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里的反应是脱离了她的控制的，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他。

可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她莫名感到心安。

江言周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突然来的拥抱让他不知所措。

他最后手掌的力，很轻地拍了拍林苏里的背，压低嗓音问：

“怎么了？”

他没有推开自己。

如果说刚刚是林苏里冲动之下的反应，那现在，她就是故意抱得更紧。一直持续了几十秒，她才松开。

江言周嗅到点酒味，皱眉：“又喝酒了？”

“没几个酒量，就学人借酒消愁。”

“哪有。”林苏里吸吸鼻子，“微醺而已。”

她慢慢松开江言周，恢复到没事人的样子，开玩笑：“占你便宜了，不好意思。”

江言周沉眸：“为什么不高兴？”

林苏里愣了两秒。以前上学时，她也会偷偷躲起来哭，被室友发现，出于关心，他们会拿纸安慰她不要哭，但很少有人真的关心她怎么了。

“人总会有不高兴的时候。”林苏里吸吸鼻子。她深知，不要轻易地向他人诉苦。如果毫无保留地倾诉自己的一切，日后只会变成他人刺伤自己的利器。

江言周倒也没多问。

“不高兴的时候会干嘛？”

“会想死。”林苏里脱口而出，又怕自己过于坚定的语气会让他当真，“不过想到根据现在的出生率来看，大概会投胎到印度，那还是别死了，勉强活着吧。”

周言笑了，林苏里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他这个人死装，只笑了一下就绷住表情，又变回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长着这张脸，没人能和他待在一起超过半小时。

“那你呢，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做什么？”

江言周淡淡一笑：“你已经见过了。”

林苏里皱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了他那晚带着自己飙车的一幕。

她做了个骑车的手势：“不会是这个吧？”

“你还挺聪明。”

“我只是嘴上说想死而已，而你这个，是真容易死啊。”

想起那晚的极速狂飙，林苏里还有些后怕。

“你就没有别的解压方式吗？稍微温和一点的。”

“有是有，你很好奇？”

林苏里点点头。

一个小时后，两人站在秋池山下，林苏里抬头望着这座不算太高的山，心里复盘着自己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答应了周言夜爬秋池山。

刚到她就后悔了。虽然这只是市区附近的景点，攀爬系数并不高，但她过去常年奔波劳碌，被林家人找回后就想当只好吃懒做的蛀虫，爬山这种事等于要她半条命。

“好了，我已经见识过了，我们可以回去了。”林苏里火速转身，却被一双手给拽了回来。

“往哪儿跑。”江言周反抓着她的手，一点力气也没使就把她拉了过来。江言周这才意识到她瘦得离谱，跟只小鸡仔一样。

“你平时不吃饭？”江言周皱眉问。

“说什么呢，我不吃饭你见到的就是一把骨头。”林苏里又望了望山，一万个不情愿，“真的要去？”

“别忘了，是你刚刚自己说要来的。”

江言周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盯得她有点心虚，小声嘟囔。

“我脑子不清醒，你还不清醒吗。”

她不情不愿地跟在江言周后面。

他突然一个刹车，林苏里差点撞上他的背。

“干嘛！”林苏里不满。

江言周让出一个身位。他本就高大，低头看着林苏里的时候，落下一道阴影将她包裹住，淡淡月光映着他深沉的眉眼。

“你走前面。”

几乎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林苏里也懒得问为什么，直接走到他前面去。因为是工作日，夜爬的人并不多，偶有人声传来，但视线范围内未见人影。

一阵风吹过，擦过树叶，呜呜作响，似有人在低泣。林苏里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忽然间明白了他让自己走在前面的用意。

如果她走在后面，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身后方没人护着。

这样想着，林苏里还有点感动。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情况——

周言是个变态，他故意走后面，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一刀或者推她一把。

那她就要含恨坠入这片山林，等日后被找到之时，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变成了树的养料。

这样的话，也算是有点贡献，没白死？

而且她的事情会变成讲悬案短视频博主的优质素材，她的身影会永远留在高赞视频里——

也许会被打上马赛克。

林苏里思维跳跃，有的没的想了一堆，最终才回到正题上。

虽然她也没那么热爱生活，但她不要死在这里。

她时不时地转身看看周言，确定他没什么异常才放心继续走。

这一动作惹得身后人不满：

“看路。”

林苏里没回头，嘴里念着：“周言，你不要想着趁机对我怎么样。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她停顿几秒，提高音量继续说：“我爸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还挺佩服自己的。她哪来的爸，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谎。

江言周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刚刚答应得倒挺痛快。”

“我那是因为信任你。”林苏里语气变得有些伤感，“可是信任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以前她就是毫无保留地信任林家所有人，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林苏里一直没回头，除了周言的脚步声和风声，她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憋闷，林苏里以为是自己这句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让他产生共鸣，陷入沉思。

结果后面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如果再不好好走，不用我动手，会死得更快。”

林苏里：......

就不该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

或许，像他这样嘴上不饶人的，坏心思还少点。她见多了虚伪的人，个个都是嘴里说得好听，做的事却一件比一件恶心。

林苏里体会到了什么叫被感觉牵着鼻子走。一个小时前，当周言看着她，认真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她只记得，心跳声不符寻常，她下意识地就答应了。

还有...当她钻进他怀抱时，隔着衣服感受他的骨骼、心跳和温度，当时充盈内心的是满满的安全感，现在想起来，心口却泛上淡淡的哀伤。因为那一瞬间，也只能成为瞬间，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她不是什么好人，接近周言，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她太孤单了，但又不想和人有过多的纠缠，和周言待在一起，就是刚好达到最温和的状态。如果她明天就转身离开，周言也不会来找她。他们虽有沾染，但互不亏欠。

就算他会找自己，也不会有结果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早已不存在韩雨嫣这个人。

不知不觉爬到了山顶。

景区成熟，全程都是楼梯，危险度和难度系数都比较低，可林苏里还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头一看，周言跟没事人似的，脸色都没变。

“你...真是气都不带喘一下的啊？”

“多爬几次就好了。”江言周声音平稳淡定。

“我可没有这种爱好，就这一次就累得够呛，没有下次了。”

江言周没有说话。如果告诉她，这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翻越过许多更高更险的山，甚至差点把命丢了，她又会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以为他自己想死还要拖着她一起。说不定她还会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走，找不到路了又哭唧唧地求他帮忙。

认识时间不长，但江言周也算是摸到点她的套路。

“跟我来。”

林苏里“哦”了一声，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她被江言周带到了一别墅前。别墅前面有很漂亮的小院子，放了户外投影。

“哇，这么晚了还有民宿没被订完吗？”

“嗯。”江言周淡淡回应。

这其实是他的私人别墅，平时都安排了人打扫，偶尔来住一次。

林苏里也没客气，自顾自地坐下，打开了投影，随便挑选了一部电影。

电影两个小时，她哭了一个半小时。

一包纸快要见底，江言周终于忍不住开口：“别哭了，再哭眼睛要瞎了。电影里都是瞎编的，哭什么。”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林苏里带着哭腔，愤愤不平地抽出最后一张纸，往脸上胡乱一擦。

哭完庆幸，还好今天没化妆。

电影里面女主的原生家庭很糟糕，林苏里很难不共情，不知不觉就流了眼泪。

她本就是泪失禁体质，很多时候她都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知道自己没有控制眼泪的能力。

“周言，电影是编的，但真有人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