术院校,据说还是他那个严厉的父亲亲自送他过去报到的。在经历过一场莫名的生死劫后,班上的小霸王丁腾老实了许多,在他那场被人追杀的噩梦中,他究竟见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不管怎么说,尹臣翰和丁腾,还有那该死的魇妖,都是过去式了,皮安诺现在最关心的,只有迫在眉睫的期末考。他答应过父母,这次考试如果考不进全班前十,下学期就遵从父母之命,开始魔鬼式钢琴课培训。老天,比起在这把年纪去学钢琴,皮安诺宁肯坐在教室里听数学老头唠叨函数公式。

“如果能提前拿到试卷就好了……”皮安诺的忠实NC粉欧阳萃萎靡地从后头冒出来,幽怨地望着教学楼方向,“我爸说如果这次还考倒数第三,就削减我一半零花钱,连附属卡也会被没收……这日子没法过了!”

皮安诺的“未婚妻”兼跟屁虫,邻班人格分裂症患者涂天璘从人堆里钻到他们俩中间,很认真地扶了扶眼镜,道:“不如,我帮你们补习吧?”

闻言,皮安诺石化了半秒。欧阳萃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肩膀,尽量委婉地说:“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好像,你的班级排名从来没有超过倒数第五吧?”

涂天璘默默垂下了头,委屈地绞着手指,咕哝着:“起码名次也在你之上,当你老师应该也可以吧。”

“顾着你自己吧,少来操心我们。”皮安诺不耐烦地拨开她,径直朝前走去,心里盘算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自己的成绩迅速拔高。

“现在这个时候,就算请最厉害的家教,大概也搞不定了。”欧阳萃望着皮安诺苦恼的背影,很理解地摇摇头,又望天长叹,“时间怎么这么快……”

“真的不用我帮你们么?”涂天璘小心地扯着欧阳萃的衣袖,水润大眼在眼镜后眨巴不止。

“就尊重你未来夫婿的意见,你先顾好自己吧!”欧阳萃的笑比哭还难看,这涂天璘活脱脱是个百年不遇的极品。仅仅因为皮安诺是第一个知道她是那个传说中能降妖除魔,自汉武帝时期就存在于世的牛人组织“北斗七将”的后人,就必须遵从涂家的家规,娶她为妻,否则杀无赦。这样的家族,会养出涂天璘这样一遇妖气就变身成彪悍母夜叉,妖气散去后便打回羞怯小绵羊原形的人格分裂品种,真是理所当然的。

一群别班的学生长吁短叹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彼此间谈论的话题无非是自己的成绩有多差,期末考有多棘手,当学生有多痛苦。

几片枝间残叶打着转飘落而下,如果再配一曲二泉映月,此刻的德林高中就是一出典型的人间悲剧。

一周后,伴着一阵清脆无比的下课铃,皮安诺皱眉咬着签字笔,恋恋不舍地把还没做完的数学卷子交了上去。

从这周开始,各科的期末模拟考争相登场,每交一次卷,皮安诺的心就往下沉一点。照目前的形势推测,他考入前十的几率基本为零。

“今天的题目很简单嘛。”

“我也觉得,我提前半个钟头就做好了。”

“嘻嘻,真是比神仙还厉害,以后什么考试都不怕了。”

嘈杂的教室里,一阵春风得意的议论声从前排飘荡到皮安诺耳朵里,虽然被刻意压低了声调,他还是听得一字不差,抬头一望,说话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排那三个从来考不过倒数十名,有“不及格王子”美称的柳仕杰和孙青,以及独占“挂科公主”榜首的宁安安。

这三个比自己成绩还差老远的家伙,居然会说出“题目很简单”这样的话,皮安诺跟欧阳萃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皮安诺拿笔杆捅了捅坐自己前头的宁安安,问道:“卷子上的题目你都做完了?”

受宠若惊的表情在宁安安不算难看的脸上蔓延开去,邻座了这么久,这可是皮大帅哥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喂!”皮安诺拿起笔在她接近凝固的眼睛前晃了几晃,“我在问你呢!发什么呆?”

“哦,啊,是吗。”宁安安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又有点紧张地回答道,“是啊是啊,我做完了,都做完了。”

“今天的题目很简单么?”欧阳萃探过身追问一句。

“是不难啊,我觉得挺简单……”

“不是题目简单,是我们昨天晚上做习题做得多,今天自然答得顺手。”

宁安安的回答被她身边的柳仕杰抢去话头,末了,他还拿不满的目光狠狠瞪了宁安安一眼,似在责怪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时,孙青也凑过来,打圆场般说:“可不是嘛,我昨晚上做题做到凌晨两点呢!看来只要肯努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呵呵,有道理。”皮安诺笑笑,看着神色略显不安的三人,没有再追问下去。

次日,勤劳的数学老师便把全部改好的试卷发了下来,并且当堂表扬了宁安安他们三人,说全班学生里,他们仨进步最快,150分的题目,他们竟考到了120分,值得全班同学学习并引以为榜样!

在亲眼见到他们三人卷子上红红的分数时,皮安诺和欧阳萃闷闷地缩回自己的座位上,瞅着自己的卷子,两个人的分数加起来都不到120分。

“其实我还是做了一些练习题的。”欧阳萃举着卷子,找一切理由为自己解释,“主要是睡眠质量不高,结果把公式给忘了。”

皮安诺攥着皱巴巴的卷子,盯着前头兴高采烈的三个“榜样”,一声不吭。

午间的学生食堂,人声鼎沸,饭菜飘香。

皮安诺拿着筷子,心不在焉地翻着饭盒里的菜叶,目光却一直投放在不远处,那三个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榜样”同学身上。

“快吃饭吧,不然凉了!”涂天璘推了推发呆中的皮安诺,又从自己的饭盒里夹了一个色香味俱全的肉丸子,很“贤妻”地放到皮安诺饭盒里,娇羞地说,“这个是人家抢到的,今天最后一份红烧丸子,分给你一个。”

“好像不是最后一份吧?”满嘴是油的欧阳萃白她一眼,“最后三份丸子全被你一个人买了!”

“可是,只剩那一个了,不然我也会分给你的,小萃!”涂天璘很是过意不去,忙在自己饭盒里划拉了半天,最后夹了一个鹌鹑蛋放到欧阳萃碗里,“都是圆的,今天就用鹌鹑蛋代替丸子吧。”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皮安诺放下筷子冒了一句。

“奇怪?”欧阳萃哭笑不得地夹起那个鹌鹑蛋,“你说这个吗?”

“你就知道吃!”皮安诺目不斜视地鄙视他一句,“我是说柳仕杰他们,他们那几个瘟神,哪次考试是及格过的?一夜之间突飞猛进,你们觉得可能吗?”

“会不会是作弊呢?”涂天璘小声说。

“难道他们抄袭?”欧阳萃挠挠头,“不对啊,班里的数学尖子都坐在离他们老远的地方,怎么抄得到。”

“刚才我问宁安安的时候,柳仕杰跟孙青的神色很不对头,好像生怕宁安安说出什么。”皮安诺回忆着刚才的一幕,断定那三个家伙有问题。

“也许他们买通了数学老师,提前露了考题?”涂天璘又提出一个可能。

“不可能,数学老头的严谨是全校皆知的。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可能让他透露半点题目!”皮安诺当即否定她的猜测,“问题一定在那三个家伙身上。”

“没错,我想我们应该把这事儿弄明白。”欧阳萃望着那三个人,心里暗自盘算起来,要是别人考得好也就罢了,这几个家伙突然冒上来,那期末考试的时候,自己岂不是连倒数第三都可能捞不到了?!那个宁安安,成绩一直在倒数第一跟第二上徘徊,她上去了,谁给自己垫底?!

以皮安诺的成绩,虽不至于需要他们几个来垫底,可如果他们真有一夜提高成绩的妙方,拿来分享一下也是可以的嘛。基本上,如果不是生死攸关,他才懒得去管别人的成绩突飞与否猛进与否。

一连几天下来,英语语文等等科目相继模拟考,而柳仕杰他们,科科考试都令人刮目相看,各科老师对于他们的勤奋和进步赞不绝口。不止皮安诺他们,班里其他同学纷纷向这几匹“黑马”取经。

可是那三个家伙,好像事先已经对好台词,一致跟讨教的同学说,那是他们勤奋做题勤奋背书,然后加上运气好,这才有了现在的进步,搞得大家索然无味地散去。

其间,皮安诺也施展美男计,向宁安安旁敲侧击,可敲了半天,那丫头还是坚持说是自己背书做题勤快成绩才上去了。

“鬼才相信他们靠背书能考出那么好的成绩!”

“就是,一定是作弊啦!”

班里几个成绩差的学生悻悻地从宁安安面前走过,鄙夷地瞪她一眼。

宁安安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事实上他们三个对于旁人的质疑和盘问,都保持着“理由仅此一条,爱信不信”的无所谓态度。如此一来,更加惹起皮安诺的好奇,也更肯定这三个家伙的背后一定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周下来,皮安诺却没有从宁安安他们那里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他们三个就跟往常一样,上学放学,听课做笔记。唯一有异的,只能说他们三个人的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差,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成天呵欠连天,但又不见他们在课堂上打瞌睡,倒是不符合常理。

皮安诺盯着宁安安的背影,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她跟她那两个弟兄到底用什么办法让自己瞬间升级的。

这时,窗外一阵强风灌来,没关严实的玻璃窗顿时被吹开了来,窗子附近的课桌上顿时纸页翻飞,乱作一团。

一股淡淡但又怪怪的味道埋伏在风里,顺势扫过皮安诺的鼻子。

什么味道?!他仔细嗅了嗅,又揉了揉鼻子,问欧阳萃:“你闻到什么怪味道没?”

欧阳萃深呼吸一下,摇摇头:“怪味?没有啊,到是一股子潘婷洗发水的味道。”

“洗发水?”皮安诺往前凑了凑,宁安安的长发里果然飘出淡淡的香味,刚才自己嗅到的的确是这个味道,但是,又好像少了一点别的,那种奇怪的但一定是在哪里闻到过的味道。

“老大,不要疑神疑鬼了,再嗅下去,你的形象就没了。”欧阳萃把他从几道诧异相向的目光里拖回来,一个大男人去嗅女同学的头发,实在太暧昧了!

“什么味道呢……”皮安诺嘀咕着,“有点熟悉……”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放学,两人一出教室便碰到雀跃而至的涂天璘,可她人还没走近,一下子就捂住了鼻子,少见地跟他们拉开了距离,说:“你们两个干吗去了,怎么一身鱼腥味!”

“鱼腥味?”欧阳萃奇怪地抬起袖子在鼻子下来回闻,“有吗?怎么可能?”

“鱼腥……”皮安诺眼前一亮,连声道,“没错,就是鱼腥味!混在洗发水里的那种怪味!”

“哎呀,人家对鱼腥味最敏感了!好恶心啊!”涂天璘瓮声说道,“你们怎么会沾到这个味道,去菜市场了么?”

“怎么可能去菜市场!”欧阳萃忙把皮安诺上课时嗅人头发的事都给抖落出来。

“不对啊,这么浓的腥味,没道理你们班上的人都嗅不到啊。”涂天璘捏了捏欧阳萃的鼻子,“是不是感冒鼻塞了?”

“你觉得很浓?”皮安诺看向涂天璘,他虽然闻到这味道,但客观说,只是很淡很淡的腥味而已。

“真的很浓,皮皮,人家绝对不会对你说谎的。”涂天璘又开始作委屈状。

难道宁安安带了生鱼片之类的食物当早餐?

皮安诺转身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径直走到宁安安的课桌前,查看了半天,只发现一个啃了一半的面包和一个完整的苹果。

“这些东西都不会腥吧。”欧阳萃站在一旁看他忙碌,不理解他怎么就跟一阵怪味道过意不去,“而且那味道不一定是从宁安安身上发出来的,也许是附近的垃圾堆之类的嘛。”

“我严重认为那怪味道是从她身上来的。”皮安诺把苹果面包放回原处,又说,“而且你们难道不觉得他们几个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么?个个都像抽大烟的一样。”

“好像是……”欧阳萃回想着宁安安的黑眼圈,“但是,也许是他们勤学到深夜的原因呢?”

“勤学到深夜,第二天能不打瞌睡吗?何况是那三个曾经的瞌睡王。最近你有见过他们上课打瞌睡吗?”皮安诺把心里的疑点一股脑倒出来,“他们的表现根本有违人体的正常生理反应!”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宁安安靠椅而放的书包上,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银色亮片粘在书包一侧,在黑色的帆布上泛着不易察觉的光。

“这是……”皮安诺拈起那个银片,放到眼前一看,椭圆一片,银白的底色上,横着一条纯黑的细纹。

“好像是鱼鳞嘛。”欧阳萃凑上来,又认真闻了闻,“还有淡淡的鱼腥味呢。”

刚才闻到的怪味道,就是沾在宁安安书包上的鱼鳞,再混合了她头发里的洗发水味而成的么?皮安诺努力回忆着刚才那一刹那的味道。

“那个鱼鳞好臭啊!”涂天璘忍无可忍,紧捂着口鼻逃到窗口前,推开窗户干呕起来。

“反应不至于这么大吧?”皮安诺拿着鱼鳞站起来,这东西是有点腥,可远没有浓到让人作呕的地步。

“拿远点拿远点!”涂天璘跳开,指着他手里的鳞片直喊。

“有病!”皮安诺斜睨了她一眼,从作业本上撕了张纸,把这片造型独特的鱼鳞包起来收好,以他惊天动地的敏锐直觉来说,这片鱼鳞会是个很重要的线索。想了想,他又对涂天璘道:“去教室门口守着,有人回教室的话马上报信!”

“哦……”涂天璘赶紧挪到门口望风,只要让她离那个味道远远的,要她跳楼都没问题。

“你去查查柳仕杰和孙青他们的书包课桌,看有没有跟考试有关的东西。”皮安诺边翻着宁安安的书包边吩咐欧阳萃。

“老大,这是侵犯人私隐吧……”欧阳萃不太情愿地走到孙青的课桌前,蹲下来打开他的书包,在杂乱而立的书本里翻找起来。

皮安诺根本不理会他,一心搜索着宁安安的书包,不错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宁安安的书包很整洁,放的东西也不多,除了几本课本,就是一个精致的笔记本了。皮安诺一眼发现,这笔记本的扉页间微微拱起,像夹了个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摸,发现本子里夹的,是一张超乐游乐场的电子门票卡,卡上显示这张门票是一年期的,买票时间是两周前的周末。

要考试了,这丫头还有心思办游乐场的年票?!

皮安诺把门票卡放回原位,疑惑不已。再翻了一阵子,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

把宁安安的东西原样摆好后,他走到欧阳萃身边:“发现什么了么?”

把柳仕杰的书包塞回课桌后,欧阳萃耸耸肩道:“什么可疑的都没发现。两个人的书包里除了课本就是漫画书。”

“别的都没有了?”

“没有了。”欧阳萃摇摇头,但旋即又想起了什么,“啊,有!这两个家伙的包里都放着一张超乐游乐场的电子门票卡,我看了下,还是年票,上上周才买的。”

“又是超乐的门票……”皮安诺略一思索,“宁安安也有那个门票,看来他们仨是约好了一道去买的年票。怎么会想到要一起去游乐场呢?”

“是有点奇怪,这都要期末考了,还有心思去玩?”欧阳萃想不通。

“哎哎!你们班有人回来了!”涂天璘从门外跑进来报警,“是他们三个!”

皮安诺不慌不忙走出教室,若无其事地做出正要去吃午饭的模样。

虽然关系不算好,可往常柳仕杰他们见了皮安诺,总还是要打个招呼,可今天跟他对面而过,却像是三个无主游魂一样,目不斜视地跟他擦肩而过,好像他只是空气。

欧阳萃跟上来,顺手跟宁安安打了个招呼:“嗨,吃完饭啦?”

宁安安像是没听见,无精打采地朝教室里走。

“我声音太小?还是我热情不够?”欧阳萃撇撇嘴,跟皮安诺说,“他们个个都哑巴了似的。”

“哎呀我的天哪,熏死我了熏死我了!”涂天璘从后头冲上来,一把搂住皮安诺的胳膊,缺氧般大口呼气。

“又发什么疯?”皮安诺甩开她。

涂天璘反手指着教室那边,上气不接下气:“他们三个……三个,好浓的鱼腥味,好像刚从鱼堆里钻出来一样!要了我的命了!”

“为什么你的反应那么大?”皮安诺把她拽到自己面前,认真说,“我是闻到鱼腥味,但是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我没有说谎!”涂天璘指天誓日地说,“他们身上,还有你拿的那片鱼鳞,味道非一般浓!而且刚刚我亲耳听到他们说,今天晚上又该吃鱼了!天晓得他们是吃什么超级鱼!”

“今天晚上吃鱼?”皮安诺一愣,旋即狡黠地笑笑,“我们不如跟他们一起去吃。”

涂天璘即刻晕倒在欧阳萃怀里。

傍晚,天早早地黑了,零星的雪花懒洋洋地落下,在落地的刹那消失无形。

这是本城近十年来第一次落雪,作为一个四季分明且温度适宜的平原城市,雪花是难得一见的珍贵礼物。

“市区内竟然飘雪了!”涂天璘的嘴上戴着两层加厚口罩,兴奋地伸出手去接,口齿不清地说,“我差不多十年没见过雪了!”

“你是来看人,不是来看雪的!”皮安诺拽下她兴奋的双手,目光越过一群反向行来的游客。

嘻哈打笑的人群后面,宁安安和柳仕杰孙青并行一排,沉默且专心地往游乐场里最有人气的娱乐设施——惊奇幻界的方向走去。

皮安诺他们从学校一直跟踪他们三人到了这里,一路上,除了在学校后门的公车站碰头时,三人曾露出过心领神会的微笑外,全程再没有看到他们有一句交谈,默默上车下车,默默走进超乐游乐场。

今天是周五,尽管天色不早,仍有不少游人兴致勃勃地穿梭于各种游乐设施之间,超乐是本市最大型最先进,每天都要营业至午夜零点的游乐场,所以,就算到深夜,这里也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周末就更为热闹。

要在灯火与夜色、游人交织一片的复杂环境下跟踪他人,不擦亮眼睛是绝对不行的。为防把人跟丢,皮安诺事先特别警告欧阳萃不许张望美女,跟涂天璘分工合作,一人盯一人,绝对不许漏掉。

兴奋的笑声和害怕的尖叫,混着各种机械运作时发出的轰轰声,沿途传到皮安诺耳朵里,他皱皱眉头,他历来是个讨厌嘈杂喜欢清净的孩子,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游乐场一次。无数道五颜六色的光束从身侧刺来,皮安诺下意识挡了挡眼睛,不满地瞥了那个全身挂满彩灯的“勇敢者转盘”一眼,灯光在转盘疯狂地旋转下扭曲成各种变幻繁杂的图案,晃得他头晕。再望望前头的宁安安他们,皮安诺恍惚间觉得这三个人的身体像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光扭成了鬼魅一样的怪异形状,像三条扭摆不止的蛇,又像游动的鱼。

“皮皮,不舒服么?”再神经质的女人,也少不了细心的天分,涂天璘觉察到皮安诺的不妥,紧张地抓住他的手问。

“没有。”皮安诺用力眨眨眼,快步走过这个讨厌的大转盘,再望向跟踪目标时,发现他们一切如常。

“他们真的进了惊奇幻界。”走在前头的欧阳萃停下步子,指着不远处一块高耸而巨大的霓虹灯牌,闪烁不止的灯光组成“惊奇幻界”四个大字,它的背后,是一座被装饰成神秘山洞的建筑,门口稀稀落落站着一两个人。

三人走到“山洞”门口,涂天璘望着垂满人造蔓藤和树叶树枝的洞口,说:“果然有点原始森林的味道。”她又探头望了望洞口里头,一束幽绿的光从里面荡漾而出。如果是白天,也许会觉得这绿光看起来很清爽很有生命力,但现在看去,黑夜里透出莹莹的绿,少了漂亮多了阴冷。

皮安诺把买好的三张票分别塞到他们俩手里,自己朝洞口走去,把票交给坐在门口那个呵欠连天的管理员后,径直走向这个所谓的“惊奇幻界”。

“等等!”花白头发的管理员老头叫住了皮安诺,扬着手里的票根道,“这个拿回去,可以凭票抽奖!还有,别逗留太久,今天十点我们要检修线路。”

皮安诺折回来抓过票根,说:“谢谢,我们很快就出来。”

“这么大人了,还喜欢来这个地方玩……”老头嘀咕着坐了回去。

如果可以选择,欧阳萃跟涂天璘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进入这个泛着幽幽绿光的人工山洞,紧攥着手里的票根,一种淡淡的不安,缠住了他们的情绪。

走在灯光幽暗的碎石路上,两侧的“原始森林”里,数只造型逼真的恐龙发出嗷嗷的吼声,扭脖摆尾,颇有几分侏罗纪公园的架势。

但是,再精彩的装置也吸引不了这三个超龄儿童,现下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宁安安他们在这个七扭八拐的迷宫内不见了踪影。

望着眼前三条分叉的小路,一条写着“海底王国”,一条写着“汉唐盛世”,最后一条是“印加风情”,三人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我们要分开行动么?”欧阳萃很不情愿地问,这三条狭窄小路一眼望不到底,顶上安置的彩灯像是电量不足,只映亮了路口前端。

“不需要吧。”皮安诺看了涂天璘一眼,“现在就看你了。”

“我?!”涂天璘不解。

皮安诺拉下她的口罩,说:“麻烦你闻一下他们的味道,如果你对他们的味道真那么敏感,就应该能轻易分辨出他们的去向。”

涂天璘纠结了几秒,悲伤地点点头:“好吧,作为你未来的妻子,刀山火海,我都去。”

带一身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她皱着眉头,挨个跑进这三条路里一阵猛闻。

很快,涂天璘捂着口鼻从“印加风情”里逃似的出来,拽住皮安诺一边干呕一边反手指着中间的“汉唐盛世”说:“那儿……他们一定是进去了……好浓的鱼腥味。”

看她被熏得那么难受,皮安诺有些于心不忍,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脊,又帮她把口罩戴上,问:“要紧吗?要不你留在外头吧。”

听他这么一问,涂天璘的眼里骤然泛起激动的泪光,她猛抬起头,抓起皮安诺的手,以喜极而泣之态道:“皮皮,你从来没这么关心过我……”

“我们是伙伴。我只是不想你影响到我!”皮安诺赶紧抽回手,板着脸朝“汉唐盛世”走了进去。

这女人,给点阳光就灿烂,受不了。

“万能的上帝,快点让我们找到他们吧!”欧阳萃一边祷告一边拖着涂天璘跟了进去,不忘揶揄她一番,“以你为爱人奉献到底的精神,哪怕前头摆的是原子弹,你也会冲上去吧。”

涂天璘认真地点头:“我随时待命,只要皮皮需要我的帮助。唉,谁让我是他命定的妻子呢。”

“看来你一辈子都不打算跟他分开了吧。”

“神仙上帝都不能分开我们!”

欧阳萃突觉得这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红黄相间的灯光不断转换着角度,映在涂天璘的脸上身上,光晕交叠下,让他即刻产生了幻觉,这执著的丫头一定不是地球人!

脚下的小路不曲折,笔直向前,两侧的灰墙上绘满了中国古时的建筑和人物,尽头处,一间硕大的四方大堂赫然入目,雕梁画栋,朱墙相绕,织工精致的地毯上,摆满酒菜的桌案一字排开,案后,端坐八个华服加身,金冠束发的古人塑像,有的举杯邀月,有的侧头浅谈,面前,还有几个衣着飘逸的舞姬翩然起舞。虽说是泥巴做的家伙,神态到也栩栩如生。而一轮用激光投影而成的“明月”,高悬于桌案正前方的巨大白墙上,光华流动,与真月亮也相差无几。

眼前这一幕,的确称得上是华丽,但也仅止于吸引懵懂幼儿。皮安诺对这里的布置和泥人全无兴趣,他只想知道,宁安安他们几个去了哪里。因为这间“汉唐盛世”是个一目了然,没有前路的密室,如果宁安安他们真是到了这里,没可能见不到他们。

可现在,这个大堂里除了他们,剩余的全是泥巴胚子。走了一圈,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个遍,皮安诺他们也没有找到宁安安他们。

“来时的那条小路也没有岔路,一路通到这里,如果他们几个真是走这条路,没道理看不到他们啊。”欧阳萃不解地放下他撩起的帷幔,后头没有藏任何人。

“你肯定他们是走这条路?”皮安诺把焦点放到一脸无辜的涂天璘身上,“你真的肯定?”

“皮皮,我发誓,我肯定他们是走的这条路。”涂天璘像只可怜巴巴的流浪猫,“你不要不信我好吗?”

尽管涂天璘神经质,但她怎么说也是什么“北斗七将”的后人,身上的异能不是普通人可比拟,如果她真那么肯定,那八成不会有错。若她是对的,那三个大活人又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皮安诺站在那一排歌舞升平的泥人面前,皱眉思索是哪里出了问题。

“奇怪了。”欧阳萃走过来,说,“你们不觉得打我们一进这个惊奇幻界的时候,就有点不对头么?这地方可是游乐场的人气项目,虽然现在是晚上,可也不至于一个游客都没有吧?”

经他这么一说,其余两人顿时惊觉,这一路进来,确实再没有看到别人。

“今天天气冷嘛,父母不会带孩子来逛这里,又没有暖气。”涂天璘解释着。

“强词夺理。”欧阳萃不屑地转过身,看看四周,不顾地毯前那块“游客止步”的警示牌,迈腿踏上了干净的地毯,小心地从那群“舞姬”身边穿过,然后埋头看每一张桌案下头有没有藏人。

“喂!你小心别把那些泥塑碰倒了!”皮安诺提醒那个冒失的家伙,这些精致的塑像,看来造价不菲。

“放心啦!”欧阳萃说话间已走到那面映月的白墙之下,这光秃秃的墙壁,哪有半点地方能藏人?看来宁安安他们真不在这里。

欧阳萃有些沮丧地往墙上一靠,满腹的牢骚却在一瞬间化成了尖叫。

这边的皮安诺扭头一看,这家伙的身子竟像失去了实体,从墙壁里整个“渗”了进去。

心里暗叫着不好,皮安诺冲过去抓住了欧阳萃还留在墙壁外的一条腿,紧跟其后的涂天璘则紧紧抱住了皮安诺的腰。

一股强大的拉力从墙壁的另一侧汹涌而来,皮安诺跟涂天璘使尽全力往后拖,可全无作用,欧阳萃的腿像是粘住了皮安诺的胳膊,拖着他快速向墙壁里陷下。电流一样的酥麻感从墙壁里透出,贯穿三人的身体,像条坚韧的鱼线,拽着他们往墙内而去。

无力的溶化感彻底包裹了皮安诺,在被吸入墙壁里的一刹那,他觉得自己被化成了缥缈的空气,稍不留神便会烟消云散,一直很清晰的意识,像突然断电的电脑,唰一下黑了屏……

噗噗!

几声闷响惊起在耳畔,掌下是一片湿软的触觉。

皮安诺张开眼,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块凹陷的湿泥地里,顶上夜色深重,纯白的雪花纷扬而下,四周树影婆娑,乱石错落,身旁,欧阳萃歪躺在涂天璘身上,两个家伙正从昏迷中缓缓醒来。

“我死了是不是……”欧阳萃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哀怨无比。

“死个屁啊!滚下去!”涂天璘飞起一脚把欧阳萃从身上踢开,一跃而起,看着满身是泥的自己,握拳怒道,“什么鬼地方,又脏又臭!”

“你……”皮安诺瞪着母夜叉状的涂天璘,心里咯噔一下。

“我什么我?”涂天璘恼怒地指着他的鼻子骂,“要不是为了你的好奇心,我怎么会陪你跟踪宁安安他们到游乐场,怎么会那么无聊跑到这该死的惊奇幻界,怎么会被一堵墙吸到这个鬼地方?”

“恩公,先别骂人好吧?”欧阳萃自然也明白,涂天璘从小绵羊变成母老虎意味着什么,他望望漆黑的四周,小声道,“附近有妖怪吧,还是先处理它们比较好吧?”

涂天璘一愣,当局者迷的事还当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昏个迷起来,竟一下子短路,完全没注意到体内不知从何时吸入了妖气。

“我先确认一下这是哪里。”皮安诺踮起脚,探望着凹地外头。

四周没有任何现代建筑的影子,空旷无际,除了一排起伏的山峦和唰唰作响的树叶之外,再无其他,阵阵冷厉的风横扫着这片不知名的旷野。

缩回身子,皮安诺无奈地说:“抱歉,我好像从没来过这里。而且,我确定这里绝对不是游乐场附近。”

超乐游乐场处于市中心位置,四周早被高楼大厦围个水泄不通,就算把“四周”的范围扩大几百公里,也不可能出现这么一片莫名其妙的旷野。

惊讶之余,欧阳萃打量着凹地里的情形,发现这凹地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狭小,倒是很像一条沉下地表的干涸河床,从他们所站的地方蜿蜒向前,一直没入一片密实的树林,一圈淡淡青光从林中投射而出,于夜色中彰显着唯一的光明,似在招呼来客,仿佛那里才是正确的方向。

涂天璘朝树林方向走近几步,竖起耳朵一听,问:“你们听到音乐声了吗?”

“音乐?”皮安诺上前侧耳细听,呼呼风声中,竟真有一丝琴瑟之声,悠悠颤颤,随时可能被刀子一样的风隔断。

青光与乐声都是从树林那边传来,三人当即朝那边小跑而去。离树林越近,那光华越明显,乐声也更清晰。

两三下跑到树林外,三人不约而同放慢速度并踮起脚尖,做贼般从身边的树木间钻过,小心翼翼朝光源的来向接近。

当他们移到林间一块空地前时,三双眼睛同时扩大了一圈。

一轮青色的“圆月”,高挂于空地斜上方的空中,洒下漫天氤氲的青光,树梢上的片片绿叶在“圆月”笼罩之下,青翠欲滴。而地上褐黑的泥土,也被洒下的光华衬得温柔起来,浅浅的光晕浮在土上,迷幻得像一汪静水。

“月光”下头,围案坐了八个年轻男子,为首者,一身胜雪白衣,其余七位分着七色缎袍,个个生得姿容秀丽,身上华服炫目,头顶金冠熠熠,谈笑风生间,觥筹交错,酒香四溢。三个霓裳飘逸的绝美舞姬,一个抚琴,一个吹笛,一个于众人间翩然起舞,其景美不胜收。

闪身躲在一块大石后的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娘的,穿越了?”欧阳萃忍不住低骂了一句,从游乐场穿越到一片旷野,然后看到一群古代家伙,离谱也不是这么玩的。

“你是穿墙,穿什么越!言情小说看多了你!”涂天璘敲了欧阳萃脑袋一下,望着那群莺歌燕舞的“古董”,“我怎么觉得看着他们眼熟?”

“当然眼熟。”皮安诺黑着脸道,“摆明了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一堆泥巴胚子!衣着打扮好像连模样都完全一样,除了一个是死一个是活。”

听他这么一说,另两人再一细看,果然如此。

“泥巴……活了?”欧阳萃结巴着,又拽了拽涂天璘的衣袖,“恩公……妖怪……是他们吧……”

“我不确定。”涂天璘眉头突地紧锁,“我现在没有从他们身上发觉任何妖气……”

“不可能吧?这还不算妖?”皮安诺有些怀疑她的判断,除了妖怪,泥巴怎么能变成活人?!

“我也奇怪。”涂天璘望着青月之下的“众人”,坦白说道,“但我真的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应到一丝妖气。”

“难不成我们遇到神仙了?”欧阳萃问出个吓死人的问题。

正迷惑不解之际,坐在正中位置的白衣公子轻击两掌,舞姬们即刻止了乐声,垂首退到一旁。

“劳贵客久候,请出来相见。”白衣公子折扇一晃,目不斜视地高喊一声。

皮安诺三人心下一惊,行踪暴露了?!

三人正踌躇是主动现身还是装聋作哑时,白衣公子身侧的树后,慢吞吞移出了几个人影。

柳仕杰打头,后面跟着宁安安和孙青。青光映射下,那三人均是目光呆滞,神情局促,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

“听罢一曲,耗时颇多,几位怕是等得不耐烦了吧。”白衣公子与身旁的同伴相视一笑,连正眼都不瞧他们几个。

“不不……没有……只要能吃到鱼……多久我们都能等……”柳仕杰有些诚惶诚恐地应道。

一听此言,在座那八个古装公子不约而同嗤笑出来,戏谑的眼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流转不止,像在打量马戏班的猴子。

白衣公子举起酒杯啜了一口,问道:“给你们的神仙鱼,吃了可有效用?”

“有……吃过之后,以前不会的现在都会了……我们的成绩突飞猛进。”宁安安看了白衣公子一眼,又马上把目光移开,小声地回答。

神仙鱼?!这头偷窥兼偷听的三个人谁都没听过世上有这种鱼存在。鱼可以吃可以看可以当宠物玩,但从没听过哪种鱼可以让学习成绩一夜飙升的,着实不可思议。

皮安诺他们没敢开口讲话,屏息静气地听了下去。

“那你们可愿意继续吃下去?”白衣公子放下酒杯,双目微眯,嘴角漾起个浅浅的酒窝,笑容里尽是迷醉的味道。

“我愿意!”柳仕杰第一个站出来,怯怯地说,“我家人都希望我仕途顺利,能作人中之杰,我不想辜负他们。我要继续吃!”

宁安安抿着小嘴,傻傻地举起手:“我……我也要吃!我不想被人骂是笨蛋!”

“好。”白衣公子颇满意地笑笑,目光停在一直没开口的孙青身上,“这位呢?怎的一直不说话?”

孙青见他在问自己,竟哆嗦了一下,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我也想……可是……”他抬起疲倦的双眼,几乎是哀求地说:“能不能让我可以像从前那样……睡觉?哪怕每天只睡一个钟头都好……我越来越累……”

“这可如何是好?”白衣公子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冷冷道,“初次赠你们神仙鱼时,小生便嘱咐过,此鱼一旦下肚,文采自可一日千里,但,食用者也要忍受无眠之苦。你们当初个个都讲,只要学业有成,一世不眠又如何。难道,想食言不成?”

见他面有怒意,柳仕杰慌了神,忙把孙青拉到一旁,急急向白衣公子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您误会了……我们不会食言!只要给我们吃鱼,我们宁可一辈子不睡觉!”说罢,他又拧了拧孙青的胳膊,低声道:“快跟人道歉……不然大家都死定了。”

宁安安见孙青还在犹豫,也抓住他劝道:“不能睡觉又怎样,总比被人看不起,说是蠢货笨蛋好!难道你在这个时候想前功尽弃?”

“可是……我真的很难过啊……”孙青哭丧着脸,用力揉着眼睛,“我明明很困了,但无论如何都闭不上眼。科学上说,人如果长时间不睡觉,会死掉……我不想死……也不想这么难受……”

“呵呵,吃或不吃,悉听尊便。神仙鱼每七天服食一条,吃满七条之后,便可学贯中西,成人中之龙凤。你们若要在此放弃,小生无话可说。”见孙青这副模样,白衣公子一拂大袖,“如此,几位请速速离开,莫扰了我等赏舞听曲的雅兴。”

“不要……您别生气!”柳仕杰慌忙跑到他面前,“孙青不吃,我要吃!求您了!”

宁安安甩开孙青,也跟过来,眼泪汪汪地哀求道:“我要吃鱼!求您,我知道什么最重要!我一定会吃足七条神仙鱼!”

“当真要吃?”白衣公子的口气略有松动。

宁安安跟柳仕杰点头如捣蒜。

“你呢?”白衣公子睨了孙青一眼。

“我……”看着好几道焦灼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孙青一咬牙,“好……我……我吃!”

“如此大好。”白衣公子满面春风,转身对那七位同伴说道:“天色不早,今日盛宴到此为止吧,诸位该做正事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纷纷起身,一时间,华衣飘舞,浅笑悠悠,腾腾白烟自每个公子脚下飞旋而出,青月高照,异香浮动,恍然间竟有身在天境的错觉。

“他们……真是神仙?”欧阳萃咽了咽口水,怀疑自己被飘散开的酒香熏醉了。

“神仙会教唆他人自杀么?”涂天璘愤愤反驳了一句,“人不睡觉的话,迟早会筋疲力尽而死。他们几个能活到现在,算奇迹了。”

皮安诺默不作声,揣测着面前那八个古代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虽然有神仙的派头,可行事作风又多了一重鬼祟,让人摸不着头脑。

眼前的白烟愈发浓烈,转眼便将那方空地遮得严严实实,里头的一切,外人再看不到分毫。

涂天璘一攥拳头,暗骂了声:“不管了,冲过去再说!那八个人铁定不是好鸟!”

正当她要从大石后一跃而出时,白烟咻一下散了个一干二净,仿佛从没出现过,而空地上的公子舞姬,椅凳酒案,系数不见踪迹,青月之下,只留一扇两人高的白门,孤绝立于空地正中,门板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纯白无瑕疵,且有淡蓝水纹流淌其上,放眼望去,像是一大块沉于水中的白玉石。

人呢?

几人没多犹豫,噌一下从石头后跳出去,直奔到空地中间。

“门上有字。”涂天璘指着白门正中,“写的是……”

“字?”皮安诺把白门上上下下望个遍,也没有看到半个字。

“我没看到有字啊。”欧阳萃摇头。

“你们两个眼瞎了啊,那么大的两个字!”涂天璘指着空白一片的门板,“还是红色的,‘鱼冢’!”

“鱼冢?”皮安诺一愣,“鱼也有墓地么?”

“你们听……”欧阳萃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门后好像有流水声……”

另两人贴耳一听,果然有淙淙的流水声若隐若现,似乎还有人声交织其中。

几人试着推动这扇大门,使了大力气,却连个门缝都没推开。

“这道门不普通,你们让开。”

涂天璘吸了口气,将念力汇集到掌中,双手轻轻覆在门上,把自身灵能尽量提高,然后猛朝前一推。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道缝。

鱼冢,为何门上会有这两个字?鱼也就罢了,一个墓字,总归是让人胆寒的。鱼冢,是鱼的墓,还是鱼给人挖的墓?!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吹得门外三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估摸着缝隙的宽度足够侧身进入,涂天璘停下动作,稳稳神,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几人都以为门后藏了什么了不起的景象,待进了门,才发现面前不过是个面积不过一两百平方大的空地,石块铺成,四方均布有几级向下延展的石梯,通往一个凹陷于空地中的圆形水池,刚刚那水声便是从这池子里发出的。

刚刚消失的白衣公子,跟宁安安他们三个比肩而立,背对着他们围站在水池前,都低着头,像是聚精会神打量着池子里的动静。

“他们在干吗……”欧阳萃不安地低声问道,这四周没有任何可以作掩护的东西,只要那几人一回头便能发现站在上头的他们。

这时,一阵激烈的水花突然溅起在一直很平静的水池里,在池边的那群人里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动,宁安安甚至兴奋地叫了一声。

皮安诺他们蹑手蹑脚跑到最近的石梯下,冒着随时被发现的危险,探头朝水池那边一望,所见一幕当即令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一池深不见底的墨黑池水中,三条罕见的,足有一人高的大鱼,面相丑恶,双目皆歪斜生于头顶,全身分呈黄绿紫三色,如人类一般站立于水中。它们上半身是不折不扣的鱼类,而腰际以下,则是满布鳞片的人类双足,膝盖以下没入水中,看不到长度。

此时,这三条怪鱼大口一张,各自吐出一条不足半尺的小鱼,每条均是通体银白,只在靠近背脊处,有道“一”字形的黑色条纹,都很鲜活,在池边的硬地上蹦跳不止。

皮安诺突然想起从宁安安书包上发现的鱼鳞,也是银底黑纹,莫非,那白衣公子说的神仙鱼,就是这些小鱼?

“好浓的妖气……”涂天璘的眉毛绞结在一起,颇不适地抚着心口,“那几条小鱼身上,妖气好浓!”

“小鱼的妖气浓?那大鱼岂不是更浓?”欧阳萃望着那几条半人半鱼的怪物,对于它们的畏惧远大过地上那几条小的。

正说着,前边传来白衣公子温和的声音:“几位请用吧,趁鱼还新鲜。”

他的话,像是最厉害的催眠术,柳仕杰呆了两秒,闪烁不定的眼神里顿时露出贪婪之色,他一把抓起一条小鱼,分别掐住鱼头鱼尾用力一扯,墨汁一样的液体从一分为二的鱼身里滴落下来,浓烈的腥臭味弥漫空中,连尚未靠近的皮安诺都被熏得几近呕吐,至于涂天璘,哪怕慌慌戴上口罩,也被她最怕的鱼腥味熏到脚软。

可柳仕杰的嗅觉似乎出了毛病,不仅对这种足以当做化学毒剂的气味毫无反应,还露出很是喜欢的神情,张大了嘴,举起鱼头就要往口里塞。而宁安安跟孙青,也傻笑着抓起了银鱼。

“不要吃!”涂天璘再按捺不住,大吼着冲过去,一把打掉了柳仕杰手里的臭鱼。紧跟而上的皮安诺,则第一时间把宁安安他们手上的鱼抢下来扔得老远。

“你们……”柳仕杰茫然又恼怒地瞪着涂天璘,“你们是谁?为什么抢我的鱼?”

欧阳萃扳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几下,“喂,柳仕杰,你不是傻了吧?连我们都不认识了?”

“你们不想我们变得聪明,所以故意来破坏!”宁安安也气咻咻地瞪着他们,眼里的怒意绝非假装。

孙青则一言不发,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有一瞬间,一股清清楚楚的杀机从他浑浊的眸子里透了出来,看得人心惊。

这三个家伙,好像完全忘记了面前所站的,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学。

“你们三位,在我们月下听曲时就已候在林中,奈何要到此刻才现身?”一直置身事外,冷冷旁观的白衣公子突然开了口。

原来这厮早知道他们躲在外头,居然装作视而不见,由得他们一路追踪过来。难道,他是故意要引他们过来?

皮安诺心底一寒,这个天使面容的男人,不知藏了怎样阴毒的魔鬼心肠。

“妖怪?神仙?人妖?阁下是哪个物种?”事已至此,皮安诺强压下不安,语带讥讽地质问。

“圣人。”白衣公子朗朗一笑,大袖一挥,池边那三条“人鱼”像是得了令,转身扑通扑通地跃入池水,很快没入深处。

“您不姓孔吧?”欧阳萃壮胆问道。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学识永远是世上最高贵的东西。而我可以给人无穷无尽的学识,难道我还不是圣人?”白衣公子倒也不恼,呵呵一笑,举手指着柳仕杰他们,“连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也不会来找我。”

“神仙鱼,就是你给他们的‘学识’?!”涂天璘厌恶地看着以圣人自居的白衣公子,回想着那几条妖气重重的银色小鱼,突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那些鱼……根本不是什么神仙鱼!”

白衣公子神色略是一变,旋即笑道:“自然不是神仙鱼,我的鱼,比神仙还厉害!”

“放屁!”涂天璘火了,指着他的鼻子道,“地海有鱼名鯩,白身黑纹,食之不睡。误食者,体内妖气沉积,四十九日不除,暴毙。这些根本就是生活在地底深处的害人妖物——鯩鱼!”

一语既出,在场之人除了浑浑噩噩的宁安安他们,无不变了脸色。

“呵呵。”白衣公子很快恢复了最初的泰然自若,笑问,“是又如何?没有学识的人,生不如死。用一条性命换来渊博的学识,很合算。”

“你纯粹是草菅人命!”皮安诺站出来,冷冷对白衣公子道,“一条吃了会死人的妖鱼,真能带给他们学识?就是因为他们太想成为优等生,才那么容易上你的当。今天遇到了我,恐怕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别的鯩鱼恐怕做不到这点,我的鯩鱼可以。”白衣公子脚下一点,身子顿时轻飘飘离了地,飞到水池的正上方,俯视着一池黑水,道,“我的鯩鱼,用汨罗江的水饲养,以历代才子墓中之土为食,再加我本人的精心培育,食之,一夜之间便可才学过人。相信你们已亲眼目睹了他们几人的进步吧?怎好说他们是上了我的当呢?”

“你究竟是什么人?”涂天璘怒目相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还用问,跟妖怪为伍的,除了妖怪还会是什么?”欧阳萃有些心惊地望着轻松飘于水面的白衣公子,看着他明艳的容貌诡异地倒映在黑水面上。

“不是……”涂天璘别过头,小声说了句,“他身上根本没有妖气。”

“你们还是莫乱猜了。”白衣公子嗤笑道,摆了个优雅的姿势,“小生只是个普通渔翁罢了,以养鱼钓鱼为乐,仅此而已。此地名为鱼冢,专放死去的鱼儿和因鱼儿而死的人类,看了这名字还敢进来,几位胆识过人哪!”

死鱼、死人,这就是鱼冢二字的由来?!几人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四下探看。

“看不到尸体的。”白衣公子轻易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掩口一笑,“它们都被我的同僚们当了食物。”

他的同僚是那七位彩衣公子吧。可从刚才到现在,根本没见到他们的踪迹。难道是……皮安诺突想起立在池边的三条“人鱼”,也是各具一色……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是你钓上来的鱼么?”皮安诺定定神,望着呆立池边,比僵尸多口气的宁安安他们,心知这家伙说的“钓鱼”定然别有深意。

白衣公子赞许地看了皮安诺一眼,点头道:“他们都是自愿上钩的鱼儿。只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这是我钓鱼的习惯。”

“比起姜太公,您的质量低劣多了!”皮安诺转身拽住柳仕杰跟宁安安的胳膊,说:“跟我走!”

“他们不会跟你走的。吃过美味的鯩鱼,尝过一夜进步的甜头,他们怎可能轻易放弃到手的好事?!”白衣公子落下来,竟做了个很顽皮的动作,用脚尖挑起几点池水,让水滴全部溅到宁安安他们身上。

突地,一直沉默不言的他们,个个都像发狂的狮子般,凶悍地朝皮安诺扑了上去。宁安安的脸上再看不到半点人类的表情,而是像怪物般狰狞扭曲,纤细的手指比钢筋还坚硬有力,一把箍住了皮安诺的脖子。柳仕杰则紧紧抱住皮安诺的身子,有力的双臂蛇一样缠上他的腰,一副不缠死他不罢休的势头。孙青虽不如他们那么蛮力,却也扭住皮安诺的胳膊,张口便咬了下去,痛得皮安诺大叫一声。

“你们疯了!放开老大!”欧阳萃不顾一切地冲到皮安诺身边,抓住宁安安手用力往下拉,同时一脚踹在孙青身上,把身板纤弱的他踢开老远。

腾出手来的皮安诺赶忙掰住腰上铁环般的手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柳仕杰的手臂松开少许。而宁安安的力气竟也不输给男人,欧阳萃的牙都快咬断了,才勉强将她的手指从皮安诺脖子上移开。

涂天璘心知是白衣公子暗中使坏,用了咒术让宁安安三人失常,可那混蛋不是妖怪,使出来的法术自然也不是妖术,而龙澈符只对被妖魔乱了心神的人有效,用来对付宁安安他们,不但没用,怕还会伤了他们。

看着纠缠之中的皮安诺,涂天璘几步冲到他们身旁,俯身从水池中舀起一掌水,双掌迅速一合,念了声:“朱雀轻羽,玄武固足,形形相合,神魂不移!封!”

浅浅金光,由淡转浓,自涂天璘手中激射而出,只见她双掌一开,一方六角形的七彩光体在她掌心缓缓转动,转眼激化成三只不过拳头大小,身展双翼,四足健硕,似禽又似兽的怪东西,振翅朝宁安安他们三人头顶飞去,瞬间便从他们的印堂处钻了进去。

随之便是扑通三声闷响。宁安安和柳仕杰还有孙青,突然闭上了眼睛,全身力气在这一秒溃散无踪,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呼吸微弱。

皮安诺不顾自己差点被掐断的脖子,探了探宁安安的鼻息,又问涂天璘:“你把他们怎么了?”

“我用水镇术暂时封住他们的魂魄,不然你跟欧阳萃铁定被力大无穷的他们掐死!”涂天璘松了口气,暗自吐吐舌头,“幸亏没忘记水镇术的咒法……”

“呵呵,你这小姑娘倒有点意思。”白衣公子看她身手利落地化解掉一场危机,却没有伤到一个人,不禁鼓掌轻笑。

“过奖了。”涂天璘一脚踏上水池边缘,仰视着那个真正的敌人,“看你也是个修道之人,却豢养妖魔,为害人间,身为人类,你比妖怪更可恶!”

“我哪里可恶?”白衣公子的俊脸很是无辜,“我不过给他们几人发了一张请柬,只说:若想学业有成,请到如下地址。是他们自己禁不起诱惑,来了,知道吃下我的鯩鱼可以一夜进步,也知道那会令他们告别睡眠,他们依然自愿地吃了。我可从未强迫他们半分!他们想找一条捷径,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很公平。”

“你可没告诉他们,吃了鯩鱼会要了他们的小命。”涂天璘怒了,指着对方厉声道,“涂家的人,不会放任你这样的妖孽为害他人。”

说罢,她手臂一展,红光激闪之中,碧炼伏龙威风凛凛地现于空中。

“带他们先出去!”涂天璘朝皮安诺喊了一声,“我教训完这个混账就来找你们!”

“你别乱来!”皮安诺想阻止她的“教训”,只因他清楚看到,在碧炼伏龙出现的一瞬间,白衣公子脸上非但没有畏惧,反是露出“等这一刻已经很久”的阴霾笑容。

可是,此时的涂天璘哪里听得进皮安诺的话,她早就展开双翼,腾空而起,直奔水池正上空而去。这个心肠歹毒的白衣公子,就算不要了他的命,她也要废掉他一身法术,省得再有人受害。

铃声起伏之中,碧炼伏龙在空中舞出凌厉的线条,在涂天璘熟练的操纵之下,赤若火焰的绳端直扑岿然不动的白衣公子。

就在碧炼伏龙离目标人物不过咫尺时,一阵异常的气流自水池深处喷涌而出,涂天璘尚来不及低头,眼前便赫然现出一幕汹涌的“水墙”,墙下漩涡暗涌,墙头灰浪翻滚,排山倒海之势似要吞没整个世界。

果然有陷阱。皮安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可现在的他,根本帮不了涂天璘。

见势不妙,涂天璘急急于空中一个腾身,抢在水墙撞上自己之前,跃到了高于“墙头”的高度,以为避过一劫的她,一口气还没缓过,便觉得双腿处有异样。

匆忙垂头一看,数条绵软无比但韧性十足,被夸张的力量拉成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人腿”,从跌落回池中的“水墙”里钻出,呈螺旋状紧紧绕住了她的双腿,一圈圈蜂拥而上。不过眨眼间,涂天璘的整个身躯,连同握着碧炼伏龙的右手,全部被这些覆盖着细细鳞片的滑腻肢体“捆”了个密不透风。

其中一只,更放肆地伸出脚趾,夹住涂天璘脸上的口罩将其扯了下来。一股区别于鱼腥味,但同样浓得可以要了她性命的血腥腐臭,从鼻子钻入她体内的每个嗅觉细胞里,那种横冲直闯的刺鼻味道,完全可以媲美杀人不见血的利刃,生生要把她从内到外切割开一般。

一直清晰的意识在此时有了涣散的迹象,涂天璘握住武器的手指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水晶手柄的重量似在瞬间增大无数倍,她再是用力也徒劳,只能眼见着碧炼伏龙从手中滑落下去,曾经红光夺目的犀利武器,一旦脱离主人灵能的控制,即刻便成了一条普通无用的绳索,褪去一身光华,无力地落入波浪汹涌的池水之中。

“老……大……她……她……”欧阳萃震惊得舌头打结,焦急万分地指着被困于半空的涂天璘,“救……救……”

还没结巴完,一泼冰凉刺骨的池水当头浇到了他跟皮安诺身上,腥咸的黑水渗到眼中,又痒又痛。两人尚未擦去眼上的水渍,又是好几大泼冰水从池子里飞溅而出,接连不断洒到他们身上,活像有几个顽皮孩童躲在水池里,故意朝他们泼水似的。

忙不迭地吐出跑进嘴里的池水,皮安诺匆忙用衣袖揩着快睁不开的眼睛,投向涂天璘的模糊视线中,却惊见池中喷射起一圈直冲半空的水帘,墨黑的池水在空中泛着妖异的粼光,将涂天璘围在当中。待这滔天之势的水帘重落回池中时,七个硕大的影子沐水而出,在涂天璘周围蠕动不止。

同样发现了异常物体的欧阳萃,瞠目结舌间一个趔趄,摔倒在脚下的积水中,哆嗦不止的手臂僵硬地抬着,指着对面池水上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七条大鱼,分呈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均是大嘴斜目,鳞甲闪烁。其中黄绿紫色的三条,看着极眼熟,分明就是刚刚吐出鯩鱼又潜水消失了的人鱼怪物。看它们直裂到两侧脸颊的嘴角,均有一缕暗绿色的黏液缓缓流出,每滴落一滴到水中,便激起一个碗口大小的气泡,滋滋声中冒起白烟。

困住涂天璘的“腿”,其源头正是这七条鱼身人脚的怪物,它们在空中围成个间隙平均的圆圈,畸形的双眼虎视眈眈地看着被它们缠住,此刻不仅无法动弹,连意识也浑噩不清的涂天璘,口里冒出的黏液,流得越来越快,仿若见到美味时才会淌下的涎水。

七种颜色的光华,在它们的鳞甲上忽明忽暗,交汇在一起,映得四周的空间都随之变了颜色,似有一道被拧成不规则形状的彩虹,将怪鱼同涂天璘圈在中间,投到水面上的光彩,沉进墨黑波动的水面之下,反射出无数条扭动不止的七色线条,整个水池之上,浮起一片水草状的彩光,耀得人眼花缭乱。

被缚的涂天璘是这一切的中心,缠在她身上的细腿向四周延伸开去,连接着七只半鱼半人的怪物,身下粼粼而动的如墨池水,反射着奇特的光线,此景此景,着实“壮观”。

白衣公子悠然落到其中一只蓝色怪物的头上,脚尖轻点其上,稳稳撑住整个身体,惋惜地冲涂天璘摇摇头:“小丫头不知轻重,如今可晓得天外有天了吧。”

坏了,那家伙该不是要指挥人鱼怪物吞了涂天璘吧?皮安诺心下一沉,这么大手笔的状况,他是从未遇到过的,想当初的鬿雀跟魇妖,再厉害也不过单打独斗,哪像这回,一出来便是整整七只妖怪,还要加上一个高深莫测的白衣公子,单凭他一个人,怎么斗得过?

他下意识捏住了校服外套上那粒特别的纽扣,胶囊在里头,如果能拿到涂天璘身上的东西,或许能扭转劣势。可是,面前立着七只妖怪,而且是停在空中,此刻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就算那七只怪物不对付他,他也没办法飞到空中接近涂天璘。事情真是棘手之极。

“啧啧,要你这丫头当鱼食,虽有些舍不得,可……”白衣公子跃身飞到涂天璘面前,轻抚着她冰凉的脸孔,很是“怜惜”地说,“谁让你与我作对,莫要怨我。”

也许听明了主人话里的意思,那七只怪物突然兴奋地摇摆起来,贪婪的目光锁定已无还手之力的涂天璘,仿佛下一刻就能吞她入腹。

“住手!”情急之下,皮安诺冲着空中大喊,“那个白衣服的,你以为能使唤几条智商底下的人鱼怪物去吃一个误入陷阱的小姑娘,就叫本事么?告诉你,小爷我可是北斗七将的后人,专门收拾天下妖魔,被你抓住的那个丫头,她不过是我的徒弟。你要真有胆量,放了我徒弟,我这个师父陪你玩!”

白衣公子与妖魔为伍,必然听过北斗七将的名号,皮安诺搬出这么一招,无非想碰碰运气,希望对方有所顾忌,暂时放过涂天璘。

“北斗七将……”白衣公子的神色果然有了一丝变化,他离开涂天璘,跃过怪物飞到皮安诺前方不远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冷冷道:“你是他们的后人?”

“涂夜枢,北斗七将的老大,他便是我们家的老祖宗!”皮安诺把涂天璘告诉他的“家事”,煞有介事地安到自己身上,故作冷漠地回敬道,“作为他的传人,我没理由让你嚣张。刚才是我徒弟不小心才着了你的道,我可没她那么笨。”

他一边义正词严地说着,一边回头朝身后的欧阳萃使了个眼色,又故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胆小但是IQ不小的欧阳萃,见皮安诺手握着胸前的纽扣,又见他摸自己的头发,当即明白他要自己帮忙干什么。以现在的情形,在场众人中,白衣公子的本事显而易见是最高的,只要拿到他身上的东西,皮安诺就能变成另一个白衣公子,且力量还是他的两倍,如此一来,还怕眼前危机不能化解?!

“怎么,离我那么远,怕被我伤了么?”皮安诺出言相激,成心要引他到面前。

“有趣有趣,竟冒出个自称七将后人的后生。”白衣公子笑得比哪次都开心,两排洁白的贝齿露出,身体轻盈地飘过水面,落在水池外的地上,离皮安诺不过两三步距离。

不等皮安诺接话,欧阳萃心一横,闭眼朝前一扑,猛地抱住白衣公子痛哭流涕道:“英雄!你放了我吧!我还年轻不想死!他们跟你有过节我没有啊!你爱怎么对付他们就怎么对付他们吧!我好怕啊,您放我走吧!”

欧阳萃的手像猫爪一样在白衣公子身上乱挠一气,一缕长长的黑发被他绕在指间,用力一扯,断开了来。

白衣公子一掌击在欧阳萃肩上,把他打出老远,抚着自己的断发,无比厌弃地说:“最讨厌他人动我的头发!”

皮安诺跑到摔得四脚朝天的欧阳萃身边,扶住他并故意高声骂道:“你这没用的东西,居然向敌人讨饶?!”

欧阳萃忍住痛,赶紧把白衣公子的头发塞到皮安诺手里。可是,他们谁都没想到,辛辛苦苦搞来的珍贵头发,竟然在刚一触到皮安诺手指的时候,化成了一道青烟,连个渣都没剩下。

怎么会这样?!他的头发怎么凭空消失了?皮安诺跟欧阳萃傻了眼。这么关键的时刻,出任何纰漏都是要命的!

“哼,大话满篇的无知小鬼,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耍得出什么花招。”白衣公子像是等得不耐烦了,身形一晃,出现在皮安诺他们身后,他出手扣住皮安诺的肩头,冷笑,“若你肯向我下跪,说三声‘北斗七将不过浪得虚名’,我便放了你跟这小子。”

要他一个堂堂男子汉跟个老妖怪下跪,这不活见鬼么?!反正横竖都是死,他宁可死得过瘾一点,豁出去了!

皮安诺转过头,笑眯眯地瞪着志在必得的敌人,一字一句道:“老妖怪,你要跟我下跪说三声‘爷爷我错了’,我便饶你不死!”

“你!”白衣公子的俊脸被气得发绿,手下一使力,竟将皮安诺整个人提离了地面,怒道,“想死的话,成全你!”

“放开他!”欧阳萃抓住白衣公子的手臂,岂料对方只是轻轻一挥,他便飞出了老远,沙包般落到石梯上,凸起的石块差点撞断他的骨头。

“欧阳!”

皮安诺挣扎着反过身,一拳尚未击出,便被白衣公子的异力扔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水池之中。

腥腐的气味,迷乱的彩光,连同一串串翻滚而出的气泡,从四面八方向沉入池中的皮安诺压来,每个都是无形的事物,却每个都带来骇人的压迫感,像无数只有力的手,攥住皮安诺的四肢,将他往最深处拖,不淹死他不作罢。

咕嘟咕嘟的声音在耳畔响个不止,皮安诺努力睁开的双眼被从水面上刺入的光线晃得快瞎掉,只有他还算清醒的意识,不断提醒他,往上游,必须往上游,否则真要做个冤死的水鬼了。

考试成绩,学校学生,古装白衣公子,吃人的妖怪鱼,这些东西怎么能联系到一起?!皮安诺用力地向水面挣扎,之前的种种片段在脑子里混乱地交替而现。

噗!

皮安诺吐出一口臭水,脑袋终于冒出水面。抬头一看,那些纠缠着涂天璘的人腿仍在空中晃晃悠悠,涂天璘则像晕了一般,全无半点反应。

“水里可舒服?”白衣公子鬼魅般出现在皮安诺的左前方,笑吟吟打量着在水里扑腾的他。

皮安诺不理他的挑衅,只一个劲朝池边游去,池水的温度超乎想象的低,再不上岸,不淹死也会冻死。

“呵呵,不要白费力气了。”白衣公子“好心”地提醒道,手臂一舒,大袖招来一阵轻风,痒痒地拂过皮安诺的脸,“你怎么努力,也上不了岸。”

什么?!皮安诺眉头一皱,旋即发现自己明明游了半天,却还停在原处,头顶上依然是那一堆恶心的腿脚和丑陋的人鱼。

换个方向再游,还是没有移动分毫,皮安诺有些慌了神,那家伙定是使了妖法害自己。

“卑鄙!”皮安诺一怒之下,一掌掀起激烈的水花,“有种你放我上岸去,我跟你单挑!”

“浅薄小儿。”白衣公子不屑地一挑眉,看看空中的涂天璘,突然阴笑道,“今日,便要你知道,随口讲大话的后果,会害死人的。”

说罢,他屈起手指轻放到唇边,看着那七头蠢蠢欲动的人鱼,吹出一声悠长的口哨。

缠住涂天璘的人腿,在口哨响起的刹那,骤然收紧,看那阵势,那声口哨似是向涂天璘下了必杀令。

这一勒,倒像一帖清醒剂,让半昏迷中的涂天璘突然恢复了意识。她晃了晃脑袋,发现自脖子以下都无法动弹,那些怪物的腿,比任何一种绳索都厉害。而且,它们越勒越紧,不加以制止的话,她的骨头很快会被绞碎。

“妖孽!放开我!”涂天璘怒视着下头的白衣公子,吼道,“我若死在你手上,涂家上下上天入地都不会放过你,一定将你大卸八块给我报仇!”

“咦?!你也姓涂?莫非你跟他一样,都是北斗七将的后人?”白衣公子很是吃惊地瞪大眼睛,旋即指指在水里狼狈挣扎的皮安诺,“呵呵,若北斗七将看到他们的后人如此不堪,真不知作何感想。”

“不许侮辱我家先祖!”涂天璘急了,没了碧炼伏龙,要对付身边这些异类谈何容易。赤手空拳的自己,如果要反转颓势……怕是只能用那一招了。

白衣公子嗤笑一声,一言不发,只挥了挥衣袖。

身上那些致命的绞力又加重几分,涂天璘仿佛听到肋骨都喀喀脆响了两声,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之气,冲到嘴边,她再忍耐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你有什么冲我来!欺负个姑娘算什么男人!”皮安诺只感大事不妙,精疲力竭的他双臂沉重地划着水,想救涂天璘,奈何心有余却力不足。难道今天他跟涂天璘真要横尸当场?

白衣公子落回到池边,竟还颇悠闲地一掀衣衫,坐了下来,面露微笑地欣赏两个挣扎于生死线上的人。

涂天璘的血从空中迅速落下,其中几滴,不偏不倚落到皮安诺仰起的脸上,尚带着温温的热度。

“死老妖怪!我跟你拼了!”被摔晕的欧阳萃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从白衣公子背后猛冲上来,一拳朝他的头部击去。

呼呼的风声刮过白衣公子的耳际,他却半点没有闪避的意思,任由欧阳萃的拳头击过来。

在拳头离他的头不过半寸时,一层无形的气流出其不意地挡住了欧阳萃的攻击,一股比电流还厉害的青光闪电般从他手指上流过,轻巧地将欧阳萃这个倒霉的偷袭者弹开老远。

倒地的欧阳萃,从发梢到脚趾,全部失去了直觉,别说站起来,连动一下都不可能。

“不自量力。”白衣公子鄙夷地望了欧阳萃一眼,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该是时候了……”

话音未落,只见他双臂朝两侧一展,念出几句含混不清的咒语,随后双掌朝前一推,呵了声:“煞!”

满池黑水顿时疯狂地翻涌起来,大浪从池边升腾而起,朝处于池中的皮安诺逼去,两三下便将他吞没无踪。

那七头候命已久的人鱼,也在此时纷纷张开大嘴,迫不及待地扭动身躯,朝涂天璘咬了下去。

“不要……”无法动弹的欧阳萃,口齿不清地吐出两个字,急得快落下泪来。

“无形无际开灵台,精身万化风雷变。动!”

空中突然传来涂天璘的声音,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锵一声厉响,挤在涂天璘周围,已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的七头人鱼,被一道激迸而出的五色灵光打得乱散开来。

安然无恙的涂天璘,背后竟生出了另一个呈半透明状的人形,道道五色光华在其体内流动不止,看那人形的眉眼轮廓,跟涂天璘一模一样,却偏偏生成个三头六臂的怪模样,跟在她后头,六只手分别捏住缠住涂天璘的人鱼,用力一拉,把这些困住她已久的龌龊玩意儿活活扯成两截。

终于脱身而出的涂天璘,出了口大气,领着自己的“三头六臂”,直奔脚下汹涌的池水而去,皮安诺还在下头,再不救他,他必死无疑。

见涂天璘凭一己之力挣脱了人鱼的钳制,白衣公子面无表情地腾空而起,在她入水前,一掌劈在她的肩头,击得她一个趔趄,差点从空中栽到水里。

“想救人,先顾着自己吧。”白衣公子一招手,七只断了腿的人鱼齐刷刷露出尖牙,朝涂天璘扑上去。

没了碧炼伏龙,涂天璘只得以拳脚对抗,那三头六臂的“她”,也对准这些大家伙的头颅挥出拳头,闪躲攻击之间,这些人鱼却像天生没有痛觉,不论打在它们身上的拳脚有多重,它们都若无其事,哪怕它们的眼睛被打穿,身上被踹出了大洞,依然精力旺盛地再次扑上。这诡异的空间,下面黑水翻滚,空中混战一团,情势越来越严重。

白衣公子安立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涂天璘,自言自语道:“看你如何应付这些无知无觉的家伙。”

咻!一道耀目过九天艳阳的红光从池水下横劈而出,叮当作响的铃声下,碧炼伏龙的绳端若出水蛟龙,直扑空中的七色人鱼。

哗哗水声中,另一个涂天璘手执水晶剑柄,镇定地从池底飞出,冲天水浪被她一身气势剖成两半,散乱落回池中。

见水中突然又冒出个涂天璘,白衣公子竟也惊得张开了嘴,有些慌张地喃喃:“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碧炼伏龙的杀伤力向来不容小觑,不过是利落地一扫,被击中的人鱼便被散发着灼热力量的红绳撕裂成大小不一的碎块,皮肉横飞之中,七头人鱼很快便被加入战斗的涂天璘二号肢解开来,无一例外地落入水中。

“是……你?”涂天璘看着身边的“帮手”,讶异地问,“你怎么会……”

“我没拿到你身上的任何东西,怎么会变成你对不对?”皮安诺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多亏刚才你吐血,几滴血落在我身上,所以我变了呗。不过在那潭臭水里吞东西,味道实在很怪,可能会闹肚子。”说罢他看着涂天璘背后的“三头六臂”,皱眉道,“你背后那是什么?你不是哪吒附体了吧?”

“为了脱身,我用了魂变术,把我的三魂独立成形体,不然谁帮我扯断那些人脚!”涂天璘故作轻松地解释。

“你……你是谁?”白衣公子飞到空中,狐疑的在两个涂天璘身上扫来扫去,“为什么一模一样?”

皮安诺看都不看他一眼,摸出另一个水晶剑柄交到涂天璘手上,道:“拿着,我刚顺便从水里给你捞起来了。”

“GOOD!”涂天璘欣喜地接过剑柄,一掀按钮,熟悉的红光飞腾而现,碧炼伏龙蜿蜒而出,在空中画下漂亮的痕迹。

“我在问你们!为什么会有两个你?”白衣公子一反之前的冷漠淡然,气急败坏地跺脚追问。

“你的好奇心也满重嘛。”皮安诺讥笑道,“如果我不告诉你原因,你会不会被活活憋死?老妖怪!”

“快说!”白衣公子再无风度可言,像吃不到鱼的猫,急得上蹿下跳。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皮安诺冷冷拒绝,想到刚才几乎丧命在这妖怪手里,他的怒火就噌噌往上冒,“你只要知道,随意伤害他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点我非常同意。”涂天璘点点头,指着白衣公子骂道,“你当真以为我这北斗七将的后人是说来玩的么,你以鯩鱼害人在前,妄图杀我们泄愤在后,条条都是死罪,不治了你,我就不配姓涂!”

一如当初在大云山顶时的情形,两条碧炼伏龙从两个涂天璘手里飞跃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十字形,锁定对面的白衣公子,凌厉若刀地朝他击去。

砰一声巨响,碧炼伏龙跟白衣公子相撞的刹那,仿佛有人引爆了一堆TNT炸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得整个空间都抖了几抖。

没有两物相激时产生的光线,也没有飞溅而出的鲜血或是断开的肢体,爆炸声后,只有一缕淡淡青烟,从白衣公子所站的地方飘摇而上,那家伙竟就地消失,只留一件白衫从空中缓缓落下,轻飘飘浮于水面,懒懒打着旋儿。

“人呢?”涂天璘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她不相信天下有任何东西可以安然逃过两条碧炼伏龙的攻击。

皮安诺愣了愣,看着水面上的白衫,说:“难怪他刚才不躲……一定是使了别的妖术逃跑了!可恶!”

“狡猾的老东西!”涂天璘没有放松警惕,展翅飞到更高的地方,四下观望,的确没有发现白衣公子半点踪迹,那家伙就像那阵烟一样,消失了。

“不管那家伙了,离开这里要紧。”皮安诺落到地上,扶起半瘫痪状的欧阳萃问,“怎么样了?死不了吧?”

“还吼……豆素……舌斗……粉麻……”欧阳萃的舌头还是不灵光,费力地挤出几个字来。

“舌头很麻?”涂天璘上前抓起欧阳萃的手臂,在他的手腕处发现一条呈闪电形状的青气,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不是我家专用的雷痹术吗?!”

“你家专用的?”皮安诺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谁都知道害欧阳萃变成这样的人,是那个千刀万剐的白衣公子,如果他用的是涂家专用的法术,岂不是……

几个人正大眼瞪小眼犯糊涂时,空中某个方向传来了清晰的对话声。

“主人,已经可以了吧?再玩下去,我怕小命不保。喵!”

“勉强可以了。该测的都测了,走吧。”

这声音听着耳熟,涂天璘站起来,对着声音来向吼道:“谁?!给我出来!”

水池上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虚到实,数秒钟后,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着一身白色长风衣,襟前印一朵黑色郁金香,领着一只不停舔嘴巴的白猫从空中落到涂天璘他们面前。

又是个穿白衣服的老妖怪?现在的妖怪都以白色为时尚么?皮安诺警觉地打量着这个面容俊朗,嘴角泛着温柔笑容的男人,手指暗暗移到了剑柄的开关上。

“老爸!”

涂天璘撕心裂肺的一声喊,皮安诺顿时站立不稳,咚一声摔倒在欧阳萃身上。

“青牙!好久没见到你了,想死我了!”涂天璘惊喜地扑上去,一把抱起那白猫,亲热地挠它脑门上一簇火焰状的青色长毛,白猫则很享受地喵喵叫了两声,小舌头亲昵地舔着她。

“他们……都是你亲戚?”皮安诺呆呆地问。

男人很有风度地把皮安诺拉起来,自我介绍道:“我是小璘的父亲,亲生的。单名一个枫字。”又指指涂天璘怀里的白猫,“那是我家的宠物,青牙。”

“你……看起来很年轻!保养得真好!”皮安诺眨巴着眼睛,要他相信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是那神经质丫头的亲爹,需要一点时间。

“老爸,你怎么在这里?”涂天璘放下青牙,愤愤站到涂枫跟皮安诺中间,不满地责怪道,“从我考进高中到现在,你就没出现过,现在突然冒出来,想吓死人啊!”

“我一个多月前就回来了。还去医院探望过你们的同学。”涂枫高深莫测地一笑,“你的龙澈符,是越用越顺手了,不错。”

“你去探望过我的同学?”涂天璘糊涂了,不过那不是重点,她继续追问道,“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我以为你都不记得有个女儿了。”

“不出现不行啊,女儿,你下个月就满十八岁了。”涂枫摸摸她的头,伸手打了个响指,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那又怎样?”涂天璘茫然地问。

“所以,涂家人必考的期末考时间也到了。”他晃了晃文件夹,“考试合格的话,照我们家的规矩,我就要带你到阿尔卑斯山去正式训练啰!”

“阿尔卑斯山……训练……”涂天璘茫然的眼神被无比的诧异所替代,她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说,“是不是涂家特产,一去就三年的地狱式训练?”

涂枫跟白猫同时点头。

“要不要听听你的考试成绩?”他打开文件夹问道。

“要……”涂天璘埋下头,有些心虚地回答。

“请等等!”皮安诺站出来,“你们谈家事,外人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我这就带我的朋友离开。还有,刚才有个白衣怪物逃走了,也许还在这附近,你们小心点。”

“你说的是不是他呀?”白猫突然开口讲起人话,然后一晃脑袋,身形骤然一长,竟变成了个一模一样的白衣公子,望着皮安诺坏笑,摆出个一晃折扇的优雅姿态,“我扮演的古代公子,很风雅吧?”

“你……刚才是你?”皮安诺瞠目结舌,无法接受刚才跟自己交手的强劲敌人,居然只是一只猫的事实。

“请留步!”涂枫狡黠地笑道,“你并非外人啊。而且,你也算是考试者之一嘛。”

“我不是外人?”皮安诺瞪大了眼。

“当然!”涂枫从文件夹里抽出两页纸,分发到皮安诺跟涂天璘手里,说,“本次涂家内部考试的第一题,测试对身边异常事物的敏锐度。我在两周前特别选了宁安安、柳仕杰和孙青三人,以鯩鱼为饵,让他们行为变异,就是要测试你们两人能在多短的时间内发现他们不对劲,然后是否有念头追查下去。作为涂家的人,如果敏锐度不够,就算妖魔在身边,你也发现不了。不过呢,你们就让我失望了一点,足足两周之后才正式追踪到猎物,所以这一题只给你们50分。”

说罢,他右手捏诀,朝水池前方一挥。灵光拂过,一个鸡蛋大小的光团出现在水池上方,然后拉出四条光线,在空中围成个矩形,一阵雪花状光斑在矩形内闪耀着出现,这一幕颇像出现了个没信号的超大电视屏。

“各位同学,现场回放。”涂枫笑着一击掌,“电视屏”上的雪花顿时隐去,出现的,竟是白天他们偷偷搜查宁安安他们书包时候的画面。

“电视屏都能变出来……”皮安诺呆看着画面中的情景,涂天璘的爹,是人类么?

怔忡片刻,他又突觉涂枫话里有异,说:“等等!你刚刚的意思是,你利用我的同学,然后还真的给他们吃了鯩鱼,让他们一步步陷进来,就是为了完成你的考试?”

“这是对他们的一点小小惩罚。当时我到你们学校里挑选合适人选,恰好碰到他们三个在僻静的角落里商量这次期末考要怎样作弊。”涂枫笑了笑,“所以我留了三张请柬给他们,邀他们到超乐游乐场,帮他们实现愿望。”

“可那也不能给他们吃妖怪啊!鯩鱼会要了他们的命!”皮安诺不满地反驳。

涂枫摇头一笑,反问:“那从发现他们不妥开始,小璘有从他们几个身上发现哪怕一丝妖气么?

“那倒没有。”涂天璘插嘴道,“他们几个身上,只有让我作呕的鱼腥味。”

“我根本没有给他们吃鯩鱼。”涂枫笑看着身旁变成人形的宠物猫,“他们吃的,是青牙从北方老家抓来的空心鲋。这种鱼并非妖怪,但天生肉质异常,吃了它的人,心头当即空如白纸,任由他人书写。我只施法在他们心上输入了一点有用的学识和智慧,让他们的成绩一夜进步,引起你们的注意。而他们自己则真的相信了世上有所谓的‘神仙鱼’,一再找上门来。”

恍然大悟下,皮安诺又想起宁安安他们黑着眼圈精神恹恹的模样,又问:“如果不是鯩鱼,为什么他们会那么痛苦睡不着觉?”

“是主人施的幻术。”青牙砸吧着嘴,指着昏迷在池边的宁安安三人,“他们以为自己晚上根本没有睡觉,其实只是幻觉。至于白天,主人又施法让他们无法闭眼打不了瞌睡,于是他们给自己施加的心理暗示越来越重,身体也随之呈现缺乏睡眠的病理状态。他们要真是半个月不睡觉的话,早一命呜呼了。”

“现在明白了?”涂枫望着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儿”,目光落到考卷的下一题上,说,“敏锐度之后,测试的是嗅觉。空心鲋的腥味很淡,附着在人身上更是不易察觉,但你们在这一项的表现上都很优秀,尤其是小璘。”男人赞许地摸了摸涂天璘的头,“你从小对鱼腥味敏感,我用鱼做道具测验,也是想看看你对这种腥味敏感到怎样的程度。看你的反应,非常不错!这一项,满分!”

“老爸!”得了满分,涂天璘不仅不高兴,还愤然抗议,“拜托以后不要再弄鱼了!如果你还想我活着喊你一声老爸。”

“乖,不闹。接着看!”涂枫以迷人微笑表示抗议无效,指着下一项考题,“第三题是视觉,具体就是考验跟踪的技术。不错,没跟丢,得90分。”说着他又抬头,看着屏幕里头,从灯光迷乱的勇敢者转盘前经过的皮安诺,很是欣赏,“在灯光及少量幻术的影响下,仍能保持一定清醒,难得难得,是块好料!”

屏幕里的内容,让皮安诺想起刚才自己曾把前头的宁安安三人看成是蛇和鱼,本以为是被灯光晃花了眼,原来不是。老天,这古怪男人到底还下了多少圈套来玩他的“测试”?

当画面切换到惊奇幻界的门口时,涂枫突然收起了笑容,很严肃地说:“第四题,警觉度。你们,又不及格!”

“不会吧!”涂天璘一挑眉,不服气地反问,“何以见得?我警觉度一直非常良好呢!”

“嘴硬!”涂枫指着画面中检票的管理员老头,“第一,你们一路进来,都没有留意到游乐场里的工作人员,都是统一穿着红色制服吗?而那个老头一身平常的灰衣,还刻意把没用的票根硬交还给你们,为什么没有怀疑过?如果老头是个妖邪,你们在接过票根的同时,很可能已经中了咒术之类了。当然,这次的老头是我客串,票根上下的也只是会引你们进入邻度空界的咒语。第二,”他望着在空空的山洞内行走的三人,“你们明知惊奇幻界是游乐场里很有人气的游乐项目,为什么在进去之后很久,没有对身边一个游人都没有的事实起疑?很多妖魔最爱用扭曲的空间来做陷阱,看准的就是猎物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在另一个非正常空间。你们的警觉性着实太差,所以这一题不及格!”

“我们……你们家内部考试,跟我有什么关系?!”皮安诺看他煞有介事教训自己的样子,不满地咕哝。

“当然有关系!”涂枫的耳朵实在非常灵敏,意味深长地笑看着他,“我费尽心思给你们造一个邻度空界做考场,要考的可不是我女儿一个人。”

“你说的我根本听不懂!”皮安诺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跟笑容,郁闷地说,“什么邻度空界,我只看过异度空间!”

“从你们一进入山洞大门,就已经身在我的邻度空界里了。简单说,这个地方就是我用灵能在现实空间的基础上复制出来,独立于真实空间之上但又跟它相连的空间,我可以在这个空间里任意布置,让你们按照考试步骤一步步走下去,既方便,又不会影响到外界,而且很环保!”男人很自得地仰起头,望着屏幕里皮安诺他们从白墙里头栽出去的狼狈情形,摆出一副伟大超凡的模样,“我的邻度空界,真是异常完美啊!连你们都以为是穿越到古代了对不对?哈哈。”

瘫坐在地,一直找不到机会插嘴的欧阳萃,在麻痹的舌头恢复正常后,终于插话问道:“你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是不存在的?是你变出来的?”

“也可以这么说,但它实际上又是存在的。”涂枫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继续往试卷下方移动,“第五题,胆识测试。我遣青牙出面,化作白衣公子,又将那七座泥塑幻化成活人作他的同伴。以普通人的标准,穿墙昏迷后,又见一群鬼魅般的古人饮酒作乐,正常反应该是惊恐逃窜,可你们不但没有慌张,还在见到自己同学有可能被妖魔所害的时刻挺身而出。满分!”

“变那些东西出来,就是为了吓唬我们?”听着屏幕里发出的阵阵笙歌,看那一群在青月下优雅相谈的古装公子,当初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幕幕,不过是场测试胆识的考试?!皮安诺真是哭笑不得。

“不对吧老爸!”涂天璘突然想起了极重要的一件事,“如果他们只是你变出来的东西,为什么我在穿墙之后吸入了妖气?你最清楚我的体质,不是货真价实的妖气,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涂枫叹了口气,敲了敲她的头:“为什么我要挑超乐游乐场做考场?正因为在惊奇幻界的地底深处,真有鯩鱼存在。当初本来要封印它们了事,可灵机一动,正好用它们作饵,等你们考试完毕再做封印。那个水池,就是通往地底的通道。起初我有意将它们的妖气隔离,不让你发现,就是想看看没有妖气刺激的你,会弱到什么地步。唉……实在是,不堪入目!”

“我……”涂天璘刷地涨红了脸,看来之前在山洞里说过的“神仙都不能分开她跟皮安诺”之类的肉麻话,全被这个考官给偷听了去,丢脸到死!

“女大不中留啊。”涂枫摇头,半是玩笑的目光渐渐严峻起来,此刻的画面上,也正到涂天璘、皮安诺跟白衣公子开战的关键场面,“最后一题,实战!”

“得了……多少分?”

涂天璘突然紧张起来,连皮安诺也对这个结果好奇起来,刚才一场混战,的确称得上惊心动魄,全力以赴,那种豁出一切只求打退敌人的劲头,到现在还没完全平复下去,即便已经知道这只是一场测试。

“青牙用真正的鯩鱼,让你们更加确信,宁安安他们的确是遇到了妖怪,我又把那七色泥人变成奇腥无比的硕大鱼怪在池中造势,明显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你们还是一跃而出,救下了同学,勇气可嘉。”此刻的涂枫,倒真像个赏罚分明的严厉教官,字字铿锵,“而小璘作为涂家后人,在宁安安三人被乱了心性时,没有用龙澈符而是用水镇术,证明你在危机之下尚能保持头脑清醒,知道龙澈符会伤了他们。这点可以加10分。在青牙故意把鯩鱼乱讲成神仙鱼时,你也能清晰道出鯩鱼的来历与危害,如果平时没有用心,不看家中关于记载各种妖怪特性的书籍的话,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又加10分。而后我故意要你的碧炼伏龙脱手,无非想看看没了这个武器,你能否脱身,人最该依赖的是自己,不该是武器。”

“这个就想难倒我,我不是很顺利地跑出来了么!”涂天璘一撇嘴,埋怨道,“不过老爸你也太狠了,测试而已,用不用把我勒到吐血呢?”

“吐个血算什么。要成为合格的涂家人,你这点折腾不算什么。”男人看着屏幕里头露出三头六臂的女儿,正色道,“但你随便就使出魂变术,这个我要扣你20分!明明可以用金蝉咒虚化身体逃脱,你却要用魂变术,要知道魂魄一旦出体,稍有闪失便会一去不回,不少妖魔的本事足以当场击散你的魂魄!记住,魂变术,能不用便不用!”

“呀!”涂天璘捂住嘴,一拍脑袋,“当时太急了,居然忘了可以用金蝉咒!”

“怕是连咒语怎么念都不记得了吧!总之,这次考试虽然合格,但问题也多多。冲动鲁莽不用脑子!今后还要勤加练习!”涂枫戳了戳她的脑袋,又看着皮安诺,笑了,“至于你,果然如传说中一般,让我开了眼界。皮安诺,你完全有资格做我们涂家的女婿!我女儿果然没有看错人!”

皮安诺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半死,忙不迭地摆手:“你怎么知道这个事……我不要……我从没答应过娶你女儿……咳咳……”

“小璘把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跟她爷爷讲了,老爷子又转述给我听。我悄悄观察过你一段时间,没发现特别之处,一度还觉得你跟小璘不合适,现在看来,你变身的本事果然匪夷所思,单凭这一点,我一定要你进我涂家的门!”涂枫越说越兴奋,最后居然手舞足蹈起来,“三年后,待小璘训练归来,你们马上结婚,夫妻同心,相信天下妖魔再无横行之时!最好再快点给我生个孙子,不!一打孙子,然后一家大小上阵灭妖!好!太好了!”

“老爸!”涂天璘娇俏一笑,擂了她老爹一拳,“皮皮注定是我的人,跑不掉的!三年之后,你等着喝我们的喜酒吧!”

什么叫血亲,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就是!这对神经质的父女,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保证过不把我的事跟外人透露半句的!”皮安诺把涂天璘抓过来,眼神足以杀人。

“没错啊!”涂天璘瞪大眼睛装天真,“我是答应过不跟外人说,可爷爷他不是外人嘛!而且我也不止给他透露了半句,是透露了很多句!”

一块无形巨大的冰块,狠狠砸到皮安诺头顶,全身血脉从静止突变到贲张,片刻的沉默后,只见他猛一转身,风一般朝来路逃窜而去。一声凄绝的吼叫回荡在四周——

“我不要娶你女儿!救命啊……”

翌日清晨,阳光万里,雪后的天空晴朗到透彻。

学校门口繁忙如常,车来车往中,学生们熙熙攘攘地朝教室涌去。人潮中,神清气爽的宁安安跟孙青并肩而行,走过操场边时,孙青把她拉到一旁,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白色信封,封口处印着一朵黑色的郁金香,奇怪地说:“今天一早我在床头发现这个。”

“我也在床头发现这个了!”宁安安一惊,忙从书包里摸出一模一样的信封来。

“喂!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干什么?”柳仕杰吹着口哨,从背后冒出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看着两人举过来的信封,柳仕杰愣了愣,旋即从裤兜里摸出个信封:“我也收到了!”

“你们上头写的什么?”宁安安迫不及待抽出信笺。

三张薄薄的信纸凑到一起,上头的内容完全一样——学无捷径,唯有刻苦。天道酬勤,终有所成。不劳而获,必坠魔道。谨记!

短短六句话,像鼓励,更像警告。

三个人面面相觑,柳仕杰摸着后脑勺:“我……我是不是做过不太好的事?可是又想不起来了……”

“同感。脑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我好像只记得两周前的事……好奇怪的感觉……”

一个月后的周末,机场。

涂天璘抱着皮安诺哭得死去活来,仿佛她不是要去瑞士训练,而是要上刑场。

昨天,学校的期末考正式结束,今天是寒假第一天。本是个值得庆祝的大好日子,皮安诺却拉长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被涂家父女“挟持”到机场送行,连欧阳萃也作为“特邀嘉宾”一并抓来。

涂天璘的爹已替她办了休学手续,今天父女俩就要飞往瑞士,到传说中的阿尔卑斯山搞他们的家族集训,为期三年。

只要一想到有三年时间不用看到这个人格分裂的女人,以及她假优雅真疯癫的怪老爹,皮安诺就高兴得想哭。

“皮皮,你不要太想念我啊!我很快就会回来,三年时间好快的!呜呜……”涂天璘抬起肿得像桃子的眼睛,眼泪汪汪地擦着鼻涕。

鬼才想念你呢!皮安诺巴不得这个瘟神赶紧走人,面无表情地说:“一路顺风!”

“女婿!”涂枫一拍他的肩膀,憋了半天,义正词严地说了句,“可不许红杏出墙啊!你注定是我们涂家的女婿,谁都抢不走!”

“要乖乖的哦!”化身成美男的青牙也凑上来,在他耳边小声提醒,“如果背叛少主人,后果很惊悚!喵!”

皮安诺唰一步退后,挤出僵硬的笑容,朝他们三人挥挥手:“你们该进去了!慢走不送!”

“皮皮,你一定一定要等我回来啊!”涂天璘的眼泪足以淹死机场所有人。

“保重哦!”涂枫跟青牙朝他挥挥手,架着哭得撕心裂肺的涂天璘朝前走去。

皮安诺的心,终于放下了。

走出机场,欧阳萃突然问:“真那么讨厌她么?”

是啊,自己真那么讨厌涂天璘吗?皮安诺被他问住了,虽然她的种种行为实在超越正常的接受范围,可是偶尔正常的她,也不是那么招人嫌。想到今后没有人会很体贴地照自己的口味做好吃的菜肴,烤可口的糕点,也不会有人在耳边神经兮兮地叫“未来老公”,一点怅然从他心底生出。

短短一个学期,跟她一起经历过的种种惊险场面,渐渐清晰于眼前。如果可以,他宁愿把那些鬿雀、魇妖还有鱼怪,当成一场离奇的梦,当然,涂天璘是这个梦里最重要的一部分,现在她走了,预示着这个梦也告一段落了吧……

皮安诺笑笑,真不知这是场值得记住的美梦,还是场百年不遇的噩魇……一路顺风吧,再见!不不,还是不要再见了吧!让那“三年之约”见鬼去吧!一起都OVER了!

轰!一架飞机直冲云霄,带走不得不离开的人,留下带不走的挂念和故事。

皮安诺仰头望去,诚心祈祷着……

“已经过去两年,三年就在前方。”钟晓魁微笑着敲出这排字给皮安诺,“涂家的乘龙快婿,你是当定了。”

对方发来一个阴险的表情:“三年……三年之后我都不在地球了!她不可能找到我。”

“不在地球?你已经逃到维也纳了,难道还有本事去外星?”钟晓魁挠挠鼻子,“还是你已经跟卫某人达成秘密协议,要那个星际逃犯助你逃婚?”

“谁要他帮忙啊,他自己还自身难保呢。”皮安诺哼了一声,“你把他的故事也写下来了?”

“对,异人学园里不止有怪学生,还要有怪老师,这才科学。”钟晓魁盯着讨论组里另一个昵称为“TFO”,拿一片灿烂星系当头像的家伙,笑笑。

“喂喂,我可告诉你,你拿我们去赚稿费就算了,可别把我们的真名写出来,我不想被人肉!要是被人知道我们异于常人,会抓我们去解剖的!”皮安诺噼里啪啦敲道。

钟晓魁耸耸肩:“不会有人相信这些是真事的。不过,其实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些故事公开出去。”

“你最近跟卫某人有联系?”皮安诺突然问。

“几乎零联系。我只是在QQ上给你们俩留言,要你们今天上线来聊一聊人生与理想。”

皮安诺敲了无数个黑线的表情:“钟晓魁兄弟,做人要诚实,你分明是想从我们这两个当事人口里打听更多可以写成故事的八卦才喊我们上线的对不对!”

钟晓魁叹气:“如果不是你远在阿尔卑斯山特训的未婚妻的表达能力太混乱,如果不是她每讲一段八卦就要跟我倾诉十段对你的思念之情,我还是愿意听她讲更多的关于你们的故事的。”

“我没什么八卦可讲给你了。死心吧!我都躲到维也纳的破学校深居简出了,你怎么还阴魂不散!”皮安诺不客气地说,“卫某人大概也没时间搭理你,他班上那帮小鬼从来不给他省心。”

正说着,那个“TFO”的头像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