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来人抬起头。

他漆黑的幽暗的眼眸完全融入这夜里, 冰冷的侵占意味极强的目光随月色一同黏在连云枝身上。

连云枝变了很多。

他眉眼间的青涩已经完全褪去,容貌却显得更胜以往,他身形不再柔软单薄, 反而多了一份诱人攀折的韧劲,他单单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引来所有月光。

月光。

月光也是灰的, 不如他干净。

干净的连云枝就那么坐在自己床上,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因为成熟而愈显浓郁的芬芳, 那香气蛊惑着人的意志, 吞噬着人的理智, 让人恨不得把他吞吃入腹。

想吃掉他。

欲.望在内心翻涌, 饥饿在肠胃蠕动, 即便在外面站了三个时辰,这种疯狂的念想也没能得到停歇。

想吃掉他。

想从他的手指开始吃,咬断他的指节,品尝他的皮肉, 咀嚼他的骨头。

想将他完完全全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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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慕城?”

直到慕城沾染着灰尘和血迹的粗糙大手抓住连云枝的手指,连云枝才真正意识到方天信口中“慕城疯了”的含义。

连云枝下意识抽回手。

然而下一瞬。

“咔嚓!”

慕城折断了他食指的关节。

“唔!”

连云枝真的已经许久许久没受过这种皮肉之苦了, 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嘴里也发出短促的闷哼, 但他却再也不敢抽回自己的手。

他打不过慕城。

从他看到慕城的第一眼就意识到这件事了。

所以他就要这样任人鱼肉吗?所以慕城是打算从手指开始折,一寸一寸折断他身上的每一块骨头,然后再用剑将断骨一根根挑出来,像对待慕坤容那样对待他吗?!

连云枝身体开始发颤。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殊死一搏吗?自爆金丹吗?他自爆能伤到慕城一根手指吗?

自爆……自爆疼吗?

比打断浑身的骨头还要疼吗?

连云枝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他还没有升到元婴,没有升到化神, 没有得道飞升,他还没有报仇,没有闯入连家,没有把剑抵上自己亲祖父的脖颈,让他彻底后悔他今日逼迫自己的所为,他还没有克服水土不服,真正前往外界……

连云枝不想死,他不甘心就此死去。

因此即便他的身体已经无意识地把灵力汇聚于金丹之上,做好了随时自爆的准备,他的嘴唇仍旧是不甘心地颤抖着张开了:

“慕、慕城……你别杀我,好不好?你可以折磨我,凌辱我,像我当时欺负你一样欺负我,但你不要杀我好不好……我当时也从没想过要你性命,不是吗?”

可慕城却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拉起他的手指,然后放进嘴里,用力咬了下去——

“啊!”

连云枝的手指早就被差点咬断过一次,他怎么可能再被同一个人咬伤第二次?!因此在慕城牙齿落下之前,他的身体就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他猛地抽出手指,并立刻跳下床拿起自己的剑后退一步!

慕城咬了个空,他幽幽地抬起头看向连云枝。

夜,好像变得更深了。

连云枝拿剑的手都变得汗涔涔。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粘稠的气息像一万条毒蛇一样爬过来,包裹住连云枝的身体,堵住他浑身的关窍,让他无法动用任何灵力,连自爆都成为妄想。

“啪。”

他的剑都因为拿不稳而掉在了地上。

连云枝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现在的慕城是“不正常”的,而这样不正常的慕城是他所见过的。

在十一年前,在他把慕城捡回洞府的那个深夜,慕城也曾这样“中过邪”。

他的手指就是在那次被差点咬断的。

当时他是打了慕城一巴掌才让慕城清醒。

可这次呢?

慕城不会再给自己打到他的机会。

而慕城就算“清醒”也不会再放过他。

或许清醒后的慕城不会想要咬断他的手指,而是想要碾碎他的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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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云枝陷入绝望。

更让连云枝绝望的是,慕城似乎想吃掉他。

他清晰地在慕城漆黑的,幽暗的,隐隐泛红的眼睛里看见了贪婪的食欲,慕城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他简直像是一头真正的妖兽。

他不会真是与妖兽签订了道侣契约,所以也变得妖兽化了吧。

连云枝不着边际地在心里胡思乱想。

可他身体却因为巨大的恐惧而难以自控地颤抖了。

慕城再一次拿起了连云枝的手指。

而这一次,连云枝再也不能阻止他。

“啪嗒。”

一滴因为惊惧而无措落下的泪珠砸上连云枝的手背。

慕城的动作突然停下。

他没有再咬连云枝的手指,而是低头凑过去,舌尖轻轻卷起连云枝手背上的那滴泪。

……好香,好甜。

慕城抬起头,看见连云枝惨白着一张脸,紧紧闭着眼,一滴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散发出诱人的香甜的气息。

慕城凑过去,将那些泪珠一滴滴舔舐干净。

连云枝身体僵直,不再落泪。

慕城不满地,缓慢地,一点点舔吻掉他嘴唇上的最后一滴眼泪。

可很快,他又发现了新的宝藏。

他动作由轻缓变得粗暴,他握着连云枝的腰把他摁在怀里,嘴唇贴上嘴唇,舌尖撬开牙关,粗暴地在他口腔中掠夺一切。

连云枝舌根被吮得发麻,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没有作出任何挣扎。

……毕竟被吃掉口水总比被吃掉血肉来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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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慕城的欲.望总是难以得到满足,更别提他身体的另一种欲.望也在此刻复苏,记忆以片段的形式呈现在他的脑海,告诉他比起彻底吃掉连云枝,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以将这份美味重复享用。

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减少。

身体也被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连云枝依旧没有作出任何挣扎。

……毕竟没有人会舍得拒绝一个绝世炉鼎的主动献身,更别提这个炉鼎这般可怕,连云枝可不敢反抗他。

可是慕城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难道是恢复了些神志,想起了自己之前把他当炉鼎凌辱的往事,便准备以牙还牙,拿他当炉鼎报复他?

可是这个傻子忘记在他身上绘制后天的炉鼎铭文了。

哈!

想报复他,结果又便宜了他。

连云枝咬着牙苦中作乐地想。

可惜他无法动用灵力,无法使用双修口诀,绝世炉鼎的效用要大打折扣了……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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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莫名其妙白使用了一次炉鼎。

虽然这次是他占了便宜,慕城吃了亏。

但连云枝很讨厌这次双修。

因为慕城总是弄疼他,还总把牙齿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他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被咬得青青紫紫,慕城嘴唇在他身上的每一次停留都让他胆战心惊,以为下一瞬就会被撕下一块儿皮肉。

他很疼,也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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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城当然是故意的。

当他发现某些动作和力道会让连云枝产出眼泪时,他就爱上了这款游戏。

眼泪很香,也很甜。

慕城食用了足够多后也没对此感到厌倦。

可当记忆里的画面一次次清晰地出现在脑海时,慕城就停止了游戏。

他被记忆里的一个画面蛊惑了。

画面中连云枝没有颤抖也没有眼泪,他很开心,是笑着的,会主动攀上自己的脖颈,眼睛弯弯地倒映着星空……很漂亮。

慕城突然就觉得舌尖上的眼泪变得有些苦涩。

他停止了所有的作弄和恐吓。

他眼底的食欲一点点散去,他盯着连云枝的眼,漆黑的眼瞳一点点恢复理智……亦或是变得更疯了。

“枝枝?”

他这样喊他。

“笑一笑。”

粗糙的手指掰上连云枝的嘴唇,让他笑。

连云枝咧开嘴唇笑了,可脸颊却变得更加惨白,不像记忆里那样红红的。

慕城凑过去吻他,把他嘴唇吻成记忆里的水红色,又掠夺他嘴里的空气,让他的脸颊也一点点染上绯红。

“枝枝,笑一笑。”

连云枝再次听话地笑了。

这次和记忆中像了很多。

但还差一点。

慕城轻轻握上连云枝雪白的足踝,摆出记忆里连云枝最喜欢的姿势,猩红的眼底一点点染上痴迷。

“踩啊,枝枝。”

“你怎么不踩了?”

“以前不是踩得挺高兴的吗?”

连云枝闭着眼睛,浑身颤抖地踩上去。

慕城低低笑着吻上他,夸他好乖。

又是一轮的双修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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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云枝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折断的指关节不知为何已经恢复了,但他浑身上下的关窍依旧被堵着,无法动用灵力。

他睁开眼,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而他的身体和床铺全是一片狼藉。

连云枝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脸色古怪地变化了一下。

他慢吞吞地拿起衣服穿上,但并没有穿得很规整,因为他还要去沐浴。

……啊,真可惜。

连云枝推开门,修竹院也是空无一人,唯有院子角落的那汪灵泉池像来的那天一样袅袅冒着热气。

连云枝走进去,非常非常非常可惜地把自己清理了……一半。

唔。

留一点吧。

万一他很快就能动用灵力并能炼化那些东西了呢,那样的话说不定还能意外突破到金丹中期。

而且剩下的他也够不着了,小泽州(曾经·短暂当过)第一金丹的手实在干不了这种细致活。

可就在他拿起池边衣物准备上岸的时候,只听“哗啦”一阵水声,一个人鬼魅般毫无征兆地走到他身后。

连云枝:“……”

不会白洗了吧。

他可是洗了很久的。

事实证明,连云枝并没有白洗。

因为那个人并没有再对他做什么事,而是掰过他的身子,把他抱在怀里,强制给他清洗完了后半段。

连云枝感到绝望。

慕城这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在告诫他不要痴心妄想——他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炼化那些东西了。

他很想问慕城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撤掉那些堵住他关窍的诡异力量,使他能够自由动用灵力。

但他不敢问。

慕城已经不是曾经的慕城,他也不再是曾经的他自己。

曾经高高在上的“救命恩人”,“妖兽主”和“炉鼎主”已经死了。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才应该是那个被狠狠欺负,被狠狠凌辱,被狠狠报复的人。

连云枝把头枕在慕城肩头难过地想:人要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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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自知之明的连云枝不知不觉就在热气蒸腾并具有安神作用的灵池里昏睡了过去。

慕城把他从水里抱起来,烘干身体,并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

行至床边,慕城换了个姿势,单手抱着连云枝,从储物戒中掏出崭新绵软的床褥、枕头、被子……

他动作顿住。

然后面无表情地将那些床品粗暴地塞回储物戒,草草在自己简陋的床上施展出一个除尘术,然后将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皮,肌肤上布满瘀青和咬痕的连云枝随意丢下去,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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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荒诞而粗暴的情事持续了整整七天。

七天,足以临仙宗的十一个弟子了解事情的所有始末,听到大街小巷里每一个有关慕城的传闻。

因此当慕城走出修竹院路过剑场时,没有一名弟子在认真练剑,全都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而在看见慕城时,他们更是立刻停止所有议论,身体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紧绷:“大师兄!”

慕城站定,看向他们。

这些人曾经看他的眼神里布满了欣喜,崇拜和景仰,可如今那些目光全都化为不安,恐惧和惊疑。

但这些都不是慕城所在意的。

他目光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和慕城一样生而特殊,能闻到所有人身上的臭气,能看到所有人身上的黑雾,那么他就能惊奇地发现——

这十一个人,每一个人身上都干干净净,不沾染一丝黑雾。

仅次于连云枝。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臭也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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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不是外界修士的共性,事实上,外界的修士和小泽州的修士没什么不同,都有一样的黑雾,都一样的臭。

但这十一个人是不同的。

慕城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们聚集到一起,并与他们相处了许久,可时至今日他依旧没找到他们如此特殊的原因,就像他仍不知道连云枝为什么那么干净,那么香,甚至能缓解他的“疯病”一样。

“大师兄,”胆子最大的风鸣站出来,鼓起勇气问,“我们在外面听到了很多不利于您的谣言……那些谣言要怎么处理?”

慕城:“不必处理,都是真的。”

空气顿时一片寂静。

有人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有人喉结不安地滚动起来,有人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首席,”同样是金丹巅峰的风奚站出来,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宗门玉牌为什么不能用了?”

每一个出门游历的临仙宗弟子都会随身携带宗门玉牌,那玉牌中不仅有师长赐予的保命一击,还能在必要的时候与宗门联络。

可现在,他们的玉牌都不能用了。

“我调换了,”慕城缓声道,“在你们进入小泽州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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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城在一片隐藏惊涛骇浪的死寂中离开剑场,步履平缓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他绕过一个湖,走过一个假山,进入仙宫最华美的主殿。

他在主殿上转动一个香炉。

“轰隆——”

一个庞大的地宫在他脚下开启。

慕城走进去。

他在漆黑的窄小的暗道里走了很久,才终于看见一抹亮光,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监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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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如果七天前连云枝无视堂弟们的跪地请求,强行破开连家大门。

那么他根本就不必前往“慕府”。

因为他会发现连家所有无辜的人正满面惊恐地抱作一团,而当时参与过慕城一事的人的尸体则铺满了整个主宅的庭院。

只有他的祖父和父母除外。

他祖父和父母此刻正蜷缩在监牢的地面,他祖父被抽出脊椎的血洞已经流了七天的血,而他没有灵根却吃过不少灵药的凡人父母则已经因为饥饿和恐惧昏死过去。

“慕城……”

连成峰颤抖地抬起头,浑浊的眼里全都是恐惧和恨意。

七天前的慕城或许还有心思将他细细折磨,七天后的慕城却突然失去了这个兴致。

“谢谢您送我的礼物。”

慕城踩上连成峰的脖颈,向下碾压——

“我收下了,很有用。”

噗呲!

从尸体里喷溅而出的血液如水柱般溅在慕城衣摆,张牙舞爪的丑陋黑雾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入慕城的身体。

慕城早已习惯了这股力量带来的冲击,他张开双臂,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将这股庞大力量仔仔细细收入身体。

他紧闭的眼睛流出猩红的血,他苍白的皮肤溢出浓黑的雾,他的力量开始不断壮大,他伪装出来的修为开始疯狂上涨,然后又被他死死压制,压制在不会被小泽州排斥的金丹巅峰。

他睁开眼,漆黑的眼睛变得一片血红。

可血红深处却毫无焦距,反而隐隐透露出一抹癫狂。

这个特地打造出来的监牢比他自己更熟悉这个流程,当他眼睛失去最后一丝理智,当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当他“疯病”彻底发作的那一刻,他手上的储物戒和墙上的刑具一同亮起蓝光,然后同时探出一根锁链洞穿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定在墙上!

于是他便如被把住了命脉般的野兽般变得安静起来,他痛苦地低垂下头颅,不再做任何挣扎和抵抗。

“嗬、嗬、嗬……”

空气里只能听到野兽的低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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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过了一刻钟,慕城才恢复了一丝理智。

在以往,他此刻通常会拿出一根银锥刺进自己的胸膛,用几乎快要习以为常的疼痛保持清醒,提醒自己不要发疯——或是至少不要在人前暴露自己的“疯病”。

可这一次,他却没拿出银锥,反而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件皱巴巴的雪白里衣。

他把头深深地埋进去。

小半个时辰后,他把头抬起来,眼睛中的癫狂已经全然不在。

慕城反手在墙上画出一段复杂的铭文,洞穿他肩膀的锁链立刻重新收了回去。

慕城稳稳站回地上,并重新换了一件洁净的服饰。

“谢谢。”

他再一次真诚地向地面上连成峰的尸体道谢,然后轻轻一挥手,尸体幻化成灰,被一阵风吹走,去与墙角的另一堆灰作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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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叮铃铃……】

连云枝听到了一阵清脆而空灵的铃铛声。

他不由自主朝着那铃铛声走过去。

铃铛声的尽头站着一位身穿青衣的男子,那男子背对着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浓稠的红雾里,连身影都模模糊糊。

“是你在摇铃铛吗?”连云枝问。

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连云枝看到浓重的红雾逐渐变得淡薄,看到男子脸上戴着一个白面具,身上穿着连云枝从没见过的服饰。

连云枝在这一刻突然恢复了神智,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不知道这名男子是谁,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到铃声就要走过来。

更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没穿衣服啊?!

连云枝急得团团转,可他身周没有任何可以蔽体的东西,他甚至手忙脚乱地把身周那些红雾往身上拢,可那些红雾根本就不听他使唤。

就在前面那名男子快完全回过头的时候,连云枝不知怎么手指一动,无数根藤蔓枝叶从他指尖催生,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将他裹上一层草衣,把他身体遮蔽。

连云枝松了一口气,又试探性地催生出藤蔓。

他再一次成功了。

难道是因为这里是梦,所以他的灵力也没有被禁锢?

连云枝又试了试灵力,但不行。

真奇怪。

“你是极品木灵根吧,真是好天资。”青衣男子夸赞道。

连云枝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脸上的面具:“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青衣男子道,“重要的是我们都不属于这里。”

“不属于这里?”

【叮铃叮铃铃……】

又有一阵风把铃声吹响了。

连云枝突然一阵恍惚,脑海中毫无缘由地闪现出了一些奇怪的画面,他忽然看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院落,天空,高大的不知名树打着旋儿在他肩头落下树叶,一滴血落入他身侧的河流。

“你看到了,对不对?”青衣男子说,“那就是你的来处。”

连云枝想问什么,但他没有问,只是抿着嘴没有说话。

青衣男子叹气:“你好像不是很相信我。”

连云枝看着他脸上的面具,撇了撇嘴,依旧没说话。

青衣男子摸摸自己脸上的面具:“我现在还不能摘下面具,因为我不清楚你有没有被慕城蛊惑,毕竟你们亲近如恩爱道侣。”

说到最后,他目光落在连云枝脖颈处鲜明的齿痕上。

恩爱道侣?

连云枝感到一阵恶寒,又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青衣男子幽幽道:“我就知道不是,恩爱道侣哪里会舍得将你伤成那样?他一定是将你当成了玩物或炉鼎!”

连云枝:“……”

青衣男子:“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连云枝迟疑地看着他,片刻后,他首次作出回应——他点了点头。

他确实挺想离开这座“仙宫”的。

青衣男子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没有人会不想离开这儿,想离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

连云枝:“什么办法?”

青衣男子:“慕城已经疯了对不对?”

连云枝身体瞬间变得紧绷。

青衣男子:“他疯得很明显,他杀了那么多人,他的疯症会越来越严重的。”

连云枝没有说话。

他确实发现慕城的精神变得很不正常,十一年前还是片刻的癔症,可这次见面——连云枝感觉慕城双修的那七天就没有清醒过。

“你刚刚说的离开这里的办法是什么?”连云枝把话题拉回正轨。

青衣男子:“杀了慕城。”

连云枝:“……”

青衣男子:“我并不是在说疯话,我当然知道慕城几乎拥有不死之身,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他竟然知道这件事?

虽然慕城拥有不死之身之事已经不是秘密,但这件事知道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连云枝终于正色。

青衣男子从袖口掏出一个又长又细的木匣,他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根寒光凛冽的长针。

青衣男子:“这是散魂针,只要你在双修时将它刺入慕城的脊椎,就能让慕城魂飞魄散,到时候即便他身体不死,灵魂也将灭。”

连云枝愣愣看着那根针。

青衣男子把木匣递给连云枝,连云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没有接,青衣男子便俯身将木匣放在地上。

“你只有一次机会。”青衣男子低声道,他声音中有些悲伤,更有几分庄重和深切,“如果你没有忘记自己是谁,如果你还想离开这里,如果你不想死……那你就绝不该出错,这里只有你能做到这件事。”

【叮铃叮铃铃……】

红雾散尽。

连云枝猛地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仍昏睡在修竹院的木床上,就好像哪里都没有去过。

是梦吗?

连云枝坐起身,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竟真的不依靠灵力便催发出了一根藤蔓。

他转过头。

第一眼就在自己枕边看见了那个又细又长的黑色木匣。

“咯吱——”

恰在此时,门开了。

慕城拿着一沓衣服走进来。

他目光很随意地在连云枝身上扫了一眼就挪开,或许看到了枕边的木匣,但没在意,也或许根本没看见,因为他只是很缓慢地把手中的衣服一件一件放进衣柜。

连云枝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个,”连云枝催生出一株藤蔓卷起木匣,小声说,“这是散魂针,听说可以杀掉你,是个戴面具摇铃铛穿青衣服的人在梦里给我的。”

“啪嗒。”

木柜的薄门被一把捏碎,慕城缓缓回过头。

他眼睛黑沉沉的,一步一步走到连云枝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问:

“给你你就接了?”

连云枝:“……”

连云枝感觉自己要冤死了,又觉得慕城怎么变得这么蛮不讲理,不识好歹。

“我没接!我根本没有伸手去碰,那个人放到了地上!我一睁开眼这东西就出现在我床上了!我从来不会把这种外面的脏东西放到床上的!”

不知道连云枝的哪句话触动了他,慕城终于点了点头,相信了连云枝是清白的。

他一挥衣袖,藤蔓卷着的木匣就被转移到了不远处的木桌上。

和木匣一同出现在木桌上的,还有另外四个一模一样的木匣。

连云枝:“……”

连云枝:“那四个木匣……?”

慕城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

“来自另外四个想杀我的蠢货。”

连云枝:“……”

连云枝脊背瞬间冒出冷汗,且一点都不想知道那四个蠢货现在怎么样了。

而且……那人有病吧?

不是那么庄重,那么深切地告诫他,说什么机会只有一次,说只有他连云枝才能做到这件事吗?

怎么还偷偷委托了那么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