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王驾到

凌晨时分的机场,来往旅客已经不多,偌大的到达厅内远不及白天那般热闹。

国际到达口处倒是整整齐齐地排了两列队伍,各自举着花花绿绿的手幅和灯牌,在出口两侧夹道欢迎,看得出是粉丝来给明星接机。

这本身倒不稀奇,稀奇的是尽管站在一处,两侧的粉丝却明显各自为政,不知道的以为双方是什么王不见王的对家,迫不得已才挤在同一个接机口,就等着蒸煮一下飞机,立刻开启掰头。

然而凑近了一看,发现两边举的应援物上分明又是同一个人,只是队伍最前方的大横幅上印着的应援口号有所不同——

左边写的是:“天王哥哥,冷宫里面真的好冷。”

右边写的是:“亲亲老婆,老公头上真的好绿。”

句式相同,对仗工整,遥相呼应的同时又莫名透露着一丝诡异,在这午夜时分的机场里,硬生生渲染出了几分兵戎相见的肃杀。

不远处急匆匆地走过来一个小妹妹,穿着一身校服,看样子是个刚下晚自习的中学生。她在两列队伍中间迷茫地站了许久,扭头问右侧队末一位染着墨绿色长发的美女:“姐姐,请问一下新粉站哪边?”

绿发美女打量她一眼,问:“整肃还是泥塑?”

小妹妹愣了一下,完全没听懂她说的都是什么:“啊?”

绿发美女解释道:“你是老公粉还是老婆粉?”

“我……”小妹妹又愣了,半晌才嗫嚅道,“我就不能做个普普通通的歌迷吗?”

“算了,”大约是小朋友呆愣愣的模样还怪可爱,绿发美女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这个位置好,你就站这儿吧。”

“哦,”小妹妹乖巧地朝她走过去,“谢谢姐姐。”

没等她站定,耳旁便传来身后同担们的低语声:“这都几点了,老婆怎么还不出来?”

“不会又演我们吧?走VIP了?”

“不好说,这种事儿他干得还少么?”

“这就是粉老婆的代价,”绿发美女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看见没,专门为了他染的。”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你一提这个我就来气,最近这都什么事儿啊,这头嫂子作妖还没停呢,那头他那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女又被拍到了,他倒是好,在国外时装周潇潇洒洒,留下我们顶着一头绿帽,渣男。”

“别气别气,你看老婆在时装周拍的新照片多好看,咱们这忍辱负重的,不就是贪图老婆一时的美色么?”

“能怎么办呢?自己选的渣男,再绿也要宠下去。”

“你们小点声,一会儿让对面的女友粉听到了,又要盖章泥塑皆黑了。”

“我就不懂这些女友粉图什么,图当小三?还是图当后妈?”

“图渣男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呗。”

“他们天生就会自欺欺人,都什么年代了还信哥哥清清白白那一套。”

“对待这种渣男,就只能做他的泥塑粉,他能狠得下心玩弄我们,我们也要使劲玩弄他!”

“就是,之前私生女曝光的时候,我一度要脱粉,幸亏后来泥塑姐姐们舞了男妈妈人设,我一下就好了。”

“得了吧,你们敢当着他面儿口嗨吗?下回把祖宗惹生气了,以后都走VIP,连面都别想见到了。”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毕竟他压根就不在乎粉丝。”

“本质还是因为人家不靠粉丝吃饭呗,这黑料都堆成山了,对他竟然一点影响都没有,他何止那一张漂亮脸蛋?实力才是任性的资本。”

“也是,抛开人品不谈,天王地位至少还是实打实的,颜狗和事业粉的天堂。”

“要我说,章樾给他艹什么高高在上的天王人设,真是个败笔,他这人就应该人尽可夫……”

话音未落,便被对面一阵突然爆发的尖叫声淹没,这尖叫像一声平地惊雷,瞬间就把出口处的两列长队集体变成了烧水壶精。

足足嚎了三五分钟,出口处才冒出来一个被保镖们簇拥着的身影,一过关口,立刻被蜂拥而上的粉丝团团围住。

他身高实在突出,在一片小女孩中间就更显得鹤立鸡群了,可惜脸上口罩加墨镜,包裹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来的也就是那一段修长白净的脖颈。

美中不足的是,喉结左侧有一道不太低调的疤痕,赶上手指那么长了,多少破坏了些许整体的美感。

不过粉丝们显然对此习以为常,长枪短炮立时对准了同一个方向,“咔咔”的快门声此起彼伏,站哥站姐们连今晚的彩虹屁方向都想好了:

这青筋毕现的脖颈,展现着哥哥爆棚的荷尔蒙;这凹凸有致的喉结,让哥哥发出来自神界的歌声;这岁月留下的疤痕,是天王成长之路的最好见证!

可惜天王本人闻不到这股浮夸的屁味儿,一双大长腿迈得步履生风,粉丝们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速度,边跑边给助理塞手里的信件——除了这个,别的统统不收。

一群泥塑粉方才还一直在口嗨,这会儿见了本人,立刻就怂了,跟着女友粉一起“哥哥”“老公”地乱喊一气,最过分的也就是喊了一声“汀汀”,还被众人怒目而视。

一段路并不长,没几步就到了门口,眼看着人已经被送上了车,绿发美女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喊了一声:“老婆!”

这一声十分振聋发聩,全场的上百道视线瞬间牢牢将她锁定,她咬了咬牙,心道豁出去了,又冲着车里喊:“我们不在乎你要给谁当老公,反正你永远是我们的老婆!”

这句话一出口,全场都惊呆了,纷纷盯紧那扇刚刚关上的车门,生怕祖宗一个龙颜大怒,下回再麻烦也要坚持走v。

就见那扇紧闭的防窥车窗被缓缓摇下来三分之一,从里面伸出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比了个手枪的姿势,精准地瞄住绿发美女所在的方向,作势轻轻打了一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机场口的尖叫声在一瞬间响彻云霄。

然而车里的渣男坚持将不负责任的原则贯彻到底,车辆在一片哭嚎声中扬长而去。

“现在的小姑娘……”云汀摘下墨镜,不由失笑。

经纪人章樾边开车边打量后视镜,见身旁的人卸了脸上的装备,她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云汀是天生的骨相美男,线条轮廓立体,五官又生得精致,二者结合得刚刚好,俊美而不过分硬朗,漂亮却不显得阴柔。

这种浓颜系的长相,美则美矣,就是有个致命的弱点——容易显老,所以自打他25岁一过,章樾就对他这副皮相格外上心。

好在他虽然不靠脸吃饭,老天爷在这方面却格外宠幸他,即使是刚从国外折腾了一遭,如此舟车劳顿、昼夜颠倒,他脸上也没显露出半点疲惫,与平时相比,状态依然没有丝毫瑕疵。

真是个天生的工作狂。

章樾如此腹诽,嘴上却得意洋洋道:“不错,看脸顶多二十。”

“说老了,”云汀瞥她一眼,戏谑道,“本来也才十七。”

章樾笑了一声,顺着他刚上来时的话题道:“你是不知道你粉丝最近有多不容易,你这出去一趟,这边又冒出来多少幺蛾子。”

后座上正坐着宣传岑霏,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已经响了一路,云汀虽然懒得看那些扯淡的新闻,但也知道她一这么忙起来,就准没什么好事:“又怎么了?”

“还不是你情场上的那点事儿。”岑霏盯着电脑屏幕,心不在焉地回答他。

云汀看起来倒是对此十分司空见惯,这会儿还有心思玩笑:“后院又起火了?”

“挺有自觉啊你,”章樾接话道,“我都不知道你后院有那么大呢,还男女都有,荤素不忌。”

听了这话,云汀又笑起来:“所以这次是跟谁?”

“谁的都有,”章樾答道,“不过闹得最大的还是正宫呗。”

“曼曼?”云汀的神色丝毫没显得意外,“她怎么了?”

“这么大的新闻你都没看?前脚刚拿了影后,后脚就被对家下了铺天盖地的黑通稿,里面没少带你粉丝的节奏。”

“可真容易上套,”云汀无奈,“这么多年了,还没撕累?”

“可能撕出感情了吧,这就叫相爱相杀,”说着,章樾压低了声音道,“看这阵势,你俩虽然是假的,粉丝倒是快成真了。”

“这次节奏怎么带的?”云汀漫不经心地问。

“放假料养蛊,今天说你俩分手了,明天又说下个月结婚,你粉丝连着被耍了几趟,就疯了呗,”章樾说,“你说他们要求怎么那么高啊,影后级别的嫂子都接受不了,那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谁能配得上你?”

说嫂子,嫂子就到,没等云汀回话,他的手机便先响了起来——

那头传来一声故作娇嗔的惊呼:“哟,天王终于舍得回国啦?”

“还没来得及恭喜我们新科影后呢,”虽然是调侃的语气,但云汀的声音里沾着的笑意格外温柔,“最近戏排得满么?哪天有空,我去探班。”

“算了吧,我可消受不起,”罗曼缨轻哼一声,“赶明儿新闻发出来,我又要被天王粉撕碎了。”

“消消气,”云汀放缓声线,语气里多了几分安抚的意思,“我也没少被你粉丝骂渣男嘛。”

“当渣男比当贱女强,”罗曼缨叹了口气,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当然是听你的了,”云汀笑道,“你是想跟我分手,还是想跟我结婚?”

那头罗曼缨也笑了起来:“你要这么说,做天王嫂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哪来的天王嫂,”云汀说,“要做也是我做影后家的姐夫。”

“噢——”罗曼缨夸张地拖了个长音,“你不会是入戏太深,爱上我了吧?”

“我不是一直在石榴裙底下跪着呢?”

云汀是天赋型的歌手,生来一把漂亮嗓音,哄起女孩儿来就更不用说了。章樾坐在他旁边听,明知道俩人只是关系熟络,才这样你来我往地插科打诨,然而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得亏都是在私下里,这段音频要是传出去了,云汀的那帮醋精粉丝可不得被气疯。

不过章樾也清楚,云汀是故意为了逗罗曼缨开心,毕竟才拿完影后就被连黑了好几天,搁谁身上都咽不下这口气。

也不对,这事要是搁云汀身上,他保准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半点不在乎。

这么想着,她再次透过后视镜瞟向云汀——

这张脸比起八年前瘦削了几分,少了脸颊上不太明显的婴儿肥,愈发俊美无俦。

神色间的气质却是一点没变,时而像个游戏人间的风流浪子,时而又像个断情绝欲的天上神明。

也无怪乎他不仅在外人口中评价极端,就连在粉丝眼里人设也从未统一。

更有甚者,比如那帮私下里喊他“老婆”的泥塑粉,反倒爱惨了他这股子让人永远捉摸不透、拿捏不住的劲儿。

话说回来,章樾从云汀十九岁那年开始带他,八年朝夕相处,也没能完全弄懂这个人。

她的视线下移,不经意间瞟到云汀脖子上那道不浅的疤痕。

说他断情绝欲,还真不算夸张,这一路走来,从藉藉无名到乐坛天王,多少大起大落、惊涛骇浪,别人不清楚个中艰辛,章樾却历历在目。

那时候云汀还那么年轻,可她从来没见他露过一回怯,掉过一滴泪。

相比之下,现在的这些花边黑料更是无关痛痒了,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过,哪怕全世界都信以为真。

他对待自己如此四大皆空,可轮到别人的时候,偏偏又敏锐细心得很,随时照料着对方的感受,比如罗曼缨——

“说句不该说的,你们俩从一开始就是互利互惠,你又没欠她什么,”章樾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这么多年,也该差不多了。”

“大家都不容易,”云汀说,“更何况她是女孩子,总归要比我吃亏的。”

“难道你还打算一辈子这么下去?”章樾问。

云汀又摆出了那副无所谓的态度:“一辈子就一辈子咯。”

“……你倒是潇洒得很,就不考虑考虑粉丝?”章樾无奈道,“那女孩子不是更多?”

“他们的自我修复能力多强啊,这不都敢当面喊我‘老婆’了,”云汀笑道,“天天对我进行荡男羞辱,我不也一句都没还嘴么。”

听出来他是故意用玩笑的方式岔开话题,章樾忍不住想翻白眼:“天王,你浑身上下也就剩下这张嘴了。”

云汀但笑不语,车内的气氛安静了几分钟,直到后座岑霏的电脑里传出一声对面发来的语音:“私生女相关的话题也全清了。”

听到这句,云汀脸上的笑容陡然淡下去几分:“又怎么了?”

“前段时间又被蹲了,”岑霏叹了口气,又飞快地补充道,“不过没拍到正脸,章姐已经加了保镖,24小时轮岗,放心吧。”

云汀下意识地追问:“那她……”

“她不知道,”章樾说,“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的,学校里活动也丰富,根本没空关心你这个……”

话赶到了嘴边,她却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于是干巴巴地停顿在这里,没再往下说。

云汀也没接话,神色间依然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章樾却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平静间暗藏的不豫。

他骨子里带着一种六根清净的洒脱随性,似乎对凡事都并不真正在乎,所以总显得游刃有余;章樾想,这世上或许也就这么一个人能这样牵动他的情绪了。

感觉到气氛的沉闷,章樾另起了个话题:“这波小风小浪算是过去了,你这一回国,正面消息就能刷起来了。”

“对了,《限时星动》跟我约你档期,问能不能去海选现场,我准备推了,过问一下你。”

说到工作,云汀才收起了方才玩笑的架势,神情稍稍严肃几分:“干嘛推了?”

“海选有什么好去的?”章樾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可是天王诶,太掉价了吧。”

“这怎么就掉价了?”云汀说,“说不定能碰上好苗子呢。”

章樾这才明白他的意图。

云汀两年前自己开了公司,亲自签艺人、发唱片,因此一直颇为关注音乐市场上的新秀,这次答应做《限时星动》的PD,多少也有点这方面的考量。

“海选就盯起来了?行,那我也帮你留意着点,”章樾调侃道,“还是你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云汀莫名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暧昧的歧义,笑问:“我最喜欢什么类型?”

后排岑霏的工作暂时处理完毕,闻言便接话道:“大vocal,活儿好,戏少。”

云汀回头瞥她一眼:“中间这个词什么意思?”

岑霏没忍住笑:“唱功好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啊,学到了。”云汀也跟着笑了一声,随即正色道,“唱功好不好倒在其次,起码得会点创作吧,我喜欢有想法的,不喜欢唱歌机器。”

“一个偶像男团选秀,唱歌机器都是百里挑一了,你还想要有想法的创作型大vocal?”章樾忍不住吐槽,“醒醒吧天王,华语乐坛已经糊了八百年了。”

“糊锅里不也能炸出我这根老油条?”云汀偏不信邪,“还得看缘分。”

作者有话说:

小峤:是我就是我,活儿最好的辣个奏似我,来试试嘛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