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樊均进屋之后关上了门,但几秒钟之后门又响了一声。

邹飏躺着没动,也没往那边看。

挺了一会儿,但樊均并没有出来,转头借着夜灯的光,他发现门并没有完全打开,而是留了一条缝。

上回在这儿睡沙发的时候,樊均进屋就关了门,并没有专门留个缝。

邹飏感觉这就跟吃饭那会儿樊均的状态一样,大概是为了万一有什么事儿,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本来他还想着澡不洗就算了,一会儿去刷个牙洗个脸的,但现在决定放弃,怕他这儿有什么动静,樊均会紧张。

而且樊均着急忙慌进屋的时候跟他一样,什么都没收拾,这会儿也没再出来,他俩刚就一人喝了一杯水……就当漱口了吧。

邹飏笔挺地躺在沙发上,腿打了石膏的这段时间,他睡觉一直很笔挺,基本不怎么动,人只要不翻来翻去折腾,正常情况下就能很快睡着。

可能是今天用脑有些过度,他甚至还没有把这段话在脑袋里念明白,就失去了意识。

本来以为总会有点儿梦。

日有那么多思,夜估计也少不了梦。

但没有。

电话响的时候四周已经一片光明。

他闭着眼睛,满腔白睡了一晚上的怒火,接起了电话:“喂!”

“我们现在出发了啊,”刘文瑞声音传了出来,“半小时差不多到,你睡醒了没?”

“……醒了。”邹飏想起了今天还有安排,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这一秒才醒的吧?”刘文瑞说,“睡挺好?”

邹飏没说话,转头看了看屋里,发现窗帘已经拉开了,没看到樊均。

“樊均!”他喊了一声。

“哎!”刘文瑞也喊了一声,“电话还没挂呢你知不知道?”

“一会儿你开车注意安全。”邹飏说完挂掉了电话。

手机上有一条消息,是樊均十分钟前发过来的。

【樊】我买早餐

邹飏立刻站了起来,迅速地计算了一下大概需要的时间,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接着飞速地蹦向了浴室。

趁樊均没回来,他得洗个澡。

为什么要趁樊均不在,无非就是避免尴尬,他在浴室以什么奇形怪状的姿势洗澡时,如果外面还杵着个人,实在没法想象该有多别扭。

浴室的墙上还有水珠,看着挺新鲜,估计是樊均一早起来洗了澡。

邹飏往浴室里看了一圈,可以把石膏腿架在花洒架的水龙头上,再把花洒拿下来冲水就行。

完美。

他把浴帘一拉,脱掉了上衣,再靠着墙把裤子也脱了,都搭到了浴帘杆上。

正抬着腿刚往水龙头上架好还在调整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外面有动静。

他感觉自己耳朵都立到脑袋顶上去了。

门响了一声。

没等他再仔细辨认,浴室门已经被推开了,浴帘那边传来了樊均的声音:“邹飏?”

“……啊?”邹飏简直震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十分钟前刚出去吗?”

“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已经在打包了,”樊均说着似乎是准备出去,但又停下了,“你腿……你怎么洗澡?”

“我架水龙头上就行,不用管我不用管我。”邹飏赶紧说。

“你……”樊均犹豫着,“要不要给你拿个工具?我这儿有一个Trx的悬挂绳……”

“不用不用不用,”邹飏抬着一条腿,“我已经架好了。”

“那行,你……等等。”樊均说完离开了浴室。

还等什么?

邹飏架着腿站在浴室里,一手撑着墙,有些无奈。

还好樊均很快就又回来了,一把拿走了他搭在浴帘杆上的衣服,又往上搭一一条浴巾。

“哎?”邹飏愣了,那些衣服里还有他的内裤……

“拿了套干净衣服给你放这边架子上了啊,内裤新的。”樊均说。

“你买内裤是不是都能拿批发价了啊……”邹飏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一盒三条买了五盒。”樊均说完就出去了,关上了浴室门。

邹飏挑开浴帘往外看了一眼,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不知道搁哪儿了,架子上是樊均的衣服。

上回那件“毫无训练痕迹”还没还给樊均呢,这又穿一套他的?

不过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刘文瑞一会儿到了,看到他穿樊均的衣服可能不会怎么想,但要看到他刚从浴室出来,铁定要脑海翻涌。

他打开了花洒,一边看清旁边放着的哪瓶是洗发水哪瓶是淋浴液,一边兜头冲着。

也就不到十分钟,他已经洗完了,浴巾胡乱一擦就算完事儿。

樊均给他拿的是条很休闲的大花沙滩裤和一件没有印字儿但印了图案的白T,吹头发的时候才看清上面居然印的是小白的照片。

“洗完了?”樊均探了个脑袋进来看了看。

“嗯,”邹飏点点头,“这是定制的吗?这个是不是小白。”

“是,”樊均笑了笑,“它也有一件,印的是我的拳套。”

“你真……”邹飏笑了起来。

快速洗澡还是很明智的,早餐还没吃完,刘文瑞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让樊均接电话。”

“……你要干嘛?”邹飏咬着牙问。

“去他家是不是从菜鸟那个口左转?”刘文瑞说,“李知越非说是要再过一个路口!我还能不认识路了?”

“听你知越哥哥的。”邹飏说。

“靠,我记错了?”刘文瑞很不服。

“嗯。”邹飏应了一声。

“我们不打电话直接上去了啊。”刘文瑞说。

这话听着还算正常,但其实听着一点儿都不正常,话里有话的。

“嗯。”邹飏又应了一声,没等他再说,直接把电话挂了。

二十四了,樊均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没有什么风景,除了旧楼还是旧楼,各种破花盆和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

但今天的心情却跟以往的平静不太相同。

今天有些兴奋。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日有了实感和期待。

门被砸响之前,他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喧闹声,三个人居然能制造出听障都觉得吵的动静,实属不易。

“来了!”邹飏叼着最后一个蒸饺起身过去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张传龙整个人就劈了进来:“樊哥!生日快乐啊!”

大黑一道白光蹿进了卧室床底下。

没等樊均开口,刘文瑞和李知越就扒拉开他挤了进来:“生日快乐啊樊哥——”

“谢……”樊均说到一半就被李知越打断了。

“这个蛋糕得先放冰箱,”李知越拎着一个巨大的盒子,“你这个冰箱得拆一层隔板才行。”

“哦。”樊均赶紧过去打开了冰箱,把饮料往外拿。

“一次性餐具有吗?没有一会儿路上得找个超市买,”刘文瑞也跟了过来,帮着他拿东西,“刚我开车过来,路边侧方停车我停不了……”

“你何止是侧方停不了,正方倒方你哪方也停不了。”张传龙说。

“一会儿车给你开。”刘文瑞说。

“不会,我拿本儿以后还没开过呢。”张传龙说。

“你会!你怎么不会!”刘文瑞瞪着他,“你用你那个嘴能去跑F1!”

“先用你俩的嘴把蛋糕放好!”李知越说。

说实话,樊均很少会觉得吵,这会儿几个人吵得他有点儿犯迷糊。

“脑浆子疼……哎樊均。”邹飏的声音很精准地穿透了几个人的吵闹,进入了他的耳朵。

没等他转过头,胳膊就被拉了一下,邹飏把他从几个人中间拽了出来。

“蛋糕这么大吗?”他低声问。

“双层的,不过现在不能让你看,下午的,”邹飏笑了笑,把手机递到他眼前,“一会儿去这儿,你认识路吗?”

樊均看了一眼,是南舟坪最北角郊区的一个露营地,已经到旁边县城的范围了。

“没去过,不过我知道在哪儿,”他说,但心里突然又有些不踏实,“要去这儿……露营吗?”

“不露营,”邹飏很快地说,“生日烧烤趴。”

“嗯。”樊均点点头。

吕叔他们偶尔会在旧馆院子里烧烤,挺有意思的,但他还从来没跟一帮朋友去露营地烧烤过。

“你要不习惯我们就换地儿。”邹飏凑近他右耳边小声说。

“不用,可以,”樊均说,“我还没这么玩过。”

“我就知道。”邹飏笑着一挑眉毛。

樊均也笑了笑,没等再说话,那边张传龙一拍巴掌:“好了!正好能放下。”

“走吧,”刘文瑞走了过来,“现在出发过去,正好赶上午饭的点儿。”

等着樊均给大黑的喂食器里加粮的时候,刘文瑞一直盯着邹飏看。

“再看亲你了啊。”邹飏压着声音说。

“来来来,”刘文瑞指着自己的脸,也压低着声音,“你来。”

“滚。”邹飏叹了口气。

“昨儿晚上答应我的事儿你别装不记得了。”刘文瑞把胳膊往他肩上一搭,低声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

刘文瑞对这件事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去烧烤,樊均把车停在路边,等着李知越和张传龙去超市买餐具的时候,他就在后座盯着邹飏。

邹飏不回头都能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根本不敢回头。

“樊哥。”刘文瑞突然叫了樊均一声。

“干嘛!”邹飏猛地回过头。

“嗯?”樊均刚要回头,被他这一嗓子弄得愣了愣。

“你去过吗,那个露营地?”刘文瑞问了一句,又看着邹飏,“你干嘛,吓我一跳!”

邹飏没说话,盯着他。

“没去过,挺远的,平时没时间。”樊均笑笑。

“哦,”刘文瑞靠回座椅里,“那正好今天玩痛快了,吃也吃爽了,这肉是我们去市场找人专门弄的,超级香。”

“嗯。”樊均笑着应了一声,“闻到了。”

转回头之后他又往邹飏这边侧了侧脸,用口型问了一句。

怎么了?

没事儿。

邹飏笑了笑。

根据导航指示,去露营地距离有四十公里多点儿,开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

车里开着音乐,几个人跟着一路唱,不唱的时候就聊天儿,要不就吃东西,嘴就没停过。

邹飏本来还担心樊均不适应这种闹腾,但每次他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都能看到樊均微微勾起的嘴角。

今天不是周末,暑假也还没开始,所以露营地的人不多。

湖边大片的草地,还有一片林子,他们可以随意挑选烧烤的地点。

几个人下车打开了后备箱拿东西,一个刘文瑞从家里拿来的天幕,一套从刘文瑞家里拿来的烧烤工具,一套刘文瑞从家里拿来的野营桌椅……

除了拉东西的露营车是他们搬宿舍的时候凑钱买的,别的东西都是从刘文瑞家里拿来的。

非常感人了。

“都是你从家里拿的?”樊均也很震惊。

“我家总爱出去玩,这些东西多,”刘文瑞说,“直接回家搬一趟就齐了。”

“……谢谢。”樊均说。

“哎,别说这个,”刘文瑞马上摆了摆手,“邹飏……”

邹飏立马瞪着他,虽然刘文瑞不至于真的说出什么来,但毕竟也不是一个特别稳当的人,当初他被他妈因为疑似早恋追着打也是他自己说漏的嘴。

“……的生日我们也是这么过,大家生日都这么过,”刘文瑞也瞪了他一眼,“都朋友嘛。”

一帮人拖着露营车,拿着一堆东西往选定的地点过去的时候,邹飏放慢速度,柱着个棍儿,落到了队伍最后。

刘文瑞默契地也挨了过来。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邹飏飞快地说。

“是我猜的那样吗?”刘文瑞也语速飞快,“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往哪个方向注意?”

“你大爷你以前是怎么跟他说话你现在就怎么说。”邹飏说。

“你就说是不是我猜的那样快点儿的他不是傻子咱俩再这么蛐蛐两回他肯定起疑。”刘文瑞说。

“这会儿还装上贴心好哥们儿了我觉得应该是的。”邹飏说完就感觉自己心跳停止了,脚下的步子都差点儿踉跄。

“我操,”刘文瑞咬着牙低声说,手里还拎着东西,他只能狠狠地甩了一下脑袋以示震惊,“我操……你跟他说了没。”

“没。”邹飏看着樊均的背影。

“知道了,”刘文瑞咬着牙,“你……”

“你消化一下吧。”邹飏说完就加快脚步往前蹦了过去。

“我操……”刘文瑞还是咬着牙,“那你没说就是单……我操那你有点儿惨吧……”

大家挑的扎营地点在树林边,能遮点儿阳光,离湖边也不远,走几分钟还有个寂寞的没有生意的咖啡车。

“谁来搞这个天幕,”李知越把天幕扔到草地上,“我对于这玩意儿来说太文弱了。”

“我来吧。”樊均走过去拿起天幕。

“哪能让寿星干这个?”张传龙说。

“那你干。”邹飏说。

“我打下手吧。”张传龙马上改口一点儿都没犹豫。

“不用。”樊均拿起地钉什么的看了看,“这个比帐篷好弄。”

“龙龙!用不着你,过来弄这个肉!这么一大兜呢!”刘文瑞喊。

“你还扎过帐篷呢?”邹飏问。

“高中的时候去南舟坪公园春游,”樊均抖开天幕,“有个同学带了个小帐篷……想跟他女朋友二人世界。”

“你们高中还有春游啊?”邹飏说。

“高一有一次,后来就没了。”樊均笑笑。

“好玩吗?”邹飏问,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酸劲儿,自己都有点儿莫名其妙,“我以为你……不参加学校的活动呢。”

“不好玩,”樊均看着他,“我去是因为可以不上课,中途还能溜走。”

“靠。”邹飏笑了。

“邹飏,”樊均往刘文瑞那边儿看了一眼,“你跟刘文瑞……”

“我俩真没事儿……”邹飏说到一半停下了,樊均这么敏感的人,估计是已经感觉到了。

“哦。”樊均也没再问,低头开始支天幕。

邹飏坐在草地上没动,就这么强行说没事儿,樊均肯定不会再开口,但他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樊均,像是把他排除在了某条线之外。

“就是……”他艰难地开口。

“嗯?”樊均动作停下了。

“刘文瑞本来想把你介绍给他表妹。”邹飏飞快地说了一句。

“什么?”樊均下意识地把右耳凑到了他面前。

“我拒绝了。”邹飏看着他。

樊均也看着他,手里还拎着天幕的一角,过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