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这是白垩纪晚期普通的一天,真的不可能搞清是哪一天了,但确实是普通的一天,这一天的地球,是在平静中度过的。
这一天,在所有的大陆上,所有的生命都在为生存而奔波,在这蒙昧的世界,它们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关心自己到哪里去,当白垩纪的太阳升到天空时,当苏铁植物的大叶在地上投下的影子缩到最小时,它们只关心从哪里找到自己今天的午餐。
在冈瓦纳古陆的中部,一头霸王龙在一片高大的苏铁林中找到了自己的午餐——一条刚刚抓到的肥硕的大蜥蜴。它用两只大爪把那只拼命扭动的蜥蜴一下撕成两半,把尾巴那一半扔进大嘴里,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这时,它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生活都很满意。
就在距霸王龙左脚一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蚂蚁小镇,镇子大部分处于地下,里面生活着一千多只蚂蚁。
霸王龙在空地上抓捕蜥蜴的行动使小镇产生了一场强烈的地震,好在小镇大部分处于地下,没有被恐龙的大脚踩毁。镇里的居民都跑到地面上,抬头仰望。在蚂蚁们的眼里,霸王龙占据了大半个天空,像一座直插云霄的巨峰,蚂蚁们处于这巨峰的阴影中,感觉像突然阴了天似的。
它们看到在高空中,那蜥蜴的一半身体从霸王龙的一个巨爪里移进它的巨嘴中,它们听着恐龙咀嚼的声音,像是从高空传来的雷声。以往每到这时,伴着这雷声往往会下一场碎骨头和碎肉的大雨,那是恐龙吃东西时漏下来的碎渣。只要漏下那么一点点,这个蚂蚁小镇的居民今天的午餐就有着落了。但这头霸王龙的嘴很严实,空中什么都没有落下来。不一会儿,霸王龙又把蜥蜴的另一半也扔进嘴里,高空的雷声再次响起,但骨头和肉的雨还是没有下起来。
霸王龙吃完后,后退了两步,满意地躺在树阴里睡起午觉来了。蚂蚁们看着空中的巨峰慢慢倒下,变成远方一道高大的山豚,大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耀眼的阳光再次回來了。蚂蚁们纷纷摇头叹息,今年的旱季很长,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它们已经连着饿了两天了。
就在蚂蚁们垂头丧气地向小镇的入口走去时,地震又发生了。它们回头一看,只见那头霸王龙在大地上来回滚动着,把一只巨爪伸进嘴里,在巨牙间使劲抠着。蚂蚁们明白了它睡不着的原因:牙缝里塞了肉,很难受。
蚂蚁小镇的镇长突然间有了一个主意,它攀上一棵小草,向下面的蚁群发出一股气味语言。气味所到之处,蚂蚁们理解了镇长的意思,也发出气味把这信息更广地传播开来,蚁群中触角挥动,出现了一阵兴奋的浪潮。随后,在镇长的率领下,蚁群向霸王龙行进,在地面上形成了几道黑色的小溪。
本来,对蚂蚁来说,那道山脉远在天边,简直是看山跑死马的距离,但这时霸王龙又烦躁地打了一个滚儿,方向正对着蚂蚁这边,一下子把它和蚂蚁队列的距离拉近了许多。恐龙的一只巨爪凌空而下,正好落在镇长前方不远处,发出了一声天崩地裂的轰天巨响,把整个队列的蚂蚁都震离地面老高,巨爪激起的尘埃像原子弹的蘑菇云般在蚂蚁们的前方升起。
不等尘埃落定,蚂蚁们便跟着镇长开始登上霸王龙的巨爪。霸王龙的巨掌这时正与地面垂直,对蚂蚁来说,简直就是一道崎岖不平的悬崖。就在这时,霸王龙再次抬起巨爪去抠牙缝,正在前臂上行进的蚂蚁们感到大地倾斜了,它们紧抓着“地面”,以免被甩出去。
霸王龙高大的头部占据了半个天空,它那缓慢的呼吸如掠过长空天风,那一双巨眼凌空俯视着下面,让蚂蚁们不寒而栗。
霸王龙看到了前臂上的蚁群。
它挥起另一只手臂要把它们扫下去。它的巨掌如一片乌云瞬间遮住了正午的太阳,蚁群所在的“前臂平原”立刻暗了下来。蚂蚁们惊恐地仰望着空中的巨掌,急剧挥动着它们的触须,镇长则抬起前爪指着恐龙的大嘴,其他的蚂蚁也学着镇长的样子,一起指着恐龙的嘴。
霸王龙愣了几秒钟,终于明白了蚂蚁的意思。它想了想,把举着的那只爪子放了下来,“前臂平原”上立刻云开日出。霸王龙张开嘴,将爪子的一根指头搭到它的巨牙上,形成了一座连通“前臂平原”与巨牙的桥梁。蚂蚁犹豫着,镇长先向指头走去,蚁群随后跟上。
一群蚂蚁很快走到了指头的尽头,它们站在那光滑的圆锥形指尖上,充满敬畏地向恐龙的嘴里看了一眼。
那仿佛是一个处于雷雨前的暗夜中的世界,一阵充满血腥味的潮湿的大风迎面刮来,那无尽的黑暗深处有隆隆的雷声传来。当蚂蚁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它们模糊地看到黑暗中的远方有一大片更黑的区域,那片区域的边界还在不断地变幻着形状,好半天蚂蚁们才明白那是恐龙的嗓子眼儿,隆隆的雷声就是从那里传出的。
蚂蚁们惊恐地收回目光,纷纷从指尖爬上了恐龙的巨牙,然后沿着牙面那白色的光滑峭壁爬下去。在宽大的牙缝中,蚂蚁们开始用它们有力的双颚撕咬卡在那里的粉红色的蜥蜴肉。不时有蚂蚁在大嚼之余抬头看看,看到它们两侧直刺天空的两颗巨牙,而在这两颗巨牙的上空,霸王龙上腭的另一排巨牙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闪闪发亮,仿佛随时都会砸下来似的。
这时,霸王龙已经把指头搭到了上排牙齿上,后来的蚂蚁持续不断地爬上去,然后进入牙缝中吃肉,在恐龙的十几道牙缝中,有上千只蚂蚁在忙碌着。
很快,牙缝中的残肉被剔得干干净净。
霸王龙牙齿间的不适感消失了,恐龙还没有进化到能说声谢谢的地步,它只是快意地长出一口气。天哪,这一口长气对蚂蚁来说,就像突然出现的飓风掠过两排巨牙,把所有的蚂蚁都吹了出去。蚁群像一片黑色的灰尘纷纷从空中飘落,由于它们身体极轻,都安然无恙地降落在距霸王龙头部一米多远的地方。
饱餐一顿的蚂蚁们心满意足地向小镇的入口走去,而消除了齿间不适的霸王龙,又打了一个滚儿回到凉爽的树阴里,舒适地睡去。
这就是那件事情了。
地球在静静地转动着,太阳无声地滑向西方,苏铁植物的影子在悄悄拉长,林间有蝴蝶和小飞虫在静静地飞着,在远方,远古大洋上的浪花拍打着冈瓦纳古陆的海岸
没有人知道,在这宁静的一刻,地球的历史已被扭向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