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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前为止,只有牧师、碧、查尔斯、埃莉诺,还有科瑟诺律师事务所知道博莱特不是帕特里克。
还有警察。
当然啦,说到警察,也只有“最高级别”的警官了解这一情况。
警察已经调查清楚所有信息,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用他们那令人钦佩的办案态度消除混乱,并且不去触犯他们所捍卫的法律。西蒙·阿什比已经死了,再去揭露他的罪行对谁都不会有好处。那么,就通过一个简单而又符合规定的程序,将那些不想被人知道的真相继续埋藏吧;就像一个耙子划过地面,能松松土,但不至于触及地下的炸弹。
验尸官坐在那些在采石场找到的尸骨旁,宣布无限期地推迟验尸。附近一带从来没人报案说有什么人消失了。从另一方面来说,坦壁是吉普赛人绝佳的露营地点,哪怕那有人失踪,也不会向警方报案的。除了一些无法辨认的布料碎片,再也没有发现其他衣物。在尸骨周围发现的其他物件也都无从辨认;这些物品中包括一个已被腐蚀的铁片,或许曾经是个口哨;另外一个已被腐蚀的金属物还能辨认,是把刀子,还有几枚小面值的硬币。
“乔治!”碧说,“那支笔呢?”
“自来水笔?被我弄丢了。”
“乔治!”
“总得有人把它弄丢,亲爱的。斯莫利特上校不可能,他是个军人,有着强烈的责任感。警察也不可能,他们在公众面前要保持自尊和责任。但是我的良心只对我自己和上帝负责。我认为他们会心照不宣地向我的行为表达感激的。”
对西蒙·阿什比的延期验尸,后来还是重新开始了,当初之所以延期,主要是因为博莱特尚无能力在医院接受询问。负责询问博莱特的警察报告说,阿什比先生对那次事故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不记得当初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跟他的兄弟一起去爬到采石场了。他说没准是为了打赌,看看老采石场那是否有水;因为他的记忆模糊不清,所以他自己也拿不准。他的头部受了重伤,病情还很严重。但是,他的确记得自己从亚伯·塔斯克那里得知老采石场那儿没有水;但西蒙很可能说什么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俩就打了赌。
亚伯·塔斯克证实帕特里克·阿什比曾问过他采石场有没有水的问题,毕竟老采石场的地面居然是干的,这的确也很罕见。是亚伯·塔斯克第一时间报的案。他当时正在山上,和羊群在一起,然后从采石场方向听到了像是呼救的声音,他尽快地赶了过去,发现了尚未损坏的绳索,于是他就去了铁匠铺,用那儿的电话报了警。
碧跟验尸官说,如果当初她知道了这个赌局,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他们的。而验尸官说,正因为这个原因,兄弟俩才会悄悄地进行。
最终,这次事故被裁定为意外致死,对于失去了这么一位勇敢的年轻男性,验尸官向整个家族的人表达了自己的同情与哀悼。
西蒙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西蒙在十四岁之前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并且还镇定自若地假冒哥哥写了一张字条,在帕特里克掉下悬崖后,他把笔也扔了下去,当他被铁匠赶出来之后,还镇定地回家吃了六点钟的晚饭。当晚他骑着自己的小马驹加入了寻找哥哥的行列,就在那个夜里,他把哥哥的外套拿到了山顶,口袋里塞进那张字条,丢在了那儿。而现在,乡村的人们却因为失去了这位勇敢有为、魅力洋溢的年轻人而感到忧伤。
但博莱特的问题还悬而未决。
并不是关于他的身份问题,而是他未来该怎么办的问题。医生已经明确表示,既然他已经克服了如此多的困难存活到了现在,他很有可能会继续活下去。但即使恢复得比较好,他也需要长期的照顾和安宁平静的生活环境。
“你生病时查尔斯舅姥爷曾来看望过你。”当他的注意力恢复到能够集中到一个主题上时,碧这么跟他说,“你跟我的堂弟沃尔特·阿什比长得太像了,都把他惊呆了。”
“是吗?”博莱特说。他并不感兴趣,现在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然后我们就开始询问有关你的事。”
“警察已经询问过了,”他疲倦地说,“几年以前。”
“是的,但他们只是言之寥寥地问了几句就走了。只知道曾经有个年轻的姑娘带着个婴儿坐火车来过,离开的时候小孩却不见了。火车是从人口密集的伯明翰区开过来的,车上鱼龙混杂。我们是从另一头开始打听的,也就是沃尔特那头。我们开始回溯沃尔特的历史,大概是二十二年前那会儿,就从那开始打听。沃尔特居无定所,调查进展并不顺利,但我们到底还是查到了,在他做过的众多工作里头,他曾在格洛斯特郡(英格兰地名)干过几个月照看马厩的工作,在那段时间这家的主人出去做手术了。这个家的日常就由一个管家和一个做饭的姑娘打理。那姑娘做得一手好菜,但她却立志要成为一名护士。那个管家很喜欢这姑娘,那家的主人也是如此,当他们发现这姑娘有了身孕要生产了,就把她留在了家里,然后那姑娘就在当地的产院生下了孩子。管家一直都认为孩子是沃尔特的,但那姑娘就是对此缄口不言。她不想结婚,只想成为一名护士。她说她要带孩子回娘家做洗礼,她来自伊夫舍姆(英国赫里福德和伍斯特郡东南部城镇),她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可是很久以后,管家收到了她的来信,信里头感激了管家对她这么多年以来的悉心关照,并且告知她,自己已经实现了成为护士的愿望。没人知道那孩子的下落。”她说,“但我看那孩子被照顾得不错。”
她瞥了博莱特一眼。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上去是一直都在听。
“她的名字叫作玛丽·伍德沃。她做了护士后比她做厨师时还要出色。可惜,她在战争中遇难了,当时她正奋不顾身地把病人从病房里转移到安全地带。”
沉默持续了很久。
“我似乎继承了一些烹饪的天赋。”他说。她听不出这句话里是否带着痛苦的意味。
“我当时很喜欢沃尔特。他人非常好,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在喝酒方面没有分寸,可偏偏又嗜酒如命。我相信沃尔特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姑娘的事。像他那种人一定是巴不得要和她结婚。我想那姑娘是有意不想让沃尔特知道的。”
她又看了博莱特一眼。告诉他这些或许为时尚早;他现在还很虚弱,只怕是不会对这些感兴趣的。但她希望这些信息能够给他的生活带来一些趣味。
“恐怕我们能打听到的就是这些了,博莱特。但我们对此都毫不怀疑。查尔斯看了你一眼后就说,‘沃尔特’。我想你长得可能有点像你的母亲,就是玛丽·伍德沃。这是她到圣卢克医院[1]之后第二年拍的。”
她递给他一张照片,并让他就此保留。
一两周之后她对埃莉诺说:“内尔,我要离开你了。我已经承包了蒂姆·康奈尔在卡巴提的种马场。”
“哦,碧!”
“并不是立马就走,我要等到博莱特能够出行了之后。”
“你要把博莱特也带到那儿去?哦,对了,你们当然是必须得走啦!哦,碧,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这样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不是吗?但你能负担得起吗?需要我给你借点钱吗?”
“不用,查尔斯舅姥爷已经借我了。想到查尔斯也要去养马,真是令人心情舒畅啊!你还得留着钱去交遗产税呢,亲爱的。桑达尔先生已经通知银行了,说这个地方一直都归西蒙所有。”
“关于博莱特的事我们该如何向人们解释?我是说,他不是帕特里克这件事。”
“我想我们什么也不用说。事实终究会真相大白,一贯如此。我看我们不用遮遮掩掩。事实就是,我们早已让他成为家庭中的一员了,才不会去起诉他呢,让那些喜欢飞短流长的家伙继续偷着乐吧。我们的生活仍将继续,会挺过去的,内尔。博莱特也会的。”
“我们当然会挺过去。当第一个家伙冒昧地跟我谈起这件事时,我会说‘我的堂哥?哦,是的,他确实假装是我的哥哥。他长得可真像帕特里克,不是吗?感觉像是伪装在奶油糖衣下的蛋糕似的’。”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可我又希望,在我老得无法跟他成婚之前,这个消息能够传开。”
“你真有这个打算?”碧问道,显然是吓了一跳。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碧在犹豫着,最后还是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
“别担心。这个消息会传开的。”她说。
“既然查尔斯舅姥爷在这,并且打算要在拉特切兹定居,”后来碧跟博莱特说,“那我也可以去别的某个地方开始我自己的新生活了。”
他的眼睛不再盯着天花板看了,而是盯着她看。
“我看上了阿尔斯特[2]的一个地方,卡巴提蒂姆·康奈尔所在的那个地方。”
她发现他的手指开始不悦地拨弄着床单。
“你要离开这去阿尔斯特了吗?”他问道。
“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去,过来给我养马的话。”
这个刚恢复的病人,眼睛里泛起了不争气的泪花,流到了脸颊上。
“哦,碧!”他说。
“那我就把这当作答应我了。”她说。
[1] 圣卢克医院:爱尔兰都柏林的一家著名医院。
[2] 阿尔斯特:爱尔兰北部地区,本含九郡,后来其中六郡组成北爱尔兰,余下三郡划入爱尔兰共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