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雾起之日
12月19日(根据12月20日徐州日报记录)
徐州市紫庄镇
12月19日清晨的紫庄镇,一如往常,充满小县城所独有的生活气息。这里唯一一条通向的徐州市区的路叫农谷大道,贯穿整个紫庄镇,只要由东到西以60码的速度开上十分钟,就可以览遍紫庄镇了。而农谷大道的最西头,连接着310国道的地方,就是徐台村了,这里依河建造着一排整齐的三层楼民房,当地人称这排房子叫大普宅,这是村民自建的农家民房,但是里面却没住着一个本村人,而是徐州城里的穷苦打工人。
其实,就算是徐州城里的房租也并不算贵,三五百就能租个老旧小区的单间。但是偌大的中国,富庶的江苏,也生存着成千上万罹患“穷癌”的百姓,他们为了家庭生计,只能选择这里,五十到一百就能租上一个月。
贫民之地,不讲规矩,所以也不签合同、不问身世,每个月月头先付后住,若是哪一天身无分文,付不起房租了,无需惦念押金,但也不要奢望能宽限三五日,默默卷上铺盖走人吧。而房东第二天便会在街头巷尾张贴起新的出租广告。
就在这日清晨,天方拂晓,鸡鸣三遍,大普宅楼下的早餐铺子早已是锅炉生烟,饭香四溢。老板娘熟练的把烙馍糊在铁板上,打上一个鸡蛋,用剪刀划开一根火腿肠,没有一丝顿挫,蛋、肠瞬间相会,最后抓上一把生菜,刷上甜面酱,一个带着灵魂的鸡蛋饼就大功告成。此刻,已经有早起的打工仔排起了三三两两的队伍,一切,都宣示着这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日。
又一个年方十七八九的小姑娘来买早餐,她的脸上布满冬风刻划的皴裂,但是她的声音异常甜美:“老板娘,两个蛋不要辣。多少钱?”
“五块五。扫这里。”虽是农村,扫码支付也早已普及。
小姑娘大约是因为天冷,抽抽着鼻子,她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赶忙提醒老板娘:“你这蛋饼烤焦了呀!”
老板娘一听,抄起蛋饼翻了个面,但是白里透黄,没有一点焦黑。
“我做了十几年蛋饼,没糊过一个,姑娘。”老板娘有些得意地说道。
但是,越来越多的人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路过的年轻人、路边卖菜的老太太和老板娘自己,都不约而同的捏住了鼻子,他们寻着气味,慢慢抬头。
“要死咯!着火咯!”一个中年女人率先大叫出来。
就在早餐铺子的正上方,大普宅的三楼,一扇窗户的缝隙里正不断窜出浓浓的黑烟,就在大家四散而去,准备报警的时候,玻璃猛烈地破碎,碎片飞溅而出,落在刚刚还香气扑鼻的蛋饼上,这应该是老板娘这辈子第一个做糊的蛋饼,但她无暇顾及,赶紧抱头鼠窜。.
但没过多久,更加剧烈地震动打破了整个紫庄镇的平静,起火房间的楼板断裂,在一声爆炸的巨响过后,大普宅一分为二,成了南北两栋,而中间三层单间——连同早餐铺子,彻底成了一片废墟,大火仍在熊熊燃烧,而很快,不远处消防车的警铃也响彻农谷大道。
上午十点左右,大火被彻底扑灭,这里每家每户都使用液化气罐,是造成爆炸的重要因素。消防队员开始有序地入场勘察,在确保不会复燃的同时寻找可能的幸存者,突然,又一声嘶叫划破长空。
“队长,这里发现一具尸体!”
几个消防员循声而去,在一块焦黑的木板之下,发现了同样焦黑的尸体,如若是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这具尸体与焦木何异。
下午一点,经过彻底搜查,除此人以外,并无其他伤亡。
很快,此事惊动了徐州市刑警大队,他们立刻将尸体送往检验,并在徐台村展开排查。
这里人员流动复杂,对警察的调查有着很大阻碍,首先是该租户的信息基本为零,而且根据房东所说,这间房间12月13日才租给一个男人,在仅有的一个摄像头监控录像里,他每次出门都穿着深色卫衣戴着口罩,令警方几乎难以画出肖像。
至于身份证和其他证件更是没有提供,这样一来死者的身份信息很难确认,令调查的刑警头疼不已。大普宅的房东们知道,此案一出,这里很快就要被整治了。
其次,周围其他租户的关系也非常复杂,光凭走访排摸,似乎没有一个人与死者有过联系,即便是就住在隔壁的租户,也表示没有碰过一次面。
下午四点,消防部门确认了起火源头,是床板的电热毯着火,但究竟是人为还是自燃,因为火势强烈已不可分辨。
12月19日(根据石岭成提供警局期刊记录)
徐州市公安局
晚上八点,原本应该坐在家里的沙发陪孩子看着电视的刑警大队队长蒋旗,此刻却在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发呆。一旁还坐着一个青年,是他的部下袁云,他用脚划地,一圈圈地转着办公椅。
“因为这场火灾,我约会又泡汤了,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袁云抱怨起来,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一逞口舌之快,该加班还得加。
“那你应该早就习惯了。”蒋旗点起一根烟,淡淡地吸了一口,“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还能怎么看,不是意外就是他杀,看鉴证科等会怎么说咯。”袁云停顿了几秒又嘟囔了一句,“最好是意外,能早点结案。”
这时,法医和鉴证科第一次的报告几乎同时发送到了蒋旗的邮箱,传来“滴嘟”两声清脆的提示音,他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把才抽了两口的烟掐灭,紧盯着屏幕。
袁云看到蒋旗不断扭曲的面容,也逐渐紧张起来,他把椅子挪到了蒋旗身边。
“队长,什么情况?”
“尸体的烧焦程度,相当严重,严重到我从警二十多年以来从未见过,可以说尸体跟火化差不多了,碳化得很厉害。”
“这怎么可能,这么一间破房子,烧十几分钟外面的人应该早就发现了。”
“这一点需要消防部门的报告,但是对我们而言,这具尸体很难找到什么线索了。”说话间,他又点起一支新的烟,“你觉得,这像是意外吗?”
12月19日(根据石岭成讲述记录)
梁择栖的嘱托
在我被二次提审的时间里,石岭成赶赴了林教授所在的城中村,他经过林教授寓所的时候,禁不住驻足观望。
这里依然被警戒线封锁,但透过窗,依然可见林梓棠平日伏案写作的书桌,桌面上空空如也。据说,人死以后五十年便不会留存在任何人的记忆中,仿佛曾经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记录轻轻地消失了,但是林梓棠这个名字,将有幸继续存在下去,也许百年、千年,亦未可知,石岭成想到这里,心里总算好受一些,林教授也算是留名青史了。
但他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他接受了梁择栖两个嘱托。
石岭成在何茼英买下的住所停下了脚步,这里又被租了出去,租客似乎是个二房东,将好好的宅子隔成了多间,院子里满是各家人晾晒的衣物。他绕着围墙走了一圈,之前何茼英所栽植的藤蔓大多已经枯萎,后院尤其破败不堪。但是,他慢慢靠近后窗,似乎有所发现,紧接着拿出了一个保鲜盒,捡起了地上一样东西,抖落了尘土,放进盒中。
他放眼四顾,并没有更多的线索了,抬起手表看了一下,十一点十分。
十二点差两分钟,石岭成已经离开青浦到了嘉定。
嘉定老城区的主干道俗称银行一条街,这里马路宽阔,人行道密布着许多台阶,没有一间商铺吃得开这样的布局,所以只能让银行券商之类的气派大楼来装点门面。
就在两家银行高楼的夹缝之中,有一家不起眼的出版社已开在这里几十载,比那些银行的历史更为久远,布满灰尘的招牌上提着五个大字——新远出版社。石岭成站在门口反复确认,就是这里,他深吸一口气,随后踏阶而入。
难道梁择栖要查的那个人,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