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3
==================
新七中进门后,穿过入校的主大道,需要上一段很长的阶梯。踏上阶梯后抵达一块平台,主面是教学楼区,往左则是操场和白石坡。
唐灵对这里的建筑地形都还不太熟悉,绕着绕着走到白石坡的最上面,穿过老旧的几个仓库,到了学校的最后面。
碎砖破瓦铺散地面,稀疏错落之间偶尔生发几株坚韧的植物。蚊虫在墙角落萦绕,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唐灵身姿伶俐地翻到了矮旧的围墙上坐着,往更远的地方看,有废弃不用的铁轨道横铺而过,轨道两侧长满杂草,热风呼啸着把它们肆意摇动。
唐灵慢慢合上沉重的眼皮,大腿有被蚊虫叮咬后的瘙痒感,她抓了两把,悠悠低下头,发丝从后肩滑落过来,勾着清艳灵动的弧度。
从下午出门在公交车上睡过头,换自行车骑行将近一小时,到浪费情绪和那个死渣男在大街上裹筋裹他妈这么久。
累了。
世界灭亡吧。
真就、不想上学。
马勒戈壁,还老子暑假。
心里念念叨叨半晌,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抱着膝盖,无聊地开始哼歌。有类似耳语的低吟游荡在风中。
刚要哼到高潮部分,手机铃声响起来,唐灵唱歌的声音一噎,她低头一瞥屏幕,是之前那位闹出笑话的粉头子,吴如仙。
唐灵保持这个动作,任铃声响了好一会,才慢慢吞吞调换坐姿,用拇指一抹,接通电话。
“喂~宝贝,晚饭吃了没有啊。”
“吃了。”
“吃的什么呀?”
“红油小面。”
“小面?你在外面吃的啊?食堂今天没有小面…”
“学校门口吃的。”
“哦哦,你这会儿在班里不,我去找你玩啊。”
唐灵手撑着墙沿,歪斜身子:“不在班里,在学校后面。”
“你今儿是不是累到了,骑那么久自行车。笑死,你每回开学必坐过站。”
没人比吴如仙更了解唐灵的智商和身体机能。
唐灵看着身材很好,胸大腰细腿长,该没肉的地方全部瘦的脱骨,相应地体质也就不怎么好,体力极差,稍微动一动就开始累。
智商高点,人机灵点的话,也许可以在众多需要消耗体力的过程里选择最优的那个。
偏偏唐灵嗜睡,神经衰弱,重度路痴。
导致的结果就是,一直在平白无故的耗费精力。车上睡觉坐过站,走迷宫般来回绕路找不到地方…等等等等…
这种痴线大条的内质和她高冷清艳的外表并不搭。
如吴旗推测,她不是什么爱找人麻烦,动不动就打架斗殴,满肚子心眼的社会姐。她只是朋友多点,长得出挑些,性子刺点直点的黑洞美人。
唐灵从额头处往后理了理头发,抱怨道:“何止是累,我今儿可太倒霉了。这一天天的,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刚想说,你跟刺铭分一个班了吧,怎么样,看见本人没,帅不帅?是不是有那种痞痞的气质。”
唐灵往上翻着眼睛想了一想,面无表情直言道:“丑,非常丑。长得特别像你奶奶家那条守门狗。”
“噗,真的假的啊?那我回头得去瞅瞅。”
“嗯。”
“你刚说倒霉,是不是遇到渣男了?”
说起渣男,她和穆之祈这段感情,吴如仙算是见证人之一。
唐灵从小对男女感情比较敏感早熟,小的时候暗恋附近乐器店里每周一次来学吉他的大哥哥。
许是那时埋了种,往后许多年,唐灵都只迷那种清俊干净的男生型。
穆之祈是她谈的第一段恋爱,高一上学期结束,文理分班。她选了理,人员重组后,男女比例悬殊,班上惦记她的男生不少。
当时同班的班草穆之祈和她分了同桌,一个三好学生,一个不良少女,本来是丝毫不搭的两个人。
长时间的日常相处,朋友的起哄推搡,到最后的衷心表白,再加上可能是吃了从前她暗恋的大哥哥与穆之祈有几分相像的福利,唐灵神志一迷就陷进去了。
可真谈起来,要搁爱刺激喜欢玩的唐灵形容,就是八个字,不温不火,无聊非常。
吃饭,电影,散步,聊天时十句话八句不离学习吃饭。总结起来,还没那几年出的吃鸡游戏让人上头。
可能唯一让她情绪起伏大点的,大概就是看到她发小和穆之祈在废弃操场打波那幕。
本来也没多喜欢,谈的时间也短,前后不到两个月,自然就谈不上背叛感,只能说恶心。
就像一块看上去新鲜松软的面包,咬进去里面都是湿腻馊水一样的恶心。
唐灵叹息一声,吊儿郎当:“是的咧,老娘还扇了他一巴掌。”
对面哈哈大笑:“扇的好。果然,靠感情靠不住,还是得靠学习。”
唐灵嘁了一声:“我靠学习更靠不住。”
“我刚刚看分班表,才发现夏蝶跟你是一个班啊。”
夏蝶就是和穆之祈偷偷打波的,唐灵小学就认识的发小。
唐灵:“没仔细看。”
吴如仙逮住机会就使劲踩:“她长的是不怎么起眼,你有没有觉得你那个发小好像一直想压你一头,之前一个班,每次发卷子就问你分数,体检什么的,也要问你体重胸围,反正我一直都不喜欢她。人间攀比机。连男朋友都要抢。”
唐灵笑笑:“正好了。这事闹僵了,我今后就不用跟她处了。烦她烦好久了。”
唐灵和夏蝶两人间的羁绊,有很大一部分是源自两家长辈的交好。
“在家无聊,你去找小蝶玩啥,离得这么近…”
“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今后工作了,还能帮衬点啊……”
诸如此类的话,唐灵听得耳朵里面都要长厚茧子。
这样讲来。
唐灵还得好好谢谢他俩这一段情。给了她名正言顺,左脚踢渣狗,右脚踹渣友的好机会。
人还在说话,从听筒里传来的一声铃喝止下吴如仙的话,背景板里人言人语的白躁音也立马安静下来。
“我挂了哈,班主任贼凶,不让带手机,你也赶紧回班,听说年纪主任还是李老头,你别又被他盯上请家长。”
唐灵抠了抠指甲上的倒刺,心想,真是水逆日,倦怠喃:“欸…知道了…一会群里说哈。如果你能用手机的话。”
“我倒霉,就坐监控前面一排,还是下课聊,拜拜了。”
“嗯,拜。”
——
六点晚自习。
唐灵到回班时,老师还没到,值日生坐在讲台上。
教室里已经坐齐了学生,埋头看书的也有,更多的则是在交头接耳,小声讲话,闹哄哄的。
她踏入教室的瞬间,有几秒的安静,打量的视线跟着汇聚到她身上。
她迎着目光扫了一圈,即使唐灵有些脸盲,也能看出来座位已经调换过了。
七班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班群,只有原七班的人组的旧班群,座位表发在那里面,她当然看不见。
懒散如她,讲台桌上的就更不提。
她往里走了几步,有一个低弱的女声传来,小声提醒着她:“那个…你坐这里…”
她头一扭,目光调度过去。
定格到同桌的一刹那,唐灵在心里吐槽:你说,这历史的车轮它怎么就反反复复的,也不换个方向倒着转,没点新鲜东西。
看她没动。
那张将要属于她的凳子被往外踢了一脚。
凳子脚磨蹭地面的声音爆得短促薄尖,如同下午她用脚勾拽凳子的声音。
接着是他不怀好意地冷声,漆黑的眼看着她,“过来坐啊,社会姐。”
刺人的起哄声从后排划线,推波而来,越涨越高。
“哦哟~~”
“…”
有女生在偷着笑,目光冰冷,仿佛在等着看她这样级别的大美女出洋相。
这是想组团围攻吗?
唐灵盯了他一秒,没有犹豫地回头,看着值日生:“我能换位子吗?”
值日生有点发怵地看了看刺铭,再看看唐灵,有点为难。
“…额…你要不明天跟班主任说说,她现在不在学校。”
唐灵看向她原定座位前一排的男生:“帅哥,跟你暂时换一下,就今晚。”
美女要求,那男生有点动摇,收了几下桌面的杂物。
“不准换。”刺铭发号。
就三个字。
男生的动作顿时停住,脖子像落枕一般杵着没法动,脸颊慢慢涨红起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好意思,唐…灵。”
唐灵顿了一下,看着刺铭,舔了舔牙,笑哼出来。
她拐着嘲讽的语调,冷冷道,“行。”
她用脚把被踢歪的凳子粗暴地摆正,缷了背包,坐下去。目不斜视地收拾东西,当身边人都不存在。
过了好半会儿,刚刚提醒她的那个女生,从斜前排缓缓转过来,递给她一张表。
怯生生道:“你…填一下这个表,新校服要尺寸数据…”
唐灵嗯了一声,接过表,从包里掏出笔,两三下就写完了名字,身高和体重,递还给她。
到老师来,教室里才慢慢安静下来。
这节晚自习是英语,老师是原七中的老师,年轻漂亮,说话温柔。
唐灵拿了本英语书看,眼睛盯着标题,注意力却一时拉不回来。
余光一瞄,旁边的人却已然换了乐子,撑着下巴懒散地玩手机,好似刚刚的拉锯场面不过是喝水加点糖般的日常趣味。
可这没法缩短的距离,他呼吸里微弱的烟草味,让两人间的空气中仿佛被挖出一个洞,看着什么也没有,却又有莫名的磁场在卷动着她的所有神经,逐渐晕眩。
唐灵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刚想跟群里的老铁们聊几句,舒缓一下心情。
一个黑影从贴着磨砂纸的玻璃上一晃而过。
两人一排的座位靠窗,她坐在外面那个。
里面的座位还能借着点窗户的视觉死角玩手机,坐这里简直就是枪打一米远的靶,连手机屏上的字都能给巡逻老师看得一清二楚。
唐灵握着手机,她倒是不怕任课老师,就有点怵年级主任李老头。
她不自觉往窗外望了好几眼,收回眸光时倏尔撞入他的眼睛,眼尾微挑,嘴角带弯,看看她,又看看她的手机,仿佛在说:社会姐,玩手机,还怕老师??
真是会在人雷区上一直蹦迪。
mmp。
她白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滑开手机,端在抽屉里玩。
坐在远处的吴旗无聊地直打哈欠,瞄着刺铭的背影,心道:您倒是回来了,乐子在哪里呦?也不主动搭搭话,刚刚还踢凳子,那么凶。怨不得人喜欢温柔的,不喜欢您那款。
时间一晃就过去好久。一节晚自习结束,又上了夜自习,临近下课前的最后几分钟。
就在唐灵放松神经,想着终于能下课回床上躺着时,一道身影从窗子晃过,停在前门。
“你,就是你,手机交来。”
唐灵一抬头,正好对上年级主任李老头锁着她的那双铜铃大眼。
这一刻,不禁让人感叹。
江山易改,本职难移。曾经收过她三次手机,抓住她逃课五次的李老头,换了新地方都还是这么敏锐严厉。
啧,背时。
唐灵熄灭了屏幕,正准备站起来交手机,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瞥了一眼正仰头喝水的大佬,和他大喇喇摆在桌面,却被李老头忽视的手机。
一个坏心眼萌生了。
压着一满腔的怒火,正愁逮不到机会整一把社会哥的唐灵,手指往右一横,淡定地告状。
“老师,他也玩手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