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皇后入葬,紧随而至的便是皇帝登基大典,很快宫中白幡以及白色的挂饰全被收起。
“正则兄请留步!”罗峰疾步追上走在前面的一清瘦男子。
张正则听见是他在叫自己便停下脚步转身:“罗兄?皇上不是让你每日下朝后便回家闭门思过?”
“唉,别提了,我这脑袋不够用啊!走走走,去我家,咱们慢慢聊。”罗峰伸手便拽住张正则,好似生怕人跑了。
罗峰的家宅,乃是当初攻入帝都后皇帝赐下的前朝官邸,如今他已经将老家的父母妻儿都接到帝都。
两人刚回去,罗峰的妻子见他带好友回家,便急忙张罗给他们备酒菜,张正则忙道:“嫂子,不用备酒菜,正值国丧期间,臣子三个月不得食肉宴饮。”
罗峰也道:“对对对,给我们准备一壶茶几个茶点便可,正则兄这边请。”
两人在桌边坐下,饮过一盏茶后,罗峰便憋不住心中的疑虑,将自己护送皇后皇子返京途中的事情细细跟张正则说一遍,说完又导出自己想破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你说这三皇子好好一个纯良的少年,怎么一夕之间就变得如此嗜杀?那干脆利落的手段,便是连我这沙场老手看着都有些胆寒,况且皇后娘娘死得蹊跷,三皇子言……”
“言何?”张正则紧紧盯着罗峰,此时他面色如常可心已在跳动不安。
“言,皇后娘娘乃自杀身亡……我、我不敢将此事告知皇上,只能上报娘娘是被那婢女毒杀……”
对此罗峰心中对皇帝有愧,他一心效忠皇帝,可这件事情却因三皇子当初与自己的谈话而对皇帝撒了谎。
他总觉得当时三皇子的话意有所指,可三皇子那言下之意是什么,却想不出来,但老实人也有第六感,他能感觉到,三皇子意有所指之事与自己也有些关系。
“罗兄可还记得三皇子最后那一番话?还请罗兄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张正则也正为如今这朝堂局面发愁,他出身寒门,能于朝堂之上谋得一官半职,全靠当初给秦伯璋当幕僚。
但比起罗峰这种心眼子少的武将,秦伯璋对谋士信任之余更多的是防备,况且跟在秦伯璋身边越久,张正则便越能看得出他的为人,若是在他面前表现得聪明太过,反而会被他猜忌,是以张正则一直不敢出头。
罗峰仔细思考一番才将秦煊当时的最后一句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三皇子是这么说的:她是世家女,世家的家族积累本就比新贵的多,若是再让世家女为后,他们的权利会更大,只可惜母亲去了,父亲不可能为她不立新后的。”
张正则听完便端着茶杯繁复思考这句话,罗峰便坐在一边等着,他知道张正则肯定想到了三皇子到底想说什么。
直到杯中茶水凉透,张正则才放下那茶杯:“三皇子这是想让咱们帮他呢。”
“帮他?帮他做什么事?”罗峰更不明白了,难道要他们帮他去对付贵妃?可贵妃是皇帝的女人。
“帮他在朝堂上造势,劝说皇上,不立皇后!”张正则越想便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当初皇帝想让皇后与贵妃效仿娥皇女英,用以平衡帝都新贵与世家。
可皇后一死,他那计划便全盘落空,再想维持后宫平衡,不立皇后不就成了,至于贵妃……
张正则低声在罗峰耳边说了几句话,罗峰险些被他的注意吓死:“不可不可,我,我怎可在皇上面前说这个!”
“此乃关乎咱们这些草根爬上来的所有人的利益,此时若是立后,咱们这便别说皇后,便是临时挑一个姑娘送进宫恐怕也比不得那贵妃,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难道你想好不容易爬到这位置,今后还要被那些世家压着?”张正则这话一下子便戳到罗峰的软肋,罗峰家若 是放在乡下也算小富之家。
但他祖父只是与世家的一个小小的旁支在买果子时,闹了点小矛盾,便被不分青红皂白压入大牢,他们家想尽办法捞人,最后人还是死在了牢中。
祖父死后,他们一家人悲伤之余依旧惶惶不可终日,总担心那人会接着报复他们,这样的日子他可不想再经历了。
看罗峰露出犹豫的神色,张正则知道他有些意动了,抓准时机道:“你只需要提出来,接下来自然有那些聪明人应和,毕竟利益相关的人可不少,况且三皇子肯定也在皇上面前提过,以皇上的智慧,他定会仔细衡量利弊得失。”
不立后,最大的赢家便是皇帝与那四位皇子,皇帝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事实上,秦煊在秦伯璋面前提过之后,秦伯璋便真地开始考虑不立后的可能性,然而他之前提出要立两个皇后,又突然说不立后了,这很容易被人诟病他反复无常。
大朝会上,在众人为立后之事争吵不休时,罗峰站出来用那在战场上与敌军叫阵的大嗓门压住其他人的声音嚷嚷道:“吵吵吵!每日就知道吵吵,那街上的长舌妇恐怕都没你们吵得厉害!先皇后被前朝余孽暗杀,人这才没了多久?余孽都清除了吗?皇上如今哀痛不已,尸骨未寒你们这些人就让皇上另娶,到底有没有良心!一个个的都要逼皇上做那负心汉不成?要我说皇上要不就别立后算了,还能落得个清静!”
他说完,朝堂之上便一阵安静,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也是,这时候他们还能说什么?一说话那不就成故意逼皇上当负心汉了么?
秦煊站在二皇子秦飞身后,暗暗观察着秦伯璋的表情,只见他面露凄怆之色,似乎真的还沉浸在皇后薨逝的悲痛中无法自拔,然而他的眼神在扫向阶下众臣时,却在某大臣身上比别人多停留了一秒。
那大臣缓步上前:“臣以为,罗将军所言极是。”
这时候秦煊哪能不趁机搅一搅浑水:“儿臣也认为罗将军说得对,不除净前朝余孽,母后怕是要死不瞑目啊!”
秦飞眼珠子一转,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顺势附和秦煊的话。
而秦裕则是愣了愣在接到一谋士的眼神后,才随声附和。
贵妃有暗害皇后的嫌疑这种皇家丑闻,秦伯璋自然不会将其公之于众,只能暗暗调查,但皇后的死,总该对大臣们有个交代,然后前朝余孽就背了这口黑锅。
不过前朝确实还留有余孽,听罗峰说起这个,秦煊便觉得这是一个搞事情顺便给自己拉拢人手的好机会。
因秦伯璋当上皇帝而跟着鸡犬升天的大臣们,此时自然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同一战线。
很快朝堂上又被分为两个阵营重新争吵起来。
一众大臣围绕立不立皇后、立皇后的重要性、君才是故国之本,只要君主贤明,立不立皇后其实无所谓这三个论题展开激烈辩论。
挑起事端的罗峰和暗中搞事的秦煊则躲在一旁,看其他人怼得唾沫横飞,差点上演朝堂全武行。
而秦伯璋,他此时正演绎一个沉浸于皇后没能跟这自己享福就早逝的悲痛之中的皇帝,哪个大臣吵架是敢拽上他,叫他评理,他就掩面哀叹皇后,顺便再训斥那大臣不懂体谅君王。
大臣们自然就不敢再拽上他,只能站在自己的阵营跟另一个阵营继续争辩。
秦煊在暗暗观察秦伯璋的同时,也在观察罗峰,看来罗峰明白了自己在营帐中跟他说的话?
不,不对。
看到罗峰的眼神跟一个清瘦的文官对视几秒才移开,秦煊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个清瘦的文官,好像叫……张正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