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长云出去之后不曾休息,稍微包扎了下几乎要痊愈的伤口,就跟武林盟兵分两路,暗中追上了中宗门,以一人之力杀了六圣使,血染长夜,震惊了武林。

门主夫人和白云使却趁乱逃走了,留了一个麻烦的尾巴。

随后,武林盟开始全面清理剩下的余孽,着手重建武林。

中宗门如同个巨大的影子始终蛰伏在暗处,武林盟将他们暂时钳制住就已经费了所有的力气,现在勉强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局面。

随后的日子里,顾煜每日忙着给长云挽名声,李闲云代笔,添油加醋的试图在江湖树立单长云的好名声。

这其中最懊恼的便是火猪神,自长云再次归来后,他便寝食难安,日日担惊受怕。

长云虽然说不抢他的教主之位,却以另一种方式掌控了万神门所有的权利,他这个教主几乎成了提线木偶一样的存在。

教主之位如坐针毡,终于有一日他实在忍不住了,主动找单长云质询。

长云笑而不语,带着他寻到了关押老教主的地方。

几年的关押,教主越发苍老孱弱,再是神功护体,也已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

当他看到单长云坐在他身前的时候,老教主的神情里没有任何获救的感激,反而是无奈至极的愤怒与绝望。

在这个老东西心里,万神门被中宗门侵占,和单长云控制万神门都令他难以忍受。

没想到,他千防万防,却还是让单长云回来了,如同不可抗拒的宿命。

老教主坐在地上,他整个消瘦的身体笼罩在高墙下的阴影里,浑浊的声音从嗓子里艰难的低吼出来:”单长云,为什么会是你。”

长云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她倾身问:“哦?为什么不能是我。”

老教主脸上哀痛而愤恨的神情就像一把刀子一样戳在她心里:“你,你要做教主?”

长云真的没有打算夺火猪神的位子,可是老教主的话却激起了长云的怒火:“我就算是要当,又如何?” 老教主沙哑的叫道:“单长云,你若敢坐万神门教主之位,我即便是死了也要诅咒你,万神门历代教主的英魂难销,你会永世不得安宁!”

长云站起来,怒火冲天,她冷笑:“死老头子,你诅咒我便会怕你么,你且等着,我不止要做万神门教主,我还要做武林盟主,做八荒圣主,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我都会一步一步做给你看!”

单长云恼怒的转身离去:“看好他!是老头子自己不愿意出来的!”

老教主在后面踉跄的追着她跑,被桌子绊倒,又狼狈的站起来:“单长云!!你不能染指我万神门,你绝对不能,万神门绝对不会让女人做教主,你会毁了万神门的!我死也不瞑目啊!!”

长云冷着脸走出地牢,就听到了背后的惨呼声,她回过头,一手下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大师姐,不好了,教主自毙于掌下了。”

狂风乍起,长云身子摇晃了一下,被身旁的人扶住才勉强站住。

她低着头,碎发卷到脸上掩盖住了她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半晌,长云说:“我好累,我累了。”

她轻轻推开手下人的搀扶,独自下了台阶,留下寂莫孤俏的背影。

此后三天,长云都把自己关在黑虎滩闭门不出,第三日夜晚长云坐在潭水边吹风,远远的感受到了背后的脚步声。

长云看了一眼水里的倒影:“顾煜?”

顾煜抱着两个酒坛坐在她身边:“师姐的耳力真好,都不似人了,冒昧的问一句您何时飞升啊。”

长云笑了:“你怎么抱着酒坛子。”

顾煜:“酒能消愁,你若是觉得心烦意乱酒喝一点吧。”

长云接过仰脖饮下,顾煜连忙将酒坛抢过来:“师姐,不是这么喝的,这不是水!”

两个人一来二去,很快就将酒喝的涓滴不剩。

长云很少心烦意乱,更从未在眉间带有愁绪之态,此番她郁郁寡欢,饮酒之后更是带着漫不经心的无所谓。

顾煜眼睛还是很亮,口齿也算清晰:“师姐为何郁郁不快,不如说给我听。”

长云:“说给你听又有什么用。”

顾煜一脸赴汤蹈火的表情:“只要我能帮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长云看着他:“你把盟主之位让给我。”

顾煜迟疑了片刻:“师姐我是无所谓,可是如果你要当,只怕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毕竟,武林盟从来没有女盟主,长云,我不想你负担太重。”

长云笑道:“你说什么?”

顾煜:“我不想你……”

长云撩起他的一缕头发:“如果是猫儿,他一定不会说出这种话,顾煜你说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可你为什么不懂我的心。”

长云撩着他的头发,酥酥痒痒的异样让他头皮发麻,难以忍受,巨大的渴望几近让他崩溃,如同濒临渴死的人看到了水源却能远远观望那般难以忍受,他失控的推开单长云的手声音沙哑:“别碰我!”

长云讪讪收回爪子。

顾煜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企图谈正事:“我懂你的心,长云,你渴望的真的是权利么,不是,如果你渴望权利你就不会组建天心门,带着门徒躲到穷乡僻壤之间,你真正渴望的只是别人的认可,你不是真的想当盟主,你只是在置气,别人越阻拦你就越是要当给他们看,可是,一旦众人接受你,你反而会觉得索然无味,兴趣缺缺。”

长云笑:‘你真么了解我?对,你说的一点不错,可那怎么办呢,我就是这样小肚鸡肠,就是这样计较,别人给我我会谦让,别人不给我,如果不公平,就算不想要我也要抢过来,再不喜欢扔了毁了也要抢过来。”

顾煜:“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只是一时太气愤了,你只是不甘心,或者说你只是在报复。”

长云反驳:“我是!”

顾煜的眼睛里带着淡淡哀愁与认命般的绝望:“好,无论你做什么,就算你要做佛,我也愿意为你剃度出家晨钟暮鼓,你若愿意做魔,我尽抛一切,随你堕落。”

长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顾煜,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胡思乱想的。”

顾煜垂眸:“很多年了,病入骨髓无可救药了,你已经毁了我的一生。”

他叹口气,为了挽回过于沉重的气氛,突然说起骚话:“可惜我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如花似玉的绝世美男子,因为你却要孤独终老了。”

长云:“你这是强行让我罪大恶极呀。”

顾煜笑道:“不错,无论你走到哪里你都会想起你辜负了一个美男子的心,误他终身,就算他死了,也绕在你身边阴魂不散。”

长云:“……”

长云逃避一样的站起来:“你的酒太淡了,连我都没有灌醉,下次吧,我请你到万神门酒窖喝酒。”

顾煜抬起头笑道:“长云,你在心虚吗,你其实也喜欢我是吗?”

长云刚站起来就被他这句话惊的一个踉跄差点又跌下去,望着他一句话也没说,逃也似的走了。

顾煜心情莫名好转,看着黑黝黝的潭水清风朗月的笑着。

那夜之后,长云又在屋子里闭关七日,再次出来后突然吩咐韩今要他带人花费重金重建黑虎潭,并招天下大能相聚,三教九流,什么鱼龙混杂的人都往万神门请,长灯继晷终日宴饮,玩物丧志。

拍马屁的人绞尽脑汁搜罗来有趣新鲜的东西或人献给她,以博她一乐。

更有谄媚之人为她泼墨写传,将她夸的举世无双天下少有,吹虚的天花乱坠,恨不得天上十八星宿都为她黯然失色。

长云无任何头衔,只有一个胡闹般的甜心门门主,风头与权势却已经盖过了任何人。

长云不再穿布衣粗褂,而改穿绫罗绸缎,享锦衣玉食,淫浸在纸醉金迷里。

她再也不怕缺钱,只要一招手,就有大把的孝子贤孙为她送上金银珠宝。

而且,越来越有钱,以前喝一滴王母甘露就能让她倾家荡产,现在只要她愿意,她可以用王母甘露洗澡。

到后来,一老掌门带着独子大着胆子向长云提亲,众人以为长云必然会嗤之以鼻,谁料他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就道:“今晚留下吧,明天来接他。”

当晚,长云就留下了那年轻人,跟他面对面,认真的听他拉了一晚上的二胡。

第二日,老掌门来接儿子的时候,他儿子扶着腰累的脸色煞白,随后长云大方的送了他们一本自著的珍贵武功秘心法。

众人一瞧,无比羡慕,便纷纷效仿,有儿子的送儿子,没儿子的送侄子,以求能留宿黑虎潭一夜。

长云过于放荡不羁的行为,使得她身边几乎没有什么真正有风骨的大能,多是些投机取巧的人。

不过长云喜欢,她虽然仰慕敬佩那些有风骨的人,可是她实在受不了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时那种看搅屎棍一样的神情,那种对着自己高高在上愤世嫉俗的神情。

她虽仰慕他们,也只有对他们敬而远之。

反而当她面对这些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鼠辈时,就不会产生自卑与胆怯,说不出来的轻松自在。

黑虎潭的晚上静谧无声,长云燃一明灯,与苏家郎闲敲棋子。

长云请苏家郎教她下棋,一来二去就已是深夜。

长云下棋的水平停留在能分清黑白上,苏家朗是一方棋圣,跟个弱智下一晚上棋实在苦不堪言,可看长云勤学苦练,偏偏又不敢说什么。

正当苏家郎有些犯困之时,门突然开了。

他扭过头一看大惊失色。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顾煜。

他站起来:“顾,顾盟主。”

顾煜:“你出去。”他的语气生硬,脸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苏家朗不敢再多言,看了一眼没有反对的长云,连忙退了出去。

长云一只手敲着棋子,一只手托着腮,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来。

顾煜面色明明是不善的,长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可当她在长云的对面坐下来的时候,却竟然能笑出来,竭力用温和的声音道:“师姐何必为难棋圣,我与你半斤八两,不如与我下。”

要不是顾煜的手还在轻微的颤抖,长云还真的以为他毫无怨言。

长云轻轻一笑:“跟你半斤八两有什么可下的。”

顾煜轻轻捻着棋子问:“那跟苏家朗又有什么可下的,现在已是深夜,你夜夜如此,你不困,别人还要困。”

顾煜的言外之意,长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这样肆无忌惮于声誉不好。

顾煜又接了一句:“你若要找人陪,不如找我。”

长云问:“那你不困么。”

顾煜:“不困,我可以白天睡觉。”

长云:“你无权干涉我。”

顾煜将棋子摔在棋盘上,滴溜溜的棋子飞溅,棋局一片混乱。

他盯着被破坏的棋局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将他们一个一个摆好恢复原状。

长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静静的看他发脾气。

随后她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发好脾气了么,少爷,若是发泄完了,跟我走,我带你去喝酒。”

长云带了顾煜去了万神门的酒窖,酒窖里珍藏了无数佳酿,平日里长老们都不能随意拿取的上好佳酿,都被单长云搬了出来。

两个人都是不懂酒的人,基本上就是瞎喝,连个好喝难喝都分辨不出来,糟蹋了无数佳酿。

顾煜喝了七分醉后说:“我真的好恨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我想以后也不会这么恨一个人了。”

长云不理解:“哦?原来我对你这么好,就是让你恨我的吗?”

顾煜:“如果再来一次,我真的不想遇见你了,若有下辈子我一定要离你远远的,最好十万八千里。”

长云问:“你喝完了吗?”

顾煜:“嗯。”

长云:“还喝吗?”

顾煜:“不喝了。”

长云一把扯过他的领子,将他抵在酒架上,吻了下去,香郁的酒在唇舌间涤荡,摧垮了顾煜所有的理智。

我是一个行走在无尽黑夜的疯子,直到我看见了一个更疯的人,你就像是一道璀璨夺目的花火,跳跃在我黑暗的人生。

我还不够疯,不配与你为伍。

现在,是你主动停下来等我的,单长云。

顾煜的理智一点一点的回笼,又被铺天盖地的情绪所掩埋,他揽住长云的腰回吻了过去。

七日后,打扫酒窖的人走进来就看到了抱着酒罐子睡觉的顾煜。

“咦?顾盟主!”弟子惊讶的叫醒他:“您怎么睡在这儿。”

顾煜坐起来头疼欲裂,腹中空空如也,他这是睡了多久。

他按着太阳穴一出口声音就是沙哑的:“长云呢。”

弟子:“您是说教主?”

顾煜一下子就醒了,震惊的问:“你说谁?”

弟子:“教,教主啊。”

顾煜振衣而起疾步出了酒窖,冰凉的空气直灌胸口。

她果然还是一意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