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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达・谢顿调整了一下连身服的腰带,将它稍微拉紧一点。她在位于斯璀璘的心理史学大楼外辟了一个小花园,此时她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对付刚发芽的杂草。一般说来,婉达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研究室,利用她的元光体进行研究工作。从其中精确的、统计性的优雅,她找到了一份安慰;在这个变得如此疯狂的帝国中,那些不变的方程式总是能使人感到心安。但是,每当她对父亲、母亲与小妹妹的怀念变得难以承受,每当研究工作也无法使她暂时忘却最近的惨痛打击,婉达总会来到这里,扒梳着经过改造的土壤。仿佛养活几株植物,便能在某一方面、某个微小的程度上减轻她的痛苦。
自从一个月前,她的父亲过世,而玛妮拉与贝莉丝双双失踪之后,原本一向苗条的婉达,更是一路消瘦下来。若是几个月前,哈里・谢顿会为心爱的孙女失去胃口而操心不已,可是如今,他自己深陷于悲痛中,似乎也就未曾留意。
哈里・谢顿与婉达・谢顿都有了深刻的转变,心理史学计划所剩无几的人员也不例外。老谢顿似乎已经放弃了,现在,他大多时间都泡在斯璀璘日光浴馆,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借着头顶明亮的灯泡取暖,望着外面的校园景致。计划成员偶尔会告诉婉达,说谢顿的保镖,一位名叫史铁亭・帕佛的人,会苦口婆心地劝他到穹顶之下散散步,或是试着引他讨论谢顿计划未来的方向。
婉达则更加努力研究元光体中那些奇妙的方程式,以此作为一种逃避。她能够感觉到,她的祖父一生竭尽心力所创造的未来,如今终于逐渐成形,而他是对的:百科全书编者必须在端点星扎根,他们将是基地的种子。
至于33A2D17节,从那里面,婉达能够看到谢顿所指的第二基地,或曰秘密基地。可是怎么做呢?没有谢顿的积极投入,婉达茫然不知如何进行。而家庭破碎所带来的悲痛,对她的伤害又是那么深,使她几乎没有力气找出答案。
谢顿计划本身的成员,那五十来个留下来的死忠者,则尽可能继续他们的工作。他们大多是百科全书编者,负责追查他们需要复制与编目的原始资料,为迁移端点星这个最终目标进行准备。但唯有获得帝国图书馆的完全使用权,他们才能着手实际的工作。此时此刻,他们仅仅凭借着信心继续苦撑。谢顿教授已失去了他在那座图书馆中的个人研究室,所以其他成员获得特权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谢顿计划的其余成员(不算百科全书编者)则是历史分析员与数学家。历史学家负责诠释过去与当今的人类活动以及事件,然后将他们的发现交给数学家,后者再将这些成果代入伟大的心理史学方程式。这是个既冗长又费心费力的工作。
不少计划成员已经离去,因为回报少之又少——心理史学家成了川陀上许多新笑话的题材,有限的经费又迫使谢顿采取大幅减薪的措施。但是过去,哈里・谢顿经常不断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所带来的信心克服了困难的工作环境。事实上,那些坚守岗位的计划成员,每个人之所以这样做,纯粹都是出于对谢顿教授的尊敬与忠心。
现在,婉达・谢顿凄苦地想,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一阵微风将她的一绺金发吹到眼前,她漫不经心地把它拨开,继续她的除草工作。
“谢顿小姐,我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婉达转头抬眼望去,那是个年轻人(她判断他才二十出头),站在她身边的碎石子小径上。她立刻感知他是个强壮且聪明过人的人,她的祖父作了一个精明的选择。
婉达站起来,开始与他交谈。“我认得你,你是我祖父的保镖,对不对?史铁亭・帕佛,是吗?”
“是的,完全正确,谢顿小姐。”帕佛的双颊微微泛红,仿佛很高兴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留意到他,“谢顿小姐,我希望和你谈谈令祖父。我非常担心他,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做什么呢,帕佛先生?我摸不着头绪。自从我父亲——”她吃力地咽了一下口水,仿佛难以说出口,“——过世,而我母亲和妹妹失踪后,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每天早上拉他起床。而且告诉你一句实话,这个变故也深深影响了我。你该了解,对不对?”她望向他的双眼,便明白他的确了解。
“谢顿小姐,”帕佛轻声道,“对于你痛失亲人,我感到万分遗憾。可是你和谢顿教授还活着,你们的心理史学研究必须继续下去。教授似乎已经放弃,我是希望也许你——我们——能够做点什么,好给他一点新希望。你该知道,就是一个撑下去的理由。”
啊,帕佛先生,婉达想道,也许爷爷是对的,我怀疑是否真有任何撑下去的理由。但她却说:“很抱歉,帕佛先生,我想不出什么办法。”她用小铲子指了指地面,“现在,你也看得出来,我必须继续对付这些讨厌的杂草。”
“我并不认为令祖父的想法是对的。我认为确实有个撑下去的理由,我们必须把它找出来。”
这番话重重打在她的心头。他怎么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除非……“你能透视心灵,对不对?”婉达问完,便屏住气息,仿佛害怕听到帕佛的回答。
“是的,我有这个能力。”年轻人答道,“我想,我一直都可以。至少,我不记得有什么时候不能。有一半的时间,我甚至不会意识到这件事。我就是知道人们在想什么,或是想过什么。
“有些时候,”感到婉达散发出了解的讯息,给了他很大鼓励,于是他继续说,“我会接收到来自他人的灵光,不过总是在人群中,我找不到究竟是谁发出的。但我知道周遭还有其他像我——像我们这样的人。”
婉达兴奋地抓住帕佛的手,她的园艺工具早已丢到地上。“你可知道,无论是对爷爷,或是对心理史学,这可能代表什么意义吗?我们单独一人只能发挥有限的威力,但我们两人联手……”婉达迈步走向心理史学大楼,留下帕佛站在碎石子小径上。在将要走到入口时,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来吧,帕佛先生,我们一定要告诉我祖父。婉达闭着嘴巴‘说’。是的,我想我们应该这么做。帕佛一面向她走去,一面这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