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两人提出之事,双方皆答应。

没有太多思考,也没有意见相左之处,非常顺利的达成了约定。

新婚夜约法三章,不在姜岁意料中,但对她而言是好事,省去了之后的大部分麻烦。傅凌霄心中感到些微意外,没想到姜岁竟如此好说话,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自己所言。

两人仍端坐在塌上,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谁也没说话,隐约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姜岁的呼吸很轻,而傅凌霄的气息有些沉。

安静之中,有些尴尬弥漫开。

片刻后,傅凌霄起身。

姜岁抬眼看向他:“有件事。”

傅凌霄转身面向她:“何事?”

姜岁眨眼:“你可以先把和离书写了吗?”

傅凌霄一愣,瞬时诧异,似还带着些惊讶。只不过那些情绪存在的时间不长,转瞬即逝。

他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可以。”

房中有书桌,文房四宝俱全。

傅凌霄走过去,于桌前而坐,随后取出白纸与笔墨。墨条轻碾于砚台,将墨汁细细研磨出。

他提笔,笔尖往墨中蘸了蘸,之后于白纸上落笔。

姜岁起身,缓步行至书桌前,垂眸望着正写和离书的傅凌霄。

没一会儿,傅凌霄将那封和离书写好,最后落款自己的姓名。他放下笔,从旁边取出一盒红印泥,右手大拇指往红色印泥上按去,随后在和离书上写有自己姓名的地方按下自己的大拇指手印。

而后,他将那和离书递给姜岁。

姜岁伸手接住。

纸张上墨迹尚未干,但并不影响阅读其上内容。

如傅凌霄所言,和离书生效的时日是两年后的今日。

姜岁嘴角扬起一点:“有劳了。”

傅凌霄轻应了一声:“嗯。”

虽是约法三章在两年后和离,可这刚做出约定就立刻写和离书之事,估计也是少见。

不,是应该没有人会如此。

姜岁将和离书收下,视线从傅凌霄右脸眼下那条细小刀痕瞥过,装作无意询问:“你受伤了?”

“小伤。”傅凌霄起身:“先前王府发生的动静想必你也知道了,小事而已,你无需在意。”

姜岁眉角轻挑:“有刺客炸了王府,是小事?”

傅凌霄道:“只是炸了我的书房而已。”

姜岁又问:“没抓到刺客吗?”

傅凌霄从书桌内侧走出来:“跑了。”

姜岁唇角微动,肩膀稍沉,似是松了口气。

傅凌霄行至姜岁身侧,声音淡淡:“若是你没有别的事,我要先离开一会儿,还有事需要处理,大概一个时辰后回来。”

“另外,今夜,我会与你睡在一个屋子里,毕竟样子还是要做一下。明日起,主卧归你,我睡侧屋。”

姜岁微诧了下,回过神时,傅凌霄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眨了下眼,敛回视线转而看向手中的和离书,眼中笑意随之而深。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待墨迹干后,姜岁将和离书折了两下,放进了自己随身佩戴的荷包中。

“叩叩叩。”敲门声响后,悦悦走进房间。

她看着站在书桌前的姜岁,显然意外。她连忙走过去:“小姐。”

姜岁转身,面带微笑:“悦悦,我有些累了,帮我将头上这些首饰取下来,然后让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悦悦点头:“是。”

书房旧址。

傅凌霄过去时,府里的下人已经将损坏屋内留下的文卷整理出来,一些幸运保持完好的物件也被翻找出来,目前正摆放在原来书房的院中心位置。

负责清理事宜的鲁胜走过来,拱手行礼后道:“世子,书房里的东西差不多都搬出来了,靠里位置的文卷并未损毁,但您书桌处那些文卷大多都损坏了,残卷已经收拾好,都在匣子里装着。”

“另外,您书房被损毁程度比较高,需要重新修缮,属下会在府里另找一处合适的房屋当您的书房。”

傅凌霄说:“书房这后边有个小院子,留存下来的文卷,搬到那个院子里去。还有,给我买张和之前一样的新桌案与书架,也都摆到里面去。”

“此处书房,抓紧时间修缮,恢复至原来模样即可。”

鲁胜拱手:“是。”

半个时辰后,孟安自外而归,去傅凌霄面前回禀事情。

他道:“世子,我们在王府东侧的巷道中发现了些血迹,跟着血迹追了一路,但最终血迹消失在巷道另一侧出口,之后便没再发现那刺客的行踪了。”

“我们的人去东巷口外的云市坊打听了,但目前尚未得到有关刺客的消息。”

傅凌霄声音淡淡:“知道了。”

他抬眼:“先前让你打听的有关姜家三小姐的事情,可打听清楚了?”

孟安一愣,随后露出个心虚表情:“回世子,姜家三小姐回京城时日不长,且回来后就一直在姜府待着不曾外出,直至今日大婚她才出府。故而,能打听到的事情并不多。”

傅凌霄略有疑惑:“姜家人也不知道她的喜好?”

孟安回答:“似乎对她了解也不太多,毕竟,她在南郡生活了十一年,期间和京城没什么联系。只知道,她前段时间让侍女买了一盒尚未打磨的菩提子,闲来无事就在自己的院中打磨那些菩提子。”

“还有她身体不好,每日都得吃药这些……”

傅凌霄瞥过去一眼,孟安立即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傅凌霄敛回视线。在南郡生活了十一年,也就是说,若是要知道她的事,还得派人去南郡?

他想了想,眉头蹙起些,又很快舒展开。

罢了。不过是个身体不好的病弱小姐,既约定了两年后和离,只要她安分守己,那么,是否知晓她的详细情况也不是很重要。

待约定期到,和离便是。

亥时初。

姜岁沐浴过后回到房间。她今日有些疲惫,准备早些歇息。

悦悦取来一杯温水,又将个白色小瓷瓶拿出来,递到姜岁面前,提醒道:“小姐,该吃药了。”

姜岁点了下头,拿过白色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动作熟练丢入口中,随后伴着温水一起咽下。

她缓了缓气息:“悦悦,点些安神香放在床头吧。此处陌生,我不习惯,怕睡不好。”

悦悦点头:“是,我这就去。”

悦悦很快取来香炉摆在床头,将备好的安神香点燃放置于其中。白烟缭绕,淡香弥漫。

姜岁想到什么:“悦悦,麻烦你再去取一床被褥来。”

“好。”悦悦应声,立即去旁边的柜子里,将里间备用的被褥抱出,然后放在床上。

准备齐全后,悦悦走出房间关上房门,姜岁褪去外衣,去床上内侧位置躺下。

傅凌霄回来时,屋中烛火未熄。

他以为姜岁还没睡下,可进房间后才发现姜岁已然躺下。屋中留的烛火大概是因他说过他今夜会来此屋过夜。

姜岁睡在床榻内侧,她身形消瘦,只占据小部分的空间,将外侧大部分的区域留给了傅凌霄。

她身上盖着一床被子,空余处有另一床叠放整齐的被褥。显然,那是给傅凌霄的。

傅凌霄微诧,视线不由看去背向外侧卧着的姜岁,又低头看向身前的被褥。他眨了下眼,将房中烛火熄灭,轻着动作在姜岁身边躺下。

她侧卧在内侧,他平躺在外侧,两人之间隔着好宽一段距离。

视线昏暗间,背对外而卧的姜岁听着身后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慢慢睁开了眼。她并未睡着。

在这初次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还躺着个陌生人,她没有安全感,即使燃着安神香,觉得有些疲惫,她也无法做到安然入眠。

她小心的翻了个身,平躺着望向漆黑房梁处,慢慢呼出一口气。

身边的人倏忽出声:“睡不着?”

方才听着来自傅凌霄的平稳呼吸,姜岁以为他已经睡着,没想到会突然开口说话。这寂静之中骤然发出声响,她没防备,故而被吓了一跳,身子跟着抖了下。

傅凌霄又问:“认床?”

姜岁抿了下唇:“不是。”

“只是尚未习惯这里,所以没能很快睡着。”

傅凌霄闭着眼:“原来如此。”

姜岁眨了下眼:“你为何还没睡着?”

傅凌霄道:“头疼。”

姜岁问:“脑袋被炸伤了?”

“……是旧疾。”傅凌霄气息沉了些:“脑袋被炸了还能活吗?”

姜岁话语依旧淡然:“所以,我说的是炸伤,而不是你的脑袋被炸开。”

两者是有很大区别的。

傅凌霄:“……”

他呼吸沉下来些,带着点无奈言道:“睡吧。”

姜岁轻轻“哦”了一声。

之后两人沉默,房中陷入一片寂静。

漫长的安静,窗外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传来。

姜岁翻了个身,捂着嘴压抑着咳嗽的声音:“咳咳……”

她身体蜷起些,身子因咳嗽而轻抖动几下。

傅凌霄转头看向身边人,听那咳嗽声,大抵很难受。他翻身起床,凭着窗外落进的月光去到桌边,倒了杯水过来。

他坐在床边,向姜岁那边出声:“喝杯水缓缓吧。”

姜岁撑着身体坐起来,从傅凌霄手中接过那杯水,声音较之前弱了好些:“多谢……”

傅凌霄问:“可要找个大夫瞧瞧?”

姜岁饮下一口水,冰凉入喉,但嗓子却好受了些。她道:“不必,向来如此,缓缓就好。”

傅凌霄从姜岁手中将水杯接回去,放去床头柜子上。

两人重新躺下。

傅凌霄闭着眼,脑中隐隐作疼,并无睡意。姜岁先前酝酿起的些微睡意,被自己的咳嗽声搅扰而去。

两人安静而卧,却都是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