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

赫连燕燕:那是一首至今也不愿想起名字的歌……内容大概是讲述有关想念之情的吧……至少在当时我是如此理解的。每到黄昏时分,便会从对面的街角传来细细的琵琶声,如同梅子冷冽的清香,丝丝缕缕地渗透在脂粉巷里……时断时续……我猜想,那一定是一位烟花女子在思念着薄情之人的哀怨叹息吧……

皇甫端华:咦?你说的那个,是“红袖添香”的头牌柳柔柔哦!

金吾卫:为……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金吾卫:混蛋!有奸情!

金吾卫:这小子是“大人”了~

皇甫端华:哼,因为我是那里的常客嘛。

时间,是进入金吾卫预备役部队的第n天,此时阳春三月。

青涩少年·赫连燕燕(年方十五):你骗人!我才不信咧——哈哈!你这满嘴跑火车的大骗子!!

萧云封·19岁:你们在谈什么啊?兴高采烈的……

皇甫端华:有关亲子的教育问题……

赫连燕燕:端华今晚要带我们去逛花街,(纯然~~~)云封也一起来吧!

皇甫端华:赫连——不要用那么纯良的表情讲这种话题!

萧云封:花街?

赫连燕燕:实事证明——当一大群傻瓜聚在一起时,只会做出比傻瓜的智商更加低下的举动。并常常伴有意外发生……

咚咚咚(跑步声)

歌姬:姑娘们快点!快点!

歌姬:快点啦!哈哈……

歌姬:大姐,听说你的男朋友带了一群小帅哥来捧场?

歌姬:快介绍我们认识YA。

柳柔柔:你们这些丫头的耳朵可真是长啊!

萧云封:各位姑娘,快请进。向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柳柔柔。是我的……

金吾卫:怎么样骗来的?

金吾卫:介绍经验!

金吾卫:萧家三郎别装了!直接说是我们嫂子吧!

小枝:哎?端华公子你也来啦?

皇甫端华:小枝!好久不见……柳柔柔居然是云封的女人……人生真像蔓藤花。那小子是真人不露相……

柳柔柔:难得三郎带朋友来玩,今晚我做东。

金吾卫:端华你划拳又输了!

金吾卫:哈哈钱输光了脱衣服!

金吾卫:真废柴——

皇甫端华:不要啊啊——讨厌!

金吾卫:哈哈——

哔(开门声)叭叭

赫连燕燕:呼——一屋子酒气脂粉熏死人了……一点也不好玩嘛。真困——头也晕乎乎的……是不是喝醉了?出去透透气……呼——接下来要去哪里好呢?好无聊。

韦七:好正!

赫连燕燕:哎?

韦七:请问你是——哪家店的姑娘?

赫连燕燕:……你猜啊,猜错了罚你请我吃棉花糖!

韦七:哎?没问题 抱歉,抓痛你了吧?

叭叭(敲)

国平:阿七。

韦七:哎呀——

国平:你没看出他是个男孩子吗?真禽兽!

赫连燕燕:我不介意的,大叔!

国平:我很介意。我没有给男人买糖吃的习惯。不过——送上门来的美少年则是例外——想我请你,就来前面的“淑妆雅”吧……

王骆:两位公子,舍弟年幼,只是路过这里,请不要调笑!

国平:……

王骆:有问题吗?

国平:失礼了。二位继续逛吧。再见

王骆:这种地方,即使是男孩子也要小心一点。那两个不像什么好人

赫连燕燕:咦?那个——谢谢公子为我解围呀。能请问贵姓吗?

王骆:你自己别在这里乱逛了,快回家吧。我还有事。

赫连燕燕:其实我常常遇到这种怪人的,所以也不是很介意啦!就当作被狗咬到了嘛。我养的小狗们常常咬我的,比如从前的小宝、阿黄、招财、胖胖……还有很多。如果是我想对它们“哔——”它们就会跑过来“哔——”,然后整个“哔——”掉哦。

王骆:该说这少年是清纯过头还是百无禁忌呢……你……你这么喜欢狗啊……

赫连燕燕:不。我只喜欢狗肉火锅。

王骆: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赫连燕燕:等你请我吃棉花糖啊——刚刚有人要请我,可是被你赶走了耶。喂——喂!别走呀!好嘛~好嘛~我开玩笑啦~~其实只是顺路啦,我要去街那边。等等我嘛——

赫连燕燕:其实那天晚上,真正来花街的目的是想去对面的街角确认一下……本以为这边也会很繁华热闹,不过却是意外的冷清。

赫连燕燕:琵琶的声音……原来,就是从那个窗口传出来的啊……好美的音色……不如停下脚步,我们在这里欣赏一会儿吧。我住的地方,与这里只有一街之隔。每晚都会听到这里传来的琵琶声……断断续续,就像是女子的呜咽。不禁好奇是何人弹奏的……

王骆:这首曲子名为《春江花月夜》是诗人张若虚所作。

赫连燕燕:江月何年初照人……

王骆:江畔何人初见月?好一个物是人非啊——

赫连燕燕:啊?

王骆:这小楼中弹琵琶的女子,曾是名满长安的歌姬,与皇后的玄弟王骆相恋后不惜放弃盛名,甘愿嫁作人妇隐居于此……这里,就是当时王骆为她买下的宅邸。可是,不久之后皇后因行“厌魅之术”被废,王骆也沦为罪臣逃亡。这里就渐渐地荒废了……

赫连燕燕:那一定是他们二人一起远走高飞了吧?

王骆:一个弱女子,要如何忍受逃亡之苦?忘了那个罪臣,可能会比较幸福吧。

赫连燕燕:原来,她被抛弃了。记得我小的时候,爹爹曾经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小妾。那个小妾是青楼女子,曾与人私订终生。我爹仗着权势横刀夺爱……那女子嫁入我家后一直郁郁寡欢。我娘很妒忌爹爹对她的感情,后来将她赶出了家门。……爹爹一直没有接她回来。他说,她总是不开心一定是心里还留恋着那个男人,这次就遂了她的心愿,给她自由吧。我曾偷偷看望过那个姨娘,她生活得很窘迫,可是却不肯和我回家。她哭着对我说,我爹如果真心待她,就不该坐视自己被赶出家门。“他一定是介意我曾经和别的男人私订终生的事……”“所以不愿再见我!”我想其实他们是彼此在乎着对方的吧……可是,人是需要沟通的生物,彼此间即使相爱,如果因为太过盲目地为对方着想,也许反倒……会被懦弱的爱蒙蔽了双眼……会弹出这么哀怨曲声的女子,何来幸福可言?她心中一定充满怨恨吧……那个王骆,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对了!公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朋友吗?

王骆:……

叭——(摸头)

王骆:好久没和人聊天了,真开心。你的棉花糖就由我来请吧。

赫连燕燕:好耶——大哥哥,我要粉红色的——别忘记!

王骆:知道啦!

沙——沙——沙——(下雨)

赫连燕燕:大哥哥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已经去了好久了……再等下去,就会赶不上门禁了呀……

沙……

赫连燕燕:只好先回去了,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再向他道歉好了~~

路人:要杀人啦——

路人:哎呀!官差要当街杀人了!

路人:是个戴斗笠的男人……

赫连燕燕:抱歉!请让一下……让……大哥哥……?

国平:你一个人就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啊,王骆。我们金吾卫一直以为你藏身花街,是为了等待废后王氏残党一同逃亡。没想到……你早就发觉自己已被监视,索性留下来作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赫连燕燕:那两个男人……是金吾卫!

国平:枉我们在你身上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关照”。刚刚得到传书,王氏大部分残党,已逃出长安——干得漂亮!在下右金吾卫中郎将国平。恭候您多时了。

王骆:你是刚才的……怪不得让人觉得碍眼!自以为掌握了我一个人的行踪,就可以将我们满门一网打尽?是你们自己太蠢了吧!?不过想想也对,你们金吾卫本来就是一群没什么脑子的蠢物!只要是上面的命令,全都不经大脑地去执行吧?何为叛臣?何为作乱?想要活下去有错吗?你们的工作不过是喊着保卫京城的口号残杀妇孺!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国平:住口!

路人:呀啊啊啊啊!

路人:不要看!

路人:斩人了!

赫连燕燕:金吾卫当街斩人啦——好可怕!大哥哥——大哥哥!

王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国平:止血!用绳子勒住他的嘴!别让他咬舌自尽!

赫连燕燕:(毫不在乎地杀人,斩人!)大哥哥!振作点——振作点——

国平:再去搜查附近!应该还有同党——

赫连燕燕:(面不改色……)

王骆:这些男人……到底是人?还是畜生?到底是人……还是鬼!?

国平:我有一万种能让你后悔生到这世上的办法让你开口招认,说出他们逃亡的目的地我就给你个痛快。

赫连燕燕:(我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嘈杂声、喊叫声、雨声)血会涌出来的——要快止血……别动!(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在一起)快给他止血……快救人啊……快……

王骆:对……对不起……我……

赫连燕燕:(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王骆:帮我……请你……至少在最后也能看着她……她……?一个弱女子,要如何忍受逃亡之苦?忘了那个罪臣可能会比较幸福吧。

金吾卫:小鬼闪开!

金吾卫:我们要把他带回去严刑拷问!

金吾卫:喂!你在发什么呆?

赫连燕燕:(那个王骆,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不想让恋人为自己的死而流泪,所以宁愿选择让她怨恨着抛弃自己的你吗?抱着必死的心留在这里……)你这个……大傻瓜!(只能远远地守望着她……)

王骆:啊啊!好美的声音啊……是琵琶声。好美……

赫连燕燕:在下——金吾卫预备役队员,赫连燕燕。前来协助前辈——

叭(耳光声)

啪嗒!啪嗒!(下雨声)

国平:上来。会屯营!上来!!王氏残党意图在潞州起兵。若事成,即便是小规模的叛乱也会殃及百姓。你幼稚得可笑!

赫连燕燕:别说了。我不想听……别说了……什么也别说。(那个男人的背很宽,带着雨水的冰冷和烟草的味道……)别说了……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我就像个溺水者,拼尽全力抓住一块浮木,在他背后号啕大哭。)我什么也不想听——(那一夜,崩溃得彻底又彻底——而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那一年,第四次参加甄选的皇甫端华再次被淘汰,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顺利进入金吾卫。我也包括在内。萧云封在入队后不久升任为右金吾卫中郎将,可谓平步青云。国平独自承担了那一晚的全部过失,只说是自己失手杀死了人犯,受到了降职处分。我则自请担任了长史的闲职。如果可以的话,一辈子也不想为任何理由拔刀伤人。我想对国平解释那一晚的事情,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这样冬去春来,那晚以后,哀怨的琵琶声再也没有响起过。人虽然是需要沟通的生物,然而相恋的人之间,也许真的会有心灵感应吧……

叭叭叭叭叭叭(鞭炮声)

金吾卫:热烈庆祝衰运郎成功进入金吾卫——

皇甫端华:滚!

金吾卫:感动非常!被毙四次耶!!你已是空前绝后啦!

金吾卫:本来我赌你今年也会被毙的。

橘:加油!红毛——

金吾卫: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跑去花街,红毛醉得爬上房顶下不来……

皇甫端华:你闭嘴~~~

金吾卫:口胡~~~

皇甫端华:不要灌我呀

金吾卫:呀啊啊啊~~~

赫连燕燕:咦?前辈们怎么没来参加酒会?

萧云封:听说有任务,要晚点才到。赫连,你的脸红红的。不要紧吧。

赫连燕燕:嗯?

萧云封:是不是醉了?

赫连燕燕:不好意思,我出去吹吹风。

叭——

赫连燕燕:呼——好舒服的风!真想就这么赖着不动,睡上一觉——

国平:怎么不进去和大家一起玩?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小心着凉哦。睡着了?

赫连燕燕:呀——又是烟味。好难闻!

国平:难……难闻?我今天可是……

沙沙……(抚摸衣服上的血迹)

国平:你怎么了?赫连

赫连燕燕:……没什么。小时候,有一天我独自跑上街去玩,差点被马车撞到。被一个巡街的金吾卫士所救。那少年穿着“豺”字装,俊美得令人不敢逼视……那时我便暗下决心……

国平:这就是你参加金吾卫的理由?那小子是谁?你拎出他来我看看到底有多帅?还不敢逼视~

赫连燕燕:呀——哈哈,多少年前的事情啦——呆子

赫连燕燕:一年以前……在那首雨中的《春江花月夜》中,我终于明白了年少时的轻狂与单纯。

黑色,足以掩盖任何颜色

吞噬任何颜色

这才是“豺”字装的意义所在——

那是为了掩盖恐怖与杀戮的颜色。

我们……在穿上它的那一刻起

已然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