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双雕

正在这交火的当儿,嘲风主仆俩急忙行至厅内角。阿四一脚踹开隔板,领着少爷闯进耸翠厅,就要从窗户的雨篷往下爬,一叶棹艇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

不料主仆俩这一脚,却把躲在角落的莺莺、燕燕踢了个猝不及防,两人跟那些被动过手脚的破木板一道跌倒在地,甚是狼狈。嘲风撞倒燕燕,低头的一瞬间,眼光变得异样,直勾勾地望着燕燕胸前的物件。

破裂声吓了松把总等人一跳,这几个兵痞原本正躲在被掀倒的八仙桌后面。眼看两乱党闯入,数眼相对,把总恶向胆边生,邀功念头一闪而过,顾不得眼前之人似乎有点眼熟,举起转轮手枪就向着嘲风射击。

阿四瞅见了这黑洞洞的枪口,大喝一声:“少爷当心!”一个侧扑便要去挡,却被摔倒在地的燕燕所阻,未能如愿。

嘲风这才从恍惚中醒悟过来,顺势一闪躲,躲过呼啸而过的子弹,紧接着掏枪便射,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把总手中的枪,手枪应声落地,子弹擦着把总的脸颊而去。这么精准的枪法让把总心惊肉跳,虎口被震得疼痛难忍,顿时酒气全消,整个人蔫了下去。

“少爷,快走!”见略得上风,阿四拉过少爷,从画舫的窗户往下爬到底楼。只听见棹艇“吱呀”一响,似是有人跳将上去,又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道:“乱党从水路逃啦!”

画舫中还没回过神来的新军和团勇一听,前者不管楼上枪战未休,转身出舫观望,作追捕状,后者忙着从另一侧楼梯上门,接应把总去了。

史高一听公子已走水路逃脱,无心恋战,虚开几枪震住红头,转身便从二层窗户跃下,水声乍响,水花四溅。

红头们闻声破门而出,只见空中无月,江色乌影幢幢,他们不愿下水卖命,就逼着华捕跳下,同时不断往水里放枪,水花朵朵,甚是热闹。

“少爷,您看!”阿四从一个香闺里往外一指,“史高先生在那儿!”

就在阿四手指的方向,史高被红头接连不断的枪击轰出了水面,挣扎了几下,似乎没了动静。这些目中无人的巡捕此时依然盛怒难消,原本能速战速决的抓捕,演变成损失过半的持久战,红头巡捕们一边用印度语大骂着“烂人!”一边又打出一梭子子弹。

“可惜了,也是条汉子。”嘲风看了一会儿,见史高慢慢沉下了水,叹道。

嘲风和阿四夹在惊慌失措的众花客之中,经浮桥回到岸上。这平日里罕有人行走的小桥,此时也热闹起来。不过,团勇们对众花客可犯起了愁,这胆子着实生不起来,先是撞见了通判、道员本尊,然后是布政司等各大衙的衙内,更不提那些士绅、富商,没有一个团勇敢在这些人物面前有一点儿不敬。

“噢哈,四哥!”一壮健的团勇发现了阿四,远远地跑上前来。

“阿杰啊!”阿四听到呼声,迎上前去,劈头就问,“今晚怎么这么大动静?”阿杰早年曾为谭家搬过货,谭老爷见他忠厚,且懂点拳脚,便举荐他为团勇的小教头。

“不知哪条扑街昨日先是差点擂破了衙门大鼓,然后跑遍了团练总局、督练公所、沙面英租界,还有凤凰岗水师,说得神秘兮兮的,差点写下血书,说今晚有大票革命党和英国走私船接洽,就在琼花舫观涛厅,戌时整便来人收购军火,准备起事!”

阿四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似惊似怒又似哭笑不得,甚是精彩。

见少爷在场,阿杰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我们出动了两百多个弟兄,把这一带围得水泄不通,结果根本没什么大队乱党,松把总卧底在舫上,与匪激战,击毙一贼!”

少爷摆了摆手,叫阿四赏了一个银圆。阿杰喜不自禁,喝止了要上前搜身的勇丁,一直护送少爷到岸上。

南岸。四周行人渐稀,人人都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嘲风越走越慢,身后的阿四耷拉着脑袋准备挨骂。他自知今夜之事,自己办得太过火了。

数日前,阿四的赌坊旧友找上门来说有一个落魄牛仔,要卖两把最新式的佩枪,但索价甚高。少爷喜枪械,略一琢磨,便定下了银圆买枪、官差抓现行、趁乱脱身、枪财两得的损招。于是,阿四便兴致勃勃地导了场“大戏”,先找二五仔通知了衙门;把银票换成不方便携带的银圆;买通菜艇,让其见机将钱箱与得来的枪支从厅房窗户吊下,藏于艇上;又在耸翠厅的隔板上做了手脚,约好棹艇,在窗下等候,并包下了底楼的房间,以防万一。

没料到那二五仔大大夸大了此事,几乎惊动了省城所有的武装力量,原本几个官差几把腰刀的事情,变成了惊天动地的大围剿。幸好两人最后躲在底楼,并让棹艇先走分散了官兵们的注意力,最后才混在人群中保得周全。

果然嘲风黑着脸,阴沉沉地问道:“阿四,你找了谁去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