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他抬手替她擦去眼尾的那一滴泪，冰凉如玉的指尖从她的肌肤上划过，秦明殊不曾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下意识后退半步，低声应答道：“奴婢记住了。”

许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裴钰并未再有其他举动，而是从袖口抽出一条帕子递了过来，帕子是白如月柔如云的江南织锦，软软的一抔胜雪。

她一直没有伸手接过，他就一直这样维持着递过帕子的姿势。

终于，秦明殊受不住一般率先败阵，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道：“多谢世子爷。”

见她接过帕子，裴钰的神情不着痕迹柔和了一些，那一点点柔和像是日照松枝，一抔雪在松枝上慢慢融化，于是冰雪消融、春临大地。

裴钰走到书案前坐下，他没有出声吩咐，秦明殊用帕子擦了擦泪水后站在原地，屋子内静悄悄的，靠近墙壁内侧摆着一个木柜，柜子上点着一盏檀香，木檀清新淡雅的味道在屋内弥漫，说不出的安心。

那一瞬间，这件屋子仿佛染上一片淡淡的佛家禅意。

过了许久，久到秦明殊开始觉得世子爷已经忘记她的时候，裴钰忽而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一侧，抬眸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会研墨吗？”

屋内除了她并无旁人，秦明殊意识到世子爷是在同她说话，忙不迭走到他身侧，一手按着砚台、一手握着墨条转动，也就是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或许很久以前，宋老夫人就打定主意把她送到世子爷身边了。

她从前以为宋老夫人让她读书是心善，可现在才发现让她读书识字都是为了更好的伺候主子。

虽然知晓自己身份卑贱并不值得贵人费心思，可她还是有些莫名难过。

六年前，京城飘着鹅毛大雪，阿娘的痨病越发重了，整日整夜咳嗽，有时还会咳血，因为咳嗽，阿娘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本就瘦削的身子越来越虚弱，柳家兄长虽然想帮她，可却有心无力。

走投无路，秦明殊只能卖身给阿娘治病，那日在侯府跪了许久，朱红色的府门终于开了，迎面走来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

思绪到这里逐渐消散，秦明殊眉眼低垂眼眸，一颗心百感交集分辨不清其中到底是什么感情，又酸又涩，难捱的紧。

墨水一点点变得浓稠，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许久，裴钰提笔看了一眼她研磨出来的墨汁，满意道：“磨得不错。”

研墨这样的事情看起来粗糙，实则对力道要求极高，轻不得重不得，她能研磨成这个样子，已经算是不错了。

“世子爷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