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因为那一句夸赞,整个早膳,贺明瑶都没再开口说过话。

她面上含羞带怯,心底下实在是波澜不惊,甚至有闲心思考王府的厨师到底擅长哪些菜式,若是真成了十七皇叔的王妃,那往后便是要住镇南王府的。

贺明瑶慢吞吞地吃着,两刻钟了,碗里的莲子羹也只下去浅浅一半,旁的吃食也只用了一点。

裴盛淮放下筷子,问道:“不合口?”

贺明瑶摇头,轻声道:“王爷命人准备的都是江南口味。”

她其实吃的已经比平日多了,晨起本就不愿吃东西,况且她胃口又小,这么一些东西还是她努力多吃的结果。

只是裴盛淮往日同桌的要不是军营中的将士,要不便是朝臣,前者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后者意不在用膳,谈不上吃多吃少。

为了让十七皇叔相信她的话,贺明瑶又多吃了几口,只不过速度越来越慢,碗碟里的吃食都快凉透了。

裴盛淮看在眼里,长眉微拢道:“若是吃不下,不用勉强。”

贺明瑶松了口气,从善如流放下碗筷。

早膳后,府医又来了一回,看过伤后点头道:“伤势恢复得不错,往后几日便这么养着,定能恢复如初。”

待府医一走,贺明瑶便开口请辞道:“王爷,我想回去。”

裴盛淮没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她。

贺明瑶微垂着头:“昨日迫不得已留在王府已是打扰,王爷待我宽厚,可若是因此耽误了要事,便是我的罪过了。”

她手指搅着帕子,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细如凝脂。

裴盛淮道:“本王若是准你打扰呢?”

贺明瑶先是一愣,随后猛地抬头朝他看去,似乎被他的话惊到了,半晌没能言语,只是面色愈发娇艳。

她两颊飞红一片,眼神慌乱不知所措:“我,民女……”

裴盛淮顿了顿:“没有耽误要事。”

他声音宽厚,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安抚,随即站起身来:“我命人送你回去。”

贺明瑶望着他,点了点头,终于将话说通顺了:“多谢王爷。”

裴盛淮略一颔首便离开了屋子,大步朝书房走去,方才是他贸然失言吓到了对方,何况寻人一事还未解决,他不该现在提及的。

屋内,贺明瑶表情颇为懊恼。

她原以为还要再费些功夫十七皇叔才会对她开口的,所以才在早膳前蓄意挑逗了一二。

可她哪里想到对方会突然生窍,她一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应对,下意识便后缩了半步,等反映过来再要圆上的时候,十七皇叔都走了。

她朝门口的方向望了眼,空空荡荡,哪里有人回头,她气得撇了撇嘴。

直到回国公府,贺明瑶还有些不甘心。

国公府的府医早就等在院子里了,替她查伤时道:“国公爷昨儿忙到半夜才归府,知道姑娘受伤险些要立刻奔去西市。”

贺明瑶笑道:“幸好没来,那会儿我都睡下了。”

府医也跟着笑了笑:“国公爷也说这话,结果翻来覆去担心了一宿,原说早起去瞧瞧,这一大早又被叫走了。”

贺明瑶随口问道:“朝中政务这么忙吗?”

府医沉吟了片刻,不怎么确定地猜测:“许是因为皇上要去行宫避暑,事情就都聚到了一块儿。”

贺明瑶想到今早十七皇叔的衣着穿戴,应当也是去了宫里,不知道是不是为的行宫避暑一事。

府医细细查看完:“姑娘这脚踝正得刚刚好,用药也是正好,过两天就能照常走动了。”

贺明瑶笑了笑:“那便好。”

她在国公府安安稳稳待了一整天,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让十七皇叔再生窍一次,结果想了一日也没想出个具体的主意来。

正犯愁,管事来禀,说是昌平公主身边的贺嬷嬷来了。

贺明瑶忙将人请了进来,吩咐小丫鬟们端茶:“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姑姑也不怕把您热着。”

贺嬷嬷笑道:“公主听说姑娘伤了,特意命老奴过来瞧瞧,顺道给姑娘送帖子来。”

说着便将帖子递了来:“公主明日要在府上设宴,让姑娘务必去坐坐,公主说了,姑娘明儿只管坐着,有她在,用不了姑娘走半步路。”

贺明瑶瞧着帖子上的字,说是赏花宴却未说赏什么花,又赶在这盛夏时节,定有古怪。

她眨眨眼:“嬷嬷悄悄告诉我,这是替哪家公子相看?”

贺嬷嬷摇头不说:“姑娘明儿去不就知道了。”

贺明瑶塞了把金叶子给她,凑近道:“公主府设宴我自然是要去的,嬷嬷就先告诉我,不然今晚我要睡不好了。”

贺嬷嬷央不过她撒娇,她是贺家老仆了,况且从前还带过贺明瑶一阵子,这会儿才被一哄心就软了,压着声音道:“不是哪家的公子。”

贺明瑶疑惑:“那是谁?”

“是镇南王。”

贺明瑶陡然瞪大了眼睛:“十七皇叔?”

她眉心唰一下便蹙了起来,表情困惑:“嬷嬷没听错吗?”

贺嬷嬷只当她是过于吃惊了,笑道:“自然错不了,这可是皇上亲口吩咐下来的大事儿,不过姑娘明儿去只消陪陪公主就成。”

贺明瑶神色恍惚地点了点头。

待贺嬷嬷一走,贺明瑶就吩咐屋里的丫鬟都退出去,连胧玉也没留。

她单手撑着下巴,细细将早上在镇南王府的事情捋了一遍,心下有了定论,所以十七皇叔突然开口,是因为皇上要为他选妃?

既然都要选妃了,那为什么她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十七皇叔就退缩了呢?

贺明瑶抿着唇,不愿承认自己的失利,却控制不住想到之前那个梦,明明在梦里,十七皇叔能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江南女子对她苛责训斥,为什么换成她就比不上一个京中贵女的身份了?

贺明瑶忿忿不平,又是气恼又是难受。

明明是她故意设计接近十七皇叔的,她还刻意收敛了本性,吃了不少苦头,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早上还沾沾自喜,以为十七皇叔已经是她囊中之物,只要她点头事情就一定能成,哪里想的到,十七皇叔都准备要选妃了。

她面上一片绯色,又羞又气,只觉受了奇耻大辱,以至于叩门声都没听见。

贺国公叩了几下门,听不见动静,试探着推门,哪知一抬眼就瞧见两天没见的宝贝女儿在掉眼泪,顿时慌得手忙脚乱,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贺明瑶方才正努力压着情绪,看到来人后登时鼻尖一酸,眼泪不受控地落了下来,低低唤了一声:“爹爹。”

贺国公忙应道:“爹爹在这儿呢,可是哪儿难受?还是受委屈了?”

贺明瑶伏在贺国公怀里,只摇头,不肯说话。

贺国公好一通安抚,见问不出来,又命人将贴身侍奉的几个丫鬟都叫了过来,挨个问了一遍,自然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胧玉多少知道些,却不敢说,她抬眼悄悄看了看姑娘,也跟着心疼起来。

贺明瑶伏在贺国公怀里哭了一通,终于将憋在心头的难受发泄了出来,她将脸上的泪花擦干净,慢慢道:“爹爹,我没事,我只是有些想娘亲了。”

她眼睛红红的,还带着哭腔,无论叫谁看了都会心软上几分陡然生出一股怜意来。

贺国公怜爱地抚了抚她发丝,跟着叹气道:“爹爹也想。”

父女两相顾无言,皆默默叹了口气。

第二日清晨,天光将将微亮,贺明瑶便醒了。

因为心里存着气,她气色瞧着和前一天几乎天差地别,不用问也知是没睡好。

只是上天偏爱美人,这点憔悴之意非但没损耗半分美貌,反又添了几丝缱绻烂漫,犹如茶蘼之际的春花,颤巍巍间摇摇欲坠。

胧玉扶她起来,轻声问道:“姑娘想了一晚上?”

贺明瑶垂着眸,半晌才嗯了声,她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策,十七皇叔明明对她有意,明明不该如此。

她问道:“昨日可有王府的人去西市那间宅子?”

胧玉摇头,西市那间宅子并非空宅,时刻有人候着,一旦有人登门造访国公府就会收到消息,不过从昨天早上起,便没有过动静。

她颇为不忿,十七皇叔明明知道姑娘有伤在身,都不派人瞧上一眼,可见在王府时说的话并非诚心。

她腹诽一通,伺候姑娘洗漱完,突然想起来:“姑娘今日去公主府,岂不是要遇上十七皇叔?那姑娘到时还要瞒着身份吗?”

贺明瑶语气淡淡,不怎么在意道:“瞒与不瞒又如何?”

既然十七皇叔想要另择王妃,那就不再在她的人选上了,她自是要重新选夫婿的,今日瞒不瞒又有什么区别,十七皇叔终归会知道的。

胧玉犹豫了下,说道:“十七皇叔若是知道姑娘身份,应该就不会再另择王妃了。”

贺明瑶反问:“那又如何?”

这么来的王妃她宁可不要,她又不是做不了王妃。

她抬了抬下巴:“今日盛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