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受了。”

戚朗的狼耳抖了一下，他坐在沙发上晃荡着双腿，蓝眼睛盯着周围的四个诡异，认真地道。

光团从他的胃部挪开。

戚泽时看着男孩再次活力四射的模样，眉头微松，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小朗，如果以后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漂亮又温柔的女人声音带着几分郑重，放在之前，这样人性化的话语绝对不会从闻杜柔口中说出来。

闻杜柔表现得再怎么温柔也都只是对外表现，但现如今为了她的小儿子，闻杜柔居然主动学习起了人类母亲的模样。

准确来讲，应该是在那次幸运日后，她某个地方就彻底变了。

看着闻杜柔望向自己的眼神，戚朗一开始没有反应，他愣愣地盯着对方，在闻杜柔疑惑的时候，狼耳男孩咕噜了一声回神，上下点头。

“知道了。”

戚朗严肃地回了一句。

“对啊弟弟，你要是生病的话，我们都会很伤心的。”戚凌疏用纸巾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一旁的戚悦虽然很安静，但戚朗能够感觉到，那双漆黑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

狼耳抖了两下。

戚朗喉咙发出微不可查地呜声，他用手指蹭了蹭自己耳朵，一向直白单纯的大脑又被塞了新的东西。

原本他不觉得肚子不舒服是个大事，毕竟过往与狼生活的经历中，只要肚子不是疼得站不起来，在戚朗看来就没有问题，只要吃点草就好了，他一向活力满满，才不会被这点小事打败。

但是狼群成员很关心他。

就像他关注他们一样，他们也很在乎自己。

这个认知让戚朗很开心。

于是，刚教导完男孩的闻杜柔，正在关注男孩身体的戚泽时和戚悦，乃至装哭的戚凌疏就看到狼耳男孩咧开了嘴。

嗯？

为什么要笑？

不过，这也说明戚朗的身体没有其他的问题。

现在已经是晚上的十点，虽然戚朗还很精神，看上去一点困意也没有，但是作为合格的父母，戚泽时和闻杜柔两人已经左右牵着男孩准备回房间。

“嗷！”

戚朗扭头跟外面的哥哥姐姐告别。

“明天见。”

戚悦注视着弟弟，郑重回道。

戚凌疏也故作不舍地挥着自己的纸巾，跟弟弟告别。

房门吱呀关闭。

戚悦穿过走廊，打算回房间，但是没等她进去，同样没有回房间的戚凌疏就凑了上来，神秘叨叨地道：

“小悦，你打算送弟弟什么礼物？”

戚悦的动作微顿，她漆黑的眼珠微动，挪动到戚凌疏的身上时带着几分不协调，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她注视着对方，半晌，戚悦细微地侧过脑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潮湿与阴暗，这句话倒是不带什么刺，只是单纯在反问同类。

“当然是因为我好奇啊！”

戚凌疏理直气壮地道，“要是弟弟更喜欢你的礼物，我不就输了吗？！”

回应他的，是无情的关门声。

戚凌疏：……

可恶，妹妹就是无情冷酷，一点都没有弟弟可爱！

只是等到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戚凌疏忽然轻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怎么能没有意思呢，最近他的同类脾气变得一个比一个好。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他们还是一样暴躁，只不过现在一直在压抑着，不去浪费能力罢了。

至于原因，戚凌疏想到刚才咧开嘴笑的狼耳男孩，一边记录着他同类的变化，嘴角的笑容也跟着大了一些。

同类们受男孩的影响很深。

但是深到哪种程度，戚凌疏却不确定，毕竟，相处近五年的时间，他们真正“融洽”相处的日子，也就是弟弟出现的这段时间。

戚凌疏想着，走到了自己的卧室，蹲下身体将手掌按在地面后，以他为圆心的棕色地板旋即涌出一摊血水。

下一秒，实验柜从血水中缓缓升了起来，上面摆着各种红红绿绿的溶液。

每个里面都泡着一点碎指甲。

虽然当初没能查出来这些特殊的能力对小朗的影响，但戚凌疏根本不会放弃研究。

此时的实验柜中，一个溶液中正在咕噜咕噜冒泡，原本通红的溶液似乎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戚凌疏拿起那瓶溶液摇晃了两下，笑容大了一些。

弟弟真的很特殊。

不仅可以免疫他们附属的能力，在一定条件下还能吸收规则碎片。

他可太好奇了。

按照戚凌疏以前的分析，小朗以前应该是被类似于狼的存在，养大的人类孩子。

比起动用能力，小朗很习惯用自己的身体“战斗”，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特殊的能力又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与规则有关？

这个世界唯一让他觉得有趣的只有弟弟，但是这也不妨碍戚凌疏产生好奇心。

戚凌疏看着漂浮在溶液中随着泡泡而浮动的指甲碎片，眼睛微微弯起，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晦涩。

他打开溶液瓶，随意地划破自己的食指，红色的血珠宛如涌动的血虫滴在了溶液之中，冒着泡泡的溶液突然沸腾起来，仿佛油锅中被滴入一滴凉水。

刺啦刺啦——

看着沸腾的溶液逐渐恢复成之前冒着泡泡的模样，戚凌疏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自己的血也不会影响吗？

他若有所思地将这个变化记了下来，随后哼着歌又开始侍弄起其他的试验素材。

他得早点研究出结果，至少得把弟弟和规则间的关系搞清楚。

到时候要是研究出什么，他还可以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小朗！

戚凌疏嘴角的笑意深了一些。

地板中涌动的血液腥红而刺眼。

带着几分腐臭的气味。

皎洁的月光被厚重的窗帘遮住，也让这称得上恶心与肮脏的一幕没被外人知晓，等到一切归于寂静，实验柜和血液消失，戚凌疏拍了拍手做出一副累极的模样。

事实上，他也确实蛮累的。

刚才戚凌疏刺破食指流出来的血，不是一般的血液，而是精血。

当然，得到的信息也没有白费。

戚凌疏嘴角上扬，看上去颇为无害，身体平躺在床上，作为一个没脸没皮的诡异，他的睡眠向来很好，正常来讲，戚凌疏应该一觉睡到大天亮。

但这次却不同，或许是因为失去精血，戚凌疏罕见地做了梦到了祂刚刚诞生的场景。

那是一个血腥而残酷的地方。

视线所及尸骨遍地，满地鲜血与肮脏的虫子，那里没有阳光，只有潮湿和腥臭的尸体。

那里每一天都会发生战乱。

每分每秒都会有无数人类与动物死亡。

诞生于横死尸体之中的祂，日复一日见证着死亡与背叛，偶尔会觉得有趣，偶尔又会觉得无趣。

这个世界只有谎言与利益。

不要付诸信任，否则得到的只会是背叛。

梦境之中，戚凌疏觉得自己应该是笑着的，毕竟祂早已经习惯了死亡，只是却又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啪嗒的声音响起。

血腥的昏暗之中，站在白骨堆上的戚凌疏听到了什么动静，他嘴角微勾。

又有战乱发生了吗？

戚凌疏面带笑容地转过了身，旋即就看到，一个黑发狼耳男孩正坐在远处的白骨堆上，背对着他鼓捣什么。

听到动静，男孩狼耳一立转过身看向他的方向，在看清他的外表后，原本警惕的蓝眼睛立刻亮了。

“嗷！”

处在兴奋状态的狼耳男孩直接嚎叫了一声，他的脸上带着血迹，扒拉两下，下一秒就叼着一个发臭的腥红马腿，朝着他这边冲过来。

原本还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的戚凌疏表情一僵，抬手崩溃尖叫道：“弟弟！快点把马腿放下！那玩意儿太脏！！！”

或许是因为弟弟的出场方式太过震惊，本来躺在床上做梦的戚凌疏直接坐起了身，眼睛也立刻睁开。

原来是梦！

戚凌疏呼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擦掉脑门上根本不存在的汗。

接着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嗷！”

戚凌疏的笑容一僵，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即看到了一个比自己高很多的狼耳男孩，白白净净的模样非常妥帖。

还好还好，弟弟没叼脏东西。

不过，顺着男孩高高的身体向下看去，他对上了爸爸面无表情的视线。

此时的狼耳男孩坐在爸爸肩膀上，父子俩一起站在他的床边。

戚凌疏不禁陷入了沉默。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吐槽他们，怎么会跑到自己这个已经上了锁的房间，还是该吐槽这父子俩一大早又开始叠罗汉。

“嗷！”

戚朗叉着腰，中气十足地打了一声招呼。

“你起晚了，小朗叫你吃早饭。”

戚泽时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这也是在告诉戚凌疏，如果不是小朗，他不可能进入对方的房间。

“起晚了？”

戚凌疏嘴角的笑容收敛了些，原来精血对他的影响这么大吗？

果然之前放的剂量有点大了。

“嗷！”戚朗上下点头，他现在已经拿到辅助器了，不过昨天开口说的人类语言很多，现在戚朗也已经习惯用人话来说，他盯着戚凌疏的脸，观察一会儿后，歪了歪脑袋，认真地道：

“你饿了！”

戚凌疏听到这个声音，恍惚中又想起来梦境中戚朗叼着烂马腿跑向他的一幕，当时他弟弟显然是在捕猎。

而更加诡异的是，他居然觉得，如果小朗到他的世界中，梦境中的那一幕，或许还真的有可能发生。

他虚弱地点头：“对，哥哥饿了，现在我就起来。”

戚朗认真点头，然后对着戚泽时催促道：“走吧！爸爸！”

戚泽时嗯了一声。

在戚凌疏的眼中，难得不穿西服的英俊男人带着他肩膀上狼耳男孩缓步离开，只是在离开前，率先打开了房锁。

一看就知道，之前进房间的时候，他们是用非自然方法进来的。

卧室重归安静。

干净的地毯上没有半分血腥味，戚凌疏看着被重新关上的房门，忽然轻笑了一声。

只是轻笑的原因，他也不知道。

另一边，戚朗等到戚凌疏出来后，才开始开心吃饭。

虽然标记点已经找到，但是他们也不准备立刻离开。

能有正规理由远离被规则束缚的生活，几个诡异都没有理由拒绝。

在这之前，他们很不乐意跟同类一起出来，但是现在不一样，有戚朗在场，他们勉强能忽视不讨喜的同类。

而戚朗就更没打算离开了。

虽然有点想回家巡逻领地，但是他还得确定标记点的安全，于是，等到吃完饭后，戚朗就跑到戚泽时的前面，认真地道：“去看标记点。”

标记点不需要反复查看。

因为规则的存在，人类会无意识地忽略规则所在的地方，只要祂们不去试图破坏这些标记点，标记点不会移动。

不过，小儿子想要去看标记点，戚泽时自然不会拒绝。

而闻杜柔上一次去过了，这一次便没有跟着去，她揉着小朗的头发：“我待会儿在沙滩那边等你。”

“嗷！”

戚朗知道了！

“小朗还记得路吗？”

戚凌疏上次自己去他爸爸的标记点的时候，那条路线称得上曲折。

戚朗当然记得！

他记忆力特别好，等出发之后，一路上戚朗都走在了最前面。

穿过树荫，看到那个熟悉的石碑后，戚朗当即就冲了过去，确定石碑还是之前那样散发着寂静的氛围后，戚朗满意点头。

“我们走吧。”

“嗯？这么快？”

戚凌疏和戚悦都有些意外。

戚朗认真点头。

他过来就是想要确定标记点安全，现在确认无误自然就打算离开。

“行，我们走吧。”

戚凌疏上次过来的时候已经从里面拿到了实验素材，他耸了耸肩，无所谓离不离开。

戚悦就更不会有意见了。

而戚泽时则淡淡地瞥了一眼标记点，二次标记后，他能更加清楚地感知到薄弱点的动向。

寂静的石碑下那股让人厌恶的规则气息隐隐透了出来。

对于特意用空间隔绝一切的戚泽时而言，这样的气息就像是凝聚成聒噪的声音一样，让他多了几分烦躁，只不过表面上，戚泽时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正巧路过戚泽时的戚朗，侧头看了眼对方，他停了下来，抬头盯着戚泽时。

“怎么了 ”

戚泽时低沉着声音，他的眉眼淡淡的，相比于对其他同类，在面对男孩的时候，戚泽时总会多出几分耐心。

戚朗喉咙咕噜了一声，他的狼耳扑腾一下，似是思考过后确定了什么，戚朗动作敏捷地跑到他的旁边，三两下就爬上了他的肩膀坐下来。

然后像上次那样，捂住了他的耳朵。

“要这样。”

戚朗像上次那样谆谆教导着笨拙的狼群同伴，如果吵的话得捂住耳朵！

原本吵闹的空间，久违地陷入寂静。

戚泽时睫毛微垂，他嗯了一声，“坐稳了，我们要走了。”

“嗷！”

戚朗一个激灵，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同时还不忘转头让身后的戚凌疏和戚悦跟上来。

戚凌疏和戚悦看着这一幕，两人都猜到了什么，不过他们并没有多说。

也难怪一向冷漠，讨厌热闹的爸爸会跟过来，戚凌疏看着接下来的路程中，男孩始终捂着对方耳朵，没有放下。

等走到沙滩处，戚泽时主动开口说话，男孩没有直接放开，而是观察片刻后才松开手。

若是换做自己在戚泽时的状态，他大概也会做出种种不符合自己行为的事情。

戚凌疏嘴角的笑意深了一些，注意到戚泽时向他投来疏离的目光，他当即表示：“弟弟！我来陪你一起去！”

已经打算在沙滩上跑着去寻找闻杜柔的戚朗，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他转头嗷了一声。

微凉的海风将男孩的头发吹乱，狼耳也被吹得摇晃。

但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却依旧通透而耀眼，带着几分愉悦的笑意。

戚凌疏和戚泽时不约而同地将这个画面印在了心里，而戚悦则眼疾手快地将这一幕用手机拍了下来。

回看男孩的照片，戚悦更加满意。

一瞬间，她好像找到了来到这里的意义。

于是接下来的十来天里，戚悦都沉浸在拍摄戚朗的各种照片之中。

在银湾岛的这么多天，戚朗每天早上都会雷打不动地去看一眼标记点，然后再去海边玩耍。

这也就导致戚悦拍到的照片，一天比一天多。

坐着私人飞机离开的时候，戚悦还低头在手机中整理照片，从照片的变化中，能清晰地看到依旧白皙的男孩其实比之前黑了一些。

就算抹了防晒，在海边也是不可避免会变黑一点。

不过，戚朗半点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变黑，坐上飞机之后，他就一直沉浸在马上要回到他们领地的喜悦之中。

双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不时趴在窗户前看飞机外的景色。

至于银湾岛的标记点，戚朗在戚泽时的解释之下，也不再担心。

现在的戚朗满脑子都只有回去领地这一件事，他回去之后，一定要把每个地方都巡逻一遍才能放心。

“回家嗷，回家嗷！”

戚朗认真地用两种语言交替地道，因为语调不同，某个方面来讲跟之前他做出来的那些“歌曲”也差不多，都很有节奏。

看着戚朗兴致勃勃的模样，包括闻杜柔在内的几人，平静无波的心情似乎也因为男孩的期待，而生出一丝微妙的情感。

等下飞机坐车回到家中后，戚朗提着自己的蓝色小行李箱，第一个就冲了进去。

冲进别墅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完成在飞机上念叨的巡逻。

狼耳男孩的背影欢快，呲溜一下就跑上了二楼。

闻杜柔、戚凌疏和戚悦对这一幕都有所预料，而戚泽时则在和送他们过来的特助说话，还没有进入别墅。

等聊完之后，戚泽时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便顺势走上了书房。

通话的人是沈东述。

“泽时，小朗生日的时候，你不打算邀请那一堆人吗？”沈东述的声音有些意外，细听的话，还能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笑意。

“嗯。”

戚泽时没有否认，他站在书桌前，周身的气质极端寂静，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小朗还小，生日开心一些就好。”

“得嘞，到时候一定给我侄子选个好礼物！”沈东述乐了，之前戚家两个孩子生日的时候，一直都搞什么商宴，虽然里面朋友不少，但他最不耐烦参加那些，现在不搞商宴，他们这些最亲近的朋友给孩子过生日更好！

戚泽时嗯了一声，他睫毛微垂，正打算随意地说些什么就挂断。

随后便听到沈东述感慨地道：“你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

果然还是小朗之前生病，他好友心中压着事情，现在好了，沈东述明显能感觉到他好友放松了不少，尤其是在提到他的小儿子的时候。

“是吗？”

戚泽时眸色微深，他不否认自己的心情变好，不过没有想到这些人类会看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只当他们是规则安排的“友人”，并未在意，只是他们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在乎”他，甚至能几句话察觉到他的心情，是真心在将他当做知心朋友。

又说了几句后，两人便中止了聊天。

看着已经黑掉的屏幕，戚泽时的手指划过屏幕，墨蓝色的眼神微动。

原本略有些热闹的书房再次寂静。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

正在沉思的戚泽时转头看过去，只看到狼耳男孩突然出现在门外，他嗷了一声，冲进来跑了一圈。

跑完后又冲了出去。

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啪嗒的跑步声越来越远，显然又要去其他的地方巡逻。

戚泽时：……

凭着小儿子这样独特的性格，自己的情绪变化会被“朋友”察觉，似乎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