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遥光呆呆转头，脑袋一片空白。

她一手攥住陆羡书的衣摆，另一手依旧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肚子上。

陆羡书清隽的脸上难得带出几分窘意，他看向牧家几人：“牧老，牧叔，闻姨，清珩。”

被打招呼的牧家四人没回过神，齐刷刷看着牧遥光的肚子，眼睛瞪得溜圆。

他们家阿遥有小宝宝了？

牧遥光察觉到他们的视线，脸颊迅速涌上潮红，忍不住往陆羡书身后躲了躲，然后鼓起勇气探出小脑袋。

“刚刚我是乱讲的，没有宝宝，你们别乱想。”

牧家人半信半疑。

“我说的是真的，我是在开玩笑，我才去了山上几天，怎么可能……”牧遥光又羞又急，下意识看向陆羡书，手指在他腰侧戳了几下：“陆老师你赶紧帮我解释，不然万一我爸他们真的信了就不好了。”

陆羡书额角青筋隐隐跳了几下，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来。

陆羡书薄唇微抿：“牧老爷子，这么晚过来打扰了，实在抱歉，我……”

“等等，让我静静，我得静静。”

牧爸率先开口，他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随手捡起擀面杖塞到闻清珩手里，想摆出自己很冷静理智的态度却没能成功。

于是牧爸剜了眼陆羡书握着牧遥光的手，努力平复心态：“你们这……算了，阿遥你先过来。”

牧遥光看看牧爸，又看看陆羡书，有些不知所措。

“过去吧。”陆羡书声音低沉，“听牧叔的。”

牧爸脸上一喜，下意识对陆羡书露出一个笑脸，维持不到几秒又僵住，他怎么能轻易放松警惕？现在羡书不是以前那个羡书了，他是觊觎家里小白菜的男人，需要时刻警惕防备着。

想到这，牧爸故意沉下脸，重新把擀面杖拿了回来放在手机，企图摆出“我很不好惹所以不要来惦记我们家小白菜”的气势来。

然而——

“孩子他爸，你不是说要给阿遥包饺子吗？可是直到现在饺子皮都还没杆好。”牧妈微微一笑，“要不咱们改天再包饺子吧？”

牧爸一个激灵：“不行，我现在就去，阿遥每次离家几天一回来就喜欢爱吃我包的饺子。”

说完也顾不上警惕陆羡书，拎着擀面杖匆匆忙忙跑了进去，跑到门口时刹住步伐回头喊：“清珩别傻站着了，快来给我打下手，把我刚给阿遥熬的药膳给热一下，那个喝了对嗓子好。”

肩膀扛着一只胖猫的闻清珩憋了憋气，有些怀疑人生：“刚刚不是我爸说要出来堵门的吗？”

他一说完就被牧老爷子瞪了一眼：“还不快去？小心等下你爸拎着擀面杖打你。”

闻清珩应了一声，边走边皮：“你儿子要打你孙子，您就不管管吗？”

牧老爷子：“管。我儿子打你，我就打我儿子。”

闻清珩：“……爷爷您厉害。”

牧老爷子气笑，作势要动手，把闻清珩吓得加快脚步，进门前深深看了陆羡书一眼，心想要想挖走小白菜，可还得过他爷爷和父母这三关。

“外面冷，进去吧。”牧老爷子看了陆羡书一眼，眼里透出几分笑意，“对了，羡书你前些天不是在忙，怎么突然和阿遥一起回来了？”

牧遥光眨眨眼，有点跟不上爷爷的话。

直到进屋坐下，她才慢吞吞问道：“爷爷你们都知道我……我和陆老师在一起了？”

这个“都”字，也包括牧爸在内。

牧老爷子指了指厨房，把闻清珩失手将小视频点成投屏这事说了，然后小声说：“家里就你爸还有些接受不了，毕竟在他计划里，三十岁之前都没打算给你介绍对象。”

毕竟以前追求阿遥的男孩子不少，也没见阿遥动心，于是家里人之前都没想过阿遥会这么快找男朋友。

牧遥光点头，注意到陆羡书在看她，她想到爷爷刚才问陆羡书怎么会和她在一起这事。

牧遥光眉眼弯了下，替他回答这个问题：“他是去找我的，之前在山上遇到了点事情，怕你们担心没敢和你们说。”

“噢，于是就单单给陆羡书说了？”闻清珩把药膳放到牧遥光面前，语气有点酸，以前阿遥有什么事情都会和他说的，现在有了陆羡书，就不一样了。

他睨了陆羡书一眼，试图挑刺：“那他怎么去了山区还让你感冒了呢？看嗓子都变这样了，快喝点我炖的爱心药膳。”

“你爸炖的。”牧妈拍了下闻清珩后脑勺，看向牧遥光，“阿遥你说说，在山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牧遥光指尖蜷了蜷，眼神有些晦涩。她下意识看了陆羡书一眼，见他眼神温柔，心里的后怕稍稍减轻，哑声道：“山体滑坡，突然下大雨山塌了一角，把宿舍楼和附近的房给掩埋了。”

她怕吓到家人，说得很快很轻，迅速将这事揭了过去，故作轻松道：“还是我和安安第一个发现的噢，然后赶紧去和王叔说，王叔马上就安排我们搬出宿舍还疏散了附近村民，大家都没事。”

“我会感冒是因为淋雨搬了东西，医生也是陆老师他紧急联系请上山的。”

牧遥光说到这，想起夜里醒来时看到陆羡书的感动，眼眶红了些许。

陆羡书静静看着她，安抚地把桌上的药膳往她面前推近。

即使牧遥光尽量往轻了说，牧家人听了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闻清珩伸手揉了下牧遥光的头发，声音沙哑：“傻阿遥，那时候一定很害怕吧，下次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和哥说，知道吗？”

牧遥光乖生生点头，瓮声瓮气应了一声。

闻清珩撇开视线，往陆羡书胸口上锤了一记：“谢了。”

陆羡书看了牧遥光一眼，浅浅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闻清珩点了点头，眼神里的敌意与警惕都散了几分。

牧老爷子与牧妈更不用说，心里除了后怕外同样充满感激与欣慰。

惟独牧爸，包好饺子下锅后蹲在厨房门口，听到这一席话时，脸色变了好几回。

听到阿遥说差点出事时，他脸色尤其难看，再听到关于陆羡书的部分，他思绪转圜间，眉头皱紧又舒展开来，下一秒又皱眉又舒展。

跟变脸似的。

闻清珩冷不丁看到，困惑道：“爸？”

牧爸抹了一把脸，边站起身走回厨房：“饺子好了，我把饺子盛起来。”

闻清珩摸了摸下巴，大约猜到几分牧爸的心思，估计和他差不多，想警告陆羡书吧，可是想想他为阿遥做的这些事情体现出来的这份心意，就有点下不了手。

他们老牧家都是知恩图报的人。

只是他们也是真的舍不得小白菜就这么被挖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陆家，同样在京市，陆家的情况比起牧家可谓是比较复杂的。

饺子出锅，大家围着圆桌坐在一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羡书最后还是坐在牧遥光身边，他的另一侧是闻清珩。

在坐的没有外人，也就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

牧爸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牧遥光，哼唧一声，不是十分情愿地叮嘱陆羡书：“这些都是我煮的，我的厨艺不是很好，陆教授你随意。”

陆羡书放下筷子，微微一笑：“牧叔的厨艺很好，我跟金叔说起过您，他说改天有空想请您过去帮忙试菜。”

牧爸眼睛一亮：“真的？你说的是私房菜菜馆的那位主厨金叔？”

“嗯。”陆羡书颔首。

牧爸来了兴致：“试菜是吧？是什么时候，我一定去，我最近还研究了几道新菜，到时候也可以请他试一下。”

牧爸说着拿起公筷给陆羡书夹菜：“就是这几道，羡书你尝尝，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做。”

“谢谢牧叔。”陆羡书浅浅一笑，“前段时间朋友送了我一本菜谱，说是祖上是御膳房出身，一代代传下来的，可惜我对这些不大了解，下回拿来还请牧叔帮我看看。对了，还有几本古代传统服饰的册子，正好可以给闻姨。”

牧爸眼睛更亮了，恨不得现在就拉住陆羡书的手跟他回家。

闻清珩忍不住捂脸，陆羡书可真是个能耐人，没看短短几句话，他爸就从陆教授改口成羡书了。

正想着，突然听到陆羡书开口：“牧老爷子，您精通书画一道，我那边有几本孤本看不真切，同样想请您帮忙掌个眼。”

牧老爷子乐呵呵直点头：“好好好。”

闻清珩：“……”很好，又沦陷了一个。

陆羡书：“清珩，我听说你最近在找阿杰特大师的摄影作品，我国外的朋友正好得到一些消息，你……”

闻清珩：“什么朋友？在哪？怎么联系？”

牧妈忍不住笑，揶揄地看了牧遥光一眼，示意她注意陆羡书与闻清珩他们的对话。

牧遥光侧首看陆羡书，心里颇为动容——

哪里会这么恰好，正好手里有菜谱书画孤本和相关消息？这一切其实都是人为付出努力。

在她不知道时，这男人究竟为她做了多少？

-

洗漱好准备休息后，牧遥光偷偷敲响陆羡书的房门，把人约在花房里进行逼供。

“快点说，你背着我还做了多少事情？”牧遥光竖起手指笑盈盈看着他，“我爸的菜谱，我妈的服饰册子，我爷爷的书法孤本，还有我哥那边的大师摄影作品消息，你这些都准备了多久？”

“不久。”陆羡书垂了垂眼。

“噢，真的吗？”牧遥光漂亮的眼眸弯了下，笑容狡黠潋滟，“那你为什么突然会准备这些？”

小姑娘明知故问，带着股明显的坏劲儿。

陆羡书莞尔，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你真的不懂？”

牧遥光脸红了几分，心虚时说话没有底气却更大声：“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想要和你在一起，总得做点准备吧。”他低笑了一声，“这些是之前让人留意的，原本想着可以收集更多更齐全，只是……”

“只是什么？”牧遥光仰头看他。

“只是没想到你会答应我，和我在一起。”陆羡书抵着她的额头，彼此的呼吸浅浅交／缠在一起。

他似叹息似感叹：“阿遥，你知道么？回国前有人问我会不会后悔，当时我说不会，是因为国内的物理同样在发展。现在我更庆幸这个决定，是因为回国让我遇到了你。”

温柔低沉地嗓音落入牧遥光耳中，轻易就让她心跳砰砰作响。

她伸手勾住他的后颈，亲了亲他的下颌，语气软呼呼的：“我也很庆幸那天早上去了商场，下午又去S大上了一堂物理课。”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约而同轻笑出声。

牧遥光眨眨眼：“我觉得我们这么有缘，就算你没回国，就算我那天没遇到你，也迟早会碰见的。我可以去国外，你可以到美术馆，对不对？”

“我们家阿遥说得对。”陆羡书亲了下她漂亮的眼角，“不管怎样，我们都会遇见的。”

牧遥光笑得更灿烂了，突然想起什么，她身子后仰问道：“陆老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陆羡书伸手扶住她的身子，挑眉：“嗯？”

牧遥光把手摊开放在他面前，笑容狡猾得像只小狐狸：“你看我们老牧家都能收到你的礼物，就连花卷你也带了山里的小鱼干回来，可是就我没有噢。”

她说着细长的手指晃了晃，指尖勾了勾。

“你也有的。”

陆羡书浅笑一声，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里，低笑着问她：“我把自己送给你，你愿意收下这份礼物吗？”

这可是份超级大礼。

牧遥光眼眸亮晶晶的，毫不犹豫握住他的手，笑眯眯点头：“愿意愿意一千万个愿意。”

达成友好协定，陆羡书专注望着她，眼眸深邃。

没等牧遥光继续开口，他伸手托住她小巧的下颌，覆上她柔软的唇瓣。

牧遥光眼眸瞪圆。

男人垂下眉眼，修长的手指慢慢掠过她的耳垂，温柔地落在她白皙的的后颈上，动作很轻很缓，很快安抚得她缓下心神阖上眼眸。

夜色静谧，花房中的花骨朵静悄悄的不说话，情人间的接触是温柔的，又带着几分滚烫。

结束一个吻，牧遥光靠在男朋友身上，呼吸有点急：“我感冒还没全好，你就不怕被我传染了？”

陆羡书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嗓音低哑带着笑意：“你接受了我这份礼物，得盖个正式的章，不然你反悔了怎么办？”

“才不会反悔。”牧遥光眼角弯了下，“陆老师这么好这么抢手，我一定好好藏起来。”

他那句“正式的盖章”提醒了她一件事：“陆老师，你还记得你答应让我罚的两件事吗？”

“嗯，第一件事是给学生讲解考试相关，第二件你想到罚什么了？”

“想到了。”牧遥光道，“罚你今晚全都听我的。”

这是什么处罚？陆羡书哑然失笑，应声道：“好。”

“晚上我想做的事情有点多。”牧遥光坏笑着摸了摸他的喉结，“接下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能反抗啊？”

陆羡书喉结滚了滚，眼眸氤氲出流光。

他声音也是哑的：“嗯。”

深更半夜，花房暖灯下，美人态度纵容，一副她说了算的好脾气。

牧遥光几乎控制不住心里那些不良企图，恨不得对他这样那样为所欲为。

只是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她忍不住有点心虚，想了几秒又鼓起勇气伸手去摸喉结，边小声嘀咕：“我们约定好了，盖了章的，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许动啊。”

陆羡书低低应了一声，下颌线微微绷紧，落在她腰侧的指尖勾起又放开，白皙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

牧遥光正玩得起劲，见他守约由着她动作，不由得坏心思越来越多，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玩着喉结，另一手溜进他的风衣由下往上试图单手解衬衣扣子。

她动作没有章法，指尖隔着衬衣贴在他紧实流畅的线条上，惹得他手背的青筋越发明显。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眸色暗沉，声音也哑得不可思议：“阿遥，你确定还要继续？”

牧遥光顿了一下，努力忽略不对劲理直气壮反问：“当然，你难得这样由着我乱来，我一定要把握机会啊。”

陆羡书眼皮跳了一下，很好，小邻居还知道她这是在乱来。

他抿了下唇角，语气无奈又宠溺：“那你就没想过，等今天过后，我有可能会对着你，把你对我做的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在你身上做一遍么？”

牧遥光慢吞吞缩回手，眼里的坏劲儿散了开来，笑容又乖又软：“陆老师，我刚才没有做什么吧？你不能冤枉好人啊。”

陆羡书差点气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轻飘飘的：“你确定？”

“确定。”牧遥光忙不迭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几秒后又忍不住笑，“你对我做一遍我也不怕，你这么好看，应该是我赚到了才对。毕竟有句话，叫但求一睡陆教授——”

话音未落她立刻捂住嘴，乌黑湿润的眼眸眨了眨，一脸“刚刚说话的不是我”的无辜神情。

陆羡书眼尾挑起，俯身将她迫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嗓音带着莫名的意味：“你刚说什么？”

“我刚有说什么吗？”牧遥光支支吾吾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咦，这位先生你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好面熟，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不回家吗？”

陆羡书浅笑，配合着她的剧本：“在等我的女朋友。”

“你看这么晚了你女朋友还没出来，我觉得她一定是睡着了。”牧遥光笑着咬了下他的下颌，“先生，要不你跟我回家吧。我的床分你一半，要是不睡觉的话，晚上我们还可以玩游戏。”

“是么？”陆羡书眸光渐深，手指覆在她后颈上轻轻揉捏着，语气低低哑哑，“玩什么游戏？”

牧遥光缩了缩脖子，这男人的手指仿佛带着火焰，落在她后颈上轻易带起酥麻颤栗感，她小小咽了下，硬着头皮强撑着把戏唱完：“玩侍寝游戏。”

陆羡书低笑了声，手指下移几分，吓得牧遥光一个激灵迅速闭上眼睛，半晌后没等到他下一步动作，她睁开一只眼看他。

然后额头上被他轻轻弹了一下，含笑道：“还说不是胆小鬼，就这胆量刚刚还敢乱来？”

牧遥光鼓了鼓腮帮子，想给自己辩解却找不到强有力的证据，就好气，气自己不争气，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眼睁睁瞅着他，那样就不会被说胆小鬼了。

新晋胆小鬼不是很开心，从花房到上楼，一路上都在想着该怎么扳回一城。

只是一直走到房间门口，即将和陆羡书分开，她也没想出好方法来。

“晚上早点休息，被子盖好好好休息，嗯？”陆羡书看着她回房。

牧遥光趴在门上依依不舍望着他：“陆老师，你真的不考虑晚上侍寝吗？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陆羡书单手替她撑住房门，另一手指尖抵住她额头推了回去：“今天不考虑，别忘了你嗓子还没好，听话，快回去休息。”

牧遥光悻悻然点头，关上房门不到一秒又打开：“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等我嗓子好了就可以？”

陆羡书眼尾扬了下，然而不等他说什么，小姑娘就偷笑着关上房门。

“男朋友晚安。”

陆羡书静静站了一会，喉间溢出一声浅笑，暖黄的走廊灯光将他温柔的眉眼勾勒了出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