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植株其实是一棵捕灵草。

没错, 就是捕灵草。

漫山遍野的捕灵草,随处可见的捕灵草,就算制成丹药, 也只售卖二十灵石一瓶的捕灵草。

但植株觉得自己是不同的。

它比别的捕灵草要香,比别的捕灵草要好看,它生长在这座被荒废的小院子里, 可这座小院除了它,再也没有第二株捕灵草能长久存活。

植株觉得自己是捕灵草之王。

植株一直以为是自己太强势, 太厉害, 捕光了小院子里所有的灵气, 所以别的灵草才无法成长, 直到有一天, 它听到两个人一边挖河渠,一边聊天。

“为什么要把灵体放在这里?这院子这么偏,取血也不方便。”

“这院子下面是地牢,铺有绝灵石, 灵气稀薄,放置灵体最安全。你瞧, 这院子连捕灵草都长不好,又小又蔫巴, 一看就快死了。”

又小又蔫巴的捕灵草:“……”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把一镐头土扬到植株头上,植株立刻被压趴了下去。

植株:“……”

植株要被气死了。

那堆土太厚,太沉,它小小的身子完全埋没到了土里,连一丝阳光都无法见到,还好它是捕灵草, 就算埋在土里它也能继续捕捉周围稀薄的灵气。

植株只气了一会儿就不气了。

它想,这地方灵力稀薄,别的灵草都活不下来,就它能活,足以说明它有多厉害了,它要是生长在别的地方,肯定是货真价实的捕灵草之王!

植株又高兴起来了。

它想,它一定要多多捕捉灵力,这样它就可以长出腿,跑到灵力充足的地方扎根,做真正的捕灵草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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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株废了好多天才终于从土里钻出来。

重新见到天空的那个下午,院落中突然起了风,将植株腰以下的积土全部都吹走了。

植株开心地在风中摇了摇。

然后它就看到了那名被钉在树上的少年。

少年低头,看着它笑。

“喂,你是什么草,好香啊,快快长高,让我尝一尝。”

植株又在风中晃了晃。

它想,这人是谁呀,笑得真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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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之后,植株才知道,原来这个少年就是那些人口中的“灵体”。

他的血被引入河渠,浇给灵田,灵草便会疯狂生长,喂给凡人,凡人便会病痛全消,掺入灵丹,灵丹的效用也能翻个几番。

他的肉被刀刀剜下,效用更是好得出奇。

最厉害的是他的灵根,他拥有绝世罕见的万纳灵根,是天才中的天才,而他的灵根每次被挖出来都能重新长成,被挖出来的灵根还能很好地融入其他人体内,把别人也变成修炼天才。

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不死之身——怎么折腾都不会死,会永永远远活下去。

好惨哦。

植株想。

虽然它也是很有用处的捕灵草,但只要被人拔出来吃掉就会死了,不用像这个人一样死好多次。

这件事甚至隐隐影响到了植株的道心——如果小草也有道心的话。

植株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成为捕灵草之王了,成为捕灵草之王又有什么用呢?只会更快地被人找到并吃掉而已。

不过植株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它不要成为捕灵草之王了,它要努力修炼,化为人形,成为修士,得道飞升!然后它就永远不会被人吃掉了!

植株开始更加努力捕捉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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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想不想要我的血?我的血对灵草也大有用处呢。”

被钉在树上的少年勾起唇角,再次露出了不好看的笑。

植株轻轻摇了摇。

它才不想要少年的血。

虽然别人都说少年的血很有用处,很厉害,但植株却觉得少年的血很脏,里面裹着无尽的痛苦,憎恶和怨气。

然而下一刻,少年俯身,笑着将唇角的血往植株叶片上滴去。

植株吓了一跳,拼尽全力扭动自己的身体,避开了那滴脏脏的血。

咦~

植株嫌弃。

植株松了一口气。

“哈!”少年笑起来,“原来你真的有灵识,不是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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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开始频繁地与植株说话。

他不说自己是怎么变成“灵体”,又怎么被人抓起来的,他说起外面的世界。

他说起外面的草地有多么宽广,外面的灵气有多么充足,他讲起秘境里五花八门的宝物,各式各样的妖兽,他讲起小小的蝈蝈模样却能够寻宝的甲虫,他讲的故事那么有意思,听得植株摇头晃脑,目眩神迷。

“想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植株点头。

“想不想快点化为人形?”

植株狠狠点头。

少年笑,把一条伤痕累累的腿伸出来,露出被刀剜开的伤口。

“你看我身后这棵树,只是粘了我的鲜血就变得如此高大怪异,你来,把你的根茎插入我的身体里,吸我的血,吃我的肉,吞噬我的万纳灵根,这样你就能早早化为人形了。”

他的伤口离植株那么近,狰狞的血肉即将要碰上植株的叶片。

植株后仰了一下。

向来只会捕捉灵力的捕灵草头一次释放出灵力,并将那些灵力一股脑贴到少年腿上,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少年怔住。

片刻后,他忽然笑起来,大滴大滴的泪水却落在植株叶片上。

少年的眼泪很干净,植株没有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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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慕城。”

少年说。

“那个定时过来收割我灵根的人叫慕坤容,是我曾经的祖父。”

他说他曾经是慕家的大少爷,祖父疼惜,父母恩爱,天资聪颖,灵根优异,是真真切切的天之骄子。

他说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有一天,他一觉醒来四肢瘫软,灵力尽失,祖父将他五花大绑置于祠堂,面前摆着四具尸体。

祖父说,他是鸠占鹊巢的恶仆之子,为遮掩秘辛,杀养父养母,弑亲父亲母,因此将他抽去灵根,废去修为,打碎骨头,逐出家门。

他说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条深巷,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在那条深巷。

可是他没有。

他没死,甚至得到了奇迹般的恢复。

于是慕坤容将他重新捡了回来。

于是他成了“灵体”。

……

“我那天应该死在那条巷子里的。”

少年喃喃道。

植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于是它折腰在少年腿上轻轻贴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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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想助你化为人形,是因为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小泽州有个秘境叫作断崖秘境,断崖秘境中有一株灵松,灵松上的每一根松针淬火之后都会变成散魂针。我想让你帮我取来散魂针,并用它杀掉我。”

少年说。

听起来好麻烦呀。

但植株还是在他腿上轻轻蹭了一下,点点头。

好吧。

我答应你,等我能化成人形,我一定会用散魂针杀了你。

少年轻轻笑了:“你真的不要我的血吗?”

植株坚定摇头。

不要,好脏。

少年又笑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植株的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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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株陪了少年很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看着少年一点点变成青年,一点点变得沉默,不再笑,也不说话。

他的话已经说完了,他的人生只有短暂的十七年,他已经把自己见过的每一个秘境,遇到的每一个人,杀的每一只妖兽,见过的每一道风景都告诉了植株。

他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无边无际的仇恨和怨气。

植株又在青年身上轻轻贴了一下。

它忽然好想能够说话。

这样它就能够告诉慕城,昨天的风有点凉,今天的风有点热,刚刚路过它的小虫子长得好丑,模样有点像慕城曾经描述过的寻宝甲虫。

这样慕城就不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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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过去,植株也变了很多。

它长得更高大,更鲜绿,只要努努力,最高的一片叶子甚至可以触碰到慕城的手腕。

如果它暴露在人前,所有人都能看出它的不凡。

但它是一株聪明的捕灵草,每次有人接近这座小院,它都会把自己的大半身子缩在土里,只露出来一小半,混在杂草中间,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它会在风起时用叶片缠绕慕城的指尖——当然是没流血的那只手。

它会把慕城的手背当作脊椎,把自己的叶片当作散魂针,凶狠做出刺入的动作。

借此逗慕城开心——

放心吧,我一定会化作人形,找来散魂针,并杀掉你的!

于是它就会难得看见慕城的笑。

有一点点好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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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株终究是没有实现它的承诺。

那天晚上,在自己的化神大典上多饮了几杯灵酿的慕坤容跌跌撞撞地来到小院,来到慕城面前。

他泄愤般割开慕城的脊椎,看万纳灵根有没有长好,他破口大骂。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明明是我发现的灵体,凭什么要让他惠及小泽州?!小泽州会不会被外界发现会不会毁灭关我何事?我又不是小泽州人!”

慕城静静看向他。

植株也悄悄仰头看他。

慕坤容突然笑了。

化神修士一指便能引云,他引来云雾垫在身下,松软地倚了上去,仰头继续饮酒。

他笑:“你该不会以为我真那么蠢,会让家里的贱奴调换走自己的亲孙子吧。”

他讲了一个故事。

在小泽州之外,修真界以灵气的浓郁程度分为下仙界,中仙界,上仙界。

下仙界可修至金丹,中仙界可修至化神,上仙界可修至飞升。

他本是中仙界一顶级宗门内的金丹弟子,只是鬼迷心窍,犯了些过错,便被师长废除修为,逐出师门,沦为凡人。

他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

可他曾经的仇人找上门,欲将他赶尽杀绝,他走投无路,竟意外以凡人之躯进入了小泽州。

小泽州是凡俗界,他就这样成了一个再也不能修炼的凡人。

他浑浑噩噩,痛不欲生。

纵使他用手段和幻容丹顶替了慕家少主的身份,从此妻妾成群,生儿育女,拥有无边富贵,但他看着自己鬓角的白发,仍旧是心有不甘。

直到有一天,小泽州出现了灵气复苏。

他不仅能重新修炼,还在灵气最浓郁之地发现了一名拥有万纳灵根的弃婴。

他喜出望外。

他想把婴孩养大再夺舍,可夺舍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夺舍要想成功,灵魂要想契合,两者要长期相处,气息交融,最好还要有恩情羁绊。

于是他掐死自己刚出生的亲孙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名拥有万纳灵根的婴儿换了过去。

他对婴儿很好,不仅对其宠爱有加,还扬言他就是慕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样等他夺舍成功后,便能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

可是他失败了。

他没想到这名拥有万纳灵根的天才竟这么难夺舍,他险些没了一条命,还被儿子儿媳发现端倪。

他只好杀掉儿子儿媳,并做了一场局,光明正大废了慕城,并退而求其次取出了他的灵根。

“天意。”

慕坤容仰头饮酒。

“幸好我没夺舍成功,否则如今被钉在树上,被封为圣人,被要求为整个小泽州献出血肉的人就会是我了。”

慕坤容盯着慕城讥笑。

“你知道连家,方家,陈家联手公布了你的存在,把你叫作救世主,把你称为天道对小泽州的恩赐,并要求每一个饮下你血水的人都发自肺腑地感恩你这个圣人吗?

“明天你就要游街出行,当场用你的血肉施下恩泽,引万民狂欢,磕头跪拜——你要成圣啊!”

慕城吐了。

除了辟谷丹外他没有吃任何东西,因此也只是吐出了一滩脏污血水。

他眼瞳发红,浑身发颤,他的肠胃忽然饥饿地绞痛起来,他看见慕坤容身上萦绕起黑色的雾气,那是属于他的灵根属于他的血肉属于他的东西!

他痉挛着晕死过去。

慕坤容心情终于舒畅了。

他大笑,摔下酒坛,摇摇晃晃地离去了。

他的酒坛恰巧摔到了植株身旁,灵酿渗入土壤,植株醉了。

植株醉了。

它忘记了隐藏自己,它肆意地伸展着身躯,张牙舞爪地在月色中捕捉灵气。

于是慕城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日常为他放血的小仆把捕灵草拔出来喂给了身侧的妖兽。

“奇怪。”小仆自言自语,“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大一株捕灵草呢?小乖,慢点吃,捕灵草而已……”

小仆忽然感觉脊背发寒。

他转头,看见了一双血红的眼和形态癫狂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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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株没有死透。

当它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地底下无边的烈火,和慕城那双变得陌生而赤红的眼瞳。

眼瞳的主人死死盯着它,似乎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

植株低头一瞧,发现自己正被慕城从一个花盆里揪出来。

那花盆被慕城托在手里,模样十分精美,底下铺着无数灵石和别的宝贝,灵土却插着不少自己的残枝烂叶——除了活下来的“它自己”之外,其他的全都干巴了。

除此之外,花盆里还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妖兽血腥气,好像它的这些“残肢”是从妖兽身体里剖出来似的。

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火。

无边的烈火在地底蔓延,蔓延至看不见的远方,把一切都烧尽了。

植株吓得用根须牢牢抱住慕城的指腹。

慕城赤红的眼瞳渐渐染上野兽般的渴求和痴迷,他嗅了嗅植株,张开嘴,把嫩芽大小的它往自己口中送。

植株惊骇不已,慌乱之下直接松开抱着慕城指腹的根须,就这样直直坠入烈火里。

它以为它会被火烧死。

然而就在它身体接触到火焰的那一刻,一层水汽从它体内冒出来,像一层薄膜般将它牢牢包裹,护着它越过火焰,钻入地底。

在滚烫的地底蜷缩起每一缕根须时,植株忽然明白了那层水汽是什么。

——是少年慕城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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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烧了整整七年。

植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它就是活下来了。它不但活下来了,它还发生了轻微的变异,它变得更香,更茁壮,它浑身都充满力气,它身上甚至还长出了一根威武的藤蔓,那两根藤蔓可以帮助它在土里慢慢穿行,从很烫的土里,穿行到不那么烫的土里。

更像捕灵草之王了呢。

植株在烈火烧尽一切终于熄灭之时从土里探出了头。

结果它探出头后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仙人在高空合力围击,慕城如残鹤直坠于地。

啊啊啊。

植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子坏掉一样拼命在土壤中穿行,移到了慕城身边。

下一瞬。

庞大到仿佛能遮天蔽日般的净瓶死死朝他们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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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瓶内一片漆黑。

比世界更漆黑的是慕城身上的雾。

浓重的,阴冷的,无尽的黑雾从慕城身体上冒出,那些雾幻化成空气,幻化成天空,幻化成阳光,幻化成砖石瓦砾,幻化成路上行人。

慕城却不见了。

植株讨厌这里的天空,讨厌这里的行人,讨厌这里的一切,因为这个世界的每一丝空气都弥漫着怨毒与脏污的气息。

植株重新钻入地底,就此沉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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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并钻出地面,是在一个下午。

它舒展腰身,在风中轻晃,仰头看向天空,感觉世间的空气好闻了些许。

突然,它觉得头顶的天空和周身的院落有些熟悉。

它转头。

看见了一名被钉在树上的少年。

少年低头,看着它笑。

“喂,你是什么草?好香啊,快快长高让我尝一尝。”

……

世界就此陷入无尽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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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就此陷入无尽轮回。

少年会主动与它说话,会试图把血滴到它身上,会发现它有灵识,会向它讲述外面的世界,会蛊惑植株饮下他的血肉,吞噬他的灵根,早早化为人形。

植株每一次都拒绝了。

也每一次都得到了少年的眼泪。

然后少年会对它提起断崖秘境,提起散魂针,说希望植株化为人形后能用散魂针杀掉他。

植株每一次都应下。

它会陪少年很久,看着少年变成青年,看着青年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变得愈发沉郁,看着他血液和眼睛里的怨恨每日叠加,然后在那个月夜之后彻底崩塌。

他会吞掉他所有憎恶的人的灵魂,他会失去理智,陷入彻底的癫狂,他会降下无边大火,烧尽整个小泽州。

他会在烈火燃尽那一日散去浑身黑雾,黑雾会重新构建这世界,世界会重新给他带来折磨,这是无边无际的轮回。

植株救不了他。

即便它已生出了藤蔓,可以避开自己被妖兽吞吃的结局,也可以在烈火中保全自己,它也救不了慕城。

有一次它赶在慕坤容之前找到了婴孩时期的慕城,可那些在它自己看来已经非常强大的藤蔓,甚至无法将小小的慕城抱起,更无力阻止身强力壮的慕坤容。

还有一次它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终于找到了断崖秘境,它想从那秘境中找到散魂针并遵守承诺把慕城杀掉,可到了秘境口它才发现,这秘境竟是有境界限制的——筑基以下不得入。

植株救不了慕城,也杀不了他。

它只是一株捕灵草。

漫山遍野的捕灵草,随处可见的捕灵草,即便变异了也要担心会被低阶妖兽吞吃入腹的捕灵草。

弱小的捕灵草沮丧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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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株没能回去。

因为它还没有走到四方城,慕城便提前疯了,世界也提前进入新的轮回。

这次之后。

植株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它不再试图做无用功。

它开始修炼。

虽然这个黑雾构成的世界很讨厌,虽然它再也无法从这里捕捉到它喜欢的灵气。

但它是捕灵草。

漫山遍野的捕灵草,随处可见的捕灵草,在什么地方都能活下去的捕灵草。

十年,百年。千年。

一次次轮回,一次次变异,一次次练习。

它终于学会了如何捕捉黑雾并将其净化为自己所需要的力量。

这当然是一件大喜事。

——如果慕城看他的目光没有变得越来越奇怪,也没有经常低声喃喃着好香就更好了。

植株害怕地往旁边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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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一次次重启,时间一次次流逝。

千年,万年。

某次烈火燃尽之时,植株忽有所感——它要化形成人了。

可幻境空间的力量太过霸道,它或许可以容忍一个小小的捕灵草的灵识,却无法容忍另一个清醒的修士的灵魂。

于是在世界重启的那一刻。

植株消失不见,记忆燃尽无踪。

取而代之的——

是连家深宅,一个名为连云枝的婴孩呱呱落地。

……

连云枝睁开眼。

慕城也睁开眼。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连云枝忽然意识到慕城也看见了他所看见的一切。

他身后再次倒塌的世界就是最好的佐证。

“枝枝。”

慕城忽然笑了起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储物镯中拿出了那枚散魂针,并将其放在连云枝的掌心。

慕城握着连云枝的手将散魂针抵在自己的脊椎。

他轻声说。

“你该履行你万年前的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