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是日,天朗气清,博莱特·法拉来到了拉特切兹庄园。虽说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可还是有微风不住地把落叶翻了一遍又一遍,整个世界似乎蕴藏着一丝躁动不安,仿若暴风雨即将来临。
“阳光实在太刺眼了!”碧刚吃过早餐,此时她正站在卧室的窗前远眺着景色,暗自思忖,“当心乐极生悲哦”——老奶妈过去经常这么教导玩得过了火的孩子们。可不管怎么说,他总归是迎着阳光来的。
她的内心因为他的到来而忐忑不安。她寻思着,气氛应该弄得越轻松越好;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该有个人去车站接他回家,再办一个仅限家里人参加的午宴。可问题来了:该让谁去接他呢?孪生姐妹坚持要大家伙一块儿去接,这当然是想都不用想的无稽之谈。他们是不可能锣鼓喧天地跑去月台欢迎浪子归乡的,这样做只会成为往来于韦斯托弗和比尔斯之间的铁路职员和旅客的笑柄。她自己也不能去接,免得人们说三道四,以为她是在护犊子——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类似情况的发生。她还忘不掉西蒙曾对她冷嘲热讽,说她中了帕特里克的“圈套”。西蒙——本来是迎接帕特里克的最佳人选——也因此不堪征用了。自星期天宣布消息之后,他除开在家里睡觉,一切有关拉特切兹的活动一概不予过问。星期一深夜,碧也试过到他房间找他长谈,可还是不顶用。
所以,当埃莉诺自告奋勇地要开四英里的车,去车站接帕特里克回来时,她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她心里的另一个负担在于帕特里克回家过后的家庭聚餐。如果西蒙没有出席的话,该找个什么理由圆场?可倘若他出席了的话,这样一顿午餐又会以何种方式收场?
她正要下楼找厨师再演练一遍时——这已经是过去一年里他们换的第三个厨师了——却在半道上被“帮手”拉娜截住了。这个拉娜是本村人,长着金黄色的头发,手指上涂抹着指甲油,脸上画着时兴的浓妆。她之所以过来“帮忙”仅仅是因为她的“男朋友”在马厩工作。她可以扫地除尘,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说这些都“干得来”,可绝不伺候他们吃饭,因为那是“下人干的活”。可是碧早就想告诉她,就凭她那双脏手、她那口臭、她那体臭以及她那庸俗的举止,可是连碰都别想碰阿什比家一碗半碟的;但是拉娜总能找着些外交辞令,开脱着说什么阿什比家的人不需要别人伺候用餐啦,他们习惯自己来之类的话。
拉娜这会儿跑过来抱怨说“吸尘器只会往外吐,不会往里吸”,家里的琐事总是这样一件又一件地往碧的脑海里塞,让她真心分身乏术。
好在埃莉诺正准备坐进她那辆双座小车时,碧赶了上来。
“你不开那辆汽车吗?”她问道。她口中的“那辆汽车”是一辆家用小轿车,而埃莉诺声名狼藉的这台车则被大伙儿称作“甲壳虫”。
“不。就这辆车挺好的。”埃莉诺回答。
碧发觉埃莉诺甚至都没换条裙子,仍旧穿着早上那条马裤,还系着绑腿。
“带我去嘛,带我去嘛!”露丝一面嚷嚷,一面顺着台阶跑到车子里头。虽说她脚步匆忙,可好歹十分留心,没让“她的小蓝裙儿”沾上半点儿“甲壳虫”的锈渍。这些碧都看在了眼里。
“不行!”埃莉诺一口回绝道。
“我敢保证他盼着我去接他呢。我是说,我这一代的人好歹得出个代表去看看他。毕竟,他早就认识你了。就算见了你,他也不会兴奋的!可如果换作——”
“就是不行!如果你不想把你这闪闪发亮的裙子弄脏了,就给我离车子远一点儿!”
“这个埃莉诺可真是自私透了,”露丝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无可奈何地看着“甲壳虫”沿着菩提树小道扬长而去,“她就只会顾着自己高兴呢!”
“别瞎说。我们都商量好了,你跟简在这儿等着。咦,简去哪了?”
“我猜是在马厩里吧,她对帕特里克不感冒。”
“希望她能准时回家吃午饭。”
“哦,那是肯定的。也许她对帕特里克不感冒,可她对吃饭可感兴趣得很呢!西蒙会过来吃午饭吗?”
“希望他能来。”
“你觉得他会跟帕特里克说些什么?”
如果拉特切兹宁静与幸福的气氛就此不复存在,进而成为无休无止的纷纷扰扰,那么这对姊妹就必须去学校里暂避风头——反正过不了一两年她们也得离家上学。现在走总比生活在一个紧张而又充满仇恨的氛围里要好得多。
“你觉得是不是有场好戏要上演了?”露丝满心期许地问道。
“当然不会,露丝。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大惊小怪的好。”
可她何尝不希望所谓的“好戏”不要上演呢?去火车站接人的埃莉诺也是同一个打算。要去见这么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哥哥,她心里也是忐忑难安,甚至自觉烦闷。她之所以还穿着日常的装束,为的就是按捺住自己的兴奋之情——装作一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盖斯格特火车站坐落在三个村庄之间,周围没有城镇,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中转站,货运业务十分繁忙,客运倒不怎么景气。因此,当博莱特蹒跚着下了车厢后,月台上除了一个胖胖的村妇,一个大汗淋漓的搬运工、一个检票员和埃莉诺外,再无他人。
“哈喽,”埃莉诺打招呼道,“你长得可真像西蒙。”话音刚落又跟他握了握手。他注意到她未施粉黛,鼻梁上零零散散地缀着几点雀斑。
“埃莉诺。”他立马认出了她。
“是我。你的行李呢?别看我车子不大,倒挺能装东西的。”
“我就这点儿行李。”他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其他的晚点儿才到吗?”
“不,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底了。”
“好嘛,”她微微一笑,“滚石不生苔,思迁难聚财。”
“是啊,”他答道,“滚石不生苔。”他开始喜欢这个妹妹了。
“车子停在外边儿,从这儿穿过去吧。”
“出远门去了吗?阿什比先生?”检票员接下车票时问道。
“是的,出了趟远门。”
话音刚落,检票员抬起头,登时愕然了。
“他把你看成西蒙了。”埃莉诺在她俩上车时说道;说完还不忘客气地冲他笑了笑。她的两颗门牙有点儿“打架”,让她的面庞平添了一丝讨喜的稚气。可当她严肃起来,这张小脸又立马变得冷酷坚决起来。“你真算赶上了个好时节。”她对博莱特说道,此时,她们正颠颠簸簸地开在车站前面的鹅卵石路上,朝着迷人的景色飞驰而去。
“家。”他默默地思量着。她的头发像是熟透了的玉米,颜色近乎发白,暗淡而又如丝绸般柔顺,算得上是一头秀发。只是后头胡乱地打了个结,好似她压根就不愿意多费神梳理一样。
“花儿已经开始绽放。第一批小马驹也刚刚降生了。”
埃莉诺磨破的马裤露出了她那男孩般的膝盖。好在从搭在肩头上的外衣下,她露出的那双光臂倒还细致浑圆。
“‘蜜糖儿’生了个小母驹,将来肯定大有名堂。你就等着瞧吧。当然,你还不知道‘蜜糖儿’。她的真名叫作‘希腊蜜糖儿’,是‘伊米托斯’和‘果酱钱’的女儿。我希望这些马儿能叫你印象深刻。”
“我也希望如此。”他说道。
“碧姑姑说你对它们还是很感兴趣的。我是说马儿。”
“我对马儿配种倒了解不多,只是略懂驯马套路,好让它们听话工作罢了。”
他俩一路说说笑笑就进了村。
这里就是克莱尔庄园了。也就是地图上那些方方正正的小格所代表的庄园:那么地暖人心脾,那么地活灵活现,又那么地和蔼可亲。那家名为怀特哈特的酒吧还在原地,哦,还有那家叫作贝尔的酒吧。再往后望去,隐藏在小山包上的教堂也依旧在,阿什比家的碑牌还挂在上面。
“这村子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对吧?”埃莉诺问道,“从我记事起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估摸着自创世纪大洪水那会儿也是这样没错。就连家家户户房子里住的人名儿也没变,全都是理查二世[1]时的模样。嘿!这些你当然明白啦!我总把你当成观光客了呢!”
他心里明白,村子那一头就是克莱尔庄园的大门了。他多少有些好奇,等不及想看看亚历克·洛丁的家园到底是怎样一番模样。大门上镶着波浪状的铁边,两边硕大的门柱上各耸立着一只昂首阔步的石狮子,稍远些的石狮子身上还跨着个小孩,小孩身上罩着个绿粗呢子边的豹纹毯子,头戴一顶水桶似的帽子,光脚边上还插着根黄铜色的长矛,别的就再难看见什么了。
“都是老样子。”埃莉诺说道,“你也都看到了。”
“这让我心里好受些了。”
“你知道克莱尔如今已经成了一所学校了吗?”
他几乎要说知道,可马上又想起只有洛丁告诉过他,所以理论上他不应该知道这些的。
“什么样的学校?”
“给开小差的人办的学校。”
“开小差?”
“是啊。任何厌恶学习、家里又有钱供得起学费的人都视克莱尔为世外桃源。在克莱尔,没人逼你去学习。甚至连乘法口诀都不用背。这儿的办学理念是,等到你发觉乘法口诀很重要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疯狂地去背这些小九九的。可当然啦,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真的吗?”
“那还有假!能背九九乘法表的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那他们不学功课整天还能干什么呢?”
“张扬个性呗!他们画画啦,做东西啦,刷刷房子啦;要么就是打扮成安东尼·托塞利的样子——就是刚才骑在石狮子上的那个小托尼啦。我教其中好几个人骑马。他们也喜欢。我是说,喜欢骑马。我琢磨着他们已经厌倦了简单的东西,只有稍加难度,才能让他们打起精神。当然,这还得是些非同寻常的事情。我是说,有难度的那些事啦。要是那种任何人都能靠想几个办法克服的难事,他们也不会感兴趣的。那样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掉了价,泯然众人,显示不出他们的‘不同之处’。”
“有意思。”
“反正也算是拉特切兹的摇钱树,何乐而不为呢?嗯,我们到拉特切兹了。”
博莱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埃莉诺则缓缓地把车开进了两旁种满了菩提树的大门。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像是巨型蓝蝴蝶的物体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跑到车前狂乱地翩翩起舞;得亏埃莉诺开得慢,不然非撞上不可。
埃莉诺赶忙踩了刹车,同时骂骂咧咧地念了一通。
“哈喽,哈喽!”那“蝴蝶”嚷了起来,朝博莱特坐的那一侧尽情飘舞。
“你这个小笨蛋,”埃莉诺叫道,“真该死!难道你就不知道,司机迎着太阳光进了甬道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吗?”
“哈喽,哈喽!帕特里克!是我啊!露丝!你还好吗?我特地跑过来跟你一起坐车回家。嗯,回家。我能坐在你膝盖上吗?埃莉诺这破车太小了,我也不想把裙子弄得皱皱巴巴的。希望你能喜欢我的裙子。我可是特地为了迎接你才穿的哦!你长得真俊,不是吗?我有没有让你失望呢?”
她等着博莱特回答,可后者支吾了半天才说自己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哦。”露丝十分沮丧。“亏我们还天天想着你,”她申斥着说,“大家这几天议论的全都是你呢!”
“哦,好吧,”博莱特平静地说道,“如果你离家好多年,人们也会对你议论纷纷的呢。”
“我才干不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呢!”露丝嘴里不饶人。
“嘿,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词?”埃莉诺问道。
“反正是个好词儿,佩克夫人常用它。”
博莱特此时觉得该说些话给自己加加分:“那么,佩克夫妇还好吗?”可他当然没心思考虑这些。他迫不及待地等着瞧见道旁的菩提树渐行渐疏,好把拉特切兹看个通透。
那时,他就要跟自己那个“孪生兄弟”见面了。
“西蒙还没回家。”他先是听露丝这么一说,又看着她朝埃莉诺瞥了一眼。这一瞥倒比她说的话更让博莱特感到心惊。
所以说西蒙是不会在门口台阶上等他了。西蒙“出了门”,整个一家子似乎对此又颇为不安。
当初洛丁就曾打趣地告诉过他,不要期许会有什么封建时代王公贵族般的欢迎仪式;拉特切兹没有成排的仆人,也没有什么管家领头,更不会依照什么严格的等级秩序、从女仆开始依次向荣归故里的年轻主子表示问候。洛丁还说,现在早就不流行管家了,而且拉特切兹从来就没雇过管家。帕特里克还懂得,阿什比家没有旁系亲属。孩子们的父亲是家里的独子,只有一个妹妹——也就是碧姑姑。而孩子们的母亲则是另一家里的独女,有两个兄弟,只是在他俩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双双叫德国人给杀死了。阿什比家唯一的近亲就是查理舅姥爷,洛丁说此人快到新加坡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没想到阿什比家能来的人里居然也有人没来。恐怕是有人对他心存不满吧。和埃莉诺的相见如欢也许只是假象而已。打个比方说吧,他现在的情形可谓骑虎难下。
汽车穿过春意翡翠的狭长小道,径直来到宽阔的大门前,刺眼的阳光下陡然矗立着拉特切兹庄园;那么地安详静谧,那么地和蔼友好,又那么地自得其所。为了顺应时代潮流,原来楼前的山形墙已经被生活在十八世纪的几个阿什比家先辈改造了;因此,唯有从房子的瓦顶才能略微瞥见屋子的年代和原貌。这座房子建于伊丽莎白女皇[2]执政后期,现在看来倒颇有些“安妮皇后[3]式”的风骨了。屋子坐落于草原之中,不经装饰就已风度翩翩;无须亭台楼榭为之润色。小花园中心勃发的绿意业已跃然屋内,再多的花卉装点恐怕都是画蛇添足。
当埃莉诺把车打了个转往房前开时,博莱特看到碧翠丝·阿什比出了房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见此情景,他的心惊恐地咯噔直跳;突然有一种想要向她坦白真相的冲动,好让一切就此打住。他想在自己抬脚迈上台阶之前;在自己来不及后悔、即将“粉墨登场”之前,结束掉这场闹剧。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会是一个极其困难又十分蹩脚的戏码,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演下去。
在这么个最蹩脚的时刻,是露丝给他解了围。车还没停稳,她就急不可耐地大声吆喝,弄得好像博莱特的到来全是她的功劳似的。
“我总算见着他啦,碧姑姑!总算见着他啦!我是从大门那儿跟他们一起过来的。你没意见吧?我散步到了大门口,看到他们往这边来,然后他们停了车让我坐上去,接着就到这里来啦,我总算是见着他啦!”
她挽着博莱特的胳膊跟着他一起踉踉跄跄地从车里出来,拖着他往前走,好像他是她找着的猎物似的。没办法,博莱特和碧只得彼此耸了耸肩,勉强算是打招呼了。幸亏有露丝这么个开心果,团聚的一刻平添了许多童趣,打消了原本尴尬的气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童趣终将不复,团聚的喜悦也难以维系。
正当尴尬感即将卷土重来之际,又发生了一段插曲:简骑着“四柱”刚好从屋角准备折回马厩。当看到门前的人群时,简不自觉地拉了拉缰绳,这一举动足以说明她本不想加入进来。可现在退回去也是为时已晚,而且根本就没办法退后:要是“四柱”遇着个感兴趣的事,再想拉回它就是不可能的了;这匹马儿倒不贪吃,就是有一颗不知足的好奇心。因此,心不甘情不愿的简只得骑着这匹饶有兴趣的马儿朝他们走了过来。“四柱”刚停下马蹄,简就优雅地下马站定,神色既害羞,又颇有戒备。碧介绍她的时候,简向博莱特伸出了那只纤细小巧的右手,与他握了握,旋即又立马收了回来。
“你的马儿叫什么名字?”博莱特问道,他已经留意到对方心存戒心。
“它叫‘四柱’,”露丝抢在简之前插嘴道,“牧师管它叫‘公共马车’。”
博莱特伸手朝马儿摸了过去,可马儿并未向前,而是往后退了一步,充满鄙夷地俯视着博莱特的高鼻梁。真是一出活生生的滑稽戏,很像维多利亚戏剧中学来的维多利亚式的拒绝姿势。
“倒像个谐星呢。”博莱特说道;碧很喜欢这个评价,会心地笑了。
“它跟人不亲。”简说道,话里有点儿压抑,也有点儿为自己的马儿朋友开脱的意味。
但是博莱特并未收回伸出去的手;这时,“四柱”的好奇心似乎克服了戒心,于是垂下头来等着博莱特把手凑上去。博莱特尽可能地讨好它,直到最后“四柱”的情绪被充分调动了起来,竟然像大象那样用鼻子拱着他的手玩儿。
“看哪!”露丝一边看一边嚷道,“它以前可从没对任何人这样做过!”
博莱特望了望胳膊底下的那张紧实的马脸,只见一只小脏手正紧张地拉着缰绳。
“我想,要是周围没人的话,它对简也会这么好。”他说道。
“简,该去洗手吃饭了。”碧边说边带头进了屋。
博莱特跟着她,迈过了门槛。
[1] 理查二世(Richard Ⅱ,1367年1月6日—1400年2月14日),1377年登基成为英格兰国王,1399年被废。
[2] 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 Ⅰ,1533年9月7日—1603年3月24日),于1558年11月17日至1603年3月24日任英格兰和爱尔兰女王,1559年1月15日在西敏寺加冕。伊丽莎白一世是都铎王朝的第五位也是最后一位君主,也是名义上的法国女王。她终身未嫁,因此被称为“童贞女王”(The Virgin Queen)。
[3] 安妮·博林(Anne Boleyn,1501年/1507年—1536年5月19日),英格兰王后,英王亨利八世第二任妻子,伊丽莎白一世的生母,威尔特伯爵汤马斯·波林与伊丽莎白·波林(Elizabeth Boleyn)之女。1536年5月2日被捕入狱,关进伦敦塔;5月19日以通奸罪被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