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一眼之缘

在酒店休息了一晚,傅斯晨第二天便去了雅江的拍卖会。会上倒没看到有什么惊艳的东西,却在拍卖会结束后,在雅江拍卖行前台大厅里,看到了一个送藏品来拍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身上穿着不合他年纪的廉价西装,脚下穿着一双沾满尘土的皮鞋,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路来应聘保险推销员的毕业生。这样的形象本没什么可注意的,但他手上拿着的一只瓶子,却让傅斯晨不得不多看了两眼。

近期古德正在为明年的春拍征集拍品,但近一年拍卖业的行情跟前几年比并不理想。拍卖公司多,想要好东西的人多,但真正“艺价比”高的东西少。那些手上真正有好东西的人,都觉得现在行情不好卖不上价而惜售。那些手上有钱的、想买好东西的人又买不到想要的东西,这样的局面造成了现在征集拍品逐年困难的现状。即便是古德这样有名气的拍卖行,今年的春拍征集也并不顺利。正因为如此,公司今年才加大拍品征集的力度,加大各种渠道宣传,连派发传单的人都比往年多了一倍。

估计年轻人是第一次来拍卖行,不知道送拍东西要提前预约,雅江这边的两位负责接待的年轻女孩也是眼力不足,没能看出这个东西是个宝贝,就以没请到相应的鉴定专家为由,让他先把东西拿回家等信息,专家来了再让他拿来鉴定。

年轻男人白跑一趟,一脸郁闷地往回走。好东西转瞬即逝,傅斯晨不是专门收藏艺术品的,但作为古德的员工,既然看到了好东西,就有义务为公司争取。再说对方也没跟雅江签合同,机会难得,傅斯晨赶紧快走两步跟上他,在出了雅江的大厅后,拦住年轻男子。

对方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把瓶子护在怀里。

傅斯晨拿出名片递给他:“你好,我是锦城古德拍卖行的拍卖师,我对你手里的瓶子感兴趣,不知你有没有意向拿到锦城拍卖行去拍卖?”

年轻男人本来就是要拿着这只瓶子到雅江拍卖行来给懂的人看看,碰碰运气,如果家里这旧卖真能卖得上价格,那他买房娶媳妇的事就有着落了。现在一听傅斯晨是锦城的拍卖行,竟然也对他的瓶子感兴趣,如果拿到大城市里卖,应该能卖个更高的价格,这么想着,不由激动起来。再看傅斯晨穿着得体,举手投足也像是专业人员,便动了心思。

毕竟还是年轻,也不想锦城拍卖行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乾市的拍卖行里,接过傅斯晨的名片就打着心里着小九九,急迫地开口问道:“如果这东西送去你们那儿,能卖多少钱?”

“这个要等拿到我们古德拍卖行去现场鉴定过了才能给你估价。”

“还要去一趟锦城?”年轻男人面露难色。

“你放心,我们包你的行程机票和食宿,另外,你的误工费也会算进去。”

“真的?”年轻男人明显心动了,讨好地把瓶子递过来:“专家,你帮我掌掌眼。”

傅斯晨小心地接过这只约有四十厘米高的瓶子,瓶细口,长颈,丰肩,圆鼓腹,内部和圈足内施青釉,外部图案为宫廷生活,一个打瞌睡的侍女为午睡的主人摇扇。器身图案以各种深浅不同的红彩、黄彩、绿彩来绘制,口沿金彩,外口沿下一圈如意云头边纹。整个瓶子造型流畅,图案生动逼真,纹饰立体感极强。

以傅斯晨的推断,这应该是乾隆粉彩瓶,但他毕竟不是专门做鉴定的专家,具体结果还要请专业人员出鉴定结果,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先把这件藏品给谈下来。

两人正商量行程,不远处忽然冲来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虽年过半百却身子硬朗步伐很快,转眼间便怒气匆匆地来到年轻男人面前,二话不说就抽了他一个耳刮子。

“你个败家的玩意儿,家里就这么点传家的东西,你竟然敢背着我来把这宝贝卖了?”老人气得脸上的褶子又深了几层,浑身有些微微发颤。

年轻男人挨了一巴掌,也恼了:“我不卖,你给我钱娶媳妇买房子?你能拿出钱来,我就不卖!”

“败家玩意儿,你……你还有理了!”老人气得脸色暗红,指着年轻男子的手不停发抖。“我告诉你,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把家里的东西给卖了!”

老人说完,不由分说,从年轻男人手里抢过那只瓶子,转头就走。

年轻男人气得一脚踢翻立在旁边的垃圾桶。

傅斯晨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像这样家里有矛盾的拍品,他是不想征的,因为就算征了,到后面签订合同时,也容易出现一些别的纠纷和问题。

正想转身离开,一旁气急败坏的年轻男子忽然转身问傅斯晨说:“专家,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个瓶子是不是挺值钱的?”

傅斯晨淡淡看他一眼,还是那句话:“这个要验过才能估价。”

“我说专家,你就不用搞这套虚的了。我这瓶子肯定值钱,不然你也不能包我来回机票和食宿去锦城验货。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刚才那是我爸,一个老顽固,守着个破瓶子几十年了也不舍得卖,我这次就是想偷偷把它拿出来看看情况。如果真能卖上钱,我就想把它卖了。但是我爸的脾气你刚才也看到了,就想守着这瓶子入土,你想要这瓶子,我想卖这瓶子,那咱俩就得合作。你是专家,你如果能帮着我去说服我爸,那对咱俩都有利,你看怎么样。”

傅斯晨看了眼急吼吼想要把东西变成钱的年轻人。说实话,对于急功近利的人,他向来不太愿意打交道,但今天的这只瓶子的确让他惊艳。干拍卖这几年,他的眼光越来越刁,看上的东西,基本不会失手,既然对方这么想卖,那他试试也无妨。

看傅斯晨答应了,年轻人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字,递给傅斯晨说:“我叫李瑞,这是我家的地址和电话,您要是来就提前跟我说。不过傅先生,这事您得抓紧啊,刚才这边的工作人员可说了,他们会尽快找我。我急用钱,谁先到就谁先得,当然了,如果您这边的价格更高,我肯定会留给您的。”

傅斯晨表情淡然地接过纸条,李瑞讪讪一笑:“那……那我就先走了,您记得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

等年轻男人一走,傅斯晨也转身上车,照着陈柏年发来的地址,驱车来到一个靠近市郊的老旧楼房里。

地址是肖海明在没出名之前在乾市的老住所,自从他有了名气之后,便搬去了锦城定居,直到他的尸体在锦城市郊一处高档楼盘里被人发现。

傅斯晨又认真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肖海明旧住所,确定就在这栋楼的三楼出电梯右手边那家。他坐着摇摇晃晃、贴满小广告的电梯慢慢上去。这个楼的格局是一梯两户,电梯口对着逃生楼梯口。他出了电梯,朝右边的房子走去,铁门上落满灰,看样子是很久没擦过了。

敲了好久,没人开门,傅斯晨有些不甘心,又转身去敲左边的门,想问问情况,然而左边的门也敲不开。傅斯晨等了一会,刚想离开,忽然听到头顶一阵开门关门声,紧接着过道里传来一连串的拍球声,一个男孩在自言自语地数着拍子。

傅斯晨犹豫了两秒,坐电梯上了四楼。

男孩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忽然从电梯里出来,吓了一跳,粗声粗气地开口问他:“你找谁?”

对方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傅斯晨忽略他语气中的不客气,耐心问他说:“你好,我是来找住在你家楼下的人,可怎么敲门也敲不开,我想问一下,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楼下的人?”

小孩没想到这位穿着不凡的男人竟然对他这么有礼貌,也不好意思凶了,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住楼下的是个凶巴巴的女人,以前经常上来说我拍球影响到她。”

傅斯晨看着拿球的小孩,问:“女人?没有男的吗?”

“男的……”男孩想了一下,“有!很久之前,我有见过那个凶女人跟着一个像我爸一样老的男人手拉手一起从超市买了东西回来。有次在电梯里碰到,那个男人还拿出一包士力架问我要不要吃,态度比凶女人和蔼多了。”

“那个男人,是不是一米七出头,脸比较方,戴副眼镜?”

“对,还比较脏,我每次见他,他衣服上总有各种颜料的颜色,手上也是黑黑的,他给我递士力架的时候,我都没敢接。”

“他们大概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孩有认真想了想:“女人在这里的时间比较多,经常上来投诉,男人就见过几次。”

“那你说的那位凶巴巴的女人,是不是长头发,皮肤很白,二十多岁的样子?”

“几岁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挺漂亮。”孩子说完转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家门,压低声音,故作老成地跟傅斯晨说:“我听我爸妈说,那个凶女人是个脑子有病的二奶。”

傅斯晨愣了一下:“脑子有病?”

“对啊,不然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要跟着一个又老又脏的老头在一起?”

傅斯晨失笑,告别这个早熟的孩子,转身进了电梯。他现在可以确定,楼下住着的应该就是肖海明,而那个女人,说不定就是画中的神秘女郎。

小孩既然见过肖海明几次,那说明肖海明这些年虽然在锦城定居,但因为有这个女人住在这里,他还是会时不时地回来。因为画像的事,傅斯晨还专门看过肖海明的介绍,说他在去锦城之前就已经离婚且并未再婚。如果是这样,肖海明却不接这位情人一起去住,反而让她留在自己的乾市老住所,要么是他在锦城还有别的情人,要么就是这个老住所兼画室有他放心不下的东西,需要有人经常来住。

之前因为怀疑画中人是肖海明的情人,傅斯晨也让陈柏年偷偷查过肖海明在锦城的人际关系,可并未发现他跟什么女人有特别的来往。那只能说明,那幅画里的人,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就是住在这里的这个年轻女人。或许找到她就能知道委托人的消息,再或许,她就是委托人。

傅斯晨为了等消息,一连两天都在这个小区晃荡。每天早中晚都去敲一次门,可惜毫无收获。这个女人在乾市应该还有别的住所,并不是每天都回这里。他这样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干脆先打道回府,再想别的办法让神秘女人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