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哈尔斯失踪了

以前遇到的情况都没有这一次糟。对先前的命案和托马斯猝死的事,我们还以一种超然的方式看待。但是哈尔斯失踪后,一切就有了根本改观。我们本来是一个完整的整体,现在却被分割了。我们再也不是那些已经发生的事件的旁观者,而是行动的中心。当然,当时是没有时间说出这个想法的。我的脑子里好像只能想一件事,那就是哈尔斯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流逝的每一分钟都是生命攸关的。

第二天早上大约八点,杰姆逊回到“阳光居室”。他身上全是泥巴,帽子也不见了。我们三个都满脸忧凄地围坐在早餐桌前,谁也吃不下东西。杰姆逊喝着不加糖的咖啡,告诉我们他听说了哈尔斯前晚的举动。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的车子开得很快,倒是留下让人容易找到的踪迹。我猜想,那位叫伯恩斯的刑事警察,黎明的时候或者还在追逐一辆相仿的车子,追了数英里之远。到头来却发现那辆车子载的是有好几个孩子的一大家子。

杰姆逊说:“他大概是八点十分离开的,一个人走了。八点二十分到华克医生的诊所。我大概是在午夜时分到的华克医生的诊所,但是他出诊去了。直到凌晨四点的时候,他都还没回来;限据华克医生的说辞,哈尔斯先生经过草坪,走到阿姆斯特朗太太和她女儿住的小木屋。由于阿姆斯特朗太太已经上床了,他或许跟露易丝小姐谈了什么。她没有说出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是她显然怀疑已经发生事情了。也就是说,她怀疑有人在耍弄卑劣的手段,却不知道是何种手段。后来,很明显的,他开车直朝火车站而去。车子开得很快,道口看守员说他看见车子飞驰而过,认得出那是谁的车。在卡洛街和火车站之间,顺着漆黑的直行道,这辆车突然在什么地方拐出了车道——也许是有人挡在路中央——就全速冲到货运火车侧部了。我们是在那儿找到车子的,已经撞得稀巴烂了。”

“那哈尔斯人呢?”我的嘴都僵硬起来了。

“根本没有他的踪影,瑞秋小姐。甚至连有没有受伤的迹象都找不到。就这一点看,事有显得蹊跷。如果事故发生的时候他在车上——”

葛屈德打了个寒颤。

“我们检查过铁轨的每一寸,货运火车已驶走。但是没有任何故障的迹象。”

“可是,他绝不会就这么消失了!”我大喊出声,“泥地上也没有足迹吗?什么都没有吗?”

“没有泥巴,只有尘土。最近一直没有下雨,那儿的人行道上也满是煤渣。瑞秋小姐,在我看来,他一定遇到什么麻烦了。我想他还没死。”

听到“死”这个字眼,我感觉到整个身体畏缩了一下。“伯恩斯到乡下去了,正在追查从药房夜班职员那儿得来的线索。中午时候还会有两位刑警过来,我已经拍了电报出去了。如果他还在附近,我们总会找到他的。”

“河那边呢?”葛屈德开口发问时,嘴角都僵直了,“如果他们把他打昏了,可能会——”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杰姆逊知道她的意思。

“河水现在很浅。但如果下了雨,情况就严重了。不过河里几乎没什么水。现在,瑞秋小姐。”他转而对我说,“我得问你几个问题。哈尔斯先生有什么理由要这样什么也没说就走吗?”

“据我所知,没有。”

“他以前有过这样的时候吗。”他穷追不舍,“你那时也对他信心十足。”

“他以前没有让车子撞上火车啊!”

“是没有。但是,他把车子送到离这儿很远的修车厂修理。你知道他是不是跟人结过仇?会有什么人可能想置他于死地吗?”

“我不知道,除非——我想不出会是谁入”

“他有怀揣巨款的习惯吗?”

他站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的。

“那么,我想我们就把此事略去不谈。逃走对形势很不利。如果他负了伤,我们又找不到他留下的痕迹,那么,这就有些像是绑架了。那位年轻的华克医生,你知不知道哈尔斯先生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去他那儿吗?”

“我真是不明白,”葛屈德若有所思的说,“我想他根本不认识华克医生呀。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情况下,他们的关系应该连友善也谈不上。”

杰姆逊侧耳倾听,然后,一点一点地从我们这儿挖出哈尔斯的悲惨恋情。还有,露易丝即将下嫁华克医生的事实,他很殷切地聆听着。

“这里有一些很有趣的进展。”他也若有所思的说,“那个自称是陆先·瓦勒斯母亲的女人还没回来;你侄子显然神秘失踪了;有人多次有预谋地想闯进这幢房子,事实上他们已经成功地进来了;昨天厨娘目睹一件怪事;而我也有一条新消息。”他谨慎的把脸转过去,不去看葛屈德,“约翰·贝利先生不在他租的公寓里。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这简直是个难解之谜,没有一件事彼此之间有一点相关性,除非贝利先生跟你侄子已经又——”

葛屈德又做了一件让我大吃一惊的事。

“他们没有在计划任何事。”她的语气激动,“我知道贝利先生在哪里。可是,我哥哥没有跟他在一块儿。”

杰姆逊转过身来,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她。

“葛屈德小姐,要是你和露易丝·阿姆斯特朗把你们对这件事所知道和猜测的任何细节都告诉我,我早就可以做很多事了。我相信我会找到你哥哥,我也能——嗯,做些其他的事。”

但是葛屈德的脸色没有改变,她顽固的说:“我知道的对你找到哈尔斯没有任何帮助。我对他的失踪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说,我不信任华克医生。我想他恨哈尔斯,如果可能的话,他会除掉哈尔斯的。”

“也许你说的没错。事实上,我自己也有过这种想法。但是,华克医生昨天深夜外出急诊,他人都还在那里,是伯恩斯按线索找到他的。我们到绿林俱乐部仔细查问过了,村子里也问遍了,没有发生什么事——除此而外,在铁路上边的土堤上,就在车子被撞倒的那个地方的上头,有幢小屋。里头住着一位老太婆和她的女儿。她的女儿脚跛得很厉害。她们说,车子撞上货运火车时,她们确实听到了撞击声,还跑到自己花园的最外沿去看过。车子就在那里,他们看得见车灯,以为有人受伤了。天色很暗,但是她们可以辩认出两个站在一块儿的人影。两个女人都觉得很好奇,于是,就离开篱笆往前走。绕过一打环形道,走下土堤来到路边。她们在路边看到车子还在那儿、车灯都碎了,车头也撞烂了,但是,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人。”

不久后,他就走了,留下我和葛屈德在家里尽女人之德——待在屋里等。


直到午饭时候,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急得都快要发狂了。最后,我上楼到哈尔斯的房里。因为我再也没有办法跟葛屈德面对面地坐着,看她盛满忧惧之情的双眼。

丽蒂在我的更衣室里奇怪的红着眼眶,想把我的新衬衫右边的衣袖穿进左边的袖孔。我心里太烦,懒得骂她。

“那个新厨娘叫什么名字?”

她一边把那个讨厌的衣袖猛抽出来,一边追问我。

“布利斯·玛蒂。布利斯。”

“布利斯,缩写是M.B.。咦,她的行李箱上写的不是这个名字,是N.F.C.呀!”

我一点儿也不想因新厨娘和她名字缩写的问题徒添烦恼。我戴上帽子,叫租了一辆大轿车来。一旦下定决心采取了行动,我就不会回头了。我让瓦纳来开车,他真是让人觉得厌烦。因为他用开我的车的方式开来这辆破车,害我一直觉得有被甩出车外的危险。

但是瓦纳心中也有一些想法,我们的轿车弯进马路之后,他说出了他的想法。

他转过头来跟我说:“瑞秋小姐,昨天我无意中听到一段对话。我不懂其中的意思,其实,我也没有必要去懂。但是,想了一整天之后,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告诉你。昨天下午,你和葛屈德小姐外出的时候,我把被撞坏的车子修理了一番。然后,我到图书室去叫哈尔斯先生来看看。我听丽蒂小姐说他在起居室,就改去起居室了。当我走到图书室斜对面的时候,听到他在跟人谈话。他似乎在来来回回地走动着,我敢说他在大光其火。”

“他说了什么?”

“我最先听到他说的话是——瑞秋小姐,对不起啦!但是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该死的混蛋!我要他先下——’嗯,他是说下地狱啦,‘先下地狱。’然后另外一个人开口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她说:‘我警告过他们,但是他们以为我会害怕。’”

“女人?你有没有等着看那个女人是谁?”

“瑞秋小姐,我不是在监视他呀。”他倒是端起架子来了,“但是,接下来的事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她说:‘我知道一开始事情就有点不对劲。一个大男人,先是生重病,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我以为她是在说托马斯。”

我提出异议:“你竟然不知道她是谁!瓦纳,你身上有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可惜你不会用。”

无论如何都已经于事无补了。我决定回家后再问个清楚,同时,我眼前的任务也由不得我分心。至少,我可以去见露易丝·阿姆斯特朗,试着从她那里挖出她对哈尔斯失踪这事所知道或怀疑的事情。但是,跟我每次改走路线时一样,我在这里也是遭到了重挫。

应门的是一位光鲜的女佣。但是,她正好站在门中央,让人无法在保有尊敬的情形下从她身旁走过去。

她说:“阿姆斯特朗小姐病得很重,无法接见任何人。”

我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她说谎的技巧真是拙劣。

“那阿姆斯特朗太太呢?她也病了吗?”

“她跟露易丝小姐在一起,不能去打扰她们。”

“跟她说是瑞秋小姐来访,要跟她谈很重要的事。”

“瑞秋小姐,没有用的。我们太太很明确的要我这样做。”

就在这个时候,屋内的楼梯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越过女佣白色制服的肩头,我可以见到很眼熟的一头灰发,紧接着,我就认出了站在我眼前的是史都华医生。

他的表情很严肃,惯有的愉悦神色有强加压抑的味道。

他说话语速很快:“我正想见你,叫你的人把车开回去,我载你回家。你侄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失踪了,医生。不只是这样,每个线索都显示了他不是被绑架就是——”

我说不下去了,史都华无言地扶我坐上他寒酸的车子。我们走过了一小段路,途中他都默不作声。过一阵子才转过身来看着我说:“现在,请你把情形告诉我。”

他听我说时,从头到尾都不插话,但是他那股严肃感仍然不变。

我说完后,他说:“所以你以为露易丝知道什么,我不这么认为。事实上,我敢肯定,她什么都不知道。最好的证据就是:她让我答应她来见你,请你不要放弃找他的希望。要找到他,而且要快点找到他,他还活着。这就是她要我代转的口信。”

“哼,如果她知道这一点,她一定知道得更多。她这个女孩真是残酷又忘恩负义。”

他严肃说:“她病得很重。一切真相大白之前,你我都不能对她盖棺定论。但是她跟她母亲都差不多魂不附体了。在发生过二人猝死、银行作弊案、‘阳光居室’和哈尔斯失踪的情况下,相信我,总有一天,谜团终会真相大白的。到那时候,我们会发现,露易丝只不过是个受害人,或许,她母亲也是!”

我原本没注意车子往哪开,但是,现在我看出我们就在铁路旁。很远就能看见一群人在围观,我猜那就是哈尔斯座车出事的地方。但是那里空无一物,除了地上有一堆碎木片之外,完全没有车祸发生过的迹象。

史都华医生向一位旁观者询问:“被撞的货车在哪里?”

“天亮道路要通行的时候火车就开走了。”

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他将那可能听到了撞击声、又看到有俩人站在车旁的母女所住的那栋屋子指给我们看了。然后,我们就慢慢驱车回府。

我请史都华医生让我在大门前边下车,便步行走向主屋。路经我们以前发现露易丝和可怜的托马斯的小木屋;又走上萝茜被人吓得半死的车道;再穿过不久前有人再接再厉要费心闯人屋内,而我和丽蒂也在两星期前的夜里看见过陌生女人的东面侧门;离西厢房不远的地方,则是烧焦了的荒凉的马房。

我不在家的时候,又有两位刑警来此。当把看守这幢房子和草地的责任交给他们时,真是令人如释重负。据他们说,杰姆逊又调派了更多人手去协助寻找哈尔斯,在整片乡间做全面的仔细搜寻。

这一天下午,屋子里的人数又在缩减。丽蒂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我,新来的厨娘不等工资,就拿着皮包和行李走了。没有任何人曾让来访的华克医生进屋,却听到图书室里有他的声音——除非是已经走人的疤面厨娘干的好事。我又再次掉人难解的迷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