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画家遗作

白小米在外发传单的这天,是古德热闹非凡的一天。古德拍卖会开始前,傅斯晨才在办公室里把黑色西装外套穿上,完美地在自己的领带上打了一个“绅士的酒窝”,再扣上西装外套最外面的那颗扣子。一切准备就绪,正要抬腿出去,忽然鼻子一痒,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力道过大,傅斯晨头上的发型顿时乱了几分,他抽过一张纸巾,迅速把鼻子擦干净。室内的温度适宜,这种突然的状况让他有些多心。他本不是这样婆妈的人,但最近的事情太多,特别是白小米来了之后,他隔三差五就会有这样那样的联想,让他烦不胜烦。

强迫自己收了心神,傅斯晨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自信从容地稳步走出办公室。

经过一周的筹备,古德小型拍卖会终于大张旗鼓地开场了。门口彩旗飘扬,红毯从大门一直铺到了一百米远的地方。来参加拍卖的人依次入场,好不热闹。为了让这场赶上热点新闻的小型拍卖会得到最大的媒体曝光率,古德对这次的入场客户并没收取保证金。这一举动果然吸引了无数人来到现场目睹著名画家生前的遗作,容纳五百人的小厅里,过道和进出口全都挤满了人。

傅斯晨身穿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双手戴着一副白色的软皮手套。跟平时的雅痞味道不同,穿上拍卖师制服的他,举手投足间平添了几分制服诱惑。

傅斯晨头上戴着配套齐全的耳麦,一出场,便带着巨大的气场光环,原本嘈杂的现场顿时慢慢安静下来。镁光灯闪烁,走上台前的傅斯晨跟在台下截然不同,举止神态略带慵懒,面对着几百双眼睛依旧波澜不惊淡定如常。跟平时的高冷寡言不同的是,一站到拍卖台上,傅斯晨那张原本毫无表情的扑克脸瞬间就灵活生动起来,让他看起来极具亲和力。

坐在下面的苏梦也是第一次现场看傅斯晨拍卖,台上穿着制服的傅斯晨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帅气的侧脸和举手投足间特有的慵懒,让他显得有味又性感。这个台下英俊台上耀眼的男人,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台下的苏梦不由看呆了。她一早就从刘经理那听说了傅斯晨的家族身份,如今看到真正站到台上的他,不得不感叹他的优秀,无论是能力、外貌,抑或家庭条件。

早在学校的时候,苏梦就从杂志上看到了获得白手套称号的傅斯晨,那时,他就是她的偶像,如今真正看到了站在离她几米外的台上的傅斯晨,苏梦心中原本那些遥远的、虚无缥缈的崇拜忽然变得触手可及,而那些原本就有的好感,更是在看到台上的傅斯晨时,隐隐升华成了另一种更奇妙的感觉,犹如一颗希望的小种子破土而出。她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傅斯晨那样的人,有朝一日能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最亲近的人。

这次的艺术品拍卖会虽然是个小场,但拍品不少,傅斯晨从容地环视了会场一圈,缓缓开口:“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欢迎参加古德拍卖公司今天举行的小型艺术精品‘梦回纸上’拍卖会。我是本次的拍卖师傅斯晨,国家注册拍卖师,拍卖号60000。今天的拍卖由我来主持,很高兴为大家服务,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傅斯晨的声音是标准的男低音,略微沙哑的音色加上字正腔圆的低频,醇厚动人,声声入耳。按照惯例程序,以及考虑到这次不设置入场保证金,会有不少新来的买家前来,傅斯晨详细说明了这次的拍卖规则:“本次拍卖依照《拍卖法》的有关规定来进行,采用增价拍卖的方式,实施价高者得的原则。拍卖开始之后,我会报出起拍价,凡是响应这个价格的竞买人,可以举起手中的号牌,号牌请高于你的头部。

“当有人响应起拍价之后,我会以一定的加价幅度往高加价,这个加价幅度,我会在报价过程当中,非常明晰地提示给大家。比如说,起拍价是一百万,已经有人应价了,我会问有没有人出到一百一十万,这个增加的十万就是一个加价幅度,我有权根据现场的情况,临时调整加价幅度,也就是说我可以调大,也可以调小。当在座的竞买人,认为我的加价幅度太小了,愿意加二十万或者三十万甚至五十万,那么请您大声口头报出您所加到的价格,并高举您的号牌。当同一个价格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竞买人都举起号牌,我将确认先举牌者。

“当全场出现最高价的时候,我依然要给其他竞买人三次加价的机会,我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述,第一次,第二次,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三次机会以后,再没有竞买人加价,我将根据保留价的情况,决定是否成交。如果达到或超过保留价,我将敲下手中的木槌,以示成交。一经敲槌的成交价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任何人无权并不得反悔,也不能推翻或变更我的成交价,否则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我敲槌之后,将当场宣布该标的买受人的号牌和姓名,请买受人当场与本公司签订‘成交确认书’以及现场记录人员提供的‘拍卖现场记录表’和需要买受人签字的其他相关材料。并依照有关规定向本公司支付成交价款和佣金。”

一气呵成地把先前要说的规矩表达清楚后,傅斯晨扫视了一圈,手一挥,身后的大屏幕出现了一幅画作。

傅斯晨开始语速平稳地介绍:“我们来看一下当代油画大师廖秋游的名作《四季》系列。一共有七幅,其中四幅都保存在国家级美术机构,其余三幅均曾有过上拍经历。此次拍卖的这幅《晨露》在七幅中尺寸相对较小,曾经在二零一五年拍卖,并以七百一十万元成交,创下了当时廖秋游单幅作品拍卖纪录。此次它再入市场,行情普遍看好,这次的起拍价是八百八十万,每次加价以二十万递增,有喜欢这幅作品的朋友可以举牌了。”

虽然压轴的是那副肖海明的神秘遗作,但光是这幅遗作,还不足以吸引到足够多的实力买家,为了吸引人气,古德这次下了血本,把之前自己收藏起来的一些珍品也放了出来。收藏的行家都知道,现在的新兴富裕阶层普遍呈现一种趋势,艺术品市场上一些比较好的拍品一旦被买去,短期就不会在市场上再出现了。不像上世纪九十年代,大部分艺术品在锦城成交以后,又会在其他城市出现。或是一个好东西被一个买家买走了,过几年又会出来,有很多艺术品在不断流通。现在相当多一部分艺术品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而现在新的拍卖公司成立得越来越多,市场上对好东西的需要也在不断地增加。古德这次拍卖的图册一发出去,便吸引来了众多实力收藏爱好者。

现场大多都是识货的人,加上傅斯晨娴熟流畅的主持,气氛很快热络起来,卖家热情瞬间被点燃,举牌人此起彼伏。

傅斯晨戴着耳麦,集中全身的心力,眼到、耳到、脑到、手到、口到、心到。拍卖师就是拍卖场上的灵魂,傅斯晨除了要把控整个拍场的局面和走向外,同时还要考虑到公司的立场。除了现场的竞拍,还要考虑到电话和书面委托竞拍的客户,在拍卖现场需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信息,并且随时准备处理各种突发情况。他心中有各方买家的竞价标准以及卖家的底价,在瞬息万变的竞投中平衡各方利益,以求实现所有拍品的价值最大化。

即便气氛热烈,傅斯晨也能沉着冷静地控制场上的节奏,清晰有力又面面俱到地报出每一位的举牌人的价位。

“98号八百四十万有了!八百六十万206号,八百八十万36号,后排的红衣女士出到了九百万!还有加价的吗?九百二十万,九百四十万……一千万在48号手中,还有感兴趣的吗?一千一百万307号,紧随其后的289号一千二百万,还有出价的吗?一千二百万一次,一千二百万两次,一千二百万三次!”傅斯晨做出一个双手平摊的动作,这是他在成交落槌前的一个习惯动作,也是他的经典动作。随后,他手中的木槌稳重有力地敲下来:“恭喜289号,这幅画是您的啦!”

加价,争夺,再加价,三次唱价,落槌!速度上来,场上的竞争也越发激烈,艺术品拍卖会是最考验拍卖师技能的,它跟房地产拍卖会、物资拍卖会不一样,后者一场没几件,每一件拉得很慢。艺术品拍卖会一场可能就要拍个几百件,节奏快,中间也没有什么逗留,最是考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技能。

这次因为没设入场保证金,很多入场的买家是新手,考虑到这些人对拍卖场的认识及拍卖过程并不那么了解,很多人甚至以为这是那种一件拍品在一个价钱上叫了又叫,好几分钟拍一件,不慌不忙磨洋工似的拍卖,根本跟不上现在的拍卖节奏,还没反应过来一件拍品就结束了。所以在开场的前两件拍品里,傅斯晨尽力让这些新买家知道这样的节奏和速度,让所有人迅速适应这样的气氛。

速度上来后,拍品基本一分钟拍一件,傅斯晨依旧延续了之前高质量的拍卖功力。前面所拍的东西没有一幅流拍且屡创高价,不出一小时,屏幕上就出现了肖海明的《神秘女郎》。

当那位身着墨绿色连衣裙的窈窕背影出现在屏幕上时,底下顿时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傅斯晨对着大家做了个手掌向下的动作,场上才又慢慢安静下来。

“这是今天拍卖会的最后一幅作品,肖海明先生的《神秘女郎》。我们对肖先生的离开表示遗憾,这幅作品是他在离世前不久的作品,这是首次面世。画中人的身份成谜,可以说是肖海明先生留给大家的一个悬念。喜欢肖先生作品的各位应该对他的画作十分了解,他的人物肖像画多以光影昏暗的色调为主。但这幅有别于他以往的作品,整幅画作笔触细腻节奏明快,是肖海明先生的肖像画中不可多得的明快作品。这幅《神秘女郎》的起拍价是五百五十万,每加价一次递增五十万,喜欢这幅作品的朋友,请开始举牌。”

傅斯晨详尽的描述对氛围的烘托的确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底下举牌的动作此起彼伏,气氛一下就火爆起来。

为了跟上众人的举牌速度,傅斯晨的报价速度非常快,快语连珠,干脆利落,言语中又极富韵律感,让坐在场下旁听的苏梦瞠目结舌。这种快速的报价最能体现拍卖师的语言功力,一边要头脑清晰叠加运算价位,一边又要保持场上的节奏氛围眼到口到,这就需要有敏捷的思维和动作以及迅速的语言能力。像傅斯晨这样,无论何种场合都能从容淡定控场的拍卖师的确少见,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白手套级别的拍卖师了。苏梦越想越兴奋,如果以后能在他手下干活,严师出高徒,自己离白手套也就不远了。

傅斯晨快速而准确的报价让现场的节奏既紧张又高效,转眼间价位就已经破了一千万大关。

肖海明的这幅画是今天的压轴主角,在拍卖会开始之前,傅斯晨就已经在心里估过价,这张画现在被炒作吹捧后,又有了这么多外加因素的刺激,应该能过一千五百万,加佣金不超过两千万。这是一个又对得起这张画、又对得起古德前期投入的一个价钱。

不出傅斯晨所料,从起拍价开始,迅速就突破了八百万,从九百万之后略有停滞。拍卖叫价至九百五十万时,现场突然杀入一位新的买家,叫价节奏再次变快,突破了一千一百万后,节奏再次慢了下来。

跟傅斯晨预想的一样,基本到了一千万就是大家一个先前的心理价位了。所以从一千万之后,这种竞价的幅度和节奏一点点慢下来。经过六十多个激烈的竞价回合,现场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

对顾客的熟悉加敏锐的直觉,使得傅斯晨在竞价的关键时刻把控节奏,因势利导。当竞价达到一千三百五十万的时,傅斯晨隐约感觉到了最志在必得的那位73号黑衣男买家在犹豫。在与黑衣男瞬间的眼神交流和沟通之下,黑衣男现场又加价至一千四百万,此时的傅斯晨特意加重了报价的语气,用洪亮有力的声音和语气提示委托席上的电话委托报价达到一千四百五十万。这个时候,正像一个大的交响曲进入尾声的急板,结果呼之欲出。

正当大家屏息等待落槌之时,场内那位黑衣男买家叫到了一千五百万。傅斯晨以敏锐的直觉和迅捷的判断力,早已料到这位场上的黑衣男买家才是最终的志在必得者,等他报完价,全场果真再没有举牌的人。傅斯晨满意地看着跟自己预估价一样的落槌价,台下的黑衣男买家朝他点点头,等着傅斯晨那个双手平摊的经典。

然而,傅斯晨一怔,意外地没有做出那个全场期待的动作,而是单手扶着耳麦,沉吟了几秒,望向那位73号的黑衣男,在脑中迅速组织了语言,缓缓开口道:“这位先生,我首先要代表古德拍卖行向您道歉,因为委托方忽然提出中止拍卖的缘故,这幅肖海明的《神秘女郎》,暂时无法跟您达成交易。”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这完全就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意外,在众多媒体的镜头下,古德的全体上下的名誉和希望全都寄托在傅斯晨一个人的身上。如果这时候不能说服买家,或是买家当场大闹起来,古德的这场原本是要锦上添花的拍卖会转眼就能变成雪上加霜。

内部人都知道,这场拍卖会举行得太过仓促,很多程序都只是走了个过场,就连寄出去的协议,委托人都没有签字寄回。要是买家真的不依不饶地深究起来,打上官司的话,古德是没有胜算的。张德亮坐在台下,紧张地看着台上傅斯晨的一举一动,古德此刻的荣辱全担在他的身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饶是张德亮再相信傅斯晨的应变能力,也不得不担心起来,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起傅斯晨失误之后的公关问题。

台下的人火急火燎,台上的傅斯晨依旧面色如常,等着落槌的73号准买家黑着脸坐在位置上正等着傅斯晨说出来解决方案,傅斯晨保持语速语调,不卑不亢道:“73号这位朋友,我们很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请先不要着急,我们会马上派出专人再跟委托方沟通联系。如果确定要重新开拍,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当拍卖中止继续进行,我们之前已经完成的程序依旧有效,同时,如果您在这期间改变主意不买了,恢复拍卖中止之后,您将不用承担任何违约金。”

底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一时间,媒体的镜头在买家和傅斯晨的脸上来回转动,这位买家估计也是被人委托过来参加拍卖会的,跟背后的真正买家电话沟通后,这才沉着脸慢慢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转身离席。

古德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张德亮朝着台上的傅斯晨点了点头,然后才掏出电话,拨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这次的拍卖会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束,大家都为傅斯晨的精彩表现和急中生智叫好,苏梦更是崇拜得两眼放光。客人渐渐散去,拍卖厅恢复了原貌,这场拍卖会除了这幅压轴的《神秘女郎》,其他的拍品都顺利成交,这要是在其他的拍卖师看来,已经算是一次成功的拍卖会,但这对事事追求完美的白手套傅斯晨来说,却是不可原谅的失败。他因为太过相信张德亮收集到的拍品,没有再细追委托人的来源。造成现在的结果,他是有责任的。他着实觉得自己辜负了自己在每一场拍卖会开场之前都会说的那句“让每个买家都高兴而来,满意而归”的话,从拍卖大厅出来后,傅斯晨转身就去了张德亮的办公室。

张德亮像是早知道他会来一样,已经早早泡好了茶,看他进来,赶紧让他坐下,没等傅斯晨开口,就先自己开了话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你先听我说完,”

傅斯晨稳着气,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张德亮赶紧又给他续了一杯,这才盘着珠子慢慢开口说道:“其实我刚才也跟你一样气愤着急,所以拍卖会还没散场,我就回到办公室想跟对方联系,没想到对方早已发来了邮件,说他手上还有一幅肖海明的画,跟现在这幅是同一个模特同一个系列的,如果我们要拍卖,就要一起拍,这就是他要中止这次拍卖的原因。”

傅斯晨脸色难看:“这不是明摆着耍我们玩吗?如果他真心想要我们拍,一早就把两幅同时拿过来了,这样的画,不收也罢。”

“斯晨,先消消气,我之前也在邮件中问了,但对方不愿细说。总之,如果我们想要继续拍卖肖海明的这个《神秘女郎》系列,就要接受他的条件,你想啊,如果就这样算了,那我们古德的前期投入和脸不是白丢了?我们不止要收,还要把两幅都收回来,把之前受的损失全都赚回来。”

傅斯晨沉思了几秒,看向张德亮说:“你真的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委托方的情况你摸清了吗?”

张德亮慢慢喝了一口茶,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我只知道什么事赚钱,什么事不赚钱。我也不关心委托的人,我只关心委托的东西,只要东西是真的好的,我都愿意跟他合作。他说的条件,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这画今天的价值你我都有目共睹,如果是一个系列,价值更是无法估量。我们是做拍卖的,不是做慈善的,有钱赚为什么不做?”

傅斯晨别有深意地看向张德亮:“就算有可能再次出现今天的情况,你也要冒这个风险?”

张德亮呵呵一笑:“斯晨啊,你要这么想,高风险往往代表着高收益,对方没跟我透露太多情况,但是他手上有肖海明死之前还没面世的遗作,这不是几百万,是几千万的价值,难道这还不足以让我们为他冒这个风险吗?再说了,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的几率有多少?我觉得你是多虑了,今天的确是多亏了有你,古德才没在大家面前丢脸,这件事呢我也有责任,但是现在机会摆在面前,即使有风险,我也一样会去做。”

张德亮说完,喝了一口茶,看了傅斯晨一眼,不紧不慢地问:“我知道你对这些画的收益不在乎,但是,据说肖海明从来不会画重复的人像,现在他画的同一个女人的第二幅画,你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张德亮对傅斯晨的心思一抓一个准,现在的傅斯晨虽然搞不清楚那位神秘的委托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的确无法抑制对神秘女郎的好奇。不可否认,傅斯晨和张德亮虽然关注的点不一样,但两人都同样对第二幅画有着浓烈的兴趣。光是这好奇心,就足以让傅斯晨同意张德亮的选择,再冒一次险。

回到办公室,傅斯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一把扯下领口的领带。刚转头,看到了那幅架在他办公室画架上的《神秘女郎》,这应该是刚才拍卖结束后,不知道要如何处理的同事暂时先放进来的。

他快步走到画架前,仔细端详着整幅画作。从笔触到风格再到签名,的确是肖海明的作品无疑。他顺手拉了张椅子过来,默默坐在画中人的前面,似乎想从她的背影中猜测她的样子。自从接手拍卖肖海明遗作开始,傅斯晨就有意识地留意起有关肖海明死因的报道。他一直觉得那位正如日中天的肖海明就这样忽然自杀有些不可思议,加上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肖海明留给他的印象是个有着强烈的创作愿望、精力旺盛的人,这样的人,很难让人接受他自杀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自杀,那这幅画中的最后一位特别的女主角,又是否知道他自杀的内情?

傅斯晨自己也知道,这些问题都不应该是他关心的问题,但不可否认,他因为这些问题,的确同意了再冒一次险。

下班后,陈柏年给傅斯晨打了个电话,说他正在参加一个艺术派对,有很多知名的艺术界人士也在,问他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傅斯晨被今天的事弄得心情糟糕,本想着拒绝,转念一想,肖海明也是艺术界的人,这群人中或许有认识甚至熟知他的人,也许能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些关于这幅神秘画像的信息。

傅斯晨反打了方向盘,直奔陈柏年说的地方。

金碧辉煌的会所里满是衣冠楚楚的男人和香气缭绕的女人,即便有人不知道低调的傅斯晨是万里集团的三公子,也不会不知他是拍卖界的名人。在场的都是跟艺术沾边的人,或多或少都去过拍卖会,对傅斯晨的威名都有所耳闻,主动过来跟他攀谈的人不在少数,加上古德今天闹得沸沸扬扬的《神秘女郎》事件,过来跟傅斯晨说话的人,不出三句便会绕道这件事上,这正合傅斯晨的意。可聊了一圈,他发现这些人中,认识肖海明的人并不多,跟他熟知并知道这幅画中人的更是没有。

傅斯晨颇为失望地把端着的酒杯放下来,独自走到阳台处,一位服务员过来小声问他需要什么帮忙,他摆摆手,等服务员离开,他摸出打火机,偏头点上一根烟。

今晚难得繁星密布,傅斯晨看得有些出神,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半夜他偶尔惊醒,会看到母亲一个人站在阳台看着夜空的星星自言自语。他曾问她在跟星星说什么,母亲苦楚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父亲迷路了,她希望星星能带他回家。

长大后傅斯晨渐渐明白,一个月回来几次的父亲不是迷路了,是外面有了另一个家。他的母亲抑郁而终后,父亲带来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也就是现在傅斯晨的大哥傅斯明,从外面正式搬进了傅家。

细细长长的香烟在指尖燃烧殆尽,他弹了弹烟灰,刚摁灭烟头,陈柏年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到傅斯晨站在那儿,扣了扣身上的衣服,慢慢朝他走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傅斯晨摇摇头,陈柏年点了根烟,又给傅斯晨燃了一支,说:“我看了今天的新闻,知道你拍卖的画出了点问题,晚上刚好赶上这场聚会,想着叫你过来探探风声。”

傅斯晨倚着栏杆吐出一口烟圈,慢慢笑了:“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不过没想到这肖海明竟然这么神秘,连圈内人都不了解这个人。”

陈柏年弹了弹手上的烟灰:“他也是近几年才出名的。说也奇怪,一个刚出名的画家,作品的价格在短短的时间里竟然能迅速达到几百万,这背后应该离不开一些内幕和炒作成分吧。”

傅斯晨吸了口烟,没说话。在有名才有利的时代,艺术家们自我炒作、抬高自己的作品价格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有不少所谓的艺术家的作品在拍卖会上的拍卖价格往往远远高于其平时的市场价,这其中有偶然的因素,当然也有人为的操纵。

在这个行业,往往有一些囤积了某个或某些艺术家大量作品的庄家,与艺术家本人联手,大肆利用拍卖会的平台进行操纵炒作,制造虚高的成交行情,以吸引后来者跟风入市,这颇似股市的拉高出货。特别是拍卖会上形形色色越来越盛行的所谓当代书画家个人作品拍卖专场,其中虽然也有拍品和拍卖价格名实相符的,但更多的是虚拍假拍。往往是某些庄家和书画家一手出一手进,自卖自买,卖家和买家同出一门,蓄意操纵拍卖纪录,以诱导经验不足的收藏者接盘。

很多庄家都会注册一家公关公司作为掩护,通过不停交易,提高手头艺术家们的名气和人气,达到为他们改头换面提高身价的目的,从中谋取暴利。

傅斯晨也留意过曾经包装过肖海明的团队,一家名叫千秋文化的公关公司,它除了包装过肖海明,之前还捧过不少书画家。从它表面上看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傅斯晨不知道肖海明和这家公司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协议和约定,如果想知道这张画的消息,那家公司有可能是个突破口。

傅斯晨叼着烟,跟陈柏年说:“最近忙吗,不忙的话帮我查查一家名字叫千秋文化的公关公司。”

陈柏年点点头:“行,我明天去问问我姐。对了,关于那台车子,我在锦城最大的二手市场里找到了新的线索,有人认得送这车来的人是一个矮胖的板寸。他是那一带的一个二手气场零部件的一个小老板,我们去堵过他,但一直不见人,等有消息了再告诉你。”

傅斯晨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兄弟。”

“你这是在跟我见外?”

傅斯晨低笑一声:“哪敢。”

“这就对了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陈柏年说完向空中吐出一口烟圈,转过头来笑说:“再说我特么实在太无聊了,查查这个感觉还挺刺激。”

傅斯晨把烟摁灭:“你姐没被你烦死?”

“再烦她也是我姐啊,我让她帮忙哪能不帮。”

傅斯晨扯了扯嘴角:“真是麻烦你们姐弟了。”

“别说些没用的了,对了,你上次说的车祸后遗症那事怎么样了,有没有后续?”

一说到这事,傅斯晨便敛了笑意,皱皱眉说:“说了你可能都不信,我梦到的那个人,现在就在古德。”

陈柏年怔住,摁灭烟头:“看来有点意思啊,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一个实习生,上次去学校选拔时看到了,没想到这次被张德亮选中,进了古德实习。”

“就是你上次说的梦里的人出现在你面前那位?”

“嗯。”

“那她再出现之前,你有没有再梦到她?”

傅斯晨看了他一眼,沉下声说:“梦到了。”

陈柏年来了兴趣:“神了,这么有趣的事,我这么无聊的人必须要看看啊。”

“没什么可看的,估计过两天她就辞职了。”

“辞了?古德这样人人争破头想进的公司,她竟然会主动辞职?”

“人各有志吧。”傅斯晨缩了缩衣领,“回去吧,太冷了。”

一连两天,傅斯晨脑中都是那幅《神秘女郎》,中午的饭点已过,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有条信息进来,傅斯晨看了眼手机短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上面写着:傅老师,我是苏梦,刚才拍卖结束后您就没下过楼,也不知道您吃没吃饭,我把盒饭放在您门口了,您记得吃饭哦。PS:您主持得太好了,希望以后我能跟您学习,变得像您一样优秀!

他打开门,果然看到地上放着两盒白色便当。只有了解傅斯晨的人才知道,他对事物挑剔,食物也不例外,基本是自己带饭,从来不吃外面的盒饭,更不用说让他吃堆放在门外、跟垃圾袋一样摆放着的外卖盒饭。

估计苏梦是从别人那拿到了他的电话。傅斯晨极少花时间跟人发信息,时间就是效率,能打电话的事情绝不微信短信黏黏糊糊,他一个电话回拨过去,想要叫她把东西取走,谁知电话一直占线。傅斯晨放下电话又喝了杯咖啡,他不习惯欠这样的人情,干脆提上东西去到综合办公室。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的人回家的回家,睡觉的睡觉,傅斯晨把盒饭往桌子上一放。他不记得苏梦坐的具体位置,反正是这附近的其中一桌,这种盒饭没人会要,他给她搁这儿,她回来自会看到。

公司下午有个培训,正好在附近发完传单的白小米回到公司吃饭,李娘娘跟她发短信说公司食堂中午有好吃的,又冷又饿的白小米忍了一路,就想回公司吃顿好的。

发了一上午的传单,差点冻成狗的白小米回到温暖如春的办公室,感觉终于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再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竟然放着一袋便当,顿时整个人又从人间飞到了天堂!这是谁给她送的?她想了半天,李娘娘说食堂中午有好吃的让她回来吃,难道是看她久久不到,帮她留了一份?

这种同事间的友爱简直比暖气更暖心啊,白小米流着口水迫不及待地打开塑料袋。哇,满满一盒鸡腿饭,她眉开眼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上掉鸡腿?

白小米环视一圈,李娘娘不在位置上,她迅速给他发了条致谢短信,感谢他给她留了美味的鸡腿饭。短信发出后,白小米坐下来心安理得地大快朵颐。等她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后一口,正喝水顺肚缝时,李娘娘的短信到了:什么鸡腿饭?食堂中午吃的是猪脚面线,那玩意留不了,一泡就烂了。

白小米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心怀侥幸地又回了一条:不开玩笑,真不是你给留的?

对方秒回:谁有空跟你开玩笑。

白小米吓得打了个饱嗝,看着便当盒发了会呆,心想算了,一会主人来了就把钱还给人家。可等了一下午,也没人过来问起这事,她心想难不成这东西是真有人要送给她吃的?可又是谁这么好心呢?

下午的培训由秃头刘主讲,傅斯晨在结束前的最后半小时露面,说了一些拍卖时的小技巧,同时告诉两位实习生,等《神秘女郎》的拍卖会结束后,将会对她们进行一场评估考核。

上完课,傅斯晨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似乎心事重重的白小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一旁的苏梦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傅斯晨旁边,帮着收拾培训室里的一些教具,脸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兴奋和期待地看着傅斯晨:“傅老师,我今天中午看您一直没出门吃午饭,就自作主张给您订了一份鸡腿饭,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如果您喜欢,我可以每天都帮您订的,他家还有很多好吃的各色风味。”

傅斯晨和白小米同时愣了一下,白小米心中暗叫不好,傅斯晨则疑惑地看了苏梦一眼:“谢谢你的关心,我不太习惯吃外面的盒饭,快餐我已经送回到你的桌上,你没看到吗?”

苏梦的笑僵在脸上,他送回的盒饭她的确没看到啊,要是早看到她就不会提这茬了,真是马屁拍到马蹄上了。

傅斯晨看她的样子像是真没看到,心中也纳闷,以为这个东西不会有人要的,没想到还真会有人要。

一旁的白小米咽了下口水:“那个……不好意思,盒饭被我吃了。我发完传单回来,看到盒饭放在我的桌子上,我还以为是给我留的。”

苏梦惊讶地张了张嘴,傅斯晨则表情冷淡地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她这样的人,莫名其妙的便当也敢随便吃,也不知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回办公室的路上,傅斯晨一直想着白小米的话,怪不得最近在公司都见不到她,原来她被刘经理叫去发传单了。他想到上次她打破瓶子时他故意把事态说严重,让她主动辞职,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她就连被安排去发传单都没要辞职,区区不用赔偿就写个破损报告,还能把她吓走了?

看来他还是太小看她了。

发了一段时间的传单,尽管每天的路线都不相同,但白小米日渐熟练,一样的任务量,完成的时间用得越来越短,基本可以按时下班。回家路过超市,买了些菜回去,她之前说过要给敏敏做点家常饭菜,今天正好有空,便想着要露两手。

白小米是个吃货,爱吃就会吃,会吃就会做。之前因着父母关系不好,她便时常下厨,给老妈做些她喜欢吃的东西逗她开心。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小米多少也了解了些敏敏的饮食喜好。她费了点工夫,做出几样稍微拿手又对敏敏胃口的菜,等饭菜都上桌了,敏敏才急匆匆地进门。

“好香啊。”敏敏一进门就喜笑颜开。

白小米笑嘻嘻地端出最后一个汤:“敏敏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赶紧吃,天气冷,凉了就不好吃了。”

敏敏赶紧洗了手出来,一脸疲态说:“最近万里集团在计划成立海外的新能源项目部,由我的上司傅斯月来主导,这段时间我估计都没法按时下班了。”

白小米边盛饭边问:“海外分部?那你以后会不会调到海外去工作?”

敏敏尝了一口菜,朝白小米竖起大拇指,笑笑说:“那边只是分部,有个空降的魏总过去分管,我只是个会计,还轮不到我过去。”

白小米歪着头想了想:“空降兵是不是都很厉害?”

敏敏嘴里塞满菜:“还行吧,我对这魏总不太了解,他在公司的工作只跟我的上司傅斯月一个人对接,平时也很少跟别的同事接触,是个沉默寡言的成熟男人。”

估计白小米做的饭菜是真合胃口,敏敏一连吃了两碗才停下:“不行了,撑死我了,小米你的手艺真不错啊,以后你要是晚上再有时间做饭,你可以多做些,这样第二天就可以自己带着盒饭去公司了,又美味又营养。”

说到盒饭,白小米又想起今天中午的那盒无主盒饭,她放下碗筷,一脸迷惑问道:“敏敏姐,你帮我分析一下,我来古德这么久,除了刚开始的第一个星期是在公司整理了资料,再后面不是接电话就是发传单。而另一位跟我一起来的苏梦,从来的第一天就跟着傅斯晨学东西,你说我还有没有机会留下来?”

陈敏敏喝了口汤,说:“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你在干的那些活虽然杂,但也是拍卖行里的工作,这对你了解拍卖行的运作不是没有帮助的。学校里的成绩只能代表以前,从工作的第一天开始,才是现在。另外我看你最近晚上一直在看书,你虽然不是拍卖专业的,但我相信勤能补拙,你不笨,只要肯学,不会比专业学生差的,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放弃。”

陈敏敏的话让白小米深受鼓舞,这是她现今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轻易放弃。

古德这几天都处在舆论中心,但白小米感受不到,她每天一早到公司打完卡拿好传单,就屁颠屁颠地坐地铁倒公车,奔向秃头刘指定的一个个遥远的发传单的地方。而留在公司的苏梦,则开始准备拍卖中止继续的公告,古德要专门为肖海明的这两幅《神秘女郎》开一场拍卖会,给公众舆论一个交代,给自己的钱包一个交代。

傅斯晨和张德亮站在办公室里,看着神秘委托人再次邮寄过来的第二幅《神秘女郎》,各怀心事。

张德亮忙着拿着各种工具测试真伪,傅斯晨盯着依旧是个背影的画像有些心不在焉,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他本以为能从这幅画里看到神秘女郎的正面,没想到这幅画中的女人在角度上只是比第一幅转过来的幅度稍微大了些。项链不知道是换了一条,还是只是在原来那条上换了个挂坠,这次的挂坠是个O型的钻石装饰物,神秘女郎依旧神秘。

还是那个墨绿色的背影,只是光线和色调上略微有所不同,应该是不同时间画的同一个场景同一个人,同一个画面,为什么肖海明要画两次?闲的蛋疼?傅斯晨以为这第二幅画能解开他之前的谜团,没想到反倒增加了新的问题。

“跟第一幅是一样的,应该是真品。”张德亮放下工具,转头看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傅斯晨,心悬了起来:“我说你这站半天了也不说话,是不是这画有什么问题?”

傅斯晨顿了顿,收回目光,踱步到太师椅上坐下来说:“没什么问题。”

张德亮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对于这位神秘的委托人,张德亮始终没有跟傅斯晨细说,傅斯晨试探过多次,均被他打太极避开了。傅斯晨心中虽有疑虑,但张德亮毕竟是老板,他不说必然有他的道理,共事多年,吃过亏要长记性这点,傅斯晨觉得张德亮还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用再跟他混了。

肖海明的这两张画经过媒体这么一渲染,古德第二次拍卖《神秘女郎》当天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买家,发出的号牌超过四百个,五百个座位的大厅被挤得满满当当。

傅斯晨站在拍卖台上,依旧是黑色西装深色领,头戴耳麦手戴手套,扫视了一圈,缓缓开口:“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欢迎参加古德拍卖公司今天举行的肖海明画作专场拍卖会,我是傅斯晨,国家注册拍卖师,拍卖号60000,今天的拍卖由我来主持,很高兴为大家服务,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底下一阵掌声,大家都翘首期盼,等着一睹两幅画的真迹。像这种价位的艺术品,能收入囊中的买家毕竟是少数,台下的大多数人,还是以看新鲜为主。不少来纯看热闹的买家甚至暗中打赌猜价,所有人都对着两幅遗作抱有着前所未有的好奇。

轻车熟路的开场过后,之前拍下第一幅的买家竟然迟迟未出现。事不宜迟,傅斯晨看了眼台下的张德亮,当机立断,对着全场说道:“为表对上一次拍下第一幅画作的买家公正和歉意,我们会把神秘女郎系列里的第一幅画留到拍卖会的最后一个小时,如果最后一个小时里,之前的73号买家还是没有现身,那第一幅将从之前的一千五百万开始起拍。”

傅斯晨点开第二幅的电子图片,说:“这是肖海明先生《神秘女郎》系列的第二幅画,跟第一幅一样,同样是肖先生留给我们的一个悬念。这幅画在光线和色调上区别于第一幅,内容相似但意境不同,起拍价同样是一千一百万,以一百万为阶梯递增,喜欢的朋友请举牌。”

熟悉傅斯晨的人都知道,他在主持拍卖的时候很少说出刻意煽动竞买者的词语,再好的拍品,再激烈的竞价,他也是一笔带过点到为止,这才是一个拍卖师应该有的职业素养和人品。正因为傅斯晨的这种不推销不渲染的心态,反倒让大多数的买家觉得舒服放心,加上他的身份和对买家心里的把控,不少有实力的买家成了他的忠实客户,形成良性循环,这才正是傅斯晨成为整场拍品没有一件漏拍的白手套拍卖师的真正原因。

举牌的人此起彼伏,傅斯晨犹如一台高精密的雷达,满场收集着稍纵即逝的消息。有了媒体造势,第二幅的势头很快盖过了第一幅,拉起的价位迅速超过了第一幅的最高价,这也在傅斯晨预料当中。整个热潮持续不下,第一幅的买主迟迟没有现身,第二幅在疯狂突破了两千万大关的时候,终于停滞下来。张德亮在下面眯着眼盯着时间,盘算着如果这第一个买家真的不来,那古德今天少说也要多赚一百多万。

正当张德亮打着如意算盘时,台上原本嘴角上扬的傅斯晨忽然表情一沉,复杂的表情持续几秒之后,脸色终于又恢复如常,沉思几秒,才慢慢对刚才那位出价最高的买家鞠了个躬。

傅斯晨的这个动作让张德亮一下从靠背上坐直,心里大叫不好!

张德亮的确没有猜错,傅斯晨的担心也成了现实,这位神秘的委托人,再次在高潮的时候,狠狠耍了古德一把,再次要求中止第二幅画的拍卖!

张德亮绝没想到,同样的事竟然真会发生两次,他竟然真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这样的事情连竞拍者也不能忍两次,这次的买家显然没有第一次的买家这么好说话了,把牌子一摔,指着台上的傅斯晨:“你们古德是在耍猴呢是吧?”

底下乱成一片,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趁机起哄,有人站在竞买者一边,要求古德赔偿买家损失。

傅斯晨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张德亮,朝全场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他的一举一动似乎有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底下的人竟然渐渐安静了下来。

傅斯晨又朝着全场鞠了一躬:“首先,古德因为拍卖会的再次中止,向在场的每一位竞买者道歉。其次,这次的拍卖价位还处在竞价阶段,尚未确定具体的竞得人,所以赔偿事宜不具备任何法律的依据,但作为你们信任的老朋友,我很惭愧,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傅斯晨顿了两秒,底下的人全都在看着他,他扫了眼全场,慢慢说出自己的承诺:“我现在用自己的职业生涯跟大家保证,如果肖海明先生的这两幅画作还能继续拍卖,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如果再有,我傅斯晨将不会再走上拍卖台。”

底下一片哗然,张德亮清楚,傅斯晨是在拿自己的职业信誉挽回公司的信誉,为的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看了眼议论纷纷的众人,张德亮铁青着脸,离开观众席。

顶层办公室里,傅斯晨坐在张德亮对面,张德亮破天荒地点燃了一支烟。他的办公室一直是禁烟的,这让傅斯晨看出了他此时极度郁闷的心情,傅斯晨黑着脸猛灌了几杯茶,等着老板给他一个解释。

张德亮颇为尴尬,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狠狠吸了两口烟,才把烟掐灭在喝水的茶杯里。这事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委托人那边一直用邮件来跟他联系,现在根本不回复他的消息,不知是什么情况。

张德亮气归气,但这两幅画毕竟已经在古德了,对方要想拿回去,肯定会主动跟他联系。如果不联系,那更好,他光明正大地拿着,把他逼急了,他有的是办法偷天换日。

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傅斯晨,张德亮拿起手边的紫砂壶,慢慢又给他续上:“这次都是我的失误,事已至此,你就借此机会休息一下吧。对了,乾市的雅江拍卖行明天有一场艺术品拍卖会,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乾市跟锦城虽然相邻,但行情差别巨大,你在那边转转,就当给自己放放假,这次的事先搁着,别想太多。”

傅斯晨眼眉一挑,想到之前去乾市选实习生,本来员工就能完成的事,张德亮作为老板竟然亲自前往,晚饭后让他们再住一晚,他自己却另有安排。这一系列事情,似乎都在暗示着一件事,这张画,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傅斯晨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陈柏年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那位肖海明在没成名之前,的确在乾市有一处老住所,听说现在还偶有人过去,地址我一会给你发过去。”

“谢了。”

傅斯晨看了眼手机,随后收到的一个地址,张德亮虽然什么都不肯透露,但他傅斯晨在一件事上栽两次跟头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不能让人这么耍着玩,无论对方是谁,他都要去会会。

他提前回家拿上行李,便开车直奔乾市,他本来订了明天的机票,但收到的地址信息和脑中的各种疑惑让他等不及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敲那个地址的门,问清楚里面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要是走高速公路,乾市到锦城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决定到乾市还要去探探地方,没有车不方便,便干脆退了明天的机票,自己开车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