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束缚的金鱼缸-12
柯霓第一次在王教授家里走神这么严重, 严重到王教授轻叩柯霓的桌面,叫了柯霓两次,柯霓才堪堪回神。
王教授生了一副高眉骨方下颌的严肃面相, 推一推眼镜,语气却很温和:“柯霓, 这个项目你怎么看?”
白板上用黑色笔迹写着王教授模拟的项目, 还有一个分析图:
几个点被连成三个三角形。
红色、黑色和蓝色的笔迹分别画了这三个三角形的外接圆。
如果柯霓有在认真听题目,以柯霓的反应理解能力, 应该很容易就能排除干扰信息并分析出这个项目是套用了劳德内三角剖分的概念。
宋弋在电话里说, 景斯存的父亲现在情况十分凶险。
急救室的医生说再晚去几分钟可能......
想到景斯存父亲面部抽动着的笑容,柯霓心神不定。
柯霓盯着项目看了看, 惭愧地摇头:“我刚才分心了。”
王教授并没有批评柯霓什么, 温和地说:“幸好这不是在比赛现场。好,我们继续分析,已知项目考察的是劳德内三角剖分,我们就知道相关的函数是......”
柯霓跟着王教授的思路勉强凝神,坚持上完了这节课。
课后, 王教授把柯霓留下,问柯霓这段时间是不是备考太累了。
“谢谢王教授关心。其实是......”
柯霓顿了顿,寻了个不用解释的友善称呼, “我的一位朋友家的长辈生了比较危险的重病, 我今天刚听说。”
王教授说:“这样啊。”
柯霓鞠躬:“您在这么热的天气坚持给我们上课我还走神了, 真抱歉,回去以后我会认真完成作业的。”
王教授说:“好, 回去注意安全。”
柯霓换鞋:“王教授再见。”
王教授说:“柯霓,你父亲对你们参加这个节目太紧张了,我倒是希望你们轻轻松松去玩, 玩得开心就好,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好像有谁说过类似的话?
柯霓乖巧点头,和王教授告别。
林西润还没走,等在楼道门口,看表情似乎有些焦急。
也难怪林西润会着急。
上次录制,林西润的排名还没有柯霓高,最近几次上课冯子安都在变本加厉地阴阳怪气。
柯霓走出楼道。
林西润立马跟上柯霓的脚步:“柯霓,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出什么事了?”
柯霓知道林西润的关心只有七分,至于另外三分么。
大概是怕因她状态不好而停课吧?
柯霓摇头:“没事。”
林西润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下次录制会定在什么时间。”
柯霓忽然很不耐烦和林西润打哑迷:“王教授这边的课程是不会停的,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先回去了。”
回出租房的路上柯霓想过联系景斯存,想想还是作罢。
一来,她没有景斯存的任何联系方式;
二来,这个时候联系,除了一些流于表面的关心问候,她也实在没有什么能说的或者能帮上忙的事可以做;
基于这些考虑,柯霓只给宋弋发了消息,想问问景斯存父亲的身体状况。
宋弋那边估计也是在忙,迟迟没有回信。
柯霓回到出租房做了两道比赛模拟项目,午饭时间,宋弋才打电话过来。
宋弋说:“柯霓,你找我啊?我手机静音一直没顾得上看。”
柯霓问:“你在哪呢?”
宋弋说:“刚从景斯存家里出来。”
柯霓有些高兴:“景斯存的父亲已经可以回家了吗?”
宋弋叹了一声:“没有。人还在CCU里,情况不太乐观,我是过去帮忙给景斯存的奶奶送常用药的。”
宋弋还说,景斯存和他商量过,决定先把这些事瞒着何挚。
何挚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放松些,那天抹蛋糕抹得也挺欢,现在和他说这个他们担心他会胡乱跟着紧张。
宋弋很少有这样唉声叹气的时候:“柯霓,阿挚那边麻烦你联系一下啊。”
柯霓说:“没问题。”
在宋弋那边准备挂断电话时柯霓忽然开口:“宋弋。”
宋弋问:“啊?咋了?”
在杂货店门口喝的两次酒,还有那个充满奶油香甜的夜晚......
柯霓没办法不闻不问:“景斯存的父亲那边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可不可以通知我一声,或者,景斯存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宋弋说:“可以,我帮你转告景斯存。”
柯霓受宋弋所托,反复编辑几次才给何挚发信息说了善意的谎言。
柯霓说她最近事情有些多,所以请客的时间可能要往后推一推了。
何挚回过来一条语音信息,语气欢快:“没事的柯霓姐,其实也不是为了让你请客啊,就是想找时间多聚聚。今天戴哥给我打电话也说临时有事过不来,正好,可以等你们都有空了我们再一起吃饭啊。”
戴凡泽临时有事吗?
可能是为了帮忙隐瞒景斯存父亲的事,才会这样对何挚说的吧?
傍晚,宋弋给柯霓发过微信,说他已经帮柯霓把那些话已经转达给景斯存了。
景斯存说了“谢谢”。
柯霓和景斯存接触的时间短,不像宋弋他们那样熟稔。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柯霓没再得到过景斯存那边的任何消息。
第三天,上午十点,宋弋给柯霓发了一张医院的照片。
照片里只有一扇门。
门上的标示写着“CCU”和“心脏重症监护病房”的字样。
看来景斯存的父亲还是没有出院。
手机提示音继续响过两声:
“柯霓,方便接电话吗?”
“景斯存有事和你商量。”
景斯存要商量什么事?
柯霓回复:“方便。”
想想又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表现得再关切些,所以飞快打字:“愿闻其翔。”
点发送的瞬间柯霓已经发现自己打错字了,她平时和闺蜜开玩笑,总发这种互相吐槽的词。
输入法记住了柯霓的习惯。
现在好了,彻底发错人了。
柯霓撤回。
宋弋那边已经发来了语音通话的邀请,柯霓接起语音。
景斯存声音有点哑:“柯霓,我是景斯存。”
柯霓舔了一下嘴唇:“我知道。”
景斯存竟然还会笑:“对我的意见真大啊。”
柯霓说:“......不是,打太快打错了,你那边......叔叔的情况怎么样?”
“还行。”
景斯存没有细说他父亲的情况,只提起何挚和星期二。
何挚这几天一直住在宋弋家里。
宋弋这样神神秘秘地往出跑已经引起何挚的怀疑了,星期二没人照顾,宋弋却不能带着星期二回家。
景斯存打算把星期二放在杂货店,想请柯霓在有空的时候过去帮忙喂食或者带星期二在附近走一走。
柯霓说:“如果星期二愿意,其实可以跟我回出租房里,晚上我会带着它去杂货店找它的猫伙伴们玩的。”
景斯存像很久没喝过水,清了清嗓子才说:“谢谢。”
柯霓想起在录制第一期节目那天,比赛排名在大屏幕上揭晓。
选手们窃窃私语,纷纷回头去看排在第一名的景斯存。
柯霓当时在赌气,根本不想看他。
柯霓听到宋弋说:“靠,你不说你就上去随便玩玩吗?”
随便玩玩就能拨得头筹的景斯存,现在声音里掺着疲惫。
柯霓喉咙发紧:“我挺喜欢养狗的,星期二又那么听话,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去哪里接星期二回家呢?”
景斯存说:“晚点宋弋会联系你。”
医生在叫患者家属,电话换成宋弋接听,宋弋和柯霓约了傍晚在杂货店门口见。
柯霓提前半小时到杂货店,扫码付款,烧热水给自己泡了一桶方便面。
景斯存父亲住院的这三天时间里,柯霓偶尔会过来。
给猫猫们喂她买的猫罐头;
给鱼缸里的金鱼撒鱼饲料;
坐在门口看老人们下围棋;
或者发呆。
柯霓在杂货店里遇见来送过冻饺子的阿姨。
阿姨依然是来送食物的,打开保鲜柜,把一大袋塑封过的香肠放进去。
柯霓撕掉方便面桶上的盖子,忽然听见阿姨热诚地问:“你是小景的朋友吧?”
柯霓点头。
阿姨试探:“是女朋友?”
柯霓紧急辟谣,手都摆出虚影了:“没有没有!只是普通朋友。”
阿姨拿出一包香肠:“听说小景又去参加电视节目了?”
这是景斯存的事情,柯霓不知道该不该擅自和别人说。
她犹豫着没有开口。
阿姨看出柯霓的为难:“小景是我们这帮人看着长大的,老邻居了。”
阿姨把香肠塞进柯霓的怀里,“他可是我们这地方第一个上电视的,叫什么,荧幕首童,可厉害了。唉,就是家庭情况实在......”
阿姨摇摇头:“我走了,香肠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
柯霓想拒绝:“这怎么好意思......”
阿姨把香肠又往柯霓怀里按了按:“现在的孩子都太瘦了,细胳膊细腿的还吃方便面呢,多吃点吧!”
柯霓足足愣了两秒钟才抱着香肠追出去:“谢谢阿姨!”
柯霓抱着香肠走回杂货店里。
方便面应该快泡好了。
她盯着贴了海报的墙壁发怔,视线落在剪报下比别处更白的地方。
在某个瞬间,柯霓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大家都在瞒着何挚了。
这种情况下......
景斯存还能继续参加节目吗?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巷子口驶入。
柯霓转头去看——
景斯存回来了?
越野车停在杂货店门口,宋弋从驾驶位的车门里迈出来。
车窗敞着。
柯霓往车里面看了一眼,除了星期二,再没有其他活物了。
宋弋简单和柯霓打过招呼,打开后备箱,给柯霓介绍星期二的狗粮和它常用的宠物用品。
他们给柯霓过生日的那个深夜里,柯霓带着满身的奶油甜香蹲在星期二的面前。
她说:“星期二,跟我回家吧,我肯定比那只狗对你更好。”
景斯存笑着眯起眼睛,问柯霓说的是哪只狗?
柯霓当时是开玩笑的。
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星期二依旧精力充沛地甩着尾巴。
宋弋却安静下来:“幸好你养过狗。”
柯霓问:“景斯存的父亲今天怎么样?”
宋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难说。”
方便面泡到膨胀,失去弹性。
柯霓坐在杂货店门口听宋弋讲起景斯存父亲的具体情况——
景斯存的父亲患有糖尿病和尿毒症,又得过两次脑梗。
据说心脏也不太好。
如果不是他身体状态承受不了手术,其实去年就该做心脏支架了。
宋弋趴在棋盘上:“景斯存本该出国的,之前也都是按着出国留学的路线规划的,结果家里人接二连三地生病才去了理工大学的少年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