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弥漫的毒雾

囫囵屋,为昔日金鸳盟第一机关师阿蛮萨所制,据说其中共有一百九十九道机关,被关入其中的人从无一个生还,死状或有中毒、或刀砍、或火烧、或针刺、或腰斩、或油炸……应有尽有,只有人想象不到,没有囫囵屋做不到的杀人之法。

但据说囫囵屋金碧辉煌,乃是一处镶有黄金珠宝的楼房,充满异域风情,绝非这么一处平淡无奇的庭院。并且囫囵屋一直放在金鸳盟总坛,在十一年前早已毁于李相夷与肖紫衿联手的一剑,自然不会突然重现在此。

方多病从未听过囫囵屋的大名,等展云飞三言两语将这事讲了一遍,他既恨为何自己不是出道在十一年前,又恨展云飞语焉不详,更恨不得把展云飞脑子里装的许多故事挖了出来装进自己脑子里替他再讲过一遍方才舒服。

“故事可以再讲,但再不进屋去,外面的雾就要过来了。”李莲花连连叹气,“快走、快走。”方多病一下窜入屋里,三人在厅堂中占了片刻,不约而同的挤入方才李莲花睡过的那间客房。李莲花想了想,又出来关上大门,再关上客房的门,仿佛如此就能抵挡那无形无迹的毒雾一般,展云飞和方多病看他瞎忙,展云飞立刻撕下几块被褥将门缝窗缝牢牢堵住,方多病却道屋里有无声无息的杀人剧毒,这般封起来说不定死得更快。

这屋子不大,三个大男人挤在一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李莲花想了想,又动手去拆床。方多病只怕床后也有什么会吐毒气的气孔,连忙和他一起动手,展云飞拔出佩剑,“二位闪开。”李莲花拖着方多病立刻逃到墙角,只见剑光暴涨缭绕,一声脆响,那木床已成了一堆大小均匀的碎渣。李莲花赞道,“好剑法。”方多病哼了一声,显然不觉这劈柴剑法有何了不起,是死莲花自己武功差劲之极大惊小怪。

床碎之后露出墙壁,这墙壁上却没有气孔。展云飞并不放松警惕,持剑在屋里各处敲打,却并没有敲出什么新鲜花样出来,这仿佛便是一间极普通的房间。

难道这一夜竟能如此简单的对付过去?展云飞在看墙,方多病却一直盯着那被劈成一堆的木床,这屋里除了那堆木床之外本也没啥好看的,突然他大叫一声,“蚂……蚂蚁!”展云飞蓦地回头,只见从那破碎的木头之中慢慢爬出许多黑点,赫然正是一只只蚂蚁。原来这木床的木材中空,中间便是蚁巢,展云飞劈碎木床,这些蚂蚁受到惊扰便爬了出来。

这绝不是一窝普通的蚂蚁,这些蚂蚁都有半个指甲大小,比寻常蚂蚁大了不下十倍,两对螯却是橙红色,黑红相应,看起来触目惊心。方多病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源源不断爬出来的蚂蚁,想象这些东西一旦爬到自己身上的样子,顿时不寒而栗。

这许多蚂蚁突然爬了出来,虽然三人都是江湖高人,但拍蚂蚁这等事和武艺高低却没多大关系,武艺高也是这么一巴掌拍死,武艺低也是这么一巴掌拍死。只见三人不约而同开始动手杀蚂蚁,一开始方多病还“芙蓉九切掌”、“凌波十八拍”什么的招呼来招呼去,猛见李莲花一巴掌两三只拍得也不慢,顿时醒悟,开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杀。那木床毕竟不大,设计这蚂蚁机关的主人显然也并没有想到这么小小一间客房会钻进三个人,一个时辰不到,那蚂蚁已被三人杀得七七八八,便是剩下几只命大的也不足为患了。方多病擦了擦头上的汗,呼出一口气,他妈的杀蚂蚁比杀人还累,抬起头来,却见展云飞和李莲花脸色都不算释然,“怎么?被咬伤了吗?”

展云飞淡淡看了李莲花一眼,“你看如何?”

李莲花叹了口气,“你听。”

蚂蚁之灾刚刚过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不知是什么东西重重踩了下地面,墙壁竟是微微摇晃起来,方多病瞠目结舌,只听那沉闷的“咚”、“咚”之声由远而近,有个沉重的东西从后院慢慢爬来,听那脚步声显然不是人,却不知是什么东西,要命的是这东西竟然没有气息之声!

不是人、不是动物!

难道是——

“碰”然一声巨响,屋里三人猛地贴墙而立,一面墙轰然倒塌,一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头撞塌一面墙壁,穿了进来,随即寒芒一闪,自那辨认不清的东西身上骤然伸出六支刀不像刀,剑不像剑的东西,只听“笃笃笃笃笃笃”一连六声,六支锋刃一起入墙,李莲花展云飞都跃身而起,方多病着地一滚,侥幸没有受伤。门外灯火一闪,那撞破墙壁的东西非人非兽,竟是一个巨大而古怪的铁笼,它倒不是自己走过来的,却是一直支在后院假山之上,这屋内木床破碎之后,不知和这假山上的铁笼有何牵连,铁笼自斜坡上滚落。这东西沉重异常,这墙壁又异常的薄,莫怪一撞就穿,铁笼中显然装有不少机关暗器,一撞之后先射出六支长锋,三人骤不及防,狼狈躲闪,上跃的两人尚未落地,铁笼中嗡的一声射出数十点寒芒,展云飞半空拔剑,但听叮当一阵乱响,这数十点寒芒被他一一拨落。方多病滚到铁笼之旁,拔出玉笛,对铁笼重重一击,“铮”的一声脆响,那铁笼竟分毫不损,显然也是一件异物。

方多病一击之后,心知不妙,立刻着地再度一滚,那铁笼受他一敲,哗的一声铁皮四散激射,露出第二层外壳,却是一层犹如狼牙一般的锋芒锯齿。那激射的铁皮亦是锋锐异常,自方多病头顶掠过,当的一声射入墙壁,入墙二寸有余。方多病心里大叫乖乖得不得了,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突然腿上一痛,他翻身坐起,呆了一呆,按住小腿。

李莲花和展云飞同时回头,但见方多病着地一滚,滚过方才被展云飞拨落的黑色暗器,腿上顿时鲜血长流。展云飞即刻赶到他身边,剑尖一刮,把那暗器挑出,脸色有些变了,“别说话,有毒!”

就在这一瞬间,方多病的腿已然麻了,他心里凉了半截,行走江湖这几年,他不算当真历过什么大险,却难道这一次……

“背——”李莲花的声音蓦地响起,展云飞一个念头闪过自己尚未明白,前胸一痛,一物穿胸而出,他低头看着自胸前穿出的长箭,口中微微一甜,回头看向李莲花,“外面……”

方多病亲眼看见展云飞就在他身边咫尺被一箭穿胸,一时竟是呆住,只以为是做梦。就在他呆住一瞬,李莲花急闪而来,叮的一声脆响,他不知以什么东西斩断穿墙射入展云飞背后的箭身,将展云飞平托到他方才站的一角。展云飞还待再说,李莲花凝视着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展云飞当下闭嘴,李莲花拔出断箭,点他四处穴道,就让他平躺在地上,展云飞见他做唇形:“不要动”,于是点了点头,心里渐渐开始明白——这庭院之中确实没有活人,但却有人在院外隐藏行迹,跟踪声音以强弓射箭伤人。

古怪的铁笼,神秘的弓手,四个死尸,弥漫的毒雾。

这庭院之中,今夜究竟在发生什么。

是有意设伏,或是无意巧合?

他们是陷入了一个针对“佛彼白石”的陷阱,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踏入了一场别人的游戏?

方多病已全身麻痹,动弹不得,脑子似也僵了,只一动不动的瞪视着面前的那个狼牙似的铁笼。李莲花静静地站在屋中,展云飞重伤倒地。

就在此时,淡蓝的毒雾自墙面的破损之处,缓缓的飘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