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游 第九章 五行变易法
青城子也不答话,只是面露微笑,示意众人稍安。众人又等了片刻,依然如故,这下大家都不干了,纷纷叫嚷起来。青城子左手轻敲桌子,起始声音不响,被人声压过,不久便听得这敲击声犹如雷声,声声震耳,众人这才感觉到异状,顿时闭口不再喧嚣。
随着青城子的敲击声,异象突现。
中间一丈见方的湿地上的水气已经完全干去,却在湿地上方三尺高处慢慢汇聚成一团乌云。乌云翻滚间,不时有闪光出现,配合着青城子敲击桌子的声音,远远望去竟如真的电闪雷鸣一般。不多时,乌云越聚越多,越压越低,当真如同大雨欲来时的景致一般无二。
突然间,乌云停止了翻滚,电闪雷鸣也一时沉寂,一滴雨滴滴落在地上,然后又是一滴,两滴,无数滴……哗的一声,大雨倾盆而下,顿时地上一片湿润,比起当时一盆水泼在地上时更加潮湿。奇怪的是,这雨下到地上,只在刚才水盆泼过的地上流动,一点也不会溢到外面。
众人看得惊奇,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时鸦雀无声。
雨过云散,转眼间乌云消失得干干净净。有人眼尖,惊叫起来:“看,水稻长出来!”众人顺着那人的手指看去,果然,湿地中间有一株幼苗露出了一点头儿,虽然长不过寸,但青盈盈水灵灵,尖上还顶着一颗露水,让人望之就心生欢喜。
片刻,水稻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从地上露出尖尖头儿,然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大,眨眼间一丈见方的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水稻,个个颗粒饱满,压得稻杆弯成了一张弓。
这边青城子右手轻挥,一阵风吹来,风过稻间如波浪起伏。这情景这般熟悉,这长势这般喜人,围观的人群都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
青城子拿起镰刀,三下两三收割了水稻,然后又将水稻全部装在麻袋中,系上口袋,冲里面冲了一口气。再打开麻袋,里面便全是白花花的大米,不多不少,正好装满了刚才盛水的水盆。
众人哄然叫好,叫声震天。青城子连连拱手致意,提起衣襟向众人讨要利是。看得如醉如痴的众人纷纷解囊,看情形,比张翼轸当初的估计要好上许多,一圈转下来,据少年估算,这青城子衣襟之中怕是有五六两银子之多。
是了,少年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便告诉成华瑞他要修道学法术,这般赚钱的话,一日之间如果辛苦一些,跑上一两个村镇,表演上三四场,一天下来便抵上爹娘一年下来累死累活赚的血汗钱了。
张翼轸这边想着,回头去看成华瑞,正想向他言明自己的决定,却见成华瑞一脸惊愕,正呆呆地看着场中的青城子出神。
莫非华瑞兄见青城子善用道术谋求黄白之物,豁然开窍,也要到别处辟一场地,准备表演一番得些外财?张翼轸却不知道,成华瑞惊愕的是青城子所用法术正是道家正统的无上五行变易法!
运五行于一念,化五行于一瞬,初成者可以吐气成云,呼石为羊,中成者可以点石成金,瞬息千里,大成者可以移山填海,转化四季,这等法术据传凡人无人习成,盖因凡人体质各异,都各有五行属性,或偏金偏木偏水偏火偏土,而五行变易法要求修道者五行齐全,但世间人五行齐全者万无一人,所以此法自古未闻有人修成。今日竟在此处亲眼得见有人化水为云,化云为水,又变水为木,怎不叫成华瑞心中惊骇万分,一时震惊当场!
直到人群渐渐散去,青城子收拾一番准备离开,这厢成华瑞才醒悟过来,急忙赶向前来,抱拳致礼:“贫道清虚宫成华瑞,见过道兄!”
青城子连忙还礼,满脸笑容:“不必多礼!得遇道友,实乃幸事。贫道一时银两告急,行此权宜之计,还请道友不要介怀,轻看了贫道才是。”
“岂敢,岂敢!道兄刚才的道术莫非便是传闻中的五行变易法?端的是神鬼莫测,出神入化。”
“五行变易法?贫道修为浅薄,怎能会这道门无上大法?不知道友何出此言?”
青城子脸色微变,上下打量成华瑞一番,一甩手道,“我以礼相待道友,道友却讥讽于我,莫非我用道术赚些盘缠也给道门丢脸不成?虽说你是那高高在上的清虚宫道士,你我既然话不投机,就此别过!”说完也不等成华瑞解释,一转身,竟自离去。
张翼轸看得纳闷,眼见青城子转身离去,一盆大米还放在桌上没有拿走,正想叫住青城子,定睛一看,盆中的大米已然不见,赫然还是一盆清水。张翼轸咂舌不已,这仙家妙术,果然不是他这凡间小子所能猜测一二的。
成华瑞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哪里得罪了青城子,暗忖:前辈高人行事不按常理也可理解,如此高深的法术,自然不想让人知晓太多,或许个中有其他缘故。当下不再深究,回头看时,张翼轸正对着一盆清水发愣。
红枕轻拉张翼轸,打趣道:“怎的?是否觉得这般赚钱又快又多,怕是动了坏心思吧?”
“这……怎可称为坏心思?民以食为天,这银子又不是偷来抢来的,赚也赚得心安理得。华瑞兄,这个法术你可会使?不如现在教我,万一银两告急之时,华瑞和红枕抹不面子当街卖艺,我却不怕,占个地方吆喝几声,一盆清水就能换来银子,有了这个本事,这走遍天下便也不怕了。”
“这个……这个法术好似是五行变易法,是道门中最无上高深的大法,别说是我,便是我师傅和掌门也不会施展……”
“哧……”一声不屑的轻笑响起,身后传来踢嗒踢嗒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儿一闪出现在三人面前。一张阔脸上醒目地长着一个通红的酒糟鼻,不是灵空又是哪个?
“雕虫小计也称无上大法?成华瑞,你的师傅也恁的愚笨,怎的教出你这样如此不济的徒弟来?”
灵空不露面则已,一出现便将成华瑞大大贬低一通,连带还骂了他的师傅。成华瑞性子再好也被灵空激得心头怒起,右手一伸,青吟剑祭出,虚指灵空。
“前辈,华瑞自知愚笨,但前辈辱骂家师有失身份。如再出言不逊,华瑞自知不敌,也要与前辈周旋一番,维护家师声誉。”
灵空笑嘻嘻地将成华瑞的右手拨到一边,径直走到张翼轸面前,伸手在水盆中洗了洗手,然后又用手在水盆中搅动之下。说来也怪,水中突兀地现出一个绿芽,迎风便长,只得片刻便长出蒲扇大小的三片荷叶,荷叶分开,中间便是一朵粉红剔透的荷花。荷花上还有几颗露珠在阳光下闪亮,微风一吹,摇摇欲坠,青翠欲滴。
张翼轸“啊”了一声,不成想这看似骗子的灵空竟也会这般道门无上大法,莫非他真的是那神仙下凡游历人间?
灵空却没有半点神仙风范,伸手在张翼轸头上弹了一下,嗔道:“小子,还跟老道我斗心眼?可要事先说明,我只是偶然路过,不是专程找你,更对你的离奇身世不感兴趣,切莫说与我听。”
这灵空也小气得紧,一把年纪还跟十几岁的少年斗气。张翼轸眼见灵空举手间变化出一朵荷花,哪里还再和他计较输赢,忙不迭点头。
“灵空道长,先前是小子失礼,莫怪。你不信我也不足奇,连我自己也是半信半疑,只是父母有命不敢不从。此事稍后再议……这水生莲花的法术,道长可否传授给小子,我这便拜你为师,如何?”
灵空一听喜上眉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左右摇晃几下方才端正坐好,咳嗽一声,“好,算是老道没有看错你,小子,快快磕头拜师,天地为证不可反悔。你我师徒二人联手,看来江湖中又要平地生起一股骗风骗雨……唔,是和风细雨。”
少年正在跪下,蓦地想到了什么,脸露犹豫之色。灵空一见急急说道:“小子,今天可是老道我一时高兴,换作平常才不会收你为徒的。一旦你我师徒关系一定,这寻找你亲生父母一事便着落到我身上便是,自然,这水生莲花也好,幻化术也好,凡是师傅所会全部会通通传授给你,不会藏私。”
张翼轸等的便是这句话,等得灵空承诺,双膝一弯,这头便磕了下去。
“弟子张翼轸拜见师傅灵空道长!”嗵嗵嗵连磕了三个头。
灵空笑容中有说不出的得意之色,弯腰扶起张翼轸,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任务一般长舒一口气,转身朝向委羽山的方向神情落寞,又似乎无限欢喜。
“三元宫,我灵空终于有了弟子,又可以堂堂正正地重回山门了。”
张翼轸和灵空各怀心思,一个收徒一个拜师,转眼间师徒关系已定,看得成华瑞和红枕目瞪口呆,一时竟不明白这一老一少为何一个急着收徒一个急着拜师。正疑惑间,这边张翼轸已然站起,伸手去摸莲花,向灵空说道。
“灵空道长……师傅,现在是否可以传授我这水生莲花的法术?咦,我怎的摸不着莲花?”
张翼轸的手穿过莲花如过空气,莲花依然娇艳盛开,却只有其形却无实体,任凭他的手来回穿梭其间,莲花盛开如旧,却丝毫不动如梦似幻。
“这便是刚才青城子所用的法术幻化术,俗称障眼法的,本是道门中入门的法术之一,粗浅简陋,除可游戏助兴之外,并无大用,故许多人略过不学。幻化术与五行变易术实有天壤之别,幻化术只是借助外物幻化出形状,可观可听但不可摸不可得,徒有其形而无实质。五行变易术乃是夺天地之造化,运用五行相生相克之理硬生生转化五行,可得可用,形神俱备,化万物于掌心,用万物于心间,这般手段,实则已经是仙家法术了。”
灵空娓娓道来,谈吐间竟似有得道高人风范,一时令张翼轸暗暗希奇:这个便宜师傅,一会儿谈天说地无所不知,一会儿又见钱眼开,处处行骗,到底孰真孰假?
倒不用少年多心,灵空语气一变,话题一转,先前的风范一扫而光,脸上显出贪婪和可惜的神色。
“若是我也会那五行变易法,还用这般费力骗得几十两银子么?点石成金,呼石成玉,哪里用得着如此辛苦劳累呀。我说华瑞道友,贫道若是说你修习道法死板不知变通,而你那师傅也是墨守成规,你可服气?”
成华瑞初入道门时,也曾翻看过幻化术一类的入门法术,本也想学上一两个可闲时助兴,却被师傅当即斥为心术不正,痛骂一顿,吓得成华瑞再也不敢提及此事,连带这类法术的详细情况也不得而知,是故才会被青城子的手段所骗,以为是五行变易法。方才听灵空一说,心下通明,脸色通红,一时无法辩解,只好吱唔应对。
倒是红枕见成华瑞吃憋,一旁劝慰,“道长莫要在意,道法浩如烟海,任谁也不会知晓全部。道长年纪尚轻,假以时日,定会在道法上有所收获。便是现在在红枕眼中,道长就已经是神仙中人了。”
成华瑞被红枕软声细语安慰,又见红枕眼中亮光闪动,心中升起一种别样的情愫,怦然心跳间,他点头致谢:“多谢红枕姑娘,华瑞自当努力。”
红枕掩嘴一笑,手指张翼轸,说道:“如今翼轸也入得道门,道长切莫让翼轸在道法修行上超越过你。”
成华瑞只是怔怔地看着张翼轸,一时静默无语。心中暗暗决定,便是不叫红枕小瞧,也须得精进修行,不敢懈怠。红枕却不知道,她的一句戏言,竟然造就了日后一位轰动整个中土道门的传奇人物。
在灵空的坚持下,四人寻得一家小饭店,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灵空叫了一坛酒,张翼轸时常在家喝自家配制的米酒,酒力颇佳,成华瑞却是滴酒不沾,灵空酒力不济偏偏又喝个不停,几杯酒水下肚,就有了几份酒意。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灵空醉意醺醺眼神迷离之际,还嚷嚷着要喝酒,便是连店小二也因为几人用餐时间过长和灵空的呱噪而没有了好脸色,爱理不理地挪不动脚步,一连听灵空喊了几遍才慢腾腾拿了一坛酒送来。张翼轸摸出三个铜板趁机塞在店小二手中,这才换来店小二清脆的应答和麻利的手脚。
终天灵空在东倒西歪站立不稳的状态下结束了这一顿漫长的用餐,店小二因为三个铜板的驱使也主动搀扶灵空。灵空嘻哈一笑,推开店小二,摇晃两下站住,摇头晃脑道。
“我只醉了七分,还有三分清醒,这走路还难不得我……”一个踉跄却险些摔倒,惹得张翼轸急忙扶住,红枕吃吃直笑,成华瑞却连连摇头。
四人出得镇子,夕阳西斜,映得西天一片通红。道路两旁的柳树之上,鸣叫了一天的蝉们都暗哑着嗓子,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来往的人们行色匆忙,都要赶在日落之前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不时有马车和快马疾驰而过,激起一阵阵灰尘在夏风中飞扬。
灵空一把推开张翼轸,一扬手扔过一个物件。张翼轸伸手接住,拿在手中一看却是三个铜板,不免莞尔,这灵空,醉成这样却不忘从店小二身上顺手牵羊要回这三个铜板,当真是小气得紧。正想说些什么,不料灵空脚步加快,已经远远地跑到了前面。
只听得灵空醉酒当歌,踏歌而行,歌声远远地传来,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洒脱、豪迈和放浪:“负薪朝出卖,沽酒日西归。路人莫问归何处,穿入白云行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