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误以为这是梦境,将现实里的谢行之,当成了梦里对她索求的那位谢行之。

对他投还送抱,圈住他脖子,亲了他唇,甚至还想往他怀里钻,对他一阵撒娇。

月吟吓得丢了三魂,丧了七魄,哪还敢抱着谢行之,当即便松手,放开了他。

月吟脸颊和耳朵又烫又红,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低垂着头不敢看跟前的男子,手里的披帛都快被她揪出花来了。

感受到谢行之的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冷厉的目光一直盯着她,月吟把头埋得更低了,眼睛直愣愣看着她裙摆露出的鞋尖。

他定然讨厌她了,是不是今日就处置了她?

就像早前那不知分寸对他生了异样心思的婢女一样,拖着她出去打一顿,打得鲜血淋淋,然后再赶出侯府。

月吟提心在口,脑中一片空白,在寂静无声中试图寻找补救的法子。

“大表哥,对不起。”

过了许久,她红着脸道歉,然而满腔的羞意让这道歉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得到谢行之的回应,月吟那颗心仿佛跌入谷底,嵌入冰窖,眼里慢慢被泪水沾满。

她不敢抬头直视谢行之,就近趴在石桌上,又羞又恼,哽咽着赔不是,“一时冒犯了大表哥,大表哥您大人有大量,就……”

原谅我

这三个还没从她口中说出来,她偏过头去,泪眼模糊的余光并没有看见谢行之。

月吟愣神,怀疑是眼花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眶里的眼泪,又揉了揉眼睛,发现亭子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谢行之的身影。

亭子外,远处的小径上,更没有正德的身影。

月吟心里七上八下,匆匆起身,纤指捏着桃粉披帛,慌里慌张地在亭子里张望一阵,依然没有看到谢行之。

月吟疑惑,难道刚才真的是梦?她现在醒来了?

谢行之没有来过?她在梦里亲了他?

她正困惑不解,玉瓶玉盏两人有说有笑往这边来。

玉盏端着削皮切块的番木瓜走来,入了亭子,好奇问道:“姑娘,您在张望什么?”

“你们适才没看见世子?”

月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俩丫鬟,紧张地问道,期待着她们口中的答案。

玉瓶玉盏双双摇头,玉盏认真说道:“世子没来过,姑娘您是不是做梦了?”

端着茶水的玉瓶也道:“奴婢们过来时没看见路上有世子的身影。”

她们适才在小厨房准备茶水和番木瓜,备好东西就往这边来,院子里寂静无声,倒是瞧见自家姑娘在亭子里慌慌忙忙地张望,也不知在寻找什么。

月吟秀眉轻蹙,转身坐回绣墩上。

她故作平静地倒了一杯热茶,默不作声地低头饮茶。

看来真的是一场梦。

也还好是一场梦,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谢行之了。

更不用再担心会不会被杖打赶出侯府。

月吟长舒口气,揉了揉还有些烫的脸颊,舀了一块番木瓜,低头小口小口吃着。

鹫梧院,书房。

谢行之立在窗边,单手置于身后,抵在腰后。

正德望着那颀长的身影,大气也不敢出,只觉静谧无声的书房里随着自家主子的沉默,气氛骤降。

缕缕阳光照入屋中,可正德却觉渗得慌。

好死不死,他竟然亲眼目睹了表姑娘对世子投怀送抱!

表姑娘竟还亲了世子!

世子都懵了。

看不出来,表姑娘竟存了这样的心思,胆子还如此大。

也不奇怪,表姑娘当初不就是用了苦肉计,让那风寒更加严重,博了侯府里多少人的同情。

表姑娘本来就有一丝心计。

适才在皎月阁,世子见表姑娘趴在石桌上小憩,好心将表姑娘掉地上的披帛拾起来,哪知表姑娘醒来就亲了世子。

亲的还不是面颊,是唇!唇啊!

迄今为止,还没哪位姑娘敢如此大胆。

莫说是唇,便是被那些故意跌掉的姑娘拉扯下衣袖、亦或是手,世子都没好脸色。

正德惊得手里的花盆险些没端稳。

世子的涵养一向好,当时没发作,悄无声息地离开亭子,给表姑娘留了几分薄面。

表姑娘若是知羞耻,往后便收敛了,不会对世子再有非分之想。

这厢,正德抬头瞧了眼世子如松如竹的身影,心里猜想,世子那看着窗外的脸色铁定冷青。

正德看了眼桌上的那盆花,咽了咽嗓子,战战兢兢开口,“世子,这盆花还送吗?”

谢行之没转过身,良久后才沉声道:“你明日送过去。”

“今日所见,不可声张!”

谢行之厉声说道。

就算世子不吩咐,正德也不敢传出去,他可不想受顿罚,再被赶去庄子,“小人这张嘴最紧,不敢妄议,更不敢乱声张。小人就当没看见。”

“出去吧。”

得了吩咐,正德如临大赦,从书房出来后长舒一口气,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心房。

书房中,谢行之远望窗外,下颚紧绷,深邃的眼眸中有了抹冷色,似乎还因适才的被冒犯冷沉着脸。

他缓缓抬手,指腹停留在上唇。

一片温软覆在他唇上,与梦里亲吻不同,触感不同,更真实了。

表妹这是迷迷糊糊醒来,误以为还是在梦里?

只有在梦中,才会这般娇声娇气。

表妹低头怯生生道歉,恰好印证了他的猜想,她误会了。

既是怯了,便莫再让她不安。

谢行之屈起食指,指节在薄唇上轻轻碰了碰,是表妹温软唇瓣贴覆过的位置。

渐渐地,谢行之面上有了一丝极其浅淡的笑意。

夜色渐暗,屋檐下挂满了灯笼。

这一日,月吟先是在三夫人那边放了好一阵风筝,回到皎月阁又因那似梦非梦的情景扰得心神不宁。她有些疲倦,沐浴时让丫鬟将沐浴用水烧热一些,她要在浴桶里多泡泡。

水面上铺满了花瓣,芳香馥郁,连升腾的水汽都带着花香。

月吟泡在热水里,疲惫的身子得到舒缓,精神也随之放松。她趴在浴桶边沿,感受温水浸泡每一寸肌肤,舒服得慢慢闭上了眼睛。

然而不久,她忽然感觉有双温热的手正抚过她每一寸肌肤,她吓得忙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布局是陌生的。

这不是她在皎月阁的净室!

浴桶也不是她泡着的!

这雕花浴桶前立着的一面水墨屏风。

屏风上映着两个相拥的身影

高壮的影子身前拥着个娇小的身影,似乎是把那娇小的身影藏在了怀中。

这娇小的身影不是她,又是谁?

月吟呼吸一滞,脑子嗡嗡作响,忽然炸开了。

她低头,那只遒劲且熟悉的手臂环在她胸前,将她环在男子身前,而她也感受到了后背抵着灼热胸膛。

水面没洒花瓣,单装了一浴桶的清水。

清可见底。

水波荡漾,一晃一晃。

月吟顿时臊红了脸,双手交叠遮住胸脯,身子往浴水中缩,她刚有动作,便被身后的男子察觉,一股大力让她不能动弹分毫。

月吟是被谢行之抱着,侧坐在他腿上的,此刻一动弹,自是能感觉到他腿上的肌理,和大腿上的腿骨。

“大表哥你怎又来了,你出去。”

月吟挣扎着动了动肩膀,可圈她的臂膀更紧了,桶里的水溢了些出去。

水波荡漾,哗啦的水声在月吟耳边响起,她脸越发红烫了,羞得脚趾全蜷缩了起来。

谢行之垂下眼睑,看着怀里的人,嗓音略带沙哑,“我出去?这屋子是谁的?又是谁闯进了这浴水中?”

他掬水t,浇在她雪肩上,月吟羽睫颤抖,心跳如擂,温水从肩膀滑下,流经之处骤然变得滚烫。

谢行之带着灼意的手指搭上她手腕,用力将她覆在月匈前的手掌扯下。

月吟弯腰,护住身前,能感受到他正垂眼盯着看。

她又羞又臊,急得哭了出来,“不要!大表哥,求您别这样。”

谢行之反剪住她手放背后,她柔软的掌心搭在她细腰上。

“乖孩子,自己洗澡洗不干净的。”

他温声说道,下颌轻轻蹭了蹭她被水汽氲湿的乌发。

月吟红着脸反驳道:“我能!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能自己洗澡。”

谢行之垂眼,目光顺势落下,手臂环托着两抹弯弧,起伏跌宕。

他唇勾了勾,低喃道:“是长大了些。表妹是有在好好养身子。”

乍一听,没什么。

可月吟侧头望去,从他泛着汹意的目光中读到了丝异样,她又垂了垂头,恍然懂后,梗着的脖子立刻便红了。

谢行之的长指着温水,在她后脊流连。

指尖游走于雪肌,灼热和酥痒让月吟心脏跳动得极快,想要起身,却又挣脱不开,被迫受着他的“帮洗”。

热气腾腾的水汽将她眼眸氤氲出水雾,面若桃花,樱唇翕张,分外娇娆。

谢行之长指挪动,在澄清的浴水中发现丛乌藻,肆无忌惮地生长在玉石边,随水荡漾,似在养护玉石,又似遮藏玉石,不让旁人轻易窥见。

谢行之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握住水中她纤长玉指,在她耳畔轻声说道:“还说自己能洗澡,表妹怎把河湖里的乌藻带到了浴桶里。”

月吟被热气熏红的脸垂下,藏在他胸脯,藏住羞赧,“别。大表哥别碰,乌藻不脏。”

她挣扎着要从他掌心抽出手指,谢行之却握紧了,沉声道:“表妹这般不小心把乌藻带了进来,还洗不得了?”

月吟纤指蜷缩,委屈地闷声,道:“就是洗不得。”

她都不敢碰。

谢行之一手挽住她腰,长指拨开,细长的乌藻在水中荡漾。

又带着她手,拨弄藻丝……

月吟心怯胆颤,就那么一阵功夫,眼眸渐渐渗出水光,像是被那些乌藻吸走了力道,软绵绵靠在谢行之臂弯。

她单手虚虚环住谢行之,声音像是刚卸了箭的弦,松松软软,“你以后别在白日里出来,好不好?”

月吟按住男子水下的手腕,道:“好不好嘛,否则我就不给大表哥了。”

谢行之眸色微动,一低头就看见她侧脸枕着他臂弯,面若桃花。

“为何?”

月吟并着膝盖,在他没有回答前一直并拢着,“我分不清,会闹笑话的。”

谢行之轻笑,掌心掬水,浇在她白皙的玉颈上。

温水蓄满锁骨,又慢慢流下,淌过每一片肌肤,然后停留片刻,又一滴一滴落下。

月吟仰头嗔恼一眼。

谢行之淡声应了,掌心在水中抚来抚去,荡起一片涟漪。

温水流过,舒缓了些许疲劳。

他长指分开膝盖,让绕道的水不再被阻。

水流穿梭交汇,回归本真。

月吟下意识抬起手臂挽住他脖颈。

桃红娇颜看向谢行之,月吟在他耳畔小声说道:“新笔开润时的笔毫,是不是有遗落的?大表哥帮我查看查看。”

谢行之愣然,似乎从未想过这话会从她口中说出。

月吟话一说出来便后悔了,水汽晕红的脸藏入他颈窝。

耳畔却听得声轻笑,似宠溺,仿佛没有因此取笑她。

水温逐渐变凉,月吟没感受到凉意,额头上还出了层细汗。

长指在水中抓握,挽住谢行之手臂,月吟心跳得飞快,险些跳出了嗓子眼。

蓦地,她不知怎地就到了浴桶边,后背是坚实的木板,谢行之在原处看着她。

他低头,水中倒映着他俊朗的面庞。

拨开她带进来的一丛乌藻,乌藻环绕的玉石被濯洗干净,他忽然发现了那一丛乌藻中还隐藏了一个羊脂长瓶。

水波泛起涟漪,从桶里面溅出。

月吟心脏忽然跳快了,鸦睫止不住颤抖,手指紧紧攥住浴桶边沿,指骨都泛白了。

“水凉了,别洗了。”

月吟婉声央求,听得人心软。

“姑娘?”

玉盏拍了拍她冷凉的肩膀,担心道:“姑娘醒醒。”

月吟被这一下又一下轻拍惊醒,娇声告饶道:“别打我。”

甫一话落,她睁开眼睛,玉盏弯腰站在浴桶边,似乎在等她醒来。

月吟惊惶的眼逐渐恢复,下颌枕在手臂上,心虚地遮掩难以启齿的梦。

她缓缓呼吸平复心情,梦里的谢行之已经消失了。

“姑娘梦见谁了?”

玉盏将木桶里的热水加入浴桶里,手指探了探水温。

别打她?

这梦定是姑娘小时候。

估摸着是姑娘生父生母。

玉盏在心里惋叹,姑娘命真苦,父母不在后,还好有夫人的疼爱。

姑娘趴枕在浴桶边,玉盏瞥见她家姑娘如雪般的背,玲珑腰线隐约可见,娉婷婀娜。

她仅窥见一点,便不由红了脸。

梦见谁了?

梦见另一个大表哥了。

月吟面颊涨红,垂下的胸脯堪堪没过水面,温水流过,仿佛他又在轻含着。

她身子往下缩,水面只露出截雪颈,极力掩盖着什么。

月吟手指羞窘地扣着浴桶,嗓音有些黏,“不泡了,拿锦帕来。”

玉盏从架子上取来干净的锦帕,月吟接过,从浴桶里起身,把身子严严实实裹在锦帕里。

玉足离开,扬起水花,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雪肌染了浅粉,如出水芙蓉一般娇媚,走过之处,留下水痕,连皓白足腕都染了几分娇娆。

玉盏伺候月吟穿衣,藕色芙蕖小衣遮住胸脯,系带系在纤白的腰肢上。

月吟手指绕到背后,拧眉轻呼,“松些,有些紧。”

玉盏松了半个指节,“姑娘,可合适了?”

月吟点头,抿唇道:“就这样吧。”

玉盏低头给系带打结,抿唇偷笑。

姑娘身子丰腴了些,娇娜多姿,想来得归功于三公子送来的补品。

月吟看着小衣上盛开的芙蕖,拧着眉。

难怪他说长大了些,身子也养好了。

她抬手圈住,遮盖得严实,等玉盏递来亵衣,她才松手。

手臂钻进袖中,月吟迅速穿好衣裳,两手拢紧衣襟,遮得严严实实。

她从净室出来,一骨碌爬上床。

玉瓶玉盏放下罗帐便退出了寝屋。

月吟扯过被子,严严实实压在腿下,跟裹粽子一样把身子裹住。

月吟本以为夜里还会继续泡澡时的梦,结果一觉睡到天亮,是难得舒服的一夜。

翌日,春和景明。

月吟和谢漪澜结伴去了淳化堂请安。

两人刚踏进里间,便听见大夫人和老夫人在商量事情。

“母亲七十大寿,要热热闹闹办一场,现在开始准备儿媳还觉晚了呢。”

老夫人道:“寿宴交你一手操办,我放心,便随你的想法去吧。”

大夫人应声,又问了问三夫人有什么好的提议。

三夫人想了一阵,道出自己的想法。

月吟和谢漪澜依次请安,之后便退去了大夫人身后,听几位长辈和谢老夫人聊天。

提到寿辰,谢老夫人面带笑意,月吟看在眼里,越发看重两月后的寿宴。

至于寿礼……

她还不知该送什么,有些犯愁。

不一会儿,谢行之来了。

他同谢老夫人请了安,又与两位婶婶问好。

身着圆领窃蓝广袖长袍,腰系玉镶金玉带銙,清冷稳重

谢行之一如既往坐在谢老夫人下首,大夫人对面。

“眼下正是樱桃成熟的时机,知你爱吃,我让林嬷嬷备了些。”

谢老夫人笑着对谢行之说道:“樱桃软糕也有。林嬷嬷,让丫鬟都端出来。”

谢行之笑着回了谢老夫人。

眨眼间功夫,几名丫鬟端来红艳艳的樱桃和樱桃软糕。

屋子里每人都有,月吟也不例外。

洗干净的樱桃红艳莹润。樱桃软糕,一块块白玉般的糕点上点缀着樱桃,小小巧巧的,两口就能咬完。

谢漪澜笑着打趣道:“托哥哥的福,早上就能吃到糕点。”

谢老夫人笑着看她,道:“你这孩子,等下半年莲子成熟,淳化堂池塘里的莲蓬第一个摘给你。”

谢漪澜笑了笑。

这厢,谢老夫人跟三位儿媳聊起了别的事情。

谢漪澜拿起碟盏里的樱桃软糕,对月吟道:“这跟香满楼的香桃水晶糕口感相似,也是奶味大于果子味,是表妹快尝尝。”

月吟手碰了碰樱桃软糕,糕点软软弹弹,上面点缀的樱桃也跟着弹了弹。

还真跟水晶糕一样。

她蓦地缩手,有些不敢碰。

谢漪澜却吃的津津有味,香腮鼓动。

端着碟盏,月吟下意识瞥了瞥对面的端端坐着的谢行之。

他一手托着碟盏,一手拿着小玉t勺,却没有要吃的迹象。

玉勺勺底碰了碰樱桃软糕,方块大小的白玉糕体便小幅度回弹着。

月吟胸腔不禁一颤,有些怯怯地咽了咽嗓子,手指下意识抓紧裙摆。

他碰了一阵,樱桃软糕上的小樱桃仿佛都要被弹了出去。

月吟脸越发热了,手背碰了碰发烫的脸颊,试图用手背的凉温,将脸颊的热退下。

梦里,她央求着他,他跟没听见一样,甚至还故意使坏。

谢行之碰了一会儿,倏地抬头,目光与她短暂地相撞,很快便挪了视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月吟仿佛感觉他唇微微扬了扬,好似窥探到了她不纯真的梦。

谢行之拿玉勺舀起整块樱桃软糕,而后放到唇边,含了糕体点缀的樱桃入唇,腮唇缓缓动了动。

月吟胸脯某处跟着一紧,胸腔羞臊,呼吸急了几分。

谢行之细嚼慢咽,眸色平静,连吐核的动作都儒雅。

眼前的男子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矜贵优雅。

这便更让月吟红了脸,越发恼自己,她怎能又想歪了。

她低头,吃掉樱桃软糕。

唇齿间真如谢漪澜所言,奶香盖住了樱桃的酸甜。

月吟脸上一烧,来不及细嚼慢咽,像是要掩盖什么一样,快速咽下入腹。

……

从淳化堂出来,风慢慢将月吟胸腔的羞臊吹散,她脸也不怎么烫了,却开始愁送老夫人的寿礼。

谢老夫人六十大寿,可马虎不得。

月吟心不在焉地跟谢漪澜往回走,谢漪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问道:“表妹在愁祖母的寿礼?”

月吟点头,“不瞒表姐,我还不知道送什么。表姐准备送什么?”

两人踏进花园里的亭子,谢漪澜拉着她坐下,“往年我送了祖母寿山石、寿龟这类山石玉器,今年也是,但祖母六十的大寿,我打算在祖母宴会上再跳支舞,这样她老人家也高兴。”

山石玉器。

月吟想了想她为数不多的积蓄,眉间的愁意更深了。

她那点积蓄,还不够买寿山石的底托。

月吟正愁着,谢沅突然出现在亭子外。

“三表哥。”

月吟同他问安。

“表妹。”

谢沅笑着回她。

谢沅踏入亭子,在月吟对面坐下,好奇问道:“你俩在聊什么?面色怎如此凝重。”

谢漪澜:“祖母的寿辰要到了,你礼物备好么?”

谢沅头抬了抬,眼底露出傲意,“早备好了。”

他有几分炫耀地看向只比他大个月的谢漪澜,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就是四姐姐没把祖母放心上了。”

谢漪澜轻哼一声,把头扭一边去。

谢沅面露得意,又关切问月吟,“表妹有何想法?”

月吟摇头,有些尴尬,坦白道:“暂时没有,而且我囊中羞涩,怕是买不到上等的金银玉器。”

谢沅顿觉这是个出头的好时机,能帮表妹一把。

他眼前一亮,热忱道:“钱的事,表妹不用担心,我那有。”

他顿了顿,又觉这样伤了表妹的自尊,补充道:“就当借给表妹了。”

月吟摇头婉拒,“谢三表哥的好意,不过我不能要。寿礼不一定买最贵的,只要合外祖母心意就是份好寿礼,还有两个月时间,我再慢慢想想,应是来得及。”

谢漪澜赞同,“礼轻情意重。”

她看见石子路上的谢行之,眼眸亮了亮,“哥哥见多识广,一定能帮表妹出主意。”

月吟不想麻烦谢行之,欲拦住谢漪澜,但晚了一步,她蹦蹦跳跳就出了亭子,把谢行之往这边带。

“表妹为寿礼犯愁?”

谢行之温声问道。

月吟局促地点头,余光瞧见正德端了盘樱桃。

从谢老夫人那端的樱桃。

月吟耳尖微微发烫。

谢行之颔首,思忖一阵,淡声问道:“表妹书法如何?”

“尚可。”

“尚可,便是不错。”谢行之说道:“不如送祖母一幅百寿图。”

“百寿图?”

月吟闻所未闻,清澈的眼中满是疑惑,“是写了一百个寿字的图?”

谢行之点头,看着她道:“寿字的不同书法,楷书、隶书、大篆、行书等不同字体,字形或圆,或方。”

月吟窘迫,“可我不会这些字体。”

谢漪澜眼前一亮,“哥哥,你那里不是收集了些孤本字集?”

谢行之看向懵懵懂懂的月吟,“表妹可愿意学?”

鹫梧院,书房。

谢行之在书架边翻找书籍,“我这没有百寿图,但收集了一些字集,表妹可先熟悉熟悉。”

他将手里那本大篆小篆的字集翻开,将字集上的寿字指给月吟看,“表妹可在那边学写,我再去书架寻寻。”

“谢谢大表哥。”

月吟感激,拿了字集去书案边坐下,谢行之则立在书架边,认真帮她寻字集。

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整齐摆放着。

月吟看见了她送给谢行之的紫毫笔。

这紫毫笔他已经开过了,似乎是刚用罢悬在笔架上,笔锋还有些润。

她揉了揉发烫的脸,低头研墨,随手拿起紫毫笔旁的一支宣笔。

笔锋沾了沾墨水,照着字集上的字样,在白纸上落下笔画。

月吟写了好一阵,一张白纸写了大半的字。

倏地,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一只温暖的手掌忽然握住她握笔的手,“这里写错了。”

头顶传来谢行之清润的声线,他握着她手背,带着她手,在空白处重新写着那“寿”字。

月吟心脏蓦地慢了半拍,在他的凑近下,升起一片悸动和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