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各得其所
黎皎的死在这愁云惨雾的关头犹如一朵水花,虽然激起后宫嫔妃的诸多猜测与恐慌,却没有掀起一点风浪来。
相反,过继宗室子为皇子,把大公主交由新封的德妃抚养,种种举措都预示了泰祥帝的情况不妙。
后宫中各处都有压抑的哭声。
众多嫔妃没有皇后与德妃的幸运,膝下无子的她们,结局离不了两个,一是殉葬,二是进皇家寺庙从此青灯古佛一生。
她们的人生仿佛才刚刚绽放出绚烂就匆匆谢幕了,却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宫外无人关心这些嫔妃的命运,而是等待着泰祥帝再一次的传召。
皇子年幼,一旦皇上宾天,必然需要大臣摄政,这个权力就太诱人了。
泰祥帝心知自己的状况,确实没让那些人等多久,便对魏无邪道:“传内阁首辅许明达,次辅苏和,六部尚书,常山王,冠军侯、锦鳞卫指挥使等人觐见……”
眼见泰祥帝已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无,魏无邪忙打发内侍前去各处传话。
接到消息的众人匆匆赶至宫中。
泰祥帝已是难以下榻,接见众臣的地方便在寝宫。
偌大的养心殿空阔寂静,只有大臣们走过发出的衣料摩擦声与脚步声。
隔着绣福寿纹的天青色纱帐,众臣跪倒在地:“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帐子里没有传来动静。
众臣不由面面相觑。
难不成皇上还没来得及交代后事就——
这个念头一起,众臣就越发紧张了。
魏无邪从帐子里出来,朗声道:“皇上请诸位大人先去外间稍后。”
众臣不由松了口气。
原来皇上打算单独召见人。
在内侍的引领下,众臣来到外间默默候着。
很快魏无邪出来,扫视众臣一眼,最后视线落在邵明渊面上:“侯爷,皇上请您先进去。”
众臣纷纷看向邵明渊。
邵明渊得以第一个被召见,心中虽诧异,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对魏无邪略一颔首,随他走了进去。
留下的众臣用目光无声交流着,皆困惑为何皇上首先召见的人竟是冠军侯。
邵明渊看到泰祥帝时,不由心中一震。
当初得知太皇太后与皇上对昭昭动手,他恼怒非常,没有犹豫就对太皇太后出了手,且有意给皇上留下印象来,算是敲山震虎。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皇上竟如此不禁吓,短短时间竟成了这副模样。
当然,既然动手了,他没有什么后悔的,却难免心生感慨。
“微臣见过皇上。”
泰祥帝定定望着邵明渊,好一会儿后轻声道:“侯爷来啦,到朕身边来坐。”
邵明渊依言走了过去坐下。
泰祥帝挪动眼珠看向魏无邪:“魏无邪,朕要与侯爷单独说说话。”
魏无邪忙退了出去,在外面守着。
室内只剩下邵明渊与泰祥帝二人,那药味似乎越发浓郁了。
邵明渊一副恭敬的样子,等着泰祥帝开口。
泰祥帝却只是不眨眼望着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久得邵明渊都诧异了,不由抬眸迎上泰祥帝的视线。
泰祥帝眼眸深沉,竟一时让人辨不出情绪来。
邵明渊垂下眼帘,继续等着。
泰祥帝终于开口了:“那一晚……是不是侯爷?”
邵明渊眉梢微微动了动。
他万万没想到皇上第一句话是问这个。
难道说人之将死,行事便出人意料了?
“微臣不懂皇上的意思。”邵明渊平静回道。
难道说皇上见自己不成了,便不顾一切想要除了他泄愤?
这个念头只是在邵明渊心中一闪而过,面上依然平静淡定。
泰祥帝把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居然轻轻笑了:“侯爷,朕知道,那天是你。”
如何会不知道呢,自从清凉山之后,无数次噩梦里都是这个人救他于水火之中,这人的眉眼已被他在梦中描绘了千万次。
那一晚,尽管隔了那么远的距离,那人又隐在暗处,可那双眼睛他不会认错的。
邵明渊干脆垂了眼眸不语。
这种时候,他不屑否认,却又不能承认。
无论皇上准备如何对他,他都不会在口舌上落下把柄来。
出乎邵明渊的意料,泰祥帝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问道:“侯爷,对于你最珍贵的事物,你会好好守护吧?”
邵明渊沉默一瞬,抬起眼来与泰祥帝对视,认真回道:“会的,对微臣来说,谁若想毁掉我最珍贵的事物,那么微臣定会竭尽所能回敬。”
这算是他给皇上的那个答案吧,相信皇上听明白了。
泰祥帝听了却微笑起来:“那么大梁百姓的安宁在侯爷心中是最珍贵的事物吗?”
诧异从邵明渊眸中一闪而逝,但他很快回道:“大梁百姓的安宁在微臣心里是珍贵的事物之一。”
他从十四岁便千里北上征战沙场,无数次的浴血奋战,为的不就是保护大梁百姓不受鞑子蹂躏之苦?
因为付出过,所以才越发放不下。
“那朕便放心了,咳咳咳——”泰祥帝咳嗽起来,双颊很快就因为剧烈咳嗽变得绯红。
邵明渊扫视一下,弯腰捧起床边的金痰盂。
泰祥帝摇摇头,虚弱指指外边的魏无邪。
邵明渊只得站起来,喊道:“魏公公,皇上叫你进来。”
魏无邪匆匆走了进来,一见泰祥帝如此立刻从邵明渊手中接过痰盂递过去,泰祥帝却不吐,又指指邵明渊。
魏无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对邵明渊苦笑道:“侯爷,皇上让您先出去。”
“微臣告退。”邵明渊郑重给泰祥帝磕了一个头,退了出去。
泰祥帝这才张口吐痰,却吐出几口血来。
“皇上——”魏无邪骇得面无人色,捧着痰盂的手剧烈颤抖着。
“去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不多时众臣跪了一地,隔着纱帐听泰祥帝缓缓说着:“许首辅,太子年幼,以后国家大事就要你多操心了……王叔,宗族中您德高望重,以后请替朕约束太子……”
纱帐内渐渐没了声息。
众臣哭声一片。
不久后,丧钟响起,宫里宫外哀声不绝。
泰祥二年暮春,泰祥帝驾崩,授首辅许明达与常山王为辅政大臣,江十一连任锦鳞卫指挥使,冠军侯封镇北王,从此守卫北地一方安宁,无召不得进京。
(正文完)
番外1 那个傻瓜
泰祥帝驾崩,幼主继位,一时动荡在所难免,北地有镇北王驻守还算安宁,南边局势却骤然紧张起来。
“你们,走到这边来蹲下,抱头!”倭人打扮的数十人举着明晃晃的倭刀,指着被逼得无处可逃的一艘客船上的人大喊着。
客船上的人陆续走上倭寇的船,按着倭寇的吩咐抱头半蹲在船沿边。
倭寇首领指了指客船,很快分出一队倭寇往客船去了。
甲板上蹲着的杨厚承对一旁打扮差不多的同伴挤挤眼。
那名同伴双目清亮有神,狠狠白了杨厚承一眼,正是作男装打扮的谢笙箫。
杨厚承低声说:“那个首领交给我——”
话音未落,谢笙箫就出其不意跳了起来,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勾住倭寇首领的倭刀,手腕一用力就把倭刀夺了过来,手握倭刀对着倭寇首领砍过去。
倭寇首领哇哇大叫起来。
留在船上的倭寇们立刻举刀砍过来,抱头蹲下的人纷纷一跃而起,与倭寇激战在一起。
“支援,支援!”倭寇首领被谢笙箫逼得左支右绌,大声对客船喊着,想把那队倭寇喊回来。
回应他的却是客船中传来的厮杀声。
“中计了,哇哇!”倭寇首领气得大叫,一个分神的工夫肩膀就被谢笙箫砍中。
谢笙箫另一只手长鞭一扫,逼退冲上来营救倭寇首领的人,手起刀落砍掉了倭寇首领的脑袋。
倭寇首领的脑袋高高飞起,鲜血从腔子里飞出来,溅了谢笙箫一脸。
谢笙箫却眉梢都不动,反手一抹露出一张俊俏的面庞来。
“你不讲规矩,说好了这次的倭寇首领归我的!”杨厚承气急败坏嚷道。
谢笙箫得意一笑:“杀倭寇还要讲规矩,你是不是傻?”
杨厚承抬脚踹飞一个趁机冲过来的倭寇,怒道:“等完事再找你算账!”
“怕你不成?”明媚阳光下谢笙箫大笑,反手又砍杀一名倭寇。
倭寇被分化成两队,杨厚承等人又是个个身经百战的,激战了半个多时辰就把那些倭寇尽数拿下。
数十名倭寇只剩下四五名,全都跪下来等着发落。
“这次不错,抓了几个活的。”杨厚承笑嘻嘻道。
谢笙箫唇角紧绷走了过去,手起刀落把一名倭寇的脑袋砍了下来。
“你干嘛,这是俘虏!”杨厚承急道。
谢笙箫轻瞥他一眼,不屑撇嘴:“什么俘虏,带回去浪费粮食不成?”
“可是肖老将军交代了——”
谢笙箫打断杨厚承的话:“反正我没听见。这些狗杂种说不准就是吃不饱才当倭寇祸害咱大梁百姓的,现在不杀了难不成还要把他们带回去吃白饭?那不正遂了这些狗杂种的心愿!”
几名被俘虏的倭寇一听气个半死。
这人也忒瞧不起人了,他们当强盗是要发大财的,谁只是为了当俘虏混口饭吃啊。
“看看这些人的表情,一个个不服气的样子,明显是觉得吃白饭还不行,还要烧杀抢掠才划算呢,这样的人不杀了留着过年吗?”谢笙箫如砍白菜般砍掉几名俘虏的脑袋,把尸首踹进海里,笑道,“人不能带回去,这些倭刀还有这艘船还是可以带回去的,好了,收工了。”
看着手下们低头忍笑清理战场,杨厚承黑着脸道:“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能不能不要开口狗杂种,闭口狗杂种的?”
谢笙箫把长鞭往腰间一绕,在衣袍上随意擦了擦手上鲜血,一边往客船上走一边冷笑道:“那你怎么可以这么叫呢?”
杨厚承抬腿跟上去:“说过八百次了,我是男人!”
“呵,那我问你,倭寇祸害咱大梁人时,会优待大梁女子,只杀大梁男人?”
“那倒不会——”
“这不就是了,那我怎么不能跟倭寇叫狗杂种?”
“你这样的,谁敢娶呀。”杨厚承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谢笙箫停下来。
杨厚承头皮一麻:“没说什么,赶紧走吧,肖将军还等着咱们回去复命呢。”
二人带着手下与战利品乘船返回营地,并肩走入帐中。
肖将军正在营帐里看海图,听到动静把海图放下来,笑道:“回来了,如何?”
杨厚承眉飞色舞讲着战斗经过,谢笙箫凉凉插了一句嘴:“倭寇首领是我杀的。”
“急着邀什么功!”杨厚承嘟囔道。
谢笙箫却不理他,双目晶亮问肖将军:“将军,当时说好了我与杨将军谁先杀了十个倭寇首领,谁就当先锋将军,另一个人只能给他当副将,现在您该履行承诺了吧?”
肖将军大笑起来:“谢将军提醒我了,是该履行承诺——”
“等等!”杨厚承大急,“将军,谢笙箫明明只斩杀了九个倭寇首领,还不到十个呢!”
他目前虽然落后一个,但还有赶上的机会啊。
都是谢笙箫狡诈,不然今天就是他领先一个了。
肖将军*着短须笑起来:“是这样的,昨晚谢将军秘密执行了一个任务,斩杀了一名倭寇首领,所以加上今日的正好十个。”
杨厚承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伸手指着谢笙箫:“谢笙箫,你使诈!”
谢笙箫轻轻拨开他的手,冷冷道:“目无尊卑,你就是这样对上峰说话的?”
“你——”
谢笙箫对肖将军一笑:“将军,那末将就先回去洗漱了。”
“去吧。”肖将军笑眯眯道。
“末将告退。”谢笙箫抱拳,转身走出去。
“谢笙箫,你给我站住!”杨厚承气急败坏追出去。
谢笙箫停下,转身,莹白的脸上还沾着血迹:“杨将军有事?”
杨厚承一想到以后要听谢笙箫指挥就觉得暗无天日,怒道:”我就没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狡诈如狐、粗鲁野蛮……的女人!”
听杨厚承艰难蹦出一串贬低人的词儿,谢笙箫掏掏耳朵,不紧不慢问道:“说够了么?”
“没有!”杨小将军都快气哭了,最后铿锵有力总结道,“总之你这样的女人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
谢笙箫听了转身便走。
看着她的背影,杨厚承眨眨眼,又有些后悔说得过分了。
走出两步后谢笙箫转身,笑盈盈道:“谁说我嫁不出去的,曾经有个人说过要对我负责任的。哎呀,让我想想,那个健忘的混蛋是谁呢?”
眼睁睁看着谢笙箫潇洒远去了,杨厚承这才回过神来。
有傻子想娶谢笙箫?谁这么想不开啊?
等等,那个傻子好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