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柔弱之辈

“喂！”慕容凌吼出这一声时，门口只剩下马蹄扬起的飞尘。他快跑两步，看清郗道茂的方向后立刻从马厩牵出另一匹马，翻身而上，跟了过去。

“主子！”他的下属在身后呼喊着，却已找寻不到慕容凌的踪迹。

两匹马一前一后飞奔至一个岔路，郗道茂勒马，观察了一下两条道路上的车辙印。

“左边。”慕容凌淡定地骑马经过了她的身侧。

郗道茂立即跟了上去：“你怎么知道？”

慕容凌得意一笑：“这里路上的草是倒着的，显然刚有一群人经过。”

郗道茂闻言立刻加速。

“哎，你等等我啊！”慕容凌在身后追道。

马愈行愈偏僻，直至一处破旧的庙前。慕容凌对她做了个停下的手势，二人轻声从马上跃下，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

隔着门缝，郗道茂看到几个黑影坐在院中。

“就是这！”说着她就要冲进去。

下一秒，慕容凌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你走正门啊？”

“不然呢？我们郗家人行得正……”慕容凌捂着她的嘴将郗道茂拉到了后墙边。

“爬墙啊？”郗道茂抬眼一望，嘴角抽动了一下。

但此时慕容凌已经在她旁边蹲了下来，对郗道茂拍拍自己的肩头：“踩着我上去！”

“嘁，看不起谁呢！”她点着旁边的石头飞身爬到了墙檐上。

“嘶！”郗道茂手刚接触到墙边，就觉得有一块破瓦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随后爬上来的慕容凌看到了，立刻撕下自己的衣袖裹在了她手上。

“幸好是左手。”郗道茂暗喜。

慕容凌则对她的乐观充满了疑惑。

下墙时，慕容凌先一步跳下去，伸出双手想要接住郗道茂。

“你闪一边去，我自己能跳下来！”

说着，郗道茂稳稳地落了地。

二人沿着墙根走了一截，看到一扇未关的窗。凑近了打量里面，就见郗恢与王献之背对背绑在一处，眼睛上还都被黑布蒙住了。

郗道茂观察了一下屋子里的情况，两个黑影正直勾勾地盯着郗恢。

慕容凌见状，从地上抄起一个石块，朝着远处仍了过去。

声音立刻惊动了里面的人，他们迅速打开另一扇窗查看情况，而慕容凌和郗道茂则趁机翻进了房间。

待黑影反应过来时，慕容凌与郗道茂一人一剑解决了他们。

郗恢和王献之听到动静，手上磨绳索的动作加快了许多。郗道茂见黑影倒下，立刻收起软剑，跑过去解开了二人的绳索。

恢复光明后，两人皆是一惊：“容娘？你怎么进来的？”

慕容凌拎着滴血的剑看向他们：“二位，我不是人啊？”

看到这熟悉的面具，两人不禁又紧张了起来，一人一手将郗道茂拉到了他们身后。

“别动手，这是友军！”郗道茂摁住了他们蠢蠢欲动的手臂。

屋内的动静被外面的黑影察觉，几人踹门入内，郗恢和王献之迅速投入到战斗状态。王献之从袖口掏出一只匕首塞到郗道茂手里，随后对她道：“退后！”

慕容凌看了她一眼，郗道茂怕他揭穿自己，忙瞪了他一下。

慕容凌立刻噤声，投入到了乱斗中。

有了上次的经验，郗恢和王献之这次砍人先砍手，生怕谁在扬出蒙汗药来。七八个黑影在半柱香的功夫尽数被解决了。

王献之见危机解除，立刻回去寻郗道茂。只见她瑟缩地蹲在角落里，显然是吓坏了。

“容娘不怕！”王献之伸手去扶她。

郗道茂立刻“柔弱”地倒在了他的胸前：“好多死人啊！”

这下不仅慕容凌看呆了，连郗恢都忍不住开口道：“妹妹，你……”

郗道茂立刻给了郗恢一个恐吓的眼神，后者也乖巧地闭上了嘴。

倒是王献之，极度配合地捂着郗道茂的眼睛，牵着她往外走去。待他握住郗道茂的手时，忽然觉察到布料的触感。再一低头，就见她手上缠着的布条间隙渗出了些许血迹。

“你受伤了！”

慕容凌在一旁毫无感情色彩的补充道：“刚刚爬墙摁在碎瓦片上了。”

王献之立刻心疼地蹙起眉头，脑海里脑补出无数种郗道茂历尽千辛来救自己的场景。

慕容凌看着他丰富的表情变化，只能与郗恢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有苦说不出的无奈。

郗恢：别管他了，这小子恋爱脑！

慕容凌：那你能管管你妹妹吗？她一醒来就打伤了我四个手下！

郗恢耸肩：我不敢，你敢你上？

慕容凌：我也不敢！

四人于是走出了破庙。

外面只有两匹马，四个人分总是困难。郗恢与王献之见状，迅速一左一右上马，并同时对郗道茂伸出了手。

“容娘，跟哥哥骑一匹！”

“女大避亲，道胤（郗恢的字）也该避着些才是！”王献之立刻出言压他。

“不同我骑一匹，难道同你吗？”郗恢恼怒。

“我与容娘是两家定好的亲事。”

“再订好的，没成婚之前，你休想和我妹妹有接触！”郗恢冷声道，“容娘，来哥哥这儿!”

立在一旁沉默良久的慕容凌终于忍不住发声：“诸位，有考虑一下我吗？这马还是我的呢！”

王献之与郗恢对视一眼，有了新的主意。

于是在返程的道路上，两匹马慢悠悠地走在道路中间，其中一匹上坐着两个郎君，一黑一白，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

“你挤着我了！”

“你不能往后坐坐？”

而另一匹上坐着一位女郎，马的前方走着一位牵马奴。

“东陵王，你倒是快点啊！”郗道茂坐在马上道。

牵马的慕容凌一脸生无可恋：“你们仨都坐着，就我一人在底下走。你还要嫌弃我慢？”

“是你不愿意和他们俩其中一位共骑一匹的。”郗道茂无辜地眨眨眼睛。

慕容凌想想那两人，身体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刚刚他俩看自己的表情，都快要吃人了！

眼看着郗道茂离二人有了些距离，慕容凌低声对她道：“如今看来，阿明不能再留在郗家了！”

今日，两拨人同时来劫慕容明，已经代表着他的身份暴露了。若再留在郗昙身边，恐怕会引来圣上的猜忌。

“我可以将他改换名头，留在京口。”郗道茂对慕容凌说道。

后者摇摇头：“那两批人既然已经对阿明起了心思，那郗家就会是他们重点盯梢的对象。改换名头，恐怕也并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你意欲如何？”

“将他交给我！”慕容凌回头对她道。

“你能保护得了他吗？阿明在郗家一天，就受八万京口军的庇护。交给你，你手下才有多少人？”郗道茂担忧道。

“两万！”慕容凌对她毫无保留地说道，“这段时间，我收拢了两万慕容氏旧军，如今藏于山中操练，苻生未曾察觉。”

“阿明是我慕容氏的人，早晚要认祖归宗承担他的责任。昔日我将他交付给郗将军，是因我决意赴死，但既然苟活至今，我便要担负起复兴慕容氏的使命，为他把国家夺回来！”

郗道茂很震惊，震惊于慕容凌可以如此轻易地说出赴死之言。

“哪怕殒身，你也坚持要复国？”她惊讶地问道。

慕容凌冲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为了国家，我慕容凌，殒身不恤！”

郗道茂被震撼到了，她不知道是怎样的仇恨与信念支撑着面前的人重获新生。可在这样一个面具下，她似乎看到了一个鲜活的灵魂。

“我会同父亲说这件事的。如果顺利，今夜子时，你在南浦渡口等我们。”郗道茂说罢，便见郗恢与王献之推搡着骑在马上奔了过来。

“你怎么牵马牵得这样慢？”郗恢不解道。

慕容凌又一脸怨念地拉了拉马绳：“你哥哥就知道说我！”

“谁说的？”郗道茂指指前面，就听郗恢正在吼王献之。

“你拉缰绳干什么？”

“你一直挤我，我再不拉就要掉下去了！”二人骂骂咧咧地回到了城中。

此时，城中驿站，众人都焦急地立在门外等待着消息。郗昙派出三批人去寻郗道茂他们，未等来消息，却先看到了三人的身影。

此时两匹马上各坐一人，王献之牵着郗道茂的缰绳慢慢走向驿站。

看到三人时，傅氏和郗璿相对而泣，嘴里念叨着“万幸”。郗昙手中的郗明迅速脱手，直朝着郗道茂的方向跑去：“阿姐！你吓死我了！”

郗道茂由王献之扶着下马，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在谢道粲处停下。

此时的谢道粲眼中含泪，看到几人时，泪珠瞬间如断线般掉了下来。她怕自己失态的表情被人看到，忙用手捂着嘴，又趁机擦了擦泪。

郗恢则在此时快步走到了妻子面前，伸出手来替她擦了擦眼泪：“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谢道粲全身仍在颤抖着，她急迫地抓住郗恢的袖口检查着：“可有受伤？”

“毫发无伤！”郗恢对她张开手臂，随即便将谢道粲稳稳地抱在自己怀里。

而受伤的人也迅速被大家发现。郗璿和傅氏一左一右围着郗道茂，将她手上的擦伤硬说成了骨折。

“母亲，姑母，其实官奴伤得更严重些！”郗道茂指了指袖口都被染红的王献之。

下一秒，傅氏便尖叫着将郗恢踹出去请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