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乔疏影瞟他一眼,将信封往桌上一丢,“我若不去,这婚是不是就成不了了?”
沈楝道:“那倒不至于,只是借口不太好找。”
“有什么不好找的?你就说,我病了。”
“若是如此,婚期必然会延后。”
乔疏影笑望着他道:“延后就延后啊,怎么,你很着急娶我吗?”
“夜长梦多。”顾忌着丹虎在院中,沈楝也未多说。
乔疏影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胸,一下将他推得后退几步靠在了窗棂旁的墙上。
沈楝吃痛地微微皱眉,这几天时间完全不够他伤势愈合,而乔疏影刚才手指点的地方,正是当日他中箭之处。
“我们是公平交易,成亲,算是你的附加条件,若是不麻烦,我也就不与你斤斤计较了,可眼下看来,很麻烦。我若配合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别说什么体面不体面,那都是虚的,我做刺客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体面。”乔疏影仰头看着他。
淡金的光束从他身旁的菱格窗中射进来,擦过他的脸颊落入她的眸中,折射出琥珀一样的瑰丽色彩。
“你想要什么?”看着她的眼睛,沈楝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秋日黄昏,云州的风很大,很冷。他和她说着话,装作无意地挪到她面前为她挡风。她抬头看着他笑,笑得他双颊发热。夕阳越过他的肩膀落在她的眼眉上,她的眼珠像琥珀一样。
乔疏影抱着双臂,一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就目前而言,你这一穷二白的,什么都给不了我。先欠着,后面待你给得起了我再向你讨。现在么,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她用拇指指腹从右到左地蹭过自己的下唇,看了眼指腹上那红艳艳的唇脂,抬手就向他唇上抹去。
沈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蹙眉:“你做什么?”
“你不会看不出外头那个丫鬟是李徽派来监视我们的吧?我们这关系,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不亲一下你觉着说得过去吗?还是,你希望我来真的?”乔疏影凑近他,低声细气地说着,笑得像一朵开在悬崖上的花。
沈楝难以把她和印象中的那个人联系到一处,若不是了解她的身世,他甚至要怀疑她是不是有个相貌一样性格却迥异的孪生姐妹。
他松开她的腕子,微微别过脸去,却被她掐住下巴,又将脸转了过来。
“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倒也别有一番趣味。”乔疏影看着他的嘴唇,他不是薄唇,嘴唇有棱有角的,唇珠明显,长得很好看。
她不喜欢男人薄唇,薄唇的男人,总不免让人疑心他生性也凉薄,比如说,李徽。
他嘴唇的温度比她的指腹略凉一些,拇指擦过,唇脂不合时宜地晕染开来,红红的一抹溢出了他的唇线,荒唐在他那张冷漠的脸上,莫名显得色情。
乔疏影心中生出恶作剧般的快感,继续去抹他的上唇,刚揉了一下唇珠,就被他抬手打开。
“很痒。”他再次别开脸。
“哪里痒?”乔疏影又去掰他下巴,不知为何,她发现自己莫名地喜欢作弄他。
沈楝恼了,伸指粗鲁地到她唇上一刮,往自己上唇上一抹,问:“这下可以了吗?”
乔疏影愣住,随即一脚踢在他腿上,怒道:“你抱了狗没洗手!”
她扫了兴,喊他滚。
沈楝顶着红得乱七八糟的嘴唇出去了。
阿喑惊愕又不解地看着他。
丹虎瞧了他几眼,回到房中,铺开一张纸条,写道:“今日沈送犬来,两人在房中激吻,沈抚触瑶,瑶嫌他抱犬未洗手。”
三刻之后,这张纸条到了颖王李徽手中。
李徽将纸条上的字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牙关紧咬地将纸条扯得粉碎,手撑额头伏在书桌上。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令随侍太监去召玄乙来见。
过了一会儿,玄乙没来,千靥来了。
“玄乙因云瑶之事在外买醉,不在王府。”他道。
颖王无暇计较,只道:“派个可靠之人,去刑部都官司翻一下官奴婢的档案,当年扬州刺史燕霁云被抄家问斩后,他的女儿燕婉来去了何处,他家的其它女眷和奴仆都去了何处,明日一早,我就要知道答案。”
次日一早,李徽在书房里见到了他要的档案。
燕婉来的档案被修改过,由原来的死于火灾改成了由火灾中逃生并寄居在颖王府。
李徽简直要气笑了,这一定是云瑶的主意,离开他还要他给她的假身份作证。
至于燕家的女眷与仆人,这么些年过去,流落到哪儿的都有,死了几个,有两个在长安的仆人居然是最近两天死的,一个失足溺水,一个上吊自杀。两人不在一家,但从档案上来看,死亡时间只相隔一天。
李徽曲起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了起来。
沈楝在云州十年,刚回长安,应该没这个人脉和能力这么快渗入到朝官家中去杀人还伪装成意外和自杀。
也不会是云瑶,云瑶虽然天赋异禀,但她其实不爱杀人。在真正的燕婉来已死的情况下,她不大可能为了保住自己的假身份而煞费心机地去杀燕家旧仆。
那便只有沈家的人会这么做了。
是沈德谦,还是沈栎?
不管是谁,既然去杀燕家旧仆,就证明他心里清楚云瑶不是真正的燕婉来,那是什么理由让他宁可冒险去杀燕家旧仆也要保住这个假燕婉来的身份不暴露呢?
李徽敲桌子的手一顿——云瑶骗了他。
不管是沈德谦还是沈栎,都不可能只为了什么她和沈楝一见倾心两情相悦去做这种事,做官与经商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一回事——无利不起早。
知道云瑶的秘密,就必须在为他所用和死之间做出选择。而要知道到底是谁在帮她隐瞒身份也很简单,试一试,就清楚了。
上巳节这天,百官休沐,学堂放假,很多开店做生意的都关了铺门出去踏青赏花,更别说寻常百姓,更是拖家带口地出门郊游。
沈楝一早就来了怀贞坊小院,今日他穿了件白色细方格纹的锦袍,灰色里子,肩头有大片灰色丝线夹杂银丝绣成的云纹,束发戴玉冠,看着矜贵斯文了不少,像个公府郎君,不像武将了。
乔疏影正在院子里逗狗,转头瞧他这模样,刚想调侃两句,他腿后面突然探出来一个小脑袋。
是个粉糯可爱的小女娃,看着也就四五岁的模样,梳着多鬟髻,髻上插着镶宝石蝶形金钗,短胖的身子穿着花缬黄丹色褙子与蝴蝶纹孔雀蓝裙,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先是看了看她,很快就被狗崽子吸引去了。
乔疏影仰头看沈楝,问道:“你还有个女儿?”
沈楝道:“这是我兄长的幺女,姩姩。”
乔疏影向那小女娃招招手,小女娃嗖的一声缩回沈楝身后,没一会儿,又歪着脑袋探出一双眼睛来瞧着她。
乔疏影唤狗:“十一郎,过来!”
沈楝:“……”
乔疏影捧了狗,勾引小女娃:“过来,小狗给你玩。”
小女娃这才从沈楝身后出来,迈着小短腿来到乔疏影面前。
乔疏影问她:“你叫姩姩?”
小女娃点点头。
“为何躲在你叔叔身后?”
姩姩奶声奶气:“叔叔说你凶。”
乔疏影似笑非笑地瞟了眼沈楝。
沈楝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那你觉得我凶吗?”乔疏影问姩姩。
姩姩犹豫了一下,为难道:“我不知道。”
乔疏影笑了,道:“小机灵鬼,谁都不想得罪是吧?喏,小狗给你玩。”
姩姩开开心心地蹲下来摸狗。
阿喑与丹虎准备好后,几人便骑马离开了怀贞坊,往曲江池那边去。
路上人多,马跑不起来,丹虎在前头开道,后面是阿喑,沈楝带着姩姩,乔疏影抱着狗溜达着跟在最后面。
沈楝与乔疏影并排策马,乔疏影侧过脸去看他,他身形高大四肢修长,高踞马上很有气势,明明不苟言笑,但与姩姩说话时却又很温柔,难免让人想起“铁汉柔情”这四个字来。
沈楝一转头,乔疏影被他抓了个正着,她不慌不忙地问道:“上次你说钱古训九年前就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沈楝道:“有人夤夜入室行凶,一刀割了喉,案子至今尚未侦破。”
乔疏影心中一凛,这不正是她对钱古训做的事吗?
所以,到底是她穿到过去误杀了钱古训改变了沈楝的记忆,还是……有些事她还未去做,但结果已经呈现在她眼前了?
不,不可能,她还未去做的事,怎会有结果?应该是她改变了过去,连带的改变了所有人的记忆。
可若是如此,沈楝又是怎么回事呢?
乔疏影脑中模糊地闪过一个很可怕的想法,还未来得及抓住便被周围的喧哗声冲散了思绪。
她干脆不去多想,比起给父亲翻案,其它的,都不重要。
暮春三月,曲江池畔风景如画,但再美的景,一旦其中挤满了人,也就没什么看头了。
下了马,乔疏影就把狗绳递给了姩姩。
姩姩牵着小白狗迈开小短腿向河畔花树下铺着茵席的草地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阿耶,阿娘!我们来啦!”
这一喊,河畔那一片站着的坐着的足有一两百号人齐刷刷地扭头向跟在姩姩后面的许楝与乔疏影看来。
乔疏影脚步一顿,目光扫视那些人,低声问沈楝:“这都是你家的人?”
沈楝也将人群扫视一圈,道:“大部分在这了。”
乔疏影:“……”这他爹的也太能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