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是自私的吧。
樊均看着邹飏,起码他觉得自己就是自私的。
如果不自私,一开始就不会忽略后果,任由这样的感情一点点滋生漫延,如果不自私,就不会在已经分开那么久之后,见到邹飏的第一眼时就推倒了自己所有的决定。
想要的一切都是自私的,渴望理解,期待温暖,和那些不应该的,注定会有人被伤害的亲近。
但又挣不开。
走在喧闹的步行街上,满眼的人,满耳朵的声音,但能看到的,能听到的,只有余光里的那个人。
前方的路边有一抹彩色,看到的同时,甜香味儿扑面而来。
“棉花糖。”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
“吃吗?”樊均看着摊主手里正在做的白色棉花糖。
“齁死了。”邹飏说。
“哦。”樊均笑笑。
“吃。”邹飏又说。
樊均转头看了他一眼:“齁死还吃?”
“吃,我请你,”邹飏点点头,往棉花摊走过去,“你是不是没吃过。”
“……嗯。”樊均看着邹飏的侧脸。
就是这种感觉,邹飏身上有他想要的一切。
怎么可能不自私。
“你小时候没吃过也正常……要什么颜色?”邹飏排队等着,“怎么后来也没去吃呢,南舟坪没有吗?”
“后来就不想吃了,”樊均想了想,“也不记得自己想吃了。”
邹飏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现在又想起来了?”
“嗯,”樊均笑笑,“我就要白色的。”
“两个白色的。”邹飏说完扫了码。
樊均这时才注意到价格,他压低声音:“十块一个?就那么点儿?”
“白的才是十块,基础款,小的,”邹飏也小声说,“彩色的十五。”
“凭什么,彩色的加了什么?”樊均说。
“色素。”邹飏说。
樊均顿了顿,笑了起来。
摊主卷棉花糖的时候,他一直盯着看,最后卷好了拿到手的时候,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还好我现在不在武馆了,这一个吕泽得让我出去跑十公里。”
“趁他不在,赶紧吃。”邹飏咬了一大口。
樊均也咬了一大口,扯出了长长一条绒毛,看着很可爱。
不过的确很甜,毕竟原料就是糖,除了甜,也没有别的味儿,这会儿风还不小,边吃边走,吃完的时候手上脸上都是黏的。
“过瘾吗?”邹飏拿出一包湿纸巾,抽了一张给他。
“这么讲究,还有这个。”樊均接过湿巾。
“自打刘文瑞吃冰棍掉我裤子上以后,我出门都带。”邹飏说。
过年期间逛步行街其实不是很好的选择,感觉全城的人有一半都在这儿,每一个店里都是人,基本就是在门口看一眼人。
不过樊均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会给路边丑得要命的各种彩塑拍照。
邹飏拿出了手机:“樊均。”
樊均正在拍一个绿脸猴子,没听到。
“樊均!”邹飏点开相机对着樊均,喊了一嗓子。
樊均和旁边的一圈路人同时转过头看向他。
“笑!”他喊。
樊均笑了笑,镜头里有几个路人居然也同时条件反射地跟着笑了。
这随手一拍的画面突然就变得很有意思。
“再来,笑不笑都行。”邹飏转身举起手机,樊均在他身后看向镜头。
按下快门的时候,镜头里他们身后有两个女孩儿也一块儿笑着冲这边比了个V,邹飏笑着迅速地又连按了好几下。
他很喜欢这样的画面,回忆往昔时那些不会马上想起,只留在照片里的细节,还有当时的心情。
转了一圈儿,实在感觉人太多,哪怕有自己陪着,他也怕樊均会不适应,于是找了岔路转到了步行街侧面,坐在了一张长椅上。
“晒会儿太阳吧,”邹飏往椅背上一靠,仰起头,“刘文瑞估计差不多也要到了,在这儿等他。”
“嗯。”樊均也跟着他一靠,仰起头。
“我那天去新新馆的时候,”邹飏闭着眼睛,“感觉还挺好的,健身的也有,练拳什么的也有,还招了两个健身教练。”
“嗯,”樊均也闭着眼睛,“出事儿……之前就说还得招人,我们几个健身塑形方面都不专业。”
“以后就……也不回去了吗?”邹飏问。
“应该不会再回去了,”樊均轻轻叹了口气,“手现在这个状态,要想恢复到完全跟以前一样,大概率不可能了,回去明摆了就是让吕泽照顾我。”
“何川这个店,”邹飏想了想,“是正式以后就在这儿做了吗?考虑自己干点儿什么吗?”
樊均没说话,但邹飏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睁开眼睛偏过头,樊均正看着他。
“怎么?”他笑笑。
“先干着吧,工作不难,没什么压力,也方便我做康复,下月还要手术,”樊均说,“要没何川给我这份工作,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嗯,”邹飏点点头,“你如果自己想做点儿什么……”
“我有钱。”樊均很快说了一句。
“我参股也不行吗?”邹飏问。
“暂时不考虑,我要当一言堂老板,”樊均说,“股东咩咩咩的影响我发挥。”
“操。”咩咩股东仰头笑了半天。
其实他开口的时候就知道樊均会拒绝,只是这会儿太阳好,脑子晒化了,也没多想就说了。
在樊均的世界里,已经接受了太多的帮助和付出,吕叔一家的付出甚至是带着伤害反馈的,还有老妈……更不用说他一个学生了。
所以何川给樊均的这份工作,他才会不顾危险地去拼命做好。
何川那天说得虽然可能是有些夸张,但也肯定不是樊均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晒了会儿太阳,刘文瑞的电话打了过来。
“在哪儿!”
“喷泉池那个拼图店旁边的岔路转过来就能看到我们了。”邹飏说。
“我去喷泉池那儿比取经还远,你们能不能往北口停车场这边挪动一下迎一迎我!”刘文瑞说。
“不能,晒太阳呢不想动,吃饭就在这儿,”邹飏闭着眼睛,“你锻炼一下吧,一个寒假都生活在床上,也沾点儿地气。”
“狗东西!”刘文瑞挂了电话。
十分钟之后他的声音从左边远远传来:“狗东西!”
邹飏转过头,看到刘文瑞拎着个红色纸袋大步而来,他拍了拍樊均的肩:“刘文瑞来了。”
“嗯?”樊均赶紧睁开眼睛,转头看了看,冲刘文瑞招了招手,站了起来,“过年好啊。”
“给我带什么了?”邹飏说,“你家吃不完的年货吗?”
“滚,给樊均的,过年好,”刘文瑞把纸袋递给了樊均,“补身体的,不过的确是我家的年货。”
“我伤得也不轻啊,你怎么没给我补补?”邹飏抢过纸袋看了一眼,居然是一盒燕窝,“我靠,你疯了啊?你妈知道你偷东西出来送人吗?”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刘文瑞瞪着他,“这个我家真没人吃,太麻烦了。”
“樊均就不怕麻烦了?”邹飏说完想起来樊均之前厨房里那一堆精致的餐具,“他可能真不怕。”
“谢谢,”樊均也有些意外,“这个是不是有点儿……”
“都白来的,你就白吃吧没事儿。”刘文瑞说。
“虽然大过年的,但是你骂人我没准儿还是会揍你的啊。”樊均说。
“你能揍人了吗?”刘文瑞握了握他左手,“胳膊好了?”
“还没。”樊均说。
“那打我麻烦用左手。”刘文瑞说。
樊均有些无语地笑了起来。
“逛逛吗?”邹飏问。
“你俩逛了吗?”刘文瑞看着他,眼神里有十万个八卦宝宝在跳舞。
“逛了一会儿,人太多了,”邹飏说,“你……”
“那去饭店,这儿的店你去晚了排到晚上也吃不上。”刘文瑞说。
“那个店在哪儿?”邹飏看樊均。
樊均拿出何陆给他的卡片看了看,手抬起来转了半圈儿然后一指:“那边儿,大概过去两条步行街……”
“那不就是我过来的方向!”刘文瑞喊了起来,“谁告诉我是在这边儿吃饭所以不过去迎接我的!”
“走。”邹飏一挥手。
“操。”刘文瑞很悲愤。
其实也不算远,走了没两分钟就到了,就是得等号,好在等的人不算多。
“和好了?”刘文瑞在门口的椅子上挨着邹飏坐下,借着伸懒腰的机会在他耳边小声问了一句。
“嗯。”邹飏应了一声看了看坐在对面椅子上的樊均,“他能看懂口型。”
“日。”刘文瑞偏开了头。
樊均笑了笑。
“樊哥,”刘文瑞往他那边儿凑了凑,“枪伤现在什么样?”
“什么什么样?”樊均也往前凑了凑。
“就是……”刘文瑞在自己胸口上比划了一下,“什么样的图案?”
“神经病吧你。”邹飏说。
“就……”樊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跟七星伴月似的。”
“我靠这么酷吗?”刘文瑞震惊了,过了一会儿他招了招手,“看看七星伴月。”
“滚蛋。”樊均说着靠回了椅子上。
刘文瑞对经历过“枪战”的樊均的兴趣远超八卦,排号到他们,进饭店在一个卡座上坐下之后,他又拿出了手机,递给了邹飏:“给我录一下。”
“录什么?”邹飏脱了一半外套,接过手机。
“掰个手腕,”刘文瑞脱掉外套往旁边一甩,撸了撸袖子,“我跟樊均,你录一下。”
“左手是吗?”樊均看着他。
“对,”刘文瑞点了点头,“这是我战胜你的唯一机会,不能错过。”
“……你知道伤没好的意思吗?”邹飏说。
“没事儿。”樊均笑了笑,脱掉外套,把左手架到了桌上。
“录。”刘文瑞指了指邹飏手上的手机。
邹飏只好打开视频,点了录制。
刘文瑞坐好,架好胳膊,握住了樊均的左手:“预备……”
邹飏看着视频里的樊均,看上去心情挺好的样子,嘴角带着笑。
“开!”刘文瑞下达了指令,然后跟着就开始发力。
几秒钟之后,虽然速度不算秒杀,但樊均的左手还是被他压在了桌上。
“不是吧?”刘文瑞愣了,看着樊均。
“是。”樊均笑笑。
“我操。”刘文瑞转过头看着邹飏。
“说了还在复健,没恢复好。”邹飏把镜头对着刘文的脸。
“我操,”刘文瑞又转头看向樊均,声音都颤了,“这么严重吗?”
“现在正常生活可以的,”樊均看着他,“你……”
刘文瑞再转过头来的时候,邹飏发现他眼睛居然红了,吓了一跳,赶紧关了视频:“怎么了这是?”
樊均把桌上的纸巾盒推了过来。
“他家纸巾收费的。”刘文瑞把纸巾盒又推开了。
“来来来,”邹飏赶紧从包里摸了包纸巾出来递给他,“这个免费的。”
刘文瑞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又吸了口气,慢慢呼出来,然后才伸手从邹飏手里拿走了手机:“我看看我战况,一会儿剪的时候得把我后头哭的那点儿截掉……”
邹飏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樊均。
樊均笑了笑,心情还挺好的。
虽然输给了刘文瑞这种菜鸡,但莫名有种轻松的感觉。
“今天不A吧,我请客。”樊均拿出手机扫了码。
“行。”刘文瑞点头。
还没看清菜单,何川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接起了电话。
“李老板那边确定了时间了啊,”何川说,“下周二你过去一趟。”
“确定就我自己过去是吧?”樊均问。
“你去就行,主要看看他那几个罐子,还有几块石雕,”何川说,“别的到现场有入眼的再说。”
“行。”樊均说。
“去哪儿?”邹飏问。
“去帮何川看货,”樊均说,“他不想跑了。”
“远吗?”邹飏又问。
“两天来回,住一夜,”樊均说,“不算远。”
“你一个人吗?”邹飏立马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哪天啊?我也想去。”
“嗯?”樊均愣了愣。
“他反正闲的,”刘文瑞看着自己手机上的掰手腕视频,“带他一个吧,没几天开学了没得玩了。”
“那你要……告诉珊姐吗?”樊均问。
刘文瑞放下了手机,转头看着邹飏。
“嗯,我找个时间跟她说。”邹飏看着他。
刘文瑞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低头又看视频去了。
樊均也没说话,感觉刘文瑞应该也是听出来了,邹飏这话听着不像是简单地说一句要出门两天的意思。
邹飏从刚才接完珊姐电话,整个人就有些沉默,刘文瑞来了他情绪才起来了一些,估计一直在琢磨。
那些不清醒状态下说出的话,邹飏想要去面对了。
吃完饭已经下午三点了,邹飏拉了刘文瑞一块儿去参加亲戚聚会。
“你一会儿回店里吗?”邹飏问樊均。
“回一趟南舟坪,”樊均说,“看看吕叔。”
“嗯。”邹飏点点头,“那我……晚上给你发消息吧。”
“好。”樊均笑笑。
“那我……走了啊。”邹飏往刘文瑞车那边退着走了两步。
刘文瑞按了一下喇叭。
他回手竖了个中指。
“走吧。”樊均笑着说。
“明天要有时间,我把大黑带去你那儿。”邹飏边退边说。
“嗯。”樊均点头。
看着刘文瑞的车开走,他才转身往自己停车的位置走过去。
今天本来没打算回南舟坪,是想着下周出差回来之后再过去,但邹飏似乎突然动了心思……
他拿出手机,给吕叔打了个电话。
“均儿?”吕叔接起电话,那边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一帮小孩儿的喊声。
“叔,一会儿我过去,”樊均说,“吃晚饭。”
“今天休息吗?”吕叔的声音立马愉快起来,“那正好,吕泽今天也回来吃饭,咱们爷仨一块儿。”
“嗯。”樊均上了车。
回到旧馆的时候,吕泽还没到,吕叔刚从训练馆里走出来。
樊均迅速闪进厨房里,怕那帮小孩儿看到他就冲出来。
“有事儿?”吕叔一看他这样子,立马跟进来,问了一句。
“……嗯。”樊均应了一声,坐到了桌子旁边。
“怎么了?”吕叔凑了过来。
“今天……”樊均犹豫着,“我跟邹飏出去了。”
吕叔愣了愣:“他去找你了?他怎么知道你在哪儿的?”
“他找吕泽了。”樊均说。
“这个不靠谱的!”吕叔皱起了眉。
“不是不是不是,”樊均赶紧说,“是……我想问问,珊姐最近有没有……跟你聊过这事儿。”
有些尴尬。
“你和……邹飏吗?”吕叔也尴尬起来。
“嗯。”樊均点点头。
“没提过,”吕叔看着他,“怎么,你……你是不是……你俩……”
“我想跟珊姐聊聊。”樊均说。
“什么?”吕叔愣了愣。
“就是……跟她聊聊。”樊均说。
吕叔还是愣着,瞪着他看了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你俩是不是还没断?”
“嗯。”樊均声音很低。
“你怎么回事儿!”吕叔压着声音。
樊均没说话。
“你想跟珊姐说什么?”吕叔说,“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樊均声音还是很低,“还没想好,我就是怕邹飏会先找她,怕我劝不住他……那不如我去说,珊姐如果生气,起码不会先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