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就是学不乖

“可别提了!气死我了!”

陈乐酩一想到这事就悲从中来。

本来嘛,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盼到生日到了,哥哥也松口了,可以在他们真正的家里和哥哥水乳交融你侬我侬了。

结果王长亮上来就把他的手撞断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特意交代过三个月内不能剧烈运动,拆石膏前右手绝对不能吃劲儿,如果那块脆脆的三角骨养不好,这条胳膊下半辈子都没法正常使用了。

但陈乐酩想着,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他在别的事上可以躺平摆烂随遇而安,在这件事上却异常地聪明坚韧。

他绞尽脑汁想了好几种对策。

比如让哥哥把他的两只手吊起来固定住,手臂不动,腰以下随意摆弄。

可这样的话他只能躺着或者跪着。

躺着后背有淤青,哥哥使起劲来会撞得他很疼。

温柔挂的他又不喜欢,觉得不够带感。

跪着就更不行了,两边膝盖全磕坏了,根本跪不了。

他甚至都想要不然干脆站着来得了,或者靠墙。

但这是他和哥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洞房花烛夜,是在两个人都清醒且愿意的前提下的鱼水之欢,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是要写掉一整本开心清单的大事件。

如果就这么草草了事,他真的会很难过。

该死的王长亮!

真该千刀万剐!

把他的手撞坏就算了,还把哥哥撞到脑震荡!

话说脑震荡也不能剧烈运动吧,好像会恶心呕吐,他很怕哥哥恶心呕吐,怕引起他的应激反应。

那就再等等好了,不就是区区三个月,前面两年都熬过来了。

可是三个月有九十天啊,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陈乐酩伤心过度,想得十分投入。

余醉就看到弟弟那张小脸在镜子里,一会儿臊眉耷眼十分委屈,一会儿又横眉怒目气得不行,一会儿又把两条小眉毛撇成个八字,可怜兮兮地扁着嘴巴,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的似的。

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怎么他能做出这么多表情?

这么生动可爱的孩子到底是谁养出来的?

余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抬手托住陈乐酩的下巴,照着他的脸就咬了一口。

“唔……”

陈乐酩原本在伤心,猝不及防被奖励,下意识踮起脚让哥哥咬得更顺口。

踮完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你干什么咬我!”

还咬住就不撒嘴,把他半边脸颊上的肉全都含在嘴里,又吸又舔又拿牙齿磨。

陈乐酩都能感觉到他双唇的温度,锋利的牙齿想要用力但勉强忍住。

恍惚间有一种错觉,哥哥好像想把他一口一口吃进去。

好吧好吧,那就来吃吧。

他乖乖不动,伏在哥哥怀里任他咬。

余醉咬完右边咬左边,两边脸颊都咬够,又在他眉心亲了好几口,最后意犹未尽地吻了下鼻尖。

陈乐酩被弄得晕晕乎乎,醉咕隆咚,特别像被主人酣畅淋漓地吸了一大通之后四脚朝天鬼迷日眼的猫咪,舒舒服服地贴着余醉的颈窝蹭了好半天。

“刚在想什么?”余醉环抱住他的腰。

陈乐酩咕哝两声,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跟小老头似的深深地叹一口气道:“这可怎么办啊,三个月有好多好多天……”

余醉失笑:“都伤成这样了还想这个?”

“那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陈乐酩大为不满,“不是你抱着我咬个没完的时候了!”

刚抱着猫咬个没完的人类多少有些惭愧。

“好了,身体要紧。”

“你听医生的话好好养病,其余的交给我,不会让你一直素着的。”

陈乐酩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犹疑地看他:“真的吗?”

“前提是你要听话。”

余醉目光黑沉,眉压得很低,落在陈乐酩脸上,是恳求也是警告。

“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想要干什么,都先搁置一边,把身体养好,其余的都交给我。”

我不会让天塌下来砸到你头上,你也不用提心吊胆地为自己遮掩。

余醉希望他明白自己话里的暗示。

起码这段时间学乖一点。

然而陈乐酩双腿一并拿左手特别飒爽地给他敬了个礼:“收到!”

“……”余醉话都懒得说。

“礼物呢!”陈乐酩猩猩伸手。

“没有。”余醉态度恶劣,“趴下我抽你一顿就当礼物了。”

却没想到陈乐酩立即转过身扶着水池撅屁股,扭过来的脑袋满脸期待。

余醉哭笑不得,“……说趴就趴啊。”

陈乐酩瞪眼:“反悔是小狗!”

话音刚落,什么东西掉到面前。

他看到一只木头小鱼被红绳坠着,往上荡了两下,又落回眼里。

小鱼很胖,憨态可掬,是一只吃饱肚子的金红锦鲤。

陈乐酩一眨不眨地和小鱼对视着,忽然嘴角往下一撇,眼里透出点水汽。

这和他送给余醉那只木头小猪是一对的。

“我去寺庙给自己也求了个长生牌位。”余醉说着,少见地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祈福,保佑自己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以前从来没有过。”

“我是个极度悲观的人,把生死看得很淡,生命对我来说并不宝贵,死亡是一场安静的解脱。”

“我从很久以前,就在准备告别。”

“帮我在意的人料理好他的一生,然后安安静静地结束生命,这是我为自己想到最好的结局。”

陈乐酩像座雕塑般呆立在原地,透过镜子凝望着哥哥那双湖水般的眼睛。

这是他作为“弟弟”时,从不曾探访过的领地。

他没有真正了解过哥哥的内心,更不知道他想要的结局。

“但现在不了。”

余醉很轻很轻地笑着,绽开的眉眼仿佛湖面的涟漪。

“我找到了我以前没有的东西。”

“我坦然地接受它并承认它。”

“我想我平平安安,不让你伤心难过,我想我长命百岁,永远陪在你身边。”

没有浪漫的情话,也没有古老的誓言。

乞丐拿到黄金的第一件事,不是求爱,而是向上天许愿自己的平安。

一如陈乐酩所说,救你就是自救。

那对余醉来说,自爱就是爱他。

爱让人学会求生。

贫瘠的心脏挤出的第一滴水,先要滋润自己,才能灌溉爱人。

这是陈乐酩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余醉帮他把木头小鱼戴上,两人在镜子前相拥。

陈乐酩的双脚踩在余醉的脚背上,被他带着像两只唐老鸭似的左右晃了晃。

“我不知道我死后会变成什么。”余醉说。

“我知道!”陈乐酩举手,“会变成大鬼,超级大超级凶的那种!”

余醉笑笑,下巴埋进他颈窝。

“不管是大鬼小鬼,还是孤魂野鬼,我都会保护你,像你对我承诺的那样。”

陈乐酩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用你保护。”

“你如果变成大鬼了,那我一定也变成小鬼了,大鬼和小鬼在一起就是一家鬼,不是孤魂野鬼,我们会变得很厉害,无所畏惧,谁都伤害不到我们,我们可以为所欲为!”

倘若爱人在身边,死亡就变成了一件美好的事。

余醉逗他:“变成鬼了也要和我在一起?”

陈乐酩嗯嗯点头。

“要是找不到我怎么办?”

“不会找不到。”

陈乐酩摸摸自己的脖子,又摸摸哥哥的脖子。

心想,我们之间有血做的风筝线,到死都不会断。

他把自己的木头小鱼拽出来,又拽出哥哥的木头小猪,把小猪小鱼握在一起,紧紧攥在手心里。

“我们这样算不算……两情相悦?”

他总是恐于向哥哥确认爱。

害怕答案无法承受,更害怕答案真假难辨。

余醉想起那封沾满泪水的遗书,心头抽搐,疼得指尖发麻,“从始至终都是两情相悦。”

陈乐酩愣住,从镜子里看他。

余醉并不回避,眼神直白坦荡,直直地和他对视。

那个瞬间陈乐酩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但很快余醉就垂下了眼。

傻孩子。

-

霍深从病房出来,口罩帽子全副武装,走出医院后上了路口一辆低调的黑车。

街道上空无一人,暴雪如注。

车一路开到小河湾。

河水中停着一艘古朴的中式画舫,上下两层,红灯笼摇晃,白雪落在画舫屋檐的脊兽上,让人恍惚间以为穿到了过去。

霍深让车作出三长三短的鸣笛。

画舫朝他这边缓缓靠岸。

霍深打着伞登上画舫,两边数十名黑衣保镖朝他躬身行礼,他走上二楼,在亭子前收起伞。

亭子里的保镖鱼贯而出,就剩一个人坐在亭子里背身看雪。

青皮寸头,鬓边剔着“Y”字形符号,从毛衣后领口里露出一小条淡青色的刺青。

霍深叫了声小爹。

男人懒嗒嗒地“昂”一声,扭过头来,双肘向后撑着亭栏,两条长腿随意交叠,斜睨着眼,嘴角挂着的笑阴阴邪邪。

“事都办完了?”

霍深点点头,走进去,看到他小爹手里竖着根鱼竿,没往外甩,只让鱼线垂下来,尾端的鱼钩去了,绑着根燃到一半的细长香烟。

他手一按,鱼线就带着香烟荡到眼前,他凑上去吸一口,再像海豚吐泡泡似的吐出一个个烟圈。

霍深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能别这么装逼吗,一会儿再烧手。”

“你看我能不能烧。”游弋把鱼线往空中一甩一荡,再回来时烟就被雪熄灭了。

霍深帮他解下来扔烟灰缸里,“我干爹呢?”

“在家看孩子呢。”

霍深手上一顿,“哪来的孩子,你俩谁生的?”

“狗生的。”

游弋拿出手机搁桌上,屏保是张小狗照片。

瞧着刚出生没多久,眼睛都没睁开呢,跟只小耗子似的躺在毛巾里,身上的毛毛是黑白花的还有些杂乱,不是那种一条一条的有规则的黑白花纹,而是这一块黑那一块白的感觉。

霍深觉得这狗又好看又难看。

“怎么长得乱七八糟的?”

“边牧和萨摩耶的串。”游弋说。

那就合理了。

霍深又问:“怎么说服边牧的?”

“你干爹说服的。”

“谁让生的谁看是吧,干爹在家带娃,你出来潇洒。”

游弋不屑地嗤一声:“带娃本来就是他的活儿。”

霍深挑眉:“现在换您当家了?”

“昂,一直我当家啊,我说句话他一个屁都不带敢放的。”

他这话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弹出来两条微信。

-你儿子把我电脑尿了。

下一条是肇事狗被抓现场照片。

霍深看见了,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

游弋清清嗓子,给对面发过去一条语音,态度那叫一个嚣张跋扈:“狗尿的你找狗啊,让它罚站!跟我说什么,又不是我尿的。”

对面也发过来一条语音。

就仨字:“抽烟了?”

游弋当场就坐直了。

“我操我没有!我可没抽!是霍深抽的!”

对面那人完全不听他狡辩:“十分钟。”

顾忌他面子,下句话是文字。

-十分钟不回来,你跟狗一起罚站。

游弋蹭得站起来,完全手忙脚乱,一边喊着“我操我真服了他知不知道我今年32了”一边上手扒霍深衣服,“快快快把外套换给我!我身上有烟味。”

霍深还问他:“不是您当家吗?”

“我在家我当!他在家他当!”游弋嚷嚷着一溜烟跑下楼。

霍深笑着看完他的热闹,起身走到亭栏前。

一簇簇鹅毛大雪从天而降落在湖面,把湖水砸出一道道水圈,水面之下,无数红白小鱼游来游去,陈乐酩站在鱼缸前眨巴着眼睛看。

“这就是兰寿吗?”他问汪阳,“胖得像猪一样。”

汪阳正和秦文大包小包地搬东西呢,闻言应一声,“对,你水里的亲戚。”

“怎么突然送我这个啊。”

陈乐酩顾忌余醉不爱吃鱼,再喜欢这几条小玩意儿也没松口要收。

“这是观赏鱼,不是食人鱼。”汪阳说,“给家里添点鲜活气儿,省得总是冷冷清清。”

陈乐酩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礼拜,实在闷得厉害。

昨天医生给他做检查,后背的淤青消了,膝盖的伤口结痂了,手心的伤也不用频繁换药了,就把他放出来了。

酒吧的条件不比家里,不适合养病。

余醉象征性地走了个流程,问他能不能让自己住进他家,方便照顾他。

陈乐酩当然满口答应。

一起住进来的还有汪阳和秦文,充当兄弟俩的保镖和大内总管。

家里第一次来这么多朋友,还要住下,陈乐酩小孩儿心性,兴奋得满屋乱窜。

余醉正在阳台打电话,看弟弟跟只陀螺似的跑过来跑过去,把他叫过来。

“怎么啦怎么啦!”陈乐酩飞奔而来,差点没刹住车。

余醉继续讲电话,都没看他,顺手把刚喝完的茶杯放到他头上,“稳当一会儿。”

陈乐酩瞥一眼头顶,“嗷……”

“你们俩先弄,我今晚过去。”余醉说完挂上电话,给弟弟解开封印。

陈乐酩甩甩卷毛,“今晚有安排?”

“嗯,去靳寒那儿商量海灯节的事,汪阳和我一起。”

“去多久啊?”

“一天一宿吧,码头出了点事。”

“哪个码头?”

“后海。”

“这样啊。”陈乐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拍自己胸脯,“放心去吧,我会听小文哥话的!”

转头就勾起个恶魔坏笑。

他记得家里好像还有几颗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