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碰撞的活火山-2
柯霓父亲家所住的小区, 算是市中心不错的住宅区。
白日里景色还算是不错。
眼下正是午夜十二点钟,黑灯瞎火,茂密的槐树和颇有姿色的木绣球只剩下黑黢黢的影子随风颤动。不美, 鬼气森森的。
没有人怕。
夜风掠过树梢上挨叠的叶片,每一分窸窸窣窣的摩挲都像在抚弄柯霓的心窝, 柯霓眼睛很亮, 看着景斯存。
满目新生的喜悦撞进景斯存深不见底的眸子,景斯存不由地跟着笑。
这个握手的动作足足保持了几秒钟, 已经不像问候礼了。
更像是要顺势拉人入怀。
景斯存的掌心干燥温热。
柯霓在对视间敏感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
直到......
景斯存终于回握了柯霓一下:“你好, 柯霓,我是准备拿节目冠军的景斯存。”
柯霓瞬间就甩开景斯存的手, 面无表情地钻进副驾驶位:“那就麻烦准备拿冠军的景斯存选手送刚被淘汰的柯霓选手回家吧!”
景斯存的轻笑声闷在胸腔里, 低低的,轰得人耳尖发烫。
笑什么!
不正经!
柯霓扣上安全带,本来不想再理人了。
可是她刚才在楼上和父亲谈了那么久,景斯存就一直在楼下等着......
柯霓清了清嗓子:“我还以为你回家了。”
景斯存发动车子:“时间太晚,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父亲和孙阿姨都没担心过这些。
柯霓默了一瞬间:“谢谢。”
夜里不像白天那么闷热, 车窗敞开,夜风拂面而来。
《极限脑力会》这个节目对于柯霓来说已经彻底结束了。
虽然没得到父亲的认同,柯霓仍然自认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收获颇丰。
只不过, 想到离开时父亲满眼失望地别开脸的表情......
柯霓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丝不舒服。
柯霓第一次忤逆长辈们, 本来还有些伤感和寒心的, 结果景斯存居然坦坦荡荡地开口问柯霓要谢礼。
景斯存说:“就一句谢谢?”
柯霓诧异:“你想要什么?”
景斯存瞥了柯霓一眼:“看你。”
这就很难办。
柯霓想出好几个选项:请吃饭、请喝咖啡、给景斯存的车加油......
景斯存兴致索然地答:“先欠着吧。”
柯霓摸不准景斯存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样不满意, 那也不满意。
景斯存究竟想要什么?
难道想让她再送他几枚锦鲤幸运币串成一串挂在脖子上吗?
柯霓父亲家到杂货店距离并不算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景斯存说自己会去杂货店看星期二,让柯霓回去休息, 明早再过去接星期二。
下车前,柯霓翻了翻帆布包。
前天晚上聚餐的烧烤店旁边有一家可以自助购买宠物用品的商店,柯霓买了一盒羊毛材质的小球给星期二和猫猫们玩。
停车的位置光线昏暗,柯霓半天没翻到,反而弄掉了东西。
柯霓拎着手机充电线,终于摸到羊毛球,问景斯存:“我刚才是不是掉了什么?”
景斯存靠在主驾驶位里,心不在焉地看着柯霓回答:“钥匙吧。”
“哦,可能是出租房的钥匙。”
柯霓只顾着翻找,根本没留意到钥匙究竟掉在哪里。
她微微蹙起眉心,抱着帆布包,在一片昏暗里把手往脚下的空间里探。
指尖摸到凹凸不平的脚垫纹路,也摸到脚垫的边沿轮廓,摸来摸去,就是没摸到钥匙。
越野车停在夜深人静的窄巷里。
柯霓胸口紧硌着手机充电器和笔记本电脑的坚硬棱角上,困倦地嘟囔:“怎么会没有呢?钥匙还能长腿跑了吗?”
柯霓的领口被压到变形,要落不落地挂在不断向下探的那侧肩上。
像一道虚掩着的、珍珠白色的门。
柯霓的声音染着困顿想睡的鼻音:“没有钥匙就回不去家了......”
那别回去了。
景斯存从柯霓盛着月色的颈窝上收回视线,滚了滚喉结:“柯霓。”
柯霓保持着找钥匙的动作艰难转头:“嗯?”
景斯存克制地叹了一声:“我找吧。”
景斯存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近,把手臂往更挨近中控区域的座椅下方探去,摸出一枚没有任何挂饰的钥匙。
柯霓感觉到景斯存的小臂若有若无地触碰到自己的腿侧,羞赧地并拢膝盖。
树影婆娑,在夜风里似蝴蝶般蹁跹翻飞,摇曳着颤动。
月光也随之轻颤。
目光交织。
景斯存把钥匙递过来,柯霓接住,目光躲闪着找话题:“我还是去接星期二吧!”
星期二在柯霓和景斯存进门的一瞬间就从地上跳起来,摇着尾巴跑过来往景斯存腿上扑,扑完景斯存又扑柯霓。
热情得不行。
几只和星期二睡在一起的猫被星期二的热情给吵醒了,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一脸不耐烦地挤着双下巴看向他们。
柯霓把羊毛球外面的包装拆掉,滚过去给猫猫们玩。
猫猫们不给面子,连看都不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柯霓。
怎么回事?
三天不见,你们这些圆圆团团球球的小猫咪都被冯子安给鬼上身了吗?
柯霓讪讪地摸着耳垂,站起来,扭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连星期二也不见踪影。
景斯存已经坐到门口的围棋棋盘边,一只手揉着星期二的脑袋,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拈起黑色的棋子。
柯霓走到门口:“已经十二点多了,你还要下棋啊?”
景斯存居然问:“来一局?”
“我不会下围棋。”
有种莫名的情绪拱着柯霓,令柯霓鬼使神差地迅速补了一句,“只会五子棋。”
景斯存抬眸,笑着睨了柯霓一眼:“那就下五子棋。”
连续三天的录制非常辛苦,其实应该带着星期二回出租房去的。
应该回去睡觉。
真的应该回去睡觉......
柯霓还是在景斯存对面坐下来。
不知道起夜的邻居看见他们会怎么想,可能会觉得他们有病。
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杂货店门口下五子棋。
选手们在休息区域也经常下五子棋。
夏既以尤其喜欢。
现在只剩下景斯存和宋弋了,后面还有两期节目要录。
万一夏既以搞小动作怎么办?
景斯存和宋弋能应付得来吗?
柯霓这样问起,景斯存就平静地答一句“兵来将挡”,然后把手里的黑色棋子落在棋盘里形成五连。
柯霓:“......”
和景斯存下五子棋的体验不怎么好,有点像和人机对战。
柯霓连着输了三局,输得困意全消。
第四局,总算摸到些景斯存的路数,柯霓看到一些赢棋的希望,准备偷偷布一个双冲四赢景斯存一局。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电铃声。
三更半夜,别说柯霓和景斯存了,连睡在他们脚边的星期二都被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
是柯霓母亲打来的电话。
时间太晚,在杂货店门口接电话可能会吵到邻居们。
柯霓指了指杂货店里面,又警告地看了景斯存一眼。
她是在告诉他:
不准先动棋盘,不准继续想策略。
景斯存轻声笑:“知道了。”
柯霓跑进杂货店里时还是弯着唇角的,直到接通电话——
柯霓的母亲在电话里问:“霓霓,听你爸爸说你输了比赛?”
柯霓默然。
景斯存果然没有看棋盘,而是跟着也走进杂货店里。
柯霓在沉默时留意到收银台上有几张类似于进货单的纸张,景斯存拿起它们一一看过,然后找了个订书器咔哒一声把那几张纸单钉在一起。
柯霓的母亲语气很不好,没有关心柯霓有没有睡下,也没有关心柯霓比赛输掉后的心情究竟怎么样。
柯霓的母亲抱怨道:“你爸爸明知道我回国了,而且最近很忙很累需要充足的睡眠,居然在半夜打电话给我!”
杂货店里太过安静,柯霓的母亲情绪激动时声音又有些大。
父母离婚前的几年,柯霓一直处于父母的互相埋怨和指责中,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
柯霓哄着母亲:“妈妈,爸爸是不满意我的比赛成绩才没顾得上的,妈妈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计较了。”
柯霓的母亲还是在抱怨:
抱怨柯霓的父亲不准她前些天过来看柯霓,怕影响柯霓的比赛;
抱怨柯霓的父亲脑袋里只有第一第一第一,还说柯霓不像他;
抱怨柯霓没能争气拿个第一名......
柯霓挑开心的事说:“妈妈,有个潮流文化品牌在吕尧的社交账号上看到我的作品了,想和我合作呢。”
柯霓的母亲忽然又骄傲起来:“早就和你爸爸说过你应该学艺术,你爸爸觉得学艺术没出息,但你看妈妈现在比你爸爸有钱多了!”
柯霓无奈地叫:“妈妈。”
柯霓的母亲说:“霓霓,正好妈妈还要在国内待几天才走,你过来陪妈妈吧,妈妈还能让助理帮你看看合作合同。”
反正柯霓的暑假还有一些时间,也不用再去录节目了。
而且柯霓下学期也会到国外做短期交换生,学校离柯霓母亲生活的城市不远。
柯霓的母亲建议柯霓干脆和自己一起出国,等暑期结束直接从自己家去学校。
柯霓的母亲说:“Eric也很想见见你呢。”
之前每个假期柯霓都会去母亲家小住,柯霓从来没有犹豫过。
柯霓举着手机看向收银台——
景斯存正撑着脑袋逗星期二玩球。
柯霓说:“我再......想想吧。”
柯霓和母亲说了晚安和好梦,有点像在替父亲安慰人。
挂断电话后,柯霓听见景斯存问:“你们家到底谁是家长?”
柯霓一时怔忪。
星期二非常喜欢柯霓买的羊毛球,摇着尾巴在货架间追逐。
羊毛球滚到柯霓脚边,柯霓捡起,走到收银台入口。
景斯存正走出来。
路过柯霓身边时,景斯存笑着说:“你好像比你家任性的父母更像长辈啊。”
听起来,景斯存像是在说玩笑话,笑意却未达眼底。
景斯存揉了揉柯霓的发顶:“累吗?”
星期二盯着柯霓手里的球,高高兴兴地往柯霓身后扑。
柯霓愣在“累吗”的情绪里,一时失察,被扑得往景斯存怀里撞。
景斯存虚抱住柯霓:“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每次见你,都会撞我一下?”
柯霓碰了一鼻子景斯存身上特有的古朴的植物清香,撑着景斯存的胸膛发力,耳根发烫地原地站稳。
这几天他们天天见面也没撞到过。
柯霓反驳道:“哪有每次?”
景斯存笑着:“还嫌少了?”
柯霓说不过景斯存,转身往杂货店门口走:“景斯存你是不是怕输?”
这么一说,相当于提醒。
景斯存一落座就把柯霓精心设计的双冲四给堵了一半。
柯霓快气死了。
这一局时间有点久,黑白交错的棋子在围棋盘上布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面积,柯霓落了一枚白色的棋子。
五连。
柯霓有些得意地用指尖往刚落下的棋子上点了两下:“你输了。”
景斯存说:“嗯,输了。再来?”
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钟,星期二精力那么充沛也咬着毛线球睡着了。
应该是夜行动物的几只猫也都懒洋洋地靠着星期二打盹。
柯霓的指尖落在白色棋子上:“景斯存,你是有什么事吗?”
景斯存手肘搭在棋牌上,撑着脑袋,直视柯霓的眼睛:“没事。”
柯霓莫名心悸:“那你......怎么不回家呢?”
景斯存伸出手,用指尖勾起柯霓落在白色棋子上的指尖。
指腹轻轻摩挲。
景斯存说:“不知道,可能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