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月吟哀求的声音一阵接一阵。
满心都是掉深坑里的谢行之,根本没注意到魏贵妃投向她的目光。
月吟拉扯宣平侯衣袖的长指颤抖,长袖也因这动作滑下,露出一截纤白小臂,腕子上的白玉绞丝纹手镯再也藏不住了。
魏贵妃目光落到那手镯上,呆呆看着她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手镯,有个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
眼前的泪脸,越看越相熟。
魏贵妃心跳变得剧烈,身子克制不住地颤抖,她喉咙干涩发堵,想唤的两个字堵在喉间,业已无声流着泪,凝着地上跪着的女儿。
宣平侯意外,这突然蹿出来的姑娘和谢行之是何关系,又不禁疑惑谢行之好端端的怎去了山林,“定远侯世子他怎么了?你是何人?”
月吟眼泪模糊,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大表哥他掉进深坑了,那坑很深,坑底乌漆麻黑的。大……大表哥不能在这种幽黑的地方久待,他、他害怕。”
月吟结结巴巴,呜咽着说道。
之前在漆黑封闭的山洞里没待多久,谢行之便明显不对劲,而今他跌落深坑
话音刚落,通往围场的林间小路上传来阵马蹄声,仔细一听,还能听见男子御马的声音。
月吟闻声回头。
昏暗的林间山路,谢行之骑马回来了。篝火阑珊下,马背上的人衣发凌乱,面色焦急,待渐渐近了,谢行之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这边奔来。
月吟又惊又喜,起身跌跌撞撞朝谢行之奔去,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有种失而复得的雀跃欢喜。
馨香扑了满怀。
谢行之双臂紧紧环住怀里的娇小身躯,贪恋到拥着她。
“我还以为我回来搬救兵晚了,你一个人待在坑底会害怕,会出意外。”
月吟呼吸间全是谢行之的气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仰头看他,声音还带着哭腔,“你怎么从深坑里出来的?”
昏黄火光映着她淌了泪的面庞,谢行之心头微宕,他拿出手里攥着的香囊,“香囊,阿吟给我的香囊。深坑底部有树枝,我将树枝插在坑壁上,借力从坑底跃了上来。”
月吟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忽然从谢行之手里拿回她的香囊,烫起来的手指蜷了蜷。
意识到这还是在外面,有外人在,月吟忙松开谢行之,往后退了大半步,耳根子也慢慢热了。
她捧了捧面颊,将眼泪擦干,低头看着手里的兰花刺绣香囊。
这厢,谢行之注意到周围的人,眉色倏尔变得复杂。
他下意识看了看低垂着头的姑娘。
谢行之拱手,“魏贵妃娘娘,魏叔。”
忽闻这声,月吟目光呆滞,她不受控制地往前跑,手臂却被谢行之紧紧攥住。
她跑不掉了。
但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娘亲。她知晓娘亲的模样,也寻到娘亲是谁了,但娘不知道此刻站在面前的是谁。
月吟怯怕,整个人绷得紧紧,僵直地站在谢行之身旁。
“囡囡。”
魏贵妃望着篝火下那纤瘦的背影,颤声喊着,紧张地连呼吸都忘了。
月吟心跳得飞快,用力握住手里香囊,慢慢转过身去。
宣平侯营帐。
帐外有人把守,旁人无法靠近。
营帐内,阔别已久的母女俩泪眼婆娑。
昏黄烛火下,魏贵妃擦干月吟面上的泪,仔细端详着女儿,目光温柔。
染了丹蔻的手抚摸女儿眉眼,魏贵妃恍惚一阵,盈满泪水的眼里,仿佛出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我的阿吟长大了,水灵灵的模样真真好看,而且眉宇间还有三郎的影子。”
提到爹爹,月吟心里难受,刚止住的眼泪又不自觉流了出来。
她扑到魏贵妃怀里,低低哭出声来。
魏贵妃轻轻拍着月吟肩头,安抚地顺着她后背。
魏贵妃拿丝绢擦了擦她眼泪,期待问道:“囡囡,爹爹现在何处?也跟你来京城了?”
“爹爹、爹爹他……”月吟看着娘亲,心脏疼得厉害,摇头哽咽道:“爹爹不在了。”
“爹爹去找娘,回来时满身是血。我都来不及去请郎中,爹爹他……他就没了。”
月吟泣不成声,哽咽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魏贵妃愣怔,丝绢从手中掉落。
她手掌攥成拳头,指骨因用力握着而泛白,眸底是藏不住的恨意。
一旁看着的宣平侯亦是愤恨,怒火中烧。
“爹爹去世后,我就被柳伯母收养了。”月吟依靠在魏贵妃怀里,解释说道:“就是娘亲经常见的那位,柳县令的夫人。”
“柳伯母很疼我,我和婉星姐姐一起长大,后来她们都不在了,我冒认了姐姐,被接回谢家。”
月吟说着,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谢行之,正好迎上他目光。
月吟愣怔片刻,避开谢行之的目光,对娘亲说道:“现在谢家,只有谢世子知道我的身份,也是谢世子告诉我很多爹爹的事情。”
“难怪,”宣平侯低喃道:“难怪母亲不止一次跟我提及,说谢家那接回来的小姑娘让她莫名其妙便想起娘娘年轻时。母亲恍恍惚惚,直说自己老了,认错了人。”
魏贵妃抿唇,只觉在女儿面前这尊称太过讽刺。
“陛下!”
倏地,营帐外的高朗声音传来,帐中气氛骤变,紧张到了极点。
“不好,皇帝久不见我,定是来寻了,我得回去了。囡囡,明日等他去林间狩猎,娘再来寻你。”
魏贵妃在月吟额头落下一吻,惊惶起身,匆匆离开。
营帐帘子撩开又合上,宣靖帝还差数步就到帘门处了。
“陛下。”
魏贵妃福身行礼,宣靖帝扶她起身,“怎么跑到这来了?让朕好找。”
魏贵妃扯了一个笑,脸色在夜色中辨别不出情绪,“山风寒凉,便到了营帐里面。臣妾和兄长太久没见,聊着聊着就一时忘时间。”
宣靖帝没说什么,带着魏贵妃回了御帐。
脚步声渐渐远了,营帐内又归宁静。
宣平侯看着那张和妹妹相似的脸,恍惚一阵,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这是崔家的后人呐。
他这外甥女刚认回来的似乎是怯t生,在一旁坐着局促不安。
宣平侯目光流转,看了看谢行之手上的伤,泛起隐隐担忧,“行之,你这伤明日打猎……”
谢行之掩住受伤,说道:“魏叔放心,小伤而已,不碍事,明日还是按计划进行。”
谢行之看了眼局促的月吟,对宣平侯道:“夜深了,我带阿吟回谢氏营帐了。”
“舅、舅父,我先回去了。”
月吟显然还不习惯突然的身份转变,话说得磕磕巴巴。
与宣平侯拜别后,月吟跟在谢行之后面,离开宣平侯营帐。
宣平侯凝着远去的身影,敛了敛眉。
衡儿那孩子跟他提过一句,说是对定远侯府谢家接回来的表姑娘有些意思。
而今定远侯府的表姑娘,成了他们宣平侯府如假包换的表姑娘。
瞧着方才的情形,男有情女有意,他这刚认回来的外甥女,怕是兜兜转转间又成了他们谢家的人。
宣平侯默默叹息一声,心想若是早些把流落在外的外甥女寻到,这近水楼台的便宜就不是谢家的了。
宣平侯的营帐离谢氏营帐不远。
月吟跟在谢行之后面,起初两人还隔了一段距离,渐渐地,谢行之脚步慢了下来,仿佛是故意放慢步子等她跟上来一样。
月吟步子也随之慢了几分,谢行之往回折了一步,来到她身旁,跟她并肩走着。
空寂的围场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气氛有些尴尬。
月吟抿唇,想起宣平侯的话,好奇问道:“明日围猎正式开始,大表哥也要去?”
谢行之背过手,把受伤的手藏至身后。
皎洁的月光下,谢行之看着她侧脸,笑道:“那是自然,阿吟明日在围场内等我。等我拿个头筹回来。”
他自信说道,好似已经预判了最后的结局。
月吟目光越到谢行之身后,眉头拧了拧。
他都受伤了,明日打猎真的没问题吗?
谢行之察觉到她目光,手往里又藏了藏,“不相信?”
月吟拧眉,料想谢行之的手臂定然是在深坑伤的,抬头看他,清亮的眼眸露出一抹担忧,“伤口深不深?”
谢行之揉揉她发顶,“不深,也不疼。知道阿吟担心了,我就高兴。”
“才没有。”
月吟连忙否认,解释道:“毕竟是因为我乱跑,大表哥来寻,才生了意外,受了伤。”
谢行之:“倒也还庆幸。”
月吟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庆幸什么?”
“庆幸没早松开了阿吟的手,没害阿吟随我一同跌到深坑。”
月吟羽睫轻颤,心脏忽而跳快了。
又想起林间惊心动魄的一幕,一阵悸动。
“时候不早了,大表哥回营帐把伤口包扎了,早些休息。”
月吟掩住莫名其妙就蹿上来的悸动,拎着脏破的裙裾往营帐快步走去。
谢漪澜听见外面有动静,已经从营帐里出来了。
谢漪澜奔到月吟身前,仔细打量,面前的人除了鬓发凌乱了些,一切都好,“谢天谢地,表妹你吓死了我了,突然就跑开了,怎么喊也喊回来。”
谢行之脸色沉了几分,“谢漪澜,带表妹回营帐休息。”
谢漪澜自是明白哥哥的意思,便也不敢多问,和表妹回了营帐。
回到营帐后谢漪澜也没问,月吟吃了晚饭,简单洗漱一番就上床歇下了。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来来回回折腾,月吟身心俱疲,本以为这么累了,夜里定然是很快就睡着了,哪知她竟然毫无睡意。
夜已经深了,她床榻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有了些困意。
翌日。
没休息好的月吟面色憔悴,擦了层厚厚的脂粉才将脸上的憔悴盖住,不能让娘亲看到她憔悴的面色。
娘亲会担心的。
围猎在今日正式开始。
宣靖帝策马扬鞭,第一个进了山林。太子和几位皇子紧随其后,最后才是百官和诸位世家子弟们。
大队人马涌入山林狩猎,围场内一时间少了许多人,清净不少。
人群中,月吟和魏贵妃对视一眼。魏贵妃眉眼温柔,浅浅扬了扬唇,碍于围场人多眼杂,她很快便挪开目光,离开了围场送宣靖帝的地方。
谢漪澜挽着月吟,往贵女们围聚的地方去,说道:“表妹别看哥哥温润儒雅,打猎却是一把好手。上次秋猎,哥哥猎了大雁、野鸡若干,还有两头鹿,一只狐狸,得了陛下的夸赞和赏赐。”
月吟恨透了宣靖帝,袖子里的手用力攥拳,压抑住内心的情绪。
“就是不知哥哥会猎得什么。”
谢漪澜满怀期待,“倘若哥哥像上次一样,在一众进山围猎的人中脱颖而出,陛下一高兴,没准儿又赏赐了哥哥。”
这可太有面子了,而且谢漪澜还见过陛下高兴,当众赐婚的。
两人说着,来到了贵女们聚集的地儿,坐下来聊天。
不久,一名宫女过来,打断众人的闲聊,问道:“这里谁是昨日弹琴的柳家姑娘?”
众人同时看向个人,有愕然的,有窃笑的。
月吟缓缓起身,“不知这位姑姑寻我何事?”
宫女客客气气道:“魏贵妃娘娘要见弹琴之人,请柳姑娘随奴婢来。”
谢漪澜抓住月吟的手,面露忧色。
月吟拍了拍她手,婉声道:“表姐,别担心,贵妃娘娘只是见见我而已。”
月吟随宫女离开此处,往魏贵妃营帐去。然而两人刚走没多久,贵女们就开始窃窃私语,柳家姑娘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谁让这姑娘昨日太过招摇,魏贵妃娘娘指定是听见了那琴声了。
营帐。
魏贵妃接着弹琴的由头,将月吟寻来,即便是宣靖帝过后问起,也不会引起他们怀疑。
魏贵妃遣走帐中所有侍女,拉着月吟坐在美人榻上,“囡囡,过来让娘仔细看看,昨夜光线昏暗,娘都没看清我的宝贝囡囡。”
月吟凑了过去,一脸笑容的她高兴道:“原来娘听见了我弹的琴声。小时候就经常听娘弹这首曲子,因为娘喜欢这曲子,我就拼命学,想娘的时候就弹弹,仿佛娘就在我身边。”
魏贵妃牵着女儿的手,看着她,这张面容她怎么也看不够,想起十一二年不在女儿身边,眼眶渐湿,“囡囡,这些年苦了你了。”
月吟摇头,抱着魏贵妃,“不苦的,娘亲别哭。”
娘亲受的罪,一点不比她少。
月吟余光偷偷看了眼娘亲右手手腕,她看见谢行之说的那道疤。
手腕上长长的疤痕虽然被衣袖盖住,但还是露了一些出来。
娘亲当时一定很痛吧。
“娘亲看这个。”
月吟抬手,扬了扬腕子上的白玉绞丝纹手镯,“娘的手镯,我一直珍藏着。还有爹的玉佩,我今日也带了来。”
月吟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勾云纹玉佩,“谢世子就是看见爹的玉佩,才认出了我来。我也才知道了爹爹以前的事情。爹爹不是窝囊废,爹爹是大英雄,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魏贵妃摸了摸玉佩,温热的泪滴到玉佩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玉佩放到心口,极其珍视,“这玉佩,是当年我送给三郎的。三郎当时高兴的模样,我永远也忘不了。”
“手镯,是你爹爹送我的定情之物。”魏贵妃把玉佩系到月吟腰间,“囡囡,这两样东西你收好,就像爹娘陪在你身边一样。”
魏贵妃抹了眼泪,摸了摸月吟的面庞,看着女儿有些失神。
“囡囡今年十五了,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六了。”魏贵妃长指抚过月吟乌发,“囡囡的头发都及腰了,娘好久没给囡囡梳头发了。”
月吟想起小时候,娘亲喜欢给她梳头发,她的发髻永远都是小女娃中最好看的。
魏贵妃:“娘能给囡囡梳一次头发吗?”
月吟重重点头,“囡囡喜欢娘亲梳的发髻。娘亲梳的发髻是最好看的。”
魏贵妃牵着月吟去梳妆台坐下,将她头上的钗环都卸下,拿起篦子从发顶梳到发尾。
看着镜子里的小姑娘,魏贵妃扬起一抹满足的甜笑。
魏贵妃挽着发髻,说道:“囡囡,来京城后,都住在定远侯府,那是住在谢氏二房那边?还是谢老夫人那边?”
“都不是,是住在了谢氏大房院里。”
魏贵妃轻轻笑了笑,“难怪。难怪囡囡如此紧张行之那孩子。”
“不是的,娘亲。”
月吟连忙否认,解释道:“谢世子他有病!他不能待在黑暗幽闭的空间里,这病症会闹出人命的,我在扬州小县城里就见过一桩类似的案子。”
魏贵妃神色变了变,道:“谢行之是小时候落下的这怪病。那会儿他还小,在太子身边任伴读,当时有位得宠的妃嫔胆大包天,想除掉太子,扶自己的儿子当储君,t便设计把年幼的太子引到偏僻处,再关到密室里,结果事情没成,谢行之在密室关之前把太子推了出去。密室里放了蛇虫鼠蚁。救出来时,谢行之被毒蛇咬了,险些丧命,他虽只被关了半个时辰,但毕竟是几岁的孩子,被吓怕了,从此便格外怕待在黑暗幽闭的狭小空间。”
月吟光听着就头皮发,谢行之也好可怜。
“最后那心思歹毒的妃嫔怎么样了?”
月吟问道。
“让皇帝仗杀了,”魏贵妃道:“她动了害太子的念头,即便与先皇后有三四像,也难逃一死。”
“谢行之这件辛密之事,谢氏只有定远侯夫妇两人知道,囡囡是第三个知道的人。”
魏贵妃梳了一缕头发盘上去,道:“行之那孩子靠谱,囡囡交给他,娘也放心。我和你爹爹还没成婚时,你爹爹就喜欢那孩子,常在我面前念叨。”
月吟:“娘,您误会了,我和谢世子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是不会嫁给他的,等回了舅父家,我就待在外祖母身边,替娘在外祖母身边尽孝。”
魏贵妃惊讶,但她昨夜明明就看见两人……
魏贵妃叹息一声,“罢了,你还小,现在提早了些。”
孩子还小,不懂男女那情。
魏贵妃没再说这事了,她给女儿梳好发髻,在头上簪好钗环。
母女俩在营帐中又相处一阵子,魏贵妃担心召见月吟的时间太久了,惹人生疑,这才恋恋不舍让月吟离开营帐。
只要知道她和三郎的孩子尚在人世,她就无憾了。
有件大事在这场秋猎后,也该提上日程了。
围猎渐进尾声,猎得的猎物堆在围场空地,内侍正详记诸位王公贵卿们狩猎的数目。
宣靖帝喜欢打猎,但这次围猎竟有些力不从心,太累了。
“今年是谁拔得头筹?”宣靖帝问内侍道。
内侍:“回陛下,又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猎得的种类和数量都遥遥领先。”
宣靖帝笑道:“不愧是朕的儿子,颇有朕当年之姿。把你记的呈上来给朕看看。”
内侍低头呈上清单,宣靖帝摊开详阅。
“呦,第二名竟是谢卿的儿子谢行之。”宣平侯喜好打猎,看着地上的猎物,摸着胡须笑道:“不错不错。”
晚些时候,围猎场中燃起了篝火,一场热闹的晚宴在丝竹声中开始。
宣靖帝龙颜大悦,在这场晚宴上赏赐了谢行之,“朕记得去年秋猎,谢少卿就在一众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今年狩猎又得了第二,仅次于太子。”
宣靖帝放下酒杯,问道:“谢少卿,你想要何赏赐?”
席位上的谢行之起身,站到中间来,“陛下,臣确实有想要的赏赐。”
“你说,朕今日高兴,统统都满足!谢少卿年少有为,断案如神,这些年破案无数,朕都知道,这小小的少卿有些屈才。谢卿是想求加官进爵,还是求道赐婚圣旨?”
宣靖帝哈哈一笑,“朕两样都满足。”
谢行之暗嗤,当年崔叔凯旋,欲求道赐婚圣旨,皇帝可不是这样说的。
谢行之拱手,正声道:“禀陛下,臣恳请重审十六年前崔昦崔将军蒙冤一案。”
一言毕,宴会上哗然。
月吟心脏跳快了起来,没想到谢行之求的竟是爹爹的事情。
席间的聂松神色阴沉,握紧酒杯。
宣靖帝面色凝了几分,锐利的目光扫了眼旁边席位的魏贵妃。
他敛了目光,看向谢行之,“那事不是十年前早结案了?朕已换了崔昦清白。”
“是结案了,但臣最近查到些蛛丝马迹,那伏罪的不过是只替罪羊罢了,真正的陷害的另有其人。”
谢行之跪下,“崔将军护国御敌,忠心耿耿,请陛下恩准臣重查此案,莫让忠臣蒙受不白之冤,坏人逍遥法外。”
宣靖帝不置一言,幽寒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格外森冷。他看向席位旁边的女子,冷声问道,“魏贵妃,此事你怎么看?”
魏贵妃:“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哪能妄议朝政之事。”
宣靖帝一笑,拿起酒杯漫不经心转着,复而看向太子,“太子,此事你怎想?”
太子站了出来,跪下道:“父皇,儿臣认为有冤就要审,哪怕是陈年旧案,只要有疑点,就该拿出来重审。”
太子抬头,迎上宣靖帝锐利的冷眸,道:“崔家满门忠烈,岂能让幕后之人逍遥法外?此事倘若传出,百姓定是心寒,父皇不也常教导儿臣,赏罚分明吗?”
宣靖帝勾唇,面上阴沉得可怕,“好好好,不愧是朕一手教出来的好儿子。”
冷冷的一句话,不知是夸,还是讽。
“此事便全权交由谢少卿来办。”
宣靖帝放下酒杯,拂袖离席。
“谢陛下,臣领命。”
谢行之转眸看向席间酒杯掉了的聂松,目光冷淡,却有股逼人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