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揽也直直地盯着她，手还放在她的额前没有拿走。

大巴突地又转了个弯，林盼再次朝他扑了过去。

这回她栽地有点狠，稍稍偏了个方向，头往两个座椅中间紧紧相连的把手撞去。

沈揽也手疾眼快，腾出另一只手，伸出来牢牢地护住林盼的后脑勺。

车子行驶逐渐平稳以后，林盼看着自己像是三明治夹心的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自己觉得很好笑，笑着笑着觉得不对劲，发现沈揽也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去。

林盼抬眸，这一眼，让她愣了愣。

沈揽也的瞳仁是琥珀色，此时毫无波澜，平静无痕地盯着她。

那其中像是深裹了海里的漩涡，奇异翻腾的水花之下，是致命的吸引。

只是他手心的力道很重，林盼觉得自己的小脑袋都要嵌在他手里了。

她杵着，忍了半晌，“沈同学，你不会是不想让我和你一起坐吧？”

沈揽也顿了一会儿，才抬手将手移开。

“下次注意点。”

“哎？嗯嗯嗯嗯。”林盼点头如捣蒜。

她伸直腿，转了个方向，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林盼挺直背没多久，就忍不住将腿移了移，几乎靠上沈揽也的两条长腿。

她气息逼近，努力抬头，凑到沈揽也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沈同学，这么说，还有下一次对嘛？”

沈揽也别开头，然后他兀自闭上眼假寐，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好呆着，吵死了。”

“那你好好睡，我玩手机好了。”

其实他没拒绝她，她心里就有点小九九了。

少年干净的气息隐隐地传来，她闻到他身上薄荷的冷冽与洁净的皂角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就坐在她的身边，近在咫尺的地方。

林盼就是这样干坐着，也觉得心满意足。

说实在的，两人还没有如此近距离的坐在一起过。

沈揽也好像真的开始睡了，鸦黑浓密的睫毛轻颤，上下微微抖动着。

林盼欣赏了一会儿才打开自己的微信，给程荆月播报实时消息。

哪知道一开微信，满屏的红圈消息提示着她——

“臭丫头！你死哪儿去了！今天我要手起刀落！”

“顾位津这个极其臭屁的狗男人，老娘今天一定要亲自宰了他啊啊啊！”

“人呢？”

“我哭了。”

“哇！.jpg”

林盼：“……”

“？”

“为什么突然变异了？”

“发生什么了？他不是向来吵不过你吗？”

那头回复的很快——

“我新衣服全被他的橙汁给洒了【微笑.jpg】”

“他今天别想活了！”

“他说不是故意的，我信他个鬼！我看他这个男人坏得很！”

“等会儿我帮你揍他！”

林盼知道她最近买了一件很漂亮的毛衣，薄又轻柔，雪白鸭绒款，看起来毛绒绒的，特意等到秋游套在校服里面穿的。

程荆月气到吐血，打字的速度都飙升地和信息代码员有得一拼。

她用餐巾纸再次恨恨地擦拭，“顾位津，你真是绝了，讨厌我直说，是男人就不要搞小动作！”

顾位津难得低头哈腰道歉，微微躬着身，歉意十足，“姑奶奶，这不是想给您尝鲜榨的橙汁吗？我冤枉啊。”

“你大早上，大巴里，给我喝橙汁？”

“瞧您气的，都喘起来了，要不，我给你擦！”顾位津一咬牙，什么少爷面子都不要了。

“你……给我擦？”程荆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打湿的区域，那地方山峦起伏。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狠狠地给了顾位津一个耳刮子。

“你……你也太色了！”

顾位津背部被这么猛地一击，感觉整个胸腔都能回荡起声音，一波一波袭来。

周围一群小弟闻言纷纷探出头来，观察实时战况。

“看什么看，都给老子转过头去！”顾位津从牙齿缝里哼出来一声。

林盼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程荆月的回复，掐指一算她大概是去找顾位津算账去了。

她等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消息，余光里瞥向沈揽也近乎“安详”的睡颜，心里偷偷地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林盼打开自拍软件，将头轻轻地凑近沈揽也的肩膀，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堪堪停下。

找到一个绝佳的角度，她露齿一笑，然后按下了快门。

做贼心虚地坐回原位，她点开相册——

画面里的少年少女，青春正当，十分养眼。

林盼沉浸在偷拍合影得来的小得意中，刚刚她设置了几连拍，所以有好几张角度不同的照片。

还有一张，因为错位的原因，看起来好像是她闭着眼在亲吻沈揽也。

林盼笑眯了眼，这张里的小兰，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嘴角微弯，车窗外明亮的光线洒在他的脸上，温暖又轻柔。

刚想给这张照片加收藏，手机倏地被抽走。

林盼侧过头来，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沈揽也，单手拿着她的手机，修长的手指上下滑动。

“啊呀！别看别看！”林盼小声地惊呼隐匿在嗓子中。

沈揽也快速地翻完，朝她挑起眉，“偷拍我？”

林盼咽了咽口水，反驳回去，“是你和我一起……”

沈揽也复又低下头，不知道翻到了什么，视线顿了顿。

林盼往他的手心里看过去，恰好看到他翻到前面去了，先前两人拍的合影之前，是……是她的自拍！

画面里，女生穿着米白的睡衣，衣领微勾翘起，露出洁白的脖颈，锁骨大片露在外面，小巧又莹润。半闭着眼，唇微微嘟起，睡眼惺忪，头发毛燥燥的。半边脸堆在枕头上，还未褪去，稍带点的婴儿肥堆在一起。

林盼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低低地懊恼地尖叫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从掌心里露出半张脸去偷偷地窥沈揽也，他居然还在低头打量。

林盼鼓起勇气，干脆豁出去问，“沈……沈同学，还……还满意吗？”

沈揽也眼皮半掀，居然还真的正经地回答了她，“还行。”

林盼：“……”

沈揽也手指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利落地滑动了几下，然后扔回给她，“合影我都删了。”

林盼立马撇了撇嘴，手忙脚乱地抱住手机，“不是吧，一张都没给我留吗？”

她连忙去确认他的话是真是假，一拿到手机就去翻开。

只不过——

屏幕的界面，停留在微信上面。

林盼盯了一会儿，才发觉哪里不对劲。

她和沈揽也的聊天框没了。

因为放在置顶，所以消失了的时候，非常明显。

林盼不可置信，“你……你把我和你的聊天框删了？”

那么多条记录，都是回忆啊。

“还好我都截图了……”林盼小声哔哔了一句。

“不过你为啥删啊？……”

“手滑。”沈揽也虚虚握拳，轻咳了一声。

“这样啊。”林盼低下头，又找到沈揽也，连连给他轰炸了好多表情包。

看到两人的聊天框又被放在置顶，她才舒了口气。

这样子才对嘛。

“小兰啾啾？”沈揽也突如其来冒出来这么一句。

林盼呆呆地看向他，“有什么不对吗？”

沈揽也头歪了歪，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然后换了个姿势，双手抱肩。

看他没回复，林盼试探性地问了问，“要不，我改一个？”

沈揽也瞥了她一眼，“不用。”

林盼拉开自己的书包拉链，在里面掏了好一会儿，然后摸出一个熟悉的东西。

她拿出来晃了晃，像哄小孩儿那样诱他，嗓音尾调上扬，“沈同学，要不要吃呀？”

“我带了好多个呢！”

她又晃了晃。

沈揽也：“……”

·

大巴一到百草园，林盼就和程荆月汇了合。鉴于顾位津的不良好表现，做了一天程荆月的小跟班。四个人歪打正着，凑在了一起。

秋游对大家的玩耍不做限制，只要注意安全就够，也没要求要集体出行。

四个人就这么逛了一天。

到后来，林盼找沈揽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而那两个，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一个脸比一个脸臭。

虽然说早上两人的合影被删了，但是借此机会，林盼偷拍了好多张沈揽也单独的照片。

回去，她就要一张一张，全部打印出来，贴在相册集里。

以后，她应该有这个机会，可以给沈揽也展示吧？

等到回了学校，林盼脚都麻了。

百草园里面绿树纵横，多半都是小山丘。柏油马路围绕山路而建，虽说吃逛的地方比较多，但是园子过于偌大，林盼又被顾位津撺掇着玩了个超级酷炫大摆锤，现下只觉得浑身酸软，干什么都提不起力，脚步都是虚浮的，哪哪儿都不得劲。

天空已然呈墨蓝色，夕阳的余晖尽数消散在地平线上。

今晚难得没有晚自习，住校的同学要么会宿舍休息，要么去教室里自习。

林盼是走读生，可以提前回家。她今天没骑车，只好一步一步往公交车站踱。

程荆月和陈填两人各自有家里人来接，叮嘱她一番要注意安全，都走了。

她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然后背上书包，出了学校的大门，转过拐角。

学校离公交车站有一段距离，中间要穿插几条小巷，都是破旧不堪的破落屋宅，早前的住户大部分都已经搬离，是以这一带总是黑漆漆，沉寂地让人害怕。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常路上她总能和几个同校的学生并行，今天这会儿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秋游的原因大家都玩嗨了，周围只有她一个人。

林盼望了望身侧的幽深小巷，按耐住内心的小慌乱，朝前走去。

蓦地，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步又一步，她停下，那脚步声也跟着停下。

她顿了一会儿，心脏跳得有点快。

然后她假装不知道，只是忍着腿脚的酸软疼痛，暗暗地加速。

那脚步声也跟着加速，离她越来越近。

被猛地一拽，林盼直接被推进旁边的一条小巷。

整个巷口都回荡着拉扯的摩擦声响，还有鞋底摩挲的刺耳声。

她靠在墙上，抿紧唇，勉强看清了眼前人的长相。

不，应该说是一群人。

打头的人拿起打火机，在她小脸上拍了拍，手臂上的黑色纹身霸气又嚣张，是涂着红信子的蛇，带毒。

“你就是沈揽也的马子？”那人撇过头，叼了一根烟，用手心的打火机点燃。

火苗在幽深黑暗的巷子里猛地蹿起，也照亮了他的脸。

眉毛浓厚又粗糙，皮肤呈古铜色，脸上有一条巨大的刀疤。

身后跟着的人发了话，“问你话呢！是不是沈揽也的马子？！”

有人跟着补了一句， “不过我们早就观察到了，沈揽也那小子身边，能近身的就她一个，应该没错了。”

气氛凝固了起来，林盼紧攥着自己的百褶裙，咬唇，一言不发。

“说啊！问！你！话！呢！”后面的人走上前来，吼了她一声。

林盼闭上眼，强迫自己镇定了一会儿，然后她重新睁开眼，正准备用自己的跆拳道招式发威，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好似淬含了寒雪——

“给我把她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