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我一人，可利天下否？

这句话在夏玄的脑海中不断的回荡，这个问题看事是在问，杀一个人可以利天下，但实际上是在问，目的重要还是手段重要，究竟是程序正义重要还是结果正义重要。

从一开始凯莎问他时，他就有了答案。他鄙视凯莎那种牺牲无辜之人，换取天下利益的手段。杀一个无辜之人，最终可以救天下，那这个天下如何定义？

如果有人做出了开头，杀一个无辜之人，成功的争取到了天下的利益，甚至拯救了天下。那么以后是否有其他人用同样的理由去杀死无辜之人，而利“天下”？

夏玄从来不低估人心的丑恶，这种事情一旦有了开头，一旦正当化，那么往后就会有其他人，以此为理由不择手段的达成自己的目的。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饰自己的罪恶之行。

就像凯莎，正义由神来定义，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无论当事者愿不愿意正义都无法阻挡。普通人没有资格质疑正义，无论正义有多么的虚伪，那还是正义。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会诞生一个绝对的独裁者，一切的对错由他来定义。

凯莎做到了，她成为了宇宙中能衡量任何事情的神，至高无上的诸神之王。正义究竟是不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正义，只能把期望放在凯莎身上，她的意志能决定亿万生命。

最后凯莎还是做到了，不负众望的制定了一个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的正义，创造了一个所有生命都能够生存的环境。

突然间夏玄有些明白凯莎那霸道至极的正义秩序，或许当一份制定正义的权利落到圣者手上，正义才是真正的正义。任何人性的阴暗，任何的权势，任何的舆论，乃至民心都无法动摇这份正义。

只有这样正义才不会被扭曲，才不会出现所谓的正义是由胜利者书写这种可笑，又悲哀的事情。

夏玄看着面前这个身穿华丽盔甲，面带微笑的金发女子，看着她那么温和的笑容，看着那递过来的黑色利，也露出了笑容。

夏玄伸手接过黑色利刃，重复了凯莎一开始的问题：“杀一人可利天否？我的答案是杀一人不可利天下，但……”

“凯莎！你这个碧池！”

莫甘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两人并没有转过头来，和凯莎则放出了一道道由虚空粒子组成的黑色触手拦住了向他们飞奔而来的莫甘娜。

虚空粒子禁锢住了莫甘娜的身体，已经禁锢住了她体内的计算机，禁锢住了周围的空间，让他无法通过虫洞挣脱束缚。

莫甘娜不断挣扎着那纤细的，手臂不断的向前方那道披着红色披风的身影探去。

“凯莎！住手！你就不需要你那虚伪的正义，所有人不需要你那虚伪的秩序，更不需要你那令人恶心的牺牲！快住手！”

望着那道身影，这一刻莫甘娜的眼前闪过了一幅幅画面，耳边响起了曾经那一句句话。

凉冰，我想改变这个悲惨的天使文明，同时我也想改变你的未来，我不想你以后成为那些恶心家伙的傀儡……

凉冰，我在一个叫太空的色老头帮助下，成功研发出了一种可以让女性天使比男性天使强大的技术……

凉冰，鹤熙跟我杀入天宫，建立一个新的时代……

凉冰，鹤熙我们成功了……

凉冰，停止你那些危险的研究，虚空根本不存在……

凉冰，现在我要把你关起来，你在这里冷静冷静……

“凯莎你这个碧池，杀了这么多我忠诚的部下，牺牲了这么多人，你难道就要这样一出了之吗？我恨你！我恨你！”

在天宫时代花园里的嬉戏，在房间里的交心，在推翻男性天使战争里的并肩作战，在互相鼓励与扶持中进步，在理念分歧时的争吵，在大殿内将利刃刺入她的身体……她们的欢声笑语，她们的并肩作战，她们的争吵，她的背叛……一切的一切不断的在眼前闪过，画面出现的越多，莫甘娜越是歇斯底里。

“停下！停下！求求……”莫甘娜的视线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一滴滴液体从眼眶中飘出。声音也从歇斯底里变得有些悲哀，从一开始的谩骂到后面的软弱。

唰！

一双洁白的羽翼缓缓的张开，取代了那漆黑的蝙蝠翅膀，莫甘娜身上的黑色紧身衣缓缓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华丽的天使盔甲，此刻她不再是莫甘娜，而是消失许久的天使凉冰。

“求求你，姐姐！”

凉冰再次说出了这两个字距离上次她说这两个字已经是三万年前的事情。

手臂不断的向前伸去，想要再次拥抱那道身影。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一千米，这一千米对于曾经满宇宙四处逃窜，行动都是以几十上万光年为单位的恶魔女王来说连一步都算不上，连一毫秒都用不上。

但是对于现在的凉冰来说，确实一个无法跨越的天堑。

毫厘之差，即为天堑。毫秒之间，即为永别。

下一刻那道熟悉的身影缓缓的转过头来，凉冰再次看到了那张她又爱又恨的脸庞。此时，那张高傲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略带歉意的笑容。

随后那道声音再次转了过去，无论凉冰如何的呼喊都没有再回过头来。

夏玄缓缓的抬起黑色的利刃，对准凯莎的心脏：“杀己，可利天下，可护苍生。”

黑色的利刃向前递去，轻而易举的刺破了雕刻有繁复花纹的胸甲，贯穿了诸神之王的身躯。漆黑的剑尖出现在凯莎的背后，此时并没有血液从里面流淌而出，因为里面已经没有血了。

“夏玄，你说完美的世界有可能存在吗？所有生命都能够得到尊重，所有生命都能够快乐生存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凯莎表情没有丝毫的痛苦，连看都不看刺穿自己的利剑一眼。在选择牺牲自己的时候，连死亡也无法约束她，痛楚又如何能让她低头。

夏玄微微点头道：“有，因为我希望一个完美的世界。”

“还真是自大。”凯莎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那黑洞洞的眼睛缓缓的合下，就像关闭了笼罩宇宙无数个时代的恐惧，关闭了这如同宿命般的深渊。

唰！

伴随着凯莎的闭眼，无数的虚空粒子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企图逃脱那把黑色利刃的吞噬。

夏玄道：“启动知识宝库，禁锢，摧毁。”

【知识宝库启动，系统调用知识宝库，反虚空技术，反虚空打击启动，最终裁定开始】

从凯莎体内逃脱而出的虚空粒子突然停滞，就如同时间停止了一般，一动不动，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随后一个个漆黑的虚空粒子怦然炸开。

此时知识宝库的对虚空打击，在系统的加持下效果是之前的几百倍。

这就是凯莎为什么把知识宝库交给身为敌人的夏玄，而不是勉强算自己人的太阳神和莫甘娜。凯莎想要的是消灭虚空，拯救宇宙的所有文明，结束这场悲哀的轮回。

而在针对虚空的打击上，不管是太阳神还是莫甘娜，都不如凯莎自己。他们两人绝对没有能力解决那残余的虚空，极有可能会让虚空逃走，然后在未来卷土重来。

最后凯莎遵从了自己的直觉，将知识保护交给了自己的敌人，交给了这个她完全看不透的男人。凯莎在赌，在赌这个男人拥有打击虚空的力量，拥有能为她收尾的力量。

事实证明，凯莎赌对了。

“永别了。”夏玄缓缓的将黑色的利刃拔出，利刃从凯莎的身体里脱离，带出了一粒漆黑无比的星星，紧接着星星和黑色利刃怦然炸开化作了点点白光。

伴随着最后一颗虚空粒子的破碎，弥漫整个宇宙的诡异气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无处不在的窥视感，也伴随着这股诡异气氛的消失而消散。

唰！

一道洁白的身影从远处飞窜而来，凉冰挥动着洁白的天使羽翼，张开双臂抱住了凯莎。

凉冰紧紧的抱着这个令她又爱又恨的姐姐，看着那闭上双眼的脸庞，表情呆住了，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又好像是无法接受事实。

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时间更不会等待凉冰，凯莎的身体越来越轻，从脚开始渐渐的变得模糊，变成了一点又一点的星光。

当怀里只剩下最后一点星光时，凉冰才恍然回过神来，紧紧的抱着自己，又好像在抱着那已经消失的姐姐，发出了嘶声裂肺的哭声。

太阳神来到了凉冰身旁，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哭成一个孩子的她，微微摇头。这两个姐妹，一个特别倔，一个特别要面子，两人都以为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以为自己不会有任何的难过。

太阳神叹了一口气，随后蕾娜的身体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所有力量，瘫倒在了虚空中静静的飘荡着。

一点点微弱的红光从蕾娜的身体脱离，隐约间凝聚成了一道人影，最后点点的微弱红光消失。

夏玄看着身前低着头一动不动如同失去了灵魂的凉冰，微微抬手空间扭曲，一把把银色的利刃天空出现，组成了一对巨大的钢铁羽翼。

这是天使文明最强的武器，神圣凯莎的专属武器，银翼。

这时夏玄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微微侧过头来看到了一只哲白的小手正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角。

瑞希低着头，好像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低声说道：“陛下……”

夏玄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姑娘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唯一让他意外的是瑞希竟然能克制住自己，没有直接站出来，甚至只是暗示自己的意愿。

在夏玄的控制下，银翼缓缓的飞到了凉冰身前，静静的漂浮在那里。看到银翼的两边好像恢复了一些神智，微微抬头愣愣的看着面前这双钢铁羽翼。

夏玄拍了拍瑞希的脑袋，转身唤出了一道巨大无比的传送门，钢铁地球开始缓缓的前进进入传送门。

“走吧。”

“嗯！”瑞希抬起头来脸上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光彩，同时表情止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在夏玄看来，其实瑞希的担忧本身就是多余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现在这种情况夏玄都不会杀死凉冰。哪怕凉冰找他拼命，看在凯莎的面子上，夏玄也会饶她一命。

巨大的空间裂缝缓缓的合拢，那搅动整个宇宙的星空，巨兽消失不见，整个宇宙重新恢复了平静。

此时一直弥漫在所有文明所有神头上的阴霾已经消失，那随时可能降临的终极恐惧不会再降临。这场从神河文明开始到现在的轮回已经消失，同时那批活跃于时代的人也跟着消失了。

明明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明明所有人追求了无数年的事情终于达成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人能开心的起来。宇宙中弥漫着一股悲哀，一股寂廖。

……

一个月后，所有有能力接收暗能量信息的文明都接收到了一则，让他们不知所措的信息。

已知宇宙的霸主天使文明和烈阳文明，同时发布了战败宣告，这两个已知宇宙的顶尖文明输给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赤乌恒星系同盟军。

这些接收到信息的文明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跟不上时代的宇宙，变化这么快的吗？短短的一年时间竟然就换老大了，这一年时间给他们赶路都来不及，那些顶尖文明竟然已经打完了一场宇宙大战。

赤乌恒星系，地球的华夏和被凯莎转移到这里的天使也接到了这些信息。

一时间宇宙中的所有高等文明全部陷入了沉默，整个宇宙没有丝毫正义秩序崩塌而带来的混乱。所有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发动战争的文明都在等待，等待新任宇宙霸主发话，等待一个新的秩序到来。

然而时间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赤乌恒星系同盟军依旧没有在暗能量中发放任何的信息，好像突然间消失了一样。

……

斩赤红之瞳世界，行星轨道第一太空港。

一艘外形尊贵奢华，刻有龙形勋章的飞船缓缓的降落。

飞船外各文明代表静静的注视着飞船，等待飞船上面的人下来。虽然按照规定他们可以先进入会场，根本不需要迎接飞船上的人，但是规定是规定，不会有人真的无视大夏皇族。

舱门打开，一个个身穿黑甲的开拓者从上面下来，排成了两个队列。在开拓者们的拥护下，一个长相美丽的黑发女子，一脸不爽的走了下来。

夏灵满头黑线的看着面前这副场景，俏脸上写着两个大大的不爽。

前面安抚各文明，夏玄不想出面，要找一个有资格有说服力的人出面，让她来勉强说得过去。现在连战后利益分配都要她来，这是整哪出，真把自己当工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