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边再找找!”

“上游不用找,下游再仔细看看!”

谢漪澜出来晒太阳,老远就听见锦汐湖边有动静,似乎听见了哥哥吩咐下人的声音。

哥哥在找什么?

谢漪澜顿时好奇,从花林间出去,来到锦汐湖边。

锦汐湖便是昨日她和表妹落水的地方。

杨柳拂堤,湖风瑟瑟,只见宽阔的湖面上游了几艘小船,那些小船围成个大圈,仆人腰间绑了粗麻绳在湖里寻东西,船上的人则拿着长网捞东西。

哥哥也在湖里,他腰上绑了绳子,潜入湖水里,过了很久才从湖里冒出头来。哥哥换了换气,又埋头潜入湖里。

想必是哥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掉到了湖里,对他意义非凡,非捞上来不可。

谢漪澜还从未见过哥哥如此执着,忽地好奇一众人要寻的是何物,便在湖岸边等着。

湖水沁凉,她昨日落水不过才片刻功夫,便觉置身冰窖里,冻得浑身发颤,喝了姜汤又泡了热水才感觉好转些。哥哥潜水又浮出,这反反复复的不知冻得有多冷。

……

湖中藻荇横生,湖水又深,谢行之险些就被水草缠住了腿脚。

他在湖里寻了很久,才在湖底枯枝败叶旁寻到一块玉佩。

大抵就就是表妹掉的那块。

待谢行之上岸,谢漪澜问道:“哥哥在找什么?”

谢行之浑身湿透,裹了件厚厚的披风,衣裳在滴水,微乱的发丝也淌着水,行过之处是片湿漉漉的水痕,但他整个人看不出丝毫的狼狈。

“昨日掉了东西,现在已经寻到。”

谢行之长睫还带着水珠,面色冷白,平静地看着谢漪澜,仿佛在诉说一件平常的事。

“对了,适才在湖中寻到块玉佩,是四妹昨日落水掉的?”

谢行之冷白的手从披风中伸出,一枚莹润皎白的圆形玉佩在他掌心。

谢漪澜摇头说道:“我身上的东西没少,昨日也没戴玉佩。”

但她细看哥哥掌心的玉佩,忽觉眼熟,突然道:“这玉佩好像是表妹的。”

话毕,谢漪澜又肯定道:“对!就是表妹的玉佩!我昨日看见表妹腰间戴的就是这块圆环玉。”

当时她还觉得表妹那身碧绿色衣裙极配这白玉。

谢行之喃声道:“原是表妹不慎掉落的。”

谢漪澜点头,哥哥这算是误打误撞帮表妹找回了玉佩。

看着哥哥没有血色的脸和一地的水,谢漪澜忙道:“哥哥当心受寒,快回去喝碗姜汤驱寒。”

谢行之收了玉佩,回了鹫梧院。

正德湿了一身跟在自己主子身后,牙齿冷得止不住打颤。

阳光虽暖,但这在湖里泡的时间久,衣裳还湿着,风一吹更冷了。

他瞧了眼前面身形不偏不倚的世子,不禁肃然起敬。

世子哪是掉了东西,分明是看见表姑娘伤心欲绝的模样,心软了。

啧,世子前阵子还不喜表姑娘。

正德翘了翘唇,心里泛起疑惑,世子究竟是心善,才帮表姑娘寻玉,还是不忍见表姑娘伤心?

日头西斜,鎏金般的阳光照入屋中,博山炉升起袅袅轻烟,一室静谧。

谢行之端坐案前,锦衣华袍上洒了细碎的暖光,明是温润的模样,可周身气息有些沉,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疏离气息。

他眉目疏淡,长指拿起案上的玉佩。

迎着光,圆环玉佩呈半透明状,莹润洁白,质地细腻润泽饱满,是上乘的羊脂白玉。

卷曲勾连的云纹疏朗有致,出自巧匠之手。

玉佩无论是云纹雕刻,还是玉石材质,都绝非寻常百姓家中可见的。

这枚玉佩价值连城,一名小小的县令买得起?

长指勾住玉佩系带,谢行之凝望这枚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舒冷的眉眼中有了一丝波澜。

或许是柳家祖传的玉佩。

听说扬州那边,五姑姑膝下只有表妹一女,倒是那妾室,诞下了名男婴,年纪比表妹稍小,倒是颇受长辈喜欢。

这块玉佩传给表妹的机会又有多少?

谢行之敛眉,将玉佩收至掌心,拇指和食指摩挲质地细腻的玉佩。

亦或是,这玉佩是别人赠给的,最后又给了表妹。

谢行之垂下眼睑,长指划过玉佩穗子,凝看良久,忽觉掌中的这枚玉佩有几分眼熟,但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这玉佩一定不简单。

皎月阁。

月吟眼睛红肿,靠在床头无精打采,还在因为爹爹的玉佩掉湖里而伤心难过。

玉佩大概是找不到了,现在只剩下娘亲的手镯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手镯出任何闪失。

以后不戴了,都不戴了,小心藏到匣子里。

门咯吱一声,玉盏端了盅炖梨来,“姑娘,奴婢熬了梨汤,喝了嗓子能舒服些。”

月吟恹恹的,没心情喝,“先放一旁吧,等会儿再喝。”

她高热本就还没完全退,嗓子肿痛,又哭了好阵子,如今嗓音更沙哑了,让人听了顿生怜惜之意。

话音刚落,嗓子又痒了起来,她掩唇轻咳。

这一咳便停不下来,连带着小腹也扯得疼。

玉盏忙倒了被温水递过去,顺了顺她背。

“姑娘,世子来了。”

玉瓶突然进屋通传。

月吟愣怔,有些猜不透,他大中午的时候不是来过一次?

怎又来了?

依旧隔着织锦屏风,月吟长指握住被角,望向屏风上端正的剪影,只听那沉金玉石的声音响起,“湖中捞了块玉佩出来,表妹看看这玉佩可是你遗落的?”

月吟惊讶,黯淡的眼眸顿时亮了。玉盏从床边离开,挪步去屏风那头,她手指拨开垂下珠帘,发出清脆的声音。

月吟紧张地攥紧手指,伸长脖子往外看,期盼地来呼吸都停滞了,只等玉盏回到床前。

是它!

是她掉的玉佩!

月吟只窥见垂下穗子,便知是她丢失的那块玉佩,还没等玉盏凑近,她便激动地从床头探出身子。

拿过玉佩放心口,月吟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庆幸,一直恹恹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月吟喜极而泣,激动不已,“是,是我昨日掉湖里的。”

月吟紧握玉佩,空缺下来的心慢慢被暖意填满,“谢谢大表哥。”

她嗓音沙沙的,并非矫揉造作,但入了谢行之的耳,却觉这声音分外娇。

谢行之凝着屏风上的一剪娇弱身影。她弯腰掩唇,沙哑的咳嗽声响起,身子颤抖,披散的乌发从肩上滑落,垂落臂弯,娇柔剪影满是破碎感,仿佛是历经凄风苦雨的独枝娇花。

咳嗽声接连不断,听得人心怜。

“喝药了吗?”

谢行之敛眉,待那咳嗽声停,突然问出声,语气有些不悦。

月吟目怔口呆,纤指攥紧帕子,有种被抓包的惶惧。

“喝、喝了。”

月吟心虚地捧着递来的水杯,低头喝水。

谢行之下颚紧绷,眉心微不可察地敛了敛,倒没再提药的事情。

他转身,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不重不缓的脚步声。

谢行之坐在绣墩上,长指理了理衣摆,说道:“表妹这勾云纹玉佩莹润剔透,实乃上品,不知出自哪家巧匠?”

月吟靠坐床头,低头看着掌中失而复得的玉佩,眼里满是笑意,也因为谢行之这句话心里生出一丝小骄傲,沙哑着声音回道:“这玉佩是爹爹的,我也不知是哪位巧匠雕刻的。”

“大表哥打算买玉佩吗?”

月吟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

“没有,好奇罢了。”谢行之抚去膝上的佩环,淡声道:这玉佩有些眼熟,好奇罢了。”

“世上玉佩形形色色,雕刻纹路大相径庭,许是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月吟惋叹一声,“可惜我也不知道这枚玉佩是哪位巧匠雕刻。”

谢家这等世家贵族,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谢行之见识广,连他都称赞这玉佩,想必这玉佩是极好的。

月吟浅浅笑着,爹爹留给她的东西是最好的,才不是那些坏人口中的破败窝囊废。

温水润了润嗓子,月吟好奇问道:“对了,大表哥怎捞到了这玉佩。”

她先前刚发现丢失了玉佩,谢行之怎突然从湖里捞了块玉出来?还特地送过来过来询问。

这t是巧合么?

谢行之面色平静,眼睫忽闪,抿唇道:“昨日掉东西了,找的时候无意寻到的。问了四妹妹,四妹妹说像是表妹的。”

“原来如此。”月吟明了,“玉佩失而复得,多亏了大表哥。改日等我痊愈,定要好好答谢大表哥。”

谢行之抬眼,看向屏风那边,淡声道:“表妹客气,不必记挂。”

“要的要的。”月吟摇头,面上忽露出窘迫的神色,“就是希望大表哥届时莫要嫌弃。”

她积蓄不多,挑不出太贵重的礼物。

谢行之眼眸微眯,凝着那剪影,推无可推地应了下来,薄唇浅扬,“那我便等着表妹。”

说了有一阵话,月吟喉咙又痒了起来,咳嗽声一阵接一阵。

她捂唇咳嗽间,余光扫过屏风,忽然感觉屏风那头谢行之似乎在盯着她看,那锐利又颇沉的目光凝她。

月吟心颤,莫名有的惧怕,她微微侧过脸,避免去看屏风,手指捏紧帕子,“我喝药了的。”

谢行之明明没问,可她心里不安,心虚小声说着。

一旁伺候的玉屏玉盏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还剩半碗药的碗。

“喝了便好,表妹好生养病。”

谢行之言罢起身,离开屋子。

直到屏风上没了影子,月吟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手掌轻轻拍了拍心口。

月白衣角消失在门口,月吟瞥见后恍惚。

他早前来时,不是穿的这颜色的衣袍。

月吟乍然,难不成他今日下水了?玉佩是他捞上来的?

“姑娘,药也不烫了,能喝了,再凉便更苦了。”

玉盏冷不丁一声,月吟回神,看向床头柜上的碗,仿佛又闻到了浓郁苦涩的药味,她舒展开的眉,又紧皱了起来。

那药太苦了,喝完连嗓子眼都是苦的。

玉盏将药端来,月吟愁容满面,跟奔赴沙场一样,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端起碗,一口气咽了下去。

苦不堪言,月吟含了两块饴糖才喉咙的苦味道压下去。

药是苦的,但她心是甜的。

玉佩找了回来,她高兴着。

月吟让玉盏将她的小匣子拿来,她将玉佩放进去,和手镯放在一起。

以后都不戴了,免得再弄丢,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恰巧遇到谢行之掉东西。

湖面宽阔,打捞东西是件难事。

他掉了什么东西?竟这般看重。

玉佩寻到,月吟心里踏实了,夜里睡的安生,可她忽然又梦到了谢行之。

“又不喝药?”

谢行之沉着脸站在床榻边,步步逼近,抵着她。

月吟害怕被他罚,往后退着,腿后碰到东西,她身子不稳仰倒在床上。

谢行之逼近,长腿岔开,圈住她。他俯身而下,沉眼看她,锐利的眼神仿佛是大理寺中测谎的刑具,快要把她看穿了,月吟心紧到了嗓子眼,被他圈住不能动弹分毫。

“我喝了的。”月吟手指抓了抓衣角,梗着脖子怯声说,“喝了一点。”

嗓子不干不肿了,说话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他低头凝眼看着,两人身上凑得近,清冽的檀香味包裹着她,月吟想起被那檀木戒尺惩罚,身子颤了颤。

“为何?”谢行之冷声问道。

她有些委屈,摇头说道:“药苦,太苦了,不想都喝完。”

“那也得喝,每日都必须喝。”

谢行之温和了些,目光流转,长指扣住细腕,支身俯身看她。

月吟仰头看他,问道:“大表哥今日下水了?”

谢行之凝了凝,长指钻入她指缝,与她纤指交握,“表妹要如何谢大表哥?”

月吟怔住片刻,脸红了起来,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背脊微微抬起,笨拙地吻上他唇。

以往都是他先含她唇,这次她示好地吻他,唇齿相碰间是柔软的温暖。

他反客为主,手捧着她脸,有些带着惩罚性地咬了咬她唇,又将她舌哺了出来,月吟一时间抓不着南北,快要喘不过气来时,才被谢行之放开。

月吟有些迷蒙,手臂攀着他肩膀,下颌枕在他脖颈,而她后背覆了张有力的大掌,支撑着她。

谢行之微微探身,脖颈离开她下颌,垂眼看她。

长指拨开她脸颊上的碎发,谢行之低头,鼻尖碰了碰她琼鼻,“不可让三弟碰。”

月吟云里雾里,不明便他此话何意,迷蒙地看着他。

谢行之薄唇紧贴她翕合的樱唇,语气温柔,“这里除了我外,谁也不给。”

倏地,桃色轻纱裙摆溜进去一阵凉风,月吟忽凉,不记得她何时褪了亵裤。

身子紧紧绷成一条线,她惊怯地看向谢行之。

大掌被桃色轻纱盖住,谢行之拨了拨,月吟微微害怕,纤指按住他肩膀,嗓音紧得像拉满的弓,“不给,都是大表哥的。”

谢行之轻笑,长指似在水中濯洗过尚未擦干,退却之下按在她月退上,滑过一抹水痕。

月吟玉颈仰抬,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脸颊通红。

“不止是唇,”谢行之两指摩挲着,骤然用力,“这也不能让三弟碰。”

月吟眼眸含泪,身子一缩,疼得骤然睁眼,只见屋中光线昏暗,那对烛快要燃尽。

腿间传来疼感,她急急低头,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慌忙掀开被子。

原是她侧睡时,被角叠在了双腿间,那叠住的被角还藏了支细长玉簪,不止怎的就被压到腿。心。

月吟红着脸把玉簪拿走,想不明白着玉簪怎到了床上。

她理好被子,平躺回床上,不敢再侧躺着,想不明白为何大表哥会提到三表哥?

不给三表哥,是大表哥的。

可她不就只对大表哥吗?

三表哥又不会来她梦里。

因这梦,月吟心有余悸,每日喝药都不敢怠慢,又调养了十来日,整个人精神好多了。

这日,她搭了件披风,膝上放了本书,坐在长廊下看书晒太阳。

这时候,谢沅突然来了。

几名仆人大包小包拎着东西,跟着谢沅后面。

“三表哥。”

月吟将芙蓉花镂金书签夹放书页上,合了书籍,起身相应。

谢沅笑盈盈来到她身边,“表妹身子快痊愈了,但也马虎不得,当心风又吹着凉了。”

月吟拢了拢披风,这下倒把她严严实实裹住了。

“我给表妹送来些补品,这两月就生了两场病,元气大伤,要好好补补。”谢沅说着给跟来的仆人示意,那几名仆人拎着东西站出来。

“多谢三表哥关心。”

月吟惶恐,同时心里暖暖的,“让三表哥破费了。”

谢沅有些不好意思,略显局促道:“哪里哪里。”

“玉瓶玉盏。”月吟唤了一声,让两名丫鬟把东西拿回屋子。

仆人跟着玉瓶玉盏进屋,这时起了阵风,吹得枝头的繁花一片接一片飘落。

待风住花停,月吟理了理鬓发,说道:“三表哥一路走来,不妨进屋喝盏茶?”

“表妹头上有柳絮。”

谢沅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他走过来的那刻,月吟下意识低头。

谢沅伸手将她头上的柳絮捻走,还给她看了看两指间的蓬松柳絮。

“谢三表哥。”

月吟甜甜一笑,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抬头间,她忽然瞥见院子花林间闪过一抹晴岚色身影。

瞧着像是大表哥的衣着。

她隐约看见了大表哥就在花林间,正盯着她看,也有意往这边走来。

月吟心一惊,耳畔响起梦中那话,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腿忽然有些酸软。

被三表哥碰了一下,会怎样?

还被大表哥看见了。

会被掰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