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烟黛的梦
柳烟黛初初坠入梦乡的时候, 隐隐约约的知道自己在梦中,第二次用香,似乎让她对入梦有了些许耐药性。
她花费了些时间, 才渐渐坠入到这一场滔天的洪水中。
——
梦中, 她被陈锋逼着落入了高架桥。
人坠入到水中, 身体传来一阵刺痛,冰冷湍急的水流划过耳畔,身体在水流中起起伏伏,人被裹挟着, 呼啸着,卷入其中。
她不知道自己随着水飘荡了多久,她只是渐渐在水中失去意识。
那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她漂浮在水中,像是水中的一朵白莲, 直到有人在路边经过, 看见了她。
水中姑娘泠泠的肌理在月色中泛出皎白的光, 让路人看的一惊, 飞快扑过来,下了水中, 将已经昏迷的柳烟黛抱起来。
路人低头就开始给她做人工呼吸。
柳烟黛呛出了几口水,在混沌之中睁开眼,正看见一张端正英俊的面悬在她上方,正捧着她的下颌问:“您好?您还好吗?我是秦赤云,需要送您去医院吗?”
秦——赤——云。
柳烟黛进了水的脑袋摇摇晃晃, 晃着这三个字,怔怔的看着他。
躺在地上的姑娘脸色白的要命,一双眼眸无神的看着他,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如同一直即将死掉的猫。
只有那双眼,像是碰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用一种哀求的模样看着他。
秦赤云碰触到这目光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心头一颤。
他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软了,他无法抗拒这个人,只会怔怔的看着她。
“帮帮我——”那人抬起手,轻轻地在他手臂上一拉。
秦赤云本想将人送往医院,但是她一抬手,他便难以抗拒的将她抱起来了。
秦赤云抱人离开河岸旁边没有多久,水面中便“哗啦”一声,冒出来一道湿透了的身影。
对方浮出水面后,不断在水面上下翻找。
正是陈锋。
盛夏傍晚,本该是极燥热的,可偏生这水冰的刺骨,使陈锋动作迟缓。
陈锋最开始翻找的时候,眉宇间满是倨傲,他方才与柳烟黛一起跌下来,只是落水的时候,他为了护住柳烟黛,人在下面,他遭受了更多的冲击,松了手,才使柳烟黛和他被水波冲散分开。
他笃定柳烟黛一定在这里,这么短的时间,柳烟黛那个虚弱的身子,根本来不及逃跑。
“宝宝,这里很冷。”陈锋眯着眼扫过荡漾的水面,声线慢悠悠的响起:“起来跟我回家,我不生你的气了。”
他一向是个大方的人,只要柳烟黛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好好在家里待着,给他生孩子,他不会真的去把她的腿敲断的。
毕竟他那么喜欢她。
可是在他喊过话之后,这水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柳烟黛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不肯出来见他。
陈锋暗暗咬牙。
呵,真以为藏到水底下他就找不到了?
等他将她翻出来,会让她知道不听话的教训。
陈锋深吸一口气,继续在水底下翻找。
桥很高,水很深,雨水渐渐停了,后半夜的桥梁下十分寂静,只有陈锋来来回回寻找的声音。
最开始,陈锋还满怀怒气,想着把柳烟黛找到了要如何如何,但是,他找来找去,这河底下什么都没有。
那一道身影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当陈锋从水面上浮出来的时候,他看见的依旧是平静的河面。
这偌大的河,好像是一眼就能看分明,但人真的进去找的时候,却只有洪水滔天,什么都找不到。
如同泥牛入海,连一点涟漪都看不到。
而这时候,高架上的撞车已经有人报警,警察来负责处理,陈锋的保镖也一同跟过来,跟陈锋一起在水里面捞。
随着天色将亮,河面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陈锋的保镖、一起下来寻找的警察、偶尔路过的路人,有的聚集在两岸路边上,偶尔与旁边的人说上两句。
“说是桥上面发生撞击,有人掉下来了。”
“一直没找到啊。”
“这么高的桥掉下来,不会是死了吧?”
“不能死,十米高的跳水都死不了呢。”
“但是说不准能淹死,水底下一口气喘不对,人就出不来了。”
“这么大的河呀——”
外面那些絮絮叨叨的声音像是闹人的蚊子叫,一直在陈锋的脑袋旁边嗡嗡嗡的响,陈锋听见了,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又一次恶狠狠的扎进水底。
他不信柳烟黛会死。
这个女人一定是藏起来了,藏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等着逃离他,然后去外面逍遥自在!
他一定要找到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边渐渐泛起亮光,被封锁的高架桥已经重新开通道路,昨夜丰沛潮湿的雨已经结束,头顶上光芒落下来,将河水照出粼粼的波光,瞧着竟然有几分生机盎然的感觉。
可陈锋站在其中,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悦。
他的身体早已经在水面中泡麻了,手脚僵木,甚至都失去了知觉,掌心被泡皱、皮肤的白皮似乎随时都能被撕下来。
他在水中站着,固执的捞来捞去,但是这四周的每一部分几乎都已经被捞过了。
陈锋的保镖走过来,不敢说“人找不到”,只换了个法子,低声说:“陈总,您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会儿,我们再调一些人过来找。”
陈锋站在水中,脸色铁青,固执的说:“不。”
他一定要找到她。
保镖心想,这么长时间找不到人,这人真的还活着吗?但看着陈锋的脸色,他不敢说。
一群人就继续在这里找。
期间陈锋的保镖去四周找了一些新的视频监控录像,试图去找找其余的证据,只是这件事稍微有点麻烦,需要请公安配合,还要在四周的小店里找配套的录像,保镖去忙这些的时候,陈锋本人就留在这条河里。
最开始,陈锋是愤怒且自信的,他理所应当的觉得柳烟黛这个人无法逃离出他的手掌心,但随着时间推移,空荡荡的河面让他升起一种恐惧。
怎么就找不到呢?
这个人到底去哪儿了?
她会不会在跌入水面的时候晕死过去,然后一直泡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水底下泡着,泡着,泡着,泡着——
只要一想到这里,陈锋就觉得心口一阵钝痛,胸口像是被挖掉一块,人站在这里,竟然觉得难以呼吸。
不可能。
柳烟黛一定还活着!
陈锋一次又一次扎入水面之下,拼命的找。
只有在沉重的水压包裹他的时候,只有窒息的水呛入喉管中的时候,只有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时候,才能让他短暂的忘却这种痛苦。
但当他从水面浮起,看见空荡荡的水面的时候,这种痛苦便又一次翻江倒海而来。
他的烟黛,到底去哪里了?
陈锋在站在水面上的时候,有片刻的失神,他用被泡的泛白的手抹了一把脸,喃喃的对水面说:“你出来,我不怪你了。”
他这一套似乎已经玩过太多次了,柳烟黛不肯出来。
这水面上依旧冒不出一个人影。
她学聪明了,不信他了。
陈锋孤零零的站在水面上,继续哄她。
“你出来,我不逼你了。”
“你要想拍戏就继续拍。”
“烟黛,这回是真的。”
他在水面上絮絮叨叨了很久,水底下也没有一个人冒出来。
陈锋盯着那波澜不惊的睡眠,眼眶骤然发红,他囫囵的抬起手,又一次捋了一把脸。
水滴从脸上滑落,分不清是泪还是水,陈锋站在水面上,却又感受到了如坠海底般的窒息。
柳烟黛到底去哪儿了呢?
——
柳烟黛早已随着秦赤云离开了高架桥附近。
秦赤云是隔壁市过来出差的,无意间救了她,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她是谁,还想把她送医院里,但她不可能去。
她扣着手指头,说自己在影视公司欠了一些外债,想离开本市。
她说的话有很多漏洞,也有些对不上的问题,但是秦赤云看着她的脸,最终还是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察觉到,带她离开了本市,去了隔壁的J市。
J市是一座比较安静的城市。
这里透着一种自由散漫的味道,有很多很破旧的老式住宅区,连电梯都没有,走哪儿都要慢慢爬,小区里的大爷一大早就爬起来甩鞭子,柳烟黛戴着个口罩出门,从来没人认识她。
秦赤云在这里替她租了一个房子,带她去体检。
逃离陈锋以后,她本来是想将这个孩子打掉的,但可惜,她到医院去体检的时候,大夫说她的子宫内壁天生薄,如果打掉了这个孩子,很可能就没有别的孩子了。
柳烟黛迟疑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办。
打掉的话,可能以后就没有孩子了,但是如果不打掉的话,她该怎么生下来呢?
柳烟黛因此而犯愁。
但她也并没有犯愁很久,因为秦赤云替她解决了那个问题。
——
那一天,秦赤云提着刚买回来的菜肉打开了门。
柳烟黛当时歪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怠与茫然,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他,正看见秦赤云进门。
“还没吃饭吧?”秦赤云语调平和,说道:“路上给你买了奶茶,你尝尝,我去做饭。”
他是个性子沉稳的男人,做什么都慢条斯理的,切菜、炖肉、炒糖色,一切忙活完了,才让柳烟黛上桌吃饭。
两人吃东西的时候,柳烟黛吞吞吐吐的说谢谢他,大概觉得自己给他添了很多麻烦,所以她说话都显得没底气,期期艾艾的向他道谢。
“没关系。”秦赤云语调温和,声线轻柔道:“没有多少麻烦。”
柳烟黛如果不是被逼到没办法用自己的名字出去、不敢上网、不能出去赚钱的地步,也不会要他帮忙。
更何况,柳烟黛是个安静的人,她就像是一盆植物一样乖乖的扎根在土壤里,从来不出去胡闹,也不惹麻烦,稍微有一点小惊喜就很高兴。
看样子很容易被满足。
她这样的性格,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人会过来欺负她——秦赤云对她的近况有一些猜测。
她好像交了一个很不好的男朋友,背上了一些债务,不敢用自己的身份证出去租房,所以才只能寄人篱下。
“今天去医院怎么样?”秦赤云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问她。
柳烟黛的头垂得更低了,红烧肉摆在面前她都不想吃,轻叹了一口气后,说出了自己的麻烦。
说到最后,她捏了捏眉心,轻声说:“我还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呢。”
她要是真生下来,这孩子该怎么养呢?
饭桌上陷入了一阵寂静。
柳烟黛顿时更愧疚了,她心想,怎么能把自己的麻烦全都一股脑说出来呢?外人听了也会很烦恼吧,她还不如不说呢。
而就在这时候,对面的秦赤云突然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柳烟黛,说道:“那,如果我们结婚呢?”
柳烟黛被吓了一跳。
她惊讶的抬起头来,正看见秦赤云平静的脸。
“我其实……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如果你很为难这个孩子日后该怎么办的话,我也很愿意来和你一起承担这件事,它可以是我的孩子,我也愿意认它。”
“我是孤儿,我没有父母,就有一个工作,我不知道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反正我这边是没有任何家庭的阻碍。”
这一番话大概在秦赤云的心里被打了很多遍草稿,说出来的时候流畅万分,但他说过这句话,再和柳烟黛对视的时候,反而开始打磕巴。
“你,你可能觉得我是浑水摸鱼、趁乱打劫,但,但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如果你需要给孩子一个出身,那我可以跟你打结婚证,这孩子以后可以上我的户口。”
“我不是要趁着你落难对你做什么,也不是说想让你——”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越描越黑,脸也渐渐涨红,最后挤出来一句:“我只是想,让你不那么为难。”
他只是想拉她一把,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有一种趁着人家落难逼婚的感觉。
美丽的天鹅从云端上坠落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去接,到底是想给她托举呢,还是想沉寂啃一口她的肉呢?
当喜欢和贪婪混在一起的时候,外人常常难以分清,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柳烟黛的脸也是红的。
她能够感觉到秦赤云说的是真话,这个人看上去体贴细心温和,从来不争吵,对于她的过去也不逼问,这样好的一个人……
“我不确定能不能和你在一起。”柳烟黛轻柔的垂下眼眸来,她低声道:“我想……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秦赤云忙点头。
他也这样想。
这顿饭在两人的默契不提之中吃完了。
后来就有了第二顿,第三顿,柳烟黛怀着身孕,不会做饭,只会洗一点水果吃,多数时候都是秦赤云来做饭,再后来,柳烟黛去产检,秦赤云就会陪着她。
秦赤云自然会被认成她的丈夫,秦赤云微微红着脸不说话,柳烟黛则略显不自在的别开目光。
时间慢慢往前溜走,直到柳烟黛肚子到了五个月后,她已经略显笨拙了。
而秦赤云试探着问她,要不要先去领证。
只有把证件领下来了,回头才好给孩子上户口。
柳烟黛这些时间被秦赤云用温柔的爱意浸泡着,心里早都被浸软了,没有过多迟疑,就答应了秦赤云。
第二天,两个人一起美滋滋的去领证。
——
那时候已经是冬天了。
秦赤云开车带她去往婚姻登记处,路上开车,经过一处高架桥。
这个高架桥并不是之前那个高架桥,但是高架桥嘛,看起来都有几分相似,车窗外飞过的吊索好像都是一样的构造。
秦赤云还和她开玩笑:“我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捡到的你,像是小美人鱼捡到了王子。”
柳烟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感激他。
也就只有秦赤云会觉得她是“王子”,在那个讨厌的人的眼里,她不过就是一个可以操控的玩偶。
而正在汽车向前行驶的时候,突然,秦赤云脸色一变,猛地向旁边打过方向盘!
柳烟黛在车中惊得往一旁的车门处倒过,眼睁睁瞧见车后面冲过来一辆车,竟然直接撞上了秦赤云的车!
秦赤云的车往旁边一躲,竟也没有躲过,两车相撞,“砰”的一声巨响!
柳烟黛身上幸好系着安全带,她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倒在一旁,晕的晃神。
而在这时候,车后撞了他们的车骤然开了车门。
秦赤云口中喊着“烟黛”,才刚刚解开安全带,便瞧见身后的车里冲出来几个人,直冲到他的车前来,猛地拉开了车门!
为首的正是陈锋!
陈锋看上去比几个月之前瘦了很多,竟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感觉,一双眼赤红着,满是血丝,看见柳烟黛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口都在剧痛。
没人知道陈锋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他在那条河上熬了多久!他真的以为柳烟黛死在了里面!
可现在,柳烟黛居然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车上!
陈锋气的又想杀人又想落泪,他含着泪绕到副驾驶去,要将副驾驶上的柳烟黛抓出来,哽咽着喊她:“柳烟黛,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柳烟黛还昏迷着。
他伸手去摸柳烟黛的脸,声线哽咽着说:“我错了,我以后不和你吵了,你——”
柳烟黛被他一摸,短暂的晕眩褪去,人也缓缓醒来。
而这时候,秦赤云匆忙去从驾驶位上跑下来,他不认识陈锋是谁,但是他不能让陈锋伤害柳烟黛!
“你放开她!”秦赤云喊道:“那是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陈锋猛地回身,喊道:“这是我女朋友!”
两个男人对峙上,自然而然动起了手。
陈锋身旁有保镖,三两下便将秦赤云摁倒在地。
而这个时候,柳烟黛也从副驾驶上清醒过来了,她一看见陈锋,下意识的想躲,但是又看到秦赤云在被打,她又匆忙打开车门,扑到车外去,将被打的秦赤云护在身后。
“陈锋!”她尖叫道:“你想干什么!你再靠近我我就要报警了!”
“我想干什么?是你想干什么!”陈锋见他们俩亲亲蜜蜜的抱在一起,一副生死不离的模样,气的面色铁青,指着他们俩喊道:“你凭什么护着他?”
“我对你多好你看不到吗?我给你的那些他能给吗?一个小穷警察!他对你有我对你好吗?他给你的,连我给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你凭什么选他!”
天知道他以为柳烟黛死了之后有多难过,他差一点就也跟着去死了!结果柳烟黛背着他居然敢别的男人搞到了一起!
“我为什么选他?因为他爱我,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柳烟黛比他声量更高的喊:“你那里都没有他强,我就要跟他在一起!我实话告诉你,今天我们俩就要去结婚!”
“你们俩结婚?”
陈锋破防了,他跟柳烟黛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跟柳烟黛结过婚,凭什么这个人能上来就跟柳烟黛结婚?
凭什么?
凭他没钱凭他矮凭他被打的还不了手吗!
“凭你妈的什么!”陈锋癫狂了,他扑上来照着秦赤云的脸就打,柳烟黛去阻拦的时候,陈锋与秦赤云扭打着不肯松开。
在暴力这一方面,谁都比不过陈锋,这人跟条疯狗一样!秦赤云的牙龈都冒出来血沫了!
柳烟黛被逼急眼了,站在高架桥上,喊道:“你放开他,不然我要跳下去了!”
“你跳啊,我带着他一起跳!都他妈死了算了,你不跟我在一起,我现在就跳下去死了!”
一旁的保镖都不知道该先去拦谁,这高架桥都乱成一锅粥啦!
陈锋恨秦赤云恨得要死,男小三,贱人,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趁虚而入的混账!如果不是他哄骗柳烟黛,柳烟黛怎么会和他结婚?
“王八蛋——”陈锋越想越生气,他抓着被打的半晕的秦赤云,抬手就往桥下面扔!
狗东西,死去吧你!
“住手!”柳烟黛想都没想,竟然真的跟着秦赤云跳下去了!
陈锋瞳孔骤缩,在柳烟黛跳下去的那一瞬,他也随之而跳,伸手去抓柳烟黛的手。
——
跳下高架桥的时候,失重感扑面而来,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刺着他的眼,他不像是向下跳,而像是在向上飞,人冲破云层,直接撞向太阳。
急剧的加速与猛烈的失重感一起涌上头颅,人像是在滚筒洗衣机里被甩了好几回,最后一回重重的抛起来,然后又迅速落下,撞碎梦境。
——
大陈,夜。
宽大的龙床之上,昏睡中的两人猛地同时踩空,骤然惊醒。
床帐旁的烟已经燃尽了。
醒过来的柳烟黛还有片刻的茫然,但兴元帝已经翻身而起,直奔床下!
秦!赤!云!大陈里跟朕抢到了梦里也跟朕抢!朕要先去削了他!
“回来!”柳烟黛一醒来,立刻意识到这人想去干什么,高喊了一声:“都是梦,你翻什么脸?”柳烟黛抓着兴元帝的胳膊往回拖。
真要把人放出去,他要跑去南疆砍人了。
现在柳烟黛不生气了,生气的是兴元帝。
“梦?凭什么他出现在梦里?你是不是以前就想过他,所以进了梦里还有他?你凭什么不想朕?”
兴元帝气的说不出话,很想当场杀人。
“我没有。”柳烟黛拍了拍他的胸膛,顺毛捋他,将他之前的话拿出来堵他,道:“都是梦,今天睡觉之前就说过了,今天醒过来,不准因为梦里的事继续生气的。”
兴元帝两眼通红,但柳烟黛凑过来,亲了他一下,他又渐渐软下来了。
“你凭什么不要朕。”他委屈的要死了,往床上一躺,而立之年的人了,竟是虎目含泪,咬牙切齿的骂:“秦赤云是个贱男人!”
柳烟黛拍了拍他的胸膛,转头轻笑了一声。
兴元帝当场翻脸:“你笑什么?你笑朕?朕生气了!朕!生!气!了!”
两人在床帐之间翻转碾磨,不知谁先抬头亲了一口,这气就也顾不上了,两人开始做恨了。
当时正是夜色,小屏风畔冷香浓,窗开月寻人,两道身影纠缠着,在床帐之中渐渐翻起。
世间一场大梦,愚人难言真假,在岁月的长河里,总是会遇到各种奇妙的事情,让人来不及思考,被时间的洪流推着往前走,只有走过很久,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当时做错了什么。
兴元帝紧紧地将人抱住。
他想,幸好,幸好人还在。
他们将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