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宋允执在外等了半晌没见人出来方才走去净房外,唤了一声,“铜儿”,没有回应,只得进去查看。
拂开净房的布帘,便见少女坐在浴桶内,后脑勺挂着浴桶的边缘,双目紧闭,酣然沉睡。
浴桶内乃清水,少女的酮体浸泡在水底下,彷佛夜间从水池里绽开出来的一朵饱含水雾的娇艳花妖,水汽的温度将她的身体蒸出了一层粉晕,余下些许雾气缭绕,盖不住她的艳色,她便这般,没有一丝遮掩地呈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冲击太大,宋允执忘记了挪动,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她的身上。
两人的新婚夜特殊,并未圆房。
以往的亲热,仅仅是亲吻,最亲密的一回,也是他把自己坦诚了出去,他从未看过她衣襟之下的半点风光...
而今一览无遗。
血液快速冲向全身,瞬间凝在了他身体的某一处。宋允执没去叫婢女进来伺候,把人从水里捞出来,抱出去放在了床榻上,以布巾裹着她,尽量不去碰到她的躯体,擦干了她身上的水汽,替她绞干了发丝,正欲为她穿衣,见她有轻声的呓语,似有醒来的痕迹,便没再折腾,拉过身旁的被褥,盖在了她身上。
身体的胀痛已经到了极限,他断然不能这般与她睡在一起,也睡不着。
宋允执起身,手腕突然被身后的一只手拽住。
宋允执回头。
沉睡中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片惺忪,眼底却透出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她柔声问:“世子背上的伤,无碍吗?”
宋允执盯着她。
钱铜不知道自己适才会睡过去,今夜她回来,便是打算了要与世子弥补昨夜的新婚洞房,她想要做的事没有做成之前,心底不会踏实,睡也睡不安稳,见宋允执面露疑惑,她便主动邀请道:“若是可以,世子便在今夜要了我吧。”
她既与他成婚,便想与他做一对真夫妻。
宋允执默默地看了她好一阵,压制住心中的汹涌欲念,嘶哑道:“你困乏了,先歇息,明日也可...”话没说完,他的手掌便被她牵引到了被褥底下,放在了她的胸前,隔着被褥什么宋允执也看不到,但手掌的感官却在那一刻无限放大。
钱铜学着他那夜对她的方式,慢慢地牵着他的手游走。
粗糙的掌心滑过皮肤,她忍不住战栗却没有停下。
最后带着他下移。
——
床上的幔帐未掩,大片烛火的光芒照进来,跪坐在床榻上的青年脊梁绷得太紧,纱布慢慢地浸出了血迹。
他撑在她上方,俯身吻住她的唇,唇舌滚烫火热,凌乱急促的呼吸在寂静之夜格外清晰。
他的唇转移到了她的颈,顺着她适才牵引他手掌到过的地方重新游走了一遍...
身上被褥被掀开的那一刻,钱铜的困意便全无,青年身上的热量将她点燃,沸腾在这个夜晚...
火焰烧到后半夜极速地摇曳,钱铜的视线晃动得看不清,一道道白光绽放在脑海里,以世上最为耀眼的一道魅色回应着青年的炙热。
彼此身上都带着几分不要命的拼劲。
为弥补那一场血色婚宴,为当下这一刻的来之不易而动容,恨不得将彼此揉碎,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永远抹不去的痕迹...
平息时,已不知外面的时辰。
钱铜的手掌摸到了一些血迹,想起身查看,奈何酸软的双腿搭在被褥之上,如何也抬不起来...
放纵的代价便是一个全身酸疼,沉睡到午后,另一个一大早便去找大夫上药。
沈澈也来换药,但他破开的皮肉已在结痂,转过头看了一眼宋允执后背绷开的裂痕,“啧”一声,惊叹道:“人的身体缺一不可,宋兄不能只偏袒某一处,而不管其他部位的死活,你是不要命了...”
宋允执没应,问他:“伤势如何了?”
他还有闲心关心自己,沈澈拉上了后背的衣衫,笑道:“宋兄受了六十鞭都还生龙活虎,又是成亲,又是洞房,我不过受了四十鞭,躺了两日什么都没干,能如何...”
如此说,心头却想到了那位钱家的婢女。
若非看到了自己,那夜她不会那么快收刀。
愧疚也好,赔罪也好,四十鞭就当是他沈澈上给扶茵的一炷香吧。
穿好衣衫,沈澈才与他道:“宋兄,姑母来了信,明日我便要回东都了。”扬州的事情已经了结,朴怀朗一死,曾经的四大家,便再也不复存在,盐场也回归到朝廷手中,他们最初前来的任务便完成了,他该回去复命了。
宋兄刚成亲,一时半会儿应该走不了,沈澈道:“宋兄有什么话要稍回陛下,我先替你传?”
药上好了,宋允执也拉上了衣衫。
沈澈见他半晌没出声,本以为他无话可托,正打算临走前与他说说平昌王的案子,便听他道:“扬州之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若是朝中有了不实的流言,劳烦你纠正,我没那么快回去。”近日胡人猖狂,海寇频出,若是朴家的海峡线被攻破,扬州便会陷入另一场劫难。
他已经写信给陛下,禀明了情况。
沈澈理解。
他与钱娘子的婚事一旦传入京都,必会引起一片哗然,堂堂世子娶了一个商户之女,脑子单纯的会说他是被美色所诱,心思深沉的难免会生出小人之心,道他永安侯府与商勾结,得了好处。
这点他放心,沈澈道:“有我在,谁敢说你宋兄的坏话。”
宋允执大抵知道他没听明白,便直言道:“我是说,你与陛下谈话时,多替她美言几句。”
沈澈一愣,在宋允执翻白眼之前,终于明白过来了,“宋兄放心,我一定将她夸成天仙,且钱娘子用得着我夸吗,人家是干实事的人,心系百姓,行侠仗义,脑子聪慧心思善良,人又貌美如花...宋兄娶了她,乃八辈子积来了福...”
宋允执平静地看着他。
沈澈便收了玩笑,说起正事,“平昌王我先押回京都,交给陛下,钱家大爷的案子我会亲自盯着,还钱家大爷一个公道。”
那夜扶茵死后,平昌王原本想跑,被他擒了回来,没送去知州府,直接关在了军营里,彻底断了他跑路的希望。
那日他回来原本是要仔细禀报这事,可后来发生了那么一件事,每个人自顾不暇,便一直没有机会说,只将呈文给了宋允执,他道:“此次我能成功擒住平昌王府的家眷,问出当年的情况,有一人功不可没,我虽在给宋兄的呈文上已经写了,但还是想亲口与宋兄说,蓝翊之是个人才,这回我会向陛下求情,酌情对蓝家的处罚。”
呈文宋允执看了,对此没有异议,
“对了,平昌王府的人我都已抓获,唯独剩了个小郡主不知去了哪儿,宋兄在扬州若是有了消息,便传信与我。”
“好。”
——
沈澈离开钱家,去了知州府。
冯渊和王兆昨晚一夜没睡,连夜把这回土匪进城的案子整理了出来。
小公爷...已经不是小公爷了,暂且称他为土匪之子,毕竟私生子一说,实在有损国公府的颜面。
在征求国公爷同意之后,冯渊在第二日上午便张榜,将土匪之子的作案过程张贴到了皇榜上。算是还了段元槿和钱娘子一个清白。
段元槿也不能叫段元槿了。
既然是国公爷的亲儿子,便当称一声裴公子。
知道沈澈要启程回京,冯渊便把那个烫手山芋国公夫人托付给了他,“押一个也是押,押两个也是押,有沈公子在,咱们都放心。”
沈澈没了好气,“你们倒是放心,这不是叫我为难吗,我到底是把她当国公夫人,还是当罪犯?”疑惑问道:“国公爷呢,他不回去?他亲自押送啊...”
冯渊叹了一口气,“自己的亲儿子,也算死在了自己手上,这份悲痛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留在此地,应该是想最后再去看一眼尸骨吧...”
沈澈只能认了。
“先说好,我没什么耐心伺候...她要是敢生出什么幺蛾子,我不客气。”说到底这一出都是因为她搞出来的,纵容那假儿子为非作歹,沈澈对她没什么好态度。
出了这等事,流言很快会传回京都,这位国公夫人也活不成了,冯渊道:“沈公子只管把人送回国公府便是。”
沈澈没再说什么。
——
国公夫人已被国公爷关了一夜,人从晕厥中醒来,迟迟没回过神,不明白为何就走到了这一步。
一夜之间,亲儿子和养子都死了,自己什么身败名裂,被国公爷甩了一封休书,便是让她自己去死。
可她有什么错?
她生下了裴家长子之后,便血崩了一场,被大夫告之往后无法再生育,她生育不了,国公爷却能,接回来了两个妾室,一年之内,便添了两位公子,她害怕,怕找不到儿子,又怕找回来的儿子长不成国公爷心中所期望的样子。
裴家被贬去蜀州,那几年的苦日子,她过怕了,好不容易熬出来了,她只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她有错吗?
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国公爷恨她入骨,恨不得杀了她。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他又是一个好儿子吗?她千辛万苦去寻他,他却沾染了土匪的杀性,四岁便学会儿了杀人,七岁刨人尸首,死了还让她这个母亲被万人唾弃。
她不后悔!
国公夫人努力去否认自己的错,用着各种理由麻醉自己,咬着牙一遍一遍地重复,“我不后悔,不后悔... ”
再次看到钱铜立在跟前时,国公夫人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起身便要往她身上扑去。
钱铜平静地立在牢门外,看着她被牢房的阑珊搁在内,平静地道:“今日我来,便是告诉夫人两件事。”
“第一件,夫人所说的四岁杀人,是他见夫人有危险,为了救你,杀了袭击夫人的匪贼,却没想到把夫人吓到了。”
“第二件,夫人所说的七岁刨尸,是他正在尸山里找他的父亲,所有人都以为段老爷子死了,但他不信,一具一具地翻找着尸体,夫人在那一刻应该感觉到遗憾才对,错失了如此一个好儿子。”
国公夫人愣愣地盯着她。
钱铜冲她一笑,问她,“你猜为何段老爷子养了他十几年,会对他生出父子之情,国公爷却没有,毫不犹豫地要杀了小公爷?”钱铜看着国公夫人惨白的脸色,告诉了她答案,“因为夫人生了一位好儿子。”
“他手上从未占过一个无辜之人的血,我遇到他的那一年,他衣衫破旧,而他父亲的衣着永远光鲜。他的人此时正在海峡线上与盗寇拼死一决,若无意外,他会立功,如他生前所愿的那样,讨一官半职,再带上他的父亲,共享天伦之乐,但夫人来了,夫人的养子来了,你们想要他死,他只能答应你。”
——
钱铜当日晚上才听到消息,说国公夫人离开知州府时,人已经疯了。
钱铜倒是高看她了。
还以为她会自行了结,到底还是舍不得那条命,可她若真舍得死,也不是能做出抛下亲儿子不要的国公夫人了。
深夜,钱铜推开了一扇隐秘的门,进去时,段元槿已经醒来了,在收拾行囊。
钱铜道:“马车我已经备好了。”
“我也收拾好了。”段元槿回头,面色如常,把行囊挂在了肩上,随时准备出发。
那颗假死药让他瞒过了国公爷,从此,这个世上没有裴晏琮,也没有段元槿。钱铜实在想不出来他接下来该姓啥,“要不先随我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