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戏问花门
【一】
楚辞自小便不会哭不会笑,好似没有七情六欲。纵使其他小姑娘嘲笑她木讷,不与她一处玩耍,她也毫不在意。
年幼被遗弃,容筝带她来到暗卫营,从此,陪伴她的只有刀光和血腥。她活着唯一的使命便是诛尽逆臣,护东宫安全。
清冷木讷,剑法狠厉,她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杀手。
她不知道其他人活着什么感觉,但她的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
她常想,她这一生大抵也就这样了,在执行任务时死去,或者待年龄长些,离开暗卫营,她便寻一处僻静的山林,无声无息地老去。
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世间都不会有人会记得她。
直到那一天,她接到任务,晋阳商贾程家乃三皇子一派,结党营私,对东宫极为不利,需要她去卧底刺探信息。她接过令牌,想着方才容筝说的话——“去接近程家的公子,趁机拿到程父结党营私的证据”,她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从不与人亲近,这样做还不如让她直接杀了那程家公子。
她看着令牌许久,脸上木木的,有些困惑,该如何去接近程家公子,直接将人揍一顿绑过来吗?
其他暗卫皆倚在一处瞧热闹,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后,哄堂大笑。
萧卓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打趣道:“英雄救美就很不错哦。”
他们耍着小心思,想让平日里冷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小姑娘故意扮柔弱,然后被程衍救下来。
哪知楚辞却会错了意,她思索许久,觉得在程衍被欺负时自己适时出现,是再合适不过的英雄救美桥段。
于是她便去程府几丈外的房梁上,等着程衍出来。
四月暮春,空气里还有一丝清凉,斑驳的曦光浅浅淡淡洒了一地,程府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程衍从里面走了出来。
时光仿佛在那一刻静了下来,极为漫长。
他十九岁的年纪,着一袭青衫,月白色的棉布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几缕散落的头发埋在颈间。他伸了伸腰,眯着眼睛朝远处的街道看去,面容白皙,嘴角露笑,站在一片晨光中,当真是这世上再明朗不过的少年。
楚辞晃了晃神。
之后,她一连跟了他三天,眼睁睁地看着明朗少年变成了纨绔子弟。终于,当程衍在街上调戏姑娘被人揍时,她拔剑出鞘,转身之间将那些侍卫砍了一地。
设计好的相遇,沾染了尘埃的感情。
之后的一切,都算不上美好的回忆。
程衍死了,死在她的算计里。
她总觉得她是恨程衍的,她想杀掉他的孩子,他死后尸体吊在城门处,她也未曾多看他一眼。
她总觉得,程衍会和其他无数个她杀死的人一样。她会不眨眼睛,没有一丝愧疚。
可程衍死后很久,她还是不能相信他已经离开。她总觉得,自己一回头,便会看到他眉眼弯弯的模样。
【二】
楚辞从不相信鬼魂,可是有一天,她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是在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了一地。她缓缓坐了起来,打量着四周。
房间略微有些破旧,窗边摆着红木雕花桌椅,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些唱戏的行头。窗台上是一盆蔷薇,一朵一朵,正开得娇艳。
这不是自己住了十多年的房间,她正困惑着,房门被人缓缓推开。
来的是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妇人,她身穿灰色的刺绣衫子,头发梳得板板正正的盘在脑后,眼窝因太过消瘦而深深地陷着。她手里拿着一柄古铜色的大烟杆,眼睛泛着亮光,看着极为精明。
看到楚辞,她快步走来,欣喜地道:“你这一病就是半个月,若是再不醒来,咱们这戏园子可就没生意了。”
略微尖厉的声音让楚辞秀眉颦蹙,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妇人道:“你是谁?这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
一连串的问题让妇人有些吃惊,她摸了摸楚辞的额头,诧异道:“莫不是病糊涂了?如今是民国四年,这儿是梨园画楼,我是画楼的掌事。”
民国四年,奉天随处可见金发碧眼的洋人。白色的教堂响着钟声,梧桐树落了一地叶子,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从街道前走过。
奉天地处东北,入了秋,天气便冷了下来,到了夜里,街道上更是清冷得厉害。
然而,画楼上却是灯火通明,砖红色的楼阁前挂着灯笼,成了冷风中唯一的暖色。
戏台上正唱着《长生殿》,台下坐满了看客,掌声夹杂着叫好声,一时间好不热闹。
楚辞穿着鲜红的戏服,动作有些拘谨。她唱的是杨玉环……的侍卫,没有曲儿,只亮个身段儿。在喧闹的锣鼓声和杨玉环缠绵的哭声中,她水袖轻甩,伸手拔刀,暖黄的烛光明明灭灭,一侧脸,一抬眸,便看到雅座上的一名男子。
他懒懒地倚在红木椅上,一只手支着下巴,白色的西装穿得极为板正。他虽是坐着,但眼光却极为随意,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尖削的下巴,英挺的鼻梁,他还是之前的好样貌。
程衍。
楚辞登时愣在原地,她一时间分不清眼前这一切是梦还是真实。
曲声响起,她怔怔地随着其他侍卫下了台,失了魂魄般朝程衍走去。
然而,刚走两步,她便被人攥住了手腕。
她回过神来,看到戏园子里的名角儿陆子航正站在她眼前,疑惑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道:“是程衍。”
陆子航眼中尽是诧异:“你何时认识了程司令家的公子?不过这程公子风流成性,整日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你还是不要与他走得太近的好。”
楚辞恍若未闻,只是直直地看着程衍。程衍终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过脸来。
眉眼恬淡而单薄,那一瞬间,楚辞仿佛又看到了晋阳城中那个十九岁的明朗少年。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一切,她却遇到了最熟悉的人。她一直以为他离开了,不会回来了,现在她却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她想走到面前,问问他:“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你怎么偷偷来到这里?”
她还想告诉他,孩子还在。他离开后,她难过了很久。
她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她甚至几天不与人交流,她还是第一次想说这么多话。
可程衍像是不认识她般,打量了她一番,随后又侧过头去。
她有些失落,站在台边看他。直到一曲毕,直众人散场,直到他揽着千娇百媚的姑娘离开,他从未看她一眼。
她终于相信,程衍不记得她了。
【三】
从那一日起,程衍成了画楼的常客。
奉天的百姓都知道,他们风流倜傥的少主子看上了戏园子里的名角儿玉笙姑娘,也不与其他公子哥厮混了,天天来园子里捧玉笙姑娘的场。
楚辞虽然有心与他说话,但他眼中只能看到玉笙,因此虽然日子久了,他们仍未说过一句话。
乞巧节那天,玉笙刚上台,楚辞便看到一众世家公子走了进来。程衍走在最前面,一袭月白绣竹长衫,手里把玩着一把扇子。
管事还是第一次见这阵仗,怕小厮们招呼不周到,便让楚辞前去招呼。
能与程衍厮混在一起的,自然也是些浪荡公子。楚辞刚走过去,便有一人拉住了她的手,话语间皆是狎昵:“这是哪位姑娘呀,这身段儿,这模样,怎没见你唱过?”
楚辞想甩开他的手,只听他又道:“姑娘可会唱西厢记?不如就在这里唱一段吧。”
众人闻言,皆以戏弄的眼神瞧着楚辞。
楚辞垂眸,在西梁时,程衍调戏她,被她揍得鼻青脸肿。如今这人连程衍的手指都比不上,看着就让作呕。
她想给那人一耳光,然而,还未来得及抬手,耳边便传来一个清朗戏谑的声音。
“阿远,你的眼光何时变得这样差,不过一个粗使丫头,连玉笙的一半都不如,你竟瞧上了她?”
闻言,阿远松开了手,点头道:“一个下人,白白污了本少爷的名声。”
众人皆大笑出声,喧闹中,楚辞一下便分辨出了程衍的声音。她没有看便能想到程衍此时的样子,戏弄、不屑一顾,就像是以前在西梁时,他对待那些瞧不上的姑娘一样。
她突然有些难受,这种感觉比看到他与玉笙在一起时还要强烈。
众人嬉笑间,小厮端着茶水,待要来到这桌时,身旁的看客听得认真,起身要鼓掌。他动作太大,一下子碰到了小厮的胳膊。
滚烫的茶水直直地朝楚辞泼去,小厮吓得惊叫出声。
楚辞心头一跳,眼见要躲不开,便感觉有人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接着,纸扇一转,便挡在她面前。
纸扇上的水墨画瞬时晕开,月白的袖子上也溅满了水,有几滴落在那白皙的手背上,一时间,胳膊和手背上猩红一片。
“太子爷”被烫了,大堂里顿时慌乱起来。
掌事一巴掌拍在小厮的脑袋上,一边弯着腰给程衍赔不是,一边尖叫着让人去喊医生。
楚辞眼皮直跳,她抓住程衍的胳膊,道:“我带你去上药。”
程衍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不以为意地道:“不碍事,只可惜了这把明朝皇帝爷用过的古董扇子。”
他这番话不失礼数,却又十分疏离。
【四】
程衍烫伤后便离开了,楚辞打听了许久,这才找到程公馆的位置。
门前有卫兵把守,她进不去,便在一旁等着。
她一直从中午等到下午,傍晚的时候,终于看到程衍带着下人走了出来。
她动了动酸麻的脚,迎了上去。
“你的伤怎么样?”
未等程衍说话,她便将伤药递了上去:“我去医馆配了药。”
下人看到后,嗤笑出声:“我家少爷生病,请的可是奉天城里最好的医生,用的是最好的西洋药,你拿的这玩意儿,值几个钱?”
楚辞的手指动了动,胳膊缓缓沉了下去。
程衍只是朗声笑道:“姑娘莫放在心上,本少爷向来心善,当时的情景,若换作阿猫阿狗,本少爷还是会救的。”
说完,他便抬脚踏上汽车。
楚辞紧紧盯着那熟悉的背影,那背着她走出火牢的背影,沙哑着声音问道:“你可还记得我叫什么?”
程衍的动作顿住,像是一瞬间,又像是过了许久,他头也未回:“从未记得。”
说完,他便踏上了车。
黑色的汽车缓缓离开,楚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许久之后,她突然自嘲地笑了。她觉得应该是报应,上一世她将程衍的爱踩到泥里,这一世,他终于将她忘记。
风波过后,程衍很久没来画楼。
没过多久,便传来他突然生病的消息。发热引起了肺病,到了第五日,他已经咳出了血,昏睡不醒。
不断有医生进出程公馆,可程衍的病仍旧不见好转。
奉天的人们都传,程老爷子一生都在沙场拼杀,刀下鬼魂太多,这才报应到了程衍的身上。
掌事说这事时,不禁唏嘘:“程公子病的着实奇怪,可程家偏不信这个邪……”
话还未说完,楚辞便攥住他的胳膊道:“奉天哪里有寺庙?”
掌事被她紧张的模样吓到,回答道:“城外……西山……”
闻言,楚辞立刻朝西山跑去。
程家不信,她信。
一切能救程衍的办法,她都信。
上一世程衍死去的恐惧感汹涌袭来,压得她无法呼吸。
他可以不再记得她,但是他必须好好地活着。
上一世,她从不信这些,她杀了人从未多想分毫。可现在,她跪在山路上,一阶一阶叩着头,想让她的祈祷能够被上天听得到。
数百级台阶叩完,她额头上已渗出了鲜血。
她在庙前跪了一个时辰,终于求到了灵符。她欣喜地拿着,像是找到了能救程衍的药。
可刚出寺庙,她便怔在那里。
只见几步远的地方,程衍携着玉笙款款而来,他和玉笙嬉笑着,面色红润,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待走到她面前,玉笙诧异道:“阿辞,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辞仿若未闻,只是看着程衍,问:“你没有生病?”
程衍挑眉,懒懒地笑道:“那不过是本少爷想将玉笙接到身边编出的谎话,你不会信了吧?”
楚辞愣住,额头的伤疼得厉害,像是嘲笑着她的愚蠢。随后她却是笑了:“自是不信的,我与程公子不熟,不会关心这些。”
程衍看着眼前单薄的姑娘,蹙眉道:“这伤是怎么弄的?”
楚辞不想回答,转身就要离开。
程衍却一把攥住她的手,看着她手里的灵符,眼中有了一些暖意,笑道:“给谁求的?不会是要送给本少爷的吧?”
玉笙却推了程衍一把:“快别这么说,阿辞与你从未有过交集,怎会是送给你的?她与子航向来要好,想必是给子航求的。”
程衍微微一愣,而后脸上便染上了怒意。他随手将灵符丢在地上,嗤笑道:“也就你会信这些。”
楚辞的头沉得厉害,看着地上的灵符,她突然感觉到了当初程衍送她绣裙的难受。她想了想,终于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在意的少年。程衍已经死了,死在晋阳,死在她的欺骗里。
她后悔了,可是他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笑了笑,只觉眼前一黑。
【五】
楚辞受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十多日。
可还未等她痊愈,画楼便出了事。
玉笙唱得好,日寇便来听戏。哪知那军官没有瞧上玉笙,却对楚辞动手动脚。
陆子航性子急,当时便把日本军官给打了。
日寇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人,便将陆子航带走了。
楚辞追了出去,在路上,却遇到了程衍。
程衍见到她,攥住她的手腕,便要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不能去。”
楚辞挣扎,她的力气大了,两人的手都有些疼。
程衍突然有些生气:“陆子航当真那么重要,竟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楚辞看着他,静静地道:“是。”
陆子航是她来到这里唯一对她好的人,那些日寇本是要带走她的,子航对她有恩,她总不能害了他。
程衍静静地瞧着眼前荏弱却坚毅的姑娘,许久之后,他缓缓松开手,自嘲地笑道:“两世了,我竟不如一个陆子航。也罢,是我太执着了。”
他的话让楚辞眼睛猛然睁大,她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熟悉的声音有些不真实:“你回去吧,陆子航会安然无恙地回去的。”
楚辞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许久之后,蹲在地上开心地哭了。
路人皆诧异地看着她,她不知身旁什么时候站了人。那人的声音有些慌乱:“阿辞,你别哭了,我不是故意不理你。只不过那玉笙是日寇间谍,我为了得到情报才接近她。阿辞,随便你喜欢谁,我不再随便丢你的东西了。你的灵符在我这里,我没有丢。我也想要,所以当时才故意气你。阿辞,你不要哭了……”
他手足无措的模样依稀便是当初跟在她身后的小公子。
楚辞轻声笑了,起身一把抱住了他。
原来她是正常人,她也会哭也会笑,也会在意一个人,也会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
【六】
楚辞是因腹中阵痛醒来的,她睁开眼睛,入目是熟悉的床榻,房间里燃着熏香。她穿着素裙,手边放着一把剑,另一只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暗卫营。
她摸了摸脸上,湿漉漉的,方才的欣喜还留在心里。
程衍还活着。
她起身,要去找他。
锦娘看到后,慌忙去扶她。
她问:“程衍呢?他在哪里?”
锦娘道:“小姐,程公子已经去世半年了。”
楚辞怔在原地。
锦娘担忧地看着她:“小姐刚刚是不是做了噩梦,一直喊着程公子的名字,说一些奇怪的话。”
原来,是一场梦。
她攥着裙角,敛下眉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她后悔了,后悔得想要死去。
人的一生这样短,不知道在哪一天会突然离开。她为什么在他活着的时候对他那样坏,她为什么从来不知道珍惜!
她从小被抛弃,不懂什么是爱,不懂什么是喜欢,不懂为何寻常人家的姑娘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会羞红了脸。自小在暗卫营长大的她,没有像一个姑娘一样活过一日。
以前,她总觉得她是恨程衍的,她想杀掉他的孩子,他死后尸体被吊在城门处,她未曾多看他一眼。
让她未曾料到的是,他们的孩子活了下来。
她对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感情,可这一刻,她突然感激他的到来。
从此再执行任务,她总是紧紧护住小腹。
可即便再小心,还是走漏了消息。
承德帝知道后大怒。
她跪在大殿中,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竟伸手打翻了宦官手中的堕胎药。
当时正值寒冬,她衣衫单薄,大殿里的石头冰冷刺骨,到后来,她的膝盖疼得已没有知觉。她蜷缩在一处,鞭声回荡在偌大的宫殿里,让人心慌。
血水浸湿了她白色的绣裙,妖艳得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花。
嘴角被她咬破,在一片血腥中,她突然想,若她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若她和程衍的相遇不再有算计,若她不再背负着血腥和权势争夺,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程衍会不会还活着,这时候他已经过了二十岁的生辰,会不会有一些沉稳的模样,他知道孩子还活着会不会喜极而泣。
可是程衍死了,这一切,他都不会知道了。
她在杀了他后,终于喜欢上了他。
到后来,她脸色苍白如厉鬼,其他暗卫替她求情,容筝将她救了回来。
她被安置在偏院里,锦娘替她涂药时,看到她消瘦的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血肉模糊,再无一处完好的地方,不禁低叹:“你这又是何苦。”
活着的时候不知退让一步,现在做再多,他也不会知道了。
她未语,只是缓缓敛下眉眼,清冷的面容依旧看不出一丝情绪。
锦娘想不通,她自己也想不通,她甚至仍旧不知道折子戏中的情爱到底是何。她只知道那个唤作程衍的人是与众不同的一个人,而这样的与众不同,不会再出现第二个。
她清冷惯了,那些小姑娘的娇羞她做不来,她对他唯一的回应就是,在他们的儿子牙牙学语时轻声告诉他:“你姓程,唤景寒,你的父亲是晋阳程家,程衍。”
她死在程衍离开后的第四年,当时发生了晋阳之乱。她和其他暗卫被困于城门,数万支羽箭自城墙上射来,密密麻麻插了她满身。她跪倒在地,在那一瞬间,眼睛里看到的却是在程府前伸腰的程衍,十九岁的程衍,她的明朗少年。
她突然有些难过,她从不信来生。活着的时候,还能想念,可死后,没有呼吸,没有思想,自此,她和那个唤作程衍的男子再无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