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月光和少年郎
结束了数年的战乱,大夏朝如今海内升平,到处充满了祥和喜乐之气。
而刚刚还朝,且被大加封赏的主将镇国公的府上,此时却显得剑拔弩张。
已经人过中年,端庄娴雅的镇国公夫人江雅芙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把一个古旧的匣子不客气的扔到了镇国公时沛眼前。
成亲二十载,他们虽然聚少离多,却称得上相敬如宾,他每隔几年就被皇上派去战场,而她则在家帮他照顾老人和孩子,从未有过怨言。
一直以为,他对自己也是满意的,两人之间虽然谈不上爱不爱,婚姻中却从未有过第三人。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大度的,未曾想在亲自帮他收拾旧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匣子,心态竟一下子崩了。
时沛剑眉深锁,即使将近不惑,依旧可见其当年名动京华的风采。不悦的看着桌上的东西,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少年时未能如愿的心事,他一直把它们封存在角落里,极其偶尔的回忆一下。
“你翻我东西?”
江雅芙咬了咬唇,这辈子没和他顶过嘴,今天却怎么也按捺不住了,硬气道,“对,我翻了,不翻还不知道我的夫君是那般文采斐然,那般会甜言蜜语。我总算知道为何这些年时常感觉咱们之间隔着什么,原来是隔着她。”
时沛没有注意到她眼底的泪光,顿时羞恼的脸色涨红,他是被人宠着长大的天子骄子,后来又成了常胜将军,这辈子除了与匣子有关的那个人,他从未吃过这样的瓜落。
而且,她这样直截了当的羞辱他,她就那般干净吗?
“呵!难为你一把年纪伪装不下去了,这样刻薄尖利才是真正的你吧?你翻我的旧账,那好我问你,你梳妆盒深处那枚玉佩又是谁的?你能把别的男人的东西精心保存二十年,我为什么不能留下几封信?”
刻薄尖利?他就是这样评价她的?
这四个字彻底刺激到了江雅芙,“是又怎么样?我是忘不了别人,和你一样行不行?我不像你,这边留着老相好的信,那边在外打仗也没闲着,你以为你和外邦公主那点子事儿我丝毫不知情吗?”
听了这样的话,时沛也气炸了,自打认出那块玉佩,他的心里就扎了一根刺,只是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以后找个机会再谈,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机会。
“胡说八道!你连这都不相信我?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连‘老相好’一词都说的出来!至于那外邦公主的事我不屑解释,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话说回来,就算我真的与她有什么,甚至娶回来你也得给我好好的受着!”
江雅芙见他吼着说出这样的话,惊愣的望着他,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淌,下人们在门外听的是胆战心惊。
时沛吼完之后见她这个模样也不说话了,二人静默的对坐,气氛如冰一般凝滞着。
此刻伤心已不足以形容江雅芙的心情,他这番话几乎否定了她这二十年的人生!
“既然如此,就和离吧。”和离让路,你爱娶谁娶谁,爱想谁想谁!
时沛大惊,“你说真的?”
“是真的,我没开玩笑。”
“你是不是惦记着那人死了娘子?你好……”
江雅芙冷冷的看了过去,时沛闭上了嘴,心里却几乎是默认了。那人与她青梅竹马,她肯定是生了这样的念头才性情大变的。
气怒攻心,时沛一拳击在桌子上,“离就离!你可别后悔!”
说完就一脚踹开门大步出去了,他要立即去新兵营找几个人摔打摔打,才能稍微消解一番心中气闷!
时沛和江雅芙一共生育了二子一女,长子时钥十九岁,次子时铄十五岁,小女时钰十二岁。
听闻父母大吵了一架,甚至严重到要和离,长子时钥匆匆的赶去劝架。可惜他去的晚了一步,到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母亲神情漠然的坐在那里。
“娘,出什么事了?您和爹闹别扭了?”
江雅芙见他来了,强笑道,“初一来啦,快来坐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你爹要和离了。”家里成员简单,规矩不大,江雅芙习惯了叫几个孩子的小名。
这还没什么大不了?时钥的脑子嗡嗡乱响,一向和乐的家里头一次出现这么大的危机。他急着问原因,帮着劝和,可母亲怎么也不肯吐口,一副心如铁石的样子。
于是他只好拿别的说事儿,“娘,您的长媳就快进门了,您总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吧?还有弟弟妹妹,他们以后可怎么办?”
“你们都大了,娘放心。另外我就算不在府里,你们几个的大事我也不会撒手不管的。”
“可您离家后要去哪儿?外公已经不在了,您难道要回舅舅家吗?”时钥追问。
在他看来父母这么大年纪了还闹和离,简直儿戏!荒唐!他还没问她,爹到时候娶了新妇怎么办?他就不信到时候她能受的了。
“你以为和离了娘会什么都不要吗?家里铺子庄子还是有几个的,我随便挑一个住下就是。”
时钥见她把这个都想好了,急了,“那祖母那里呢?您这些年和她老人家形同母女,您真的忍心抛下她?祖母这两年精神越发不好了。娘,您不要冲动,爹若是欺负您了,儿子帮您找回场子。”
果然,一提到老夫人,江雅芙的面容没那么坚定了,冲时钥露出一丝笑来,“小初一真是长大了,居然敢和你爹叫板了。”他小时候是最怕他爹的,小鬼见了阎王似的。
时钥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娘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过看她态度有些软化了,心里松了口气。
“娘,儿子说的话您好好考虑,您先歇息吧,待会儿我叫妹妹过来陪您说说话。”至于那淘猴子似的弟弟,轻易是找不到他人影的。
“好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
江雅芙经过大儿子的一番开导,虽然没那么万念俱灰了,心里那口恶气却半点儿也没得到纾解,时沛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刻在她心里,心脏每跳一下都扯着疼。
时沛很晚才从新兵营回来,翻身下马,潇洒英姿不减当年,他去时光鲜亮丽,回来时却是灰头土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难回来的。
夜深人静,该睡的都睡了,他站在院中望向正房,那里一片漆黑,显然没人给他留门。
稀罕!他也不需要她留门!
于是,时沛人生第一次在家享受到了独居的滋味。他睡前端详着那个匣子稍许,竟嗤笑了出来,真是难为她了,他都快忘记有这东西了,她居然不知从哪个耗子洞里给翻出来了。
思绪飘渺,眼前浮现出一张绝代娇颜,他不禁想,如果当年再试试,他是否能和那人走到一起?如果没有娶江雅芙,会不会……
不!他不要这个假设,历史是不可逆转的,错过的就是错过了,只有得到的才是最真实的,他与她风风雨雨二十载,有三个优秀的子女,应该知足了。
不知她是不是也这样想?白天他把话说的太重了,可她当时说的话也实在气人,罢了,等明天她气消了些再好好谈谈吧。
他这边一个人在书房里心绪纷乱不得安眠,而正房里的江雅芙也是,在床上烙饼似的折腾半夜才迷迷糊糊的入睡。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她仍是清纯的少女模样,她正处于一团白雾中,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两条岔路,一条的末尾站着时沛,一条的末尾则是禇羲。
少年时沛貌若谪仙,目下清冷,对她很陌生。而儒雅如春风般的禇羲,看向她的目光则带着现实中从未有过的深情,吸引着她往他那条路走去。
梦中的江雅芙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禇羲,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并坚定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