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波三折
苏如意到天马处选了一匹天马,趁夜赶到天河桃花渡,此时天河泛着幽幽水光,两岸桃花藏于暗色里,不复白昼娇艳,一眼望去幽深清冷。冷风轻拂,苏如意翻身下马,拉紧衣领寻找月流离的身影。果然,在上次与龙帝种桃树的地方,月流离一身红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正抬头望着苍穹。
苏如意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站,正要说话,月流离却一把揽过她,轻声嘘道:“苏儿先别说话,陪我赏会儿月。”
苏如意顺着月流离的动作抬头,目视之处,黑漆漆一片,只有繁星隐约似水,苏如意犹如一只奓了毛的小猫,乍起怒喝:“哪来的月亮!”
“真可爱。”月流离又搂紧了她,补充说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奓毛猫儿。”
月流离自挑明身份后便肆无忌惮,连说话也像极了红袍银面。苏如意眉毛挑了起来,忍着满腔怒意,假声假气地说着:“我是叫你月流离仙君,或者叫你蒙脸混账,或者是——亲爱的龙鞋陛下?”
显然意料之中,月流离闻言并没有太大震动,而是转过身来,幽幽地望着苏如意,脸上戴着一面银色面具,露出的脸颊上尽是狰狞龙纹,月流离俯下头来:“看到我这个面目,你有何感觉?”
“想杀了你。”
“……”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面对我?”
“我现在只是成精的琉璃。其实那夜神器库佯装夺取星盘打你的是我,那时惊鸿已决定要拿到真正的七星盘,你不记仇吧?”见苏如意一点都不意外,只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月流离自觉地伸出手臂,送到苏如意的嘴边,做好了被咬得血肉横飞的打算,“咬吧,我就当作被猫儿咬了一口。”
苏如意一手打掉他横过来的手臂,一拳打上他的下巴,月流离吃痛地捂住下巴,一脸无辜地望着施暴的人。苏如意朝着拳头吹了口气,一副大仇得报的快意神情,她冲着月流离咧嘴一笑:“这一拳,我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自然用尽了全力,果然浑身舒畅,你痛不痛?”
月流离叹了一口气:“你下手真狠,这表情倒和在帝宫时一样,那时你用了把镊子夹龙邪的手,还问他痛不痛,现在想来,好像在昨天又好像在去年。”
苏如意撇撇嘴不语,月流离渐渐地笑了,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
“说正事,不要一直看我。”
苏如意佯装咳嗽两声,提醒月流离别忘了正事。月流离收起笑容,幽幽地说了起来:“这事得从我的本命说起,我,龙邪,和红袍银面可以说是一个人,但又不是。”
“什么意思?”苏如意眯起双眼,疑惑不解。
“俪龙双生,身外九身,我和红袍银面都是龙邪的化身,红袍是他的半根龙筋化成的人格,蛰伏在他身体内,也是龙邪真正的面目,而我则是……龙鳞所化。”
“什么!”
“万年前,龙邪还在山鬼伏苏身边时,曾取下一片龙鳞治愈了季盟主身上的妖毒,伏苏被杀后放进琥珀里,而我在琉璃里成精,琉璃本无性别,心有所属之后,才会化成异性,从蓝楹树下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本就是男儿之身,你将我当成女的,便是第一眼起你把我排斥在你和惊鸿之外了。这我不怪你。”
苏如意咳嗽了两声,知道月流离是男儿身之后,总会有些问题令她尴尬。
“不过我又不是真正的我,我大半灵力来自龙族龙邪,龙邪自伏苏死后,精神异常,并不知晓红袍和我的存在,但我们都能感受到龙邪的变化……所以,你闯进帝宫,龙邪的变化,对你的执着,我亦感同身受。
“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了,仿佛自己快要化身龙邪——从你拿走七星盘开始,龙邪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包括恢复他的充沛龙灵,寡言的龙邪只是坐镇帝宫展现出的光明一面,红袍银面的黑夜逆天本性亦是俪龙帝尊一面,我是他多面性格中的一面,一颗他可以控住也可以放弃的棋子……”
“这段时间我认识的龙邪只是他的一面吗?”苏如意望着茫然的月流离继续问道,“惊鸿不是布局者?”
“你不曾真正了解过龙邪,把我也算上,那才是全部的龙邪。”月流离无奈地笑着,随即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渔网,指着收网口道,“这是龙邪与惊鸿,而我在……”指着网里的一小点继续道,“这里。”
一个渔网两个人收,月流离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被网的命运。
“惊鸿可以让我活着,也可以让我死,这点我早就觉悟。然而我不甘心的是,龙邪同样可以做到。”
“龙邪比惊鸿厉害吗?他可以放弃自己的一部分?”
苏如意不解地问,隐隐约约害怕着龙邪真正的力量。
“惊鸿深不可测,可我只是龙邪的灵力化成,终究不成气候,我现在所讲,也分不清是我的意思,还是龙邪的意思,但我确实是在跟你说话,龙邪随时可以收回龙鳞,或者消灭我的灵识,我会烟消云散。”
“但他没有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月流离走近苏如意一步,伸手抬起她的下颚道:“还不懂吗?他想要你。我的一举一动,他能感同身受,我是他的眼睛,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触角,我代替他看着你,监视你。”
苏如意一惊,不觉张口:“他是……怪物。”
“你说得没错,龙族都是怪物。虽然他现在不能真正接近你,但你做什么他都能掌控,你梦中那人是他本尊,你要小心他。”
原来那个旖旎春梦确有其人,龙邪造梦之功果然登峰造极,那日飞龙殿之誓成了咒语,他果真逼着实现,处处纠缠,就连梦中也不放过。为了一个龙族星盘,苏如意彻底惹上了一个根本就不该惹的人,苏如意暗自揪心。
“龙邪,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月流离,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喜欢你。”月流离低头望着苏如意继续徐徐说道,“即便知道我是他化身之一,但总归有些差别,我喜欢你,在蓝楹树下那一眼开始,我一直在背后默默注视你,不知如何才能独自拥有你, 面前总有惊鸿和龙邪两座大山,总有一天,就算不被惊鸿舍弃,龙麟也会物归原主回到他身上,无论哪种结局都是死,真不甘心……”
苏如意眼睛眯了起来:“我要小心你吗?”
“自然要的,我也会伤害你。”月流离沉默片刻,而后徐徐说道,“因为不甘,所以不愿惊鸿和龙邪拥有你,我考虑了很久,决定不再袖手旁观。惊鸿他无心无肺,他根本不喜欢你,他万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山鬼伏苏,更不是你苏如意,而是——水后水玄素!”
万年布局,养大棋子,诱她以身涉险,夺取龙族星盘,步步如履薄冰,随时可能丧命,原来竟是为了一个被封印万年甚至再也醒不过来的女人。虽未亲眼所见,但苏如意心中仍微微抽痛,惊鸿喜欢的竟是水后水玄素……
“你别说惊鸿坏话。”苏如意无论如何都不愿信月流离口里一捅就破的真相,“他养我教我,哪里不好了?”
月流离打断了她断断续续的自欺话语:“聪明如你,何苦自欺?”
苏如意身体微震,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干巴巴地望着月流离,许久之后,脸色苍白道:“我不信你!”
苏如意声音颤抖,只要有关惊鸿,总会让苏如意失去理智,任何人面对这样残酷的真相,尚且不会平静,卑微地爱着惊鸿的苏如意更是如此。惊鸿凉薄无心,心里一旦有了人纵然万世亦难以抹去,她苏如意从此再也进不了惊鸿的心房了,她死也不要这样的结局。
月流离沉沉地叹口气。
“告诉你这些事,到底触碰了惊鸿的禁忌,趁我还没后悔,跟我去一个地方,你看了,自然明了。”
月流离带苏如意到了惊情殿,借助门缝微光望去,殿里面惊鸿白衣负手而立,站在一幅巨大的画前凝眸,背影孤独寂寞,白色羽毛织成的披风正水波般浮动,一头乌发软软垂于背上,高贵出尘的惊鸿,平常的冰冷气势此时消失殆尽,他伸手抚摸着画上三千水发的女子,只剩下一脸痴迷,弱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惊鸿踮起脚尖,崇拜般吻上画上女子,而后抚着双唇呢喃出声,眼神逐渐放空了,仿佛通过画像忆起往日,女子栩栩如生站在他眼前,不曾离去的相伴,发乎情发乎心的浅笑,竟是苏如意从未见过的温柔。“你还要睡多久?我还要等多久?”
“我会救你出来……哪怕灭世、毁掉一切,神阻弑神,佛挡杀佛!”
“从此不会有人令你绝望,令你不甘。”
“一切都是你的……”
“只有你配,素儿。”
“我,带你回家。”
水惊鸿寥寥数语,苏如意到底是震惊了,瞬间心痛难忍,亲眼所见的真相,最是残酷至极,苏如意认清了画上的玄袍女子,正是当日星盘内闭目的水纹女子,高贵、绝艳而无可取代,原来……高傲出尘、冲天欲飞的水惊鸿不是无心,而是把心给了其他女人——那个一直在水惊鸿心里的女人,从来只有水后水玄素。
甚至为了水族水玄素,惊鸿可以不顾一切,正如苏如意为了惊鸿一般。
苏如意后退一步,捂住胸口久久不能成语,这就是惊鸿不惜一切代价,万年前甚至大开杀戒,付出一切也要复活的女子,水玄素如此地耀眼和独一无二。苏如意脑中一片空白,悲绝难耐,胸口堵着一口气要喷薄而出,她无论再怎么努力,惊鸿也不可能真正多看她一眼……
原来所有的付出不过是一场“君为佳人我为君”的戏曲,原来这种鲜血淋漓的撕裂感觉叫作“痛彻心扉”。
许久沉默,苏如意开口:“我恨你。”
痛恨真相揭开的感觉,痛恨让她知道真相的人,苏如意说罢转身逃离惊情殿,身影没落在黑暗之处。
月流离赶上时,一眼便看见站在蓝楹树下的苏如意,背影与蓝楹树交织成夜色苍凉。月流离欲言又止,正要呼唤她名字,苏如意慢慢地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望着月流离,眼角残留着隐约露水,晕染开成了湿意。
夜色中,苏如意缓缓开口:“我心系惊鸿,你与龙邪,却处处告知残酷真相,你们到底想怎样?”
“我也是卒子。”月流离长叹一口气,走过去静静握住苏如意微微颤抖的双肩,“但我也会为自己争取机会,留在你身边、住进你心里,你可愿意尝试?也许我很快就死了。”
苏如意拒绝得彻底,一如飞龙帝宫拒绝龙族帝尊一般,丝毫不给同样的面孔半点机会。
“我不要。”
月流离早料到苏如意的答案,只是心倏地抽痛,心中满满是对惊鸿的妒忌。
“惊鸿不会为你而活,而真心系你之人,至少不会辜负你,不会让你这般卑微,这般委曲求全。”
苏如意回头望着月流离,脸上已然是镇不住的惊涛骇浪:“你的真心,我要不起,再卑微也是我的路,别人永远不会真正理解我。”
苏如意往前走了两步,握着月流离的手,一字一句说道:“我的过去却一片空白,是惊鸿给了我所有的过往,他让我有了过去,让我也能记得上一次心动的人。而你和龙邪都是陌生的人,况且你们真正心系是伏苏之爱,又何必从我身上找影子,你们比惊鸿更残忍。”
苏如意稍作迟疑,凝视着脸色微微变化的月流离,最终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伏苏死时,你也在场,对吗?伏苏才是你的一切,让你心动之人。你看着她失去生命,骇人的一幕成了深刺入心底的梦魇,你分得清爱和梦魇吗?”
月流离脸色苍白,算是默认了苏如意之言,只是他的答案还不止这些,温柔对视苏如意,月流离坚韧的神情中暗藏着些许无奈:“伏苏死时,龙鳞在她手里有了脉搏,之后血衣相伴,飘零几生几世,梦魇,爱,交织成念,念念不忘,但,那不是全部。”月流离语气坚定起来,抬头轻抚上苏如意的眼角,呢喃而出,“全部是……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她的未来。伏苏,如意,都是她。”
“我不做伏苏,不做替身,不爱你们任何一个。”
苏如意向后倒退,避开月流离的轻抚。她垂首苦涩而笑,月流离到底是因为伏苏,移情到她身上,如此与龙邪毫无二般,论感情,倒还不如惊鸿的“不爱”让她尝到绝望又心存希望,她宁愿做一个粉身碎骨的棋子,哪怕鲜血洒满胸怀,也不愿做绝望感情的替身。“你们对伏苏满满是忘不了的情,可我无法感同身受,无法理解你们刻骨之情,你们的执着,只会让我懊恼。”
“罢了,不说这事,多说反成恨。”月流离沉沉叹气,不再言语,他知道纵使再过万年,伏苏、苏如意本性如此,多言成恼,逼她去爱,就是逼她学会恨。
苏如意咬牙道:“多管闲事!”
“是。”
月流离温言答道,碧色眸子越发深邃。
苏如意这才逐渐恢复平静,脑子里浮出另一个疑惑,月流离十分了解伏苏,甚至亲眼目睹了那场死祸惨案,龙邪没看到的凶手,没看到的真相,月流离必定了然,苏如意几番思量之后,最后还是决定回到伏苏的话题上,找到那个令自己痛苦的答案:“你告诉我,惊鸿杀死伏苏,为何没有立即复活水后?”
“当年惊鸿并没有得到星盘。”
月流离叹了一口气,开始回忆起那场惊天噩梦,当日伏苏惨死之象,一幕一幕浮现在他脑中。
“万年前惊鸿佯败给龙邪,先龙邪一步闯入人间杀了伏苏,星盘却不知所终,为了保住伏苏的魂魄,惊鸿掩盖了那场残杀真相,将龙鳞打进琉璃中成了我,伏苏魂魄打入琥珀而成了你,只可惜那白马封血,至此胸前血泼魂染,到死不能忘伏苏惨死,你、我和封血永为惊鸿奴役,万年不得解脱。”
天马封血胸前血印竟是伏苏的鲜血染成,伏苏之死,从此造了一个月流离,更成就了万年之后的苏如意,至此成为惊鸿的另一颗棋子,一颗死心塌地爱上主人的棋子,只可惜——棋子无论如何努力,只能祈得一点怜悯,却永远得不到主人的心。
“为了复活水后,你的命运和伏苏一样。”
月流离淡淡地说着。苏如意后退两步:“仙君他真的……会再次杀了我,凭什么为了水后杀了我?”
“真相残酷得让你意外了吗?”月流离步步逼近,“再佯装坚强的心防也会碎过,万年前水惊鸿不爱伏苏,万年后他更——不会爱你!”
一语成咒,真相再次残酷剥开,虽早有准备,摆正了棋子的立场,却还是敌不过悲绝之意,苏如意的眼泪决堤般瞬间滚涌而出,话再出口时,声已颤抖:“他的温柔都是假的吗……”
“他连做魔鬼都不配啊……”
苏如意抛下月流离一路跌跌撞撞向前跑去,坐在惊鸿宫外台阶上一言不发,垂泣间隐现两鬓泪迹。此时苍穹乌云垄上,雨滴点点坠下,月流离望天不语,感受着雨水打在身上的冰凉之感,而后缓缓地拿下银面,露出狰狞龙纹,确实与龙邪并无二样,只是这样的月流离,再也引不起苏如意的震动,她完完全全忽略了周围,忽略了月流离眼底的黯然,满满的怅然心伤,不比她少一丝半点。
月流离伸手抹去她的泪迹,放在嘴里浅尝,苦涩而笑:“多么希望,有一滴泪,是为我而流。”
苏如意抬头,泪眼婆娑,竟然笑了起来,神态分外悲凉:“此生只为惊鸿哭,我没有过去,只有他了……抱歉,你走吧,我想安静一会儿。”
“只是抱歉吗?”
月流离霎时心痛难忍,说不清是那龙邪在痛,还是他在痛,只觉脑中炸开一道惊雷,月流离置身黑暗之中,眼前再也没有幽暗夜色,更没有两眼泪光的苏如意,他的灵识瞬间湮灭,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灵识抢占了他的思绪,最终占据了他的清醒。
片刻之后,挣扎过后的月流离换上一脸平静,屹立间身影巍然,雄沉步伐现出王者霸烈之风,他走近苏如意凝视片刻,而后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揽过垂泣的苏如意,王者的低声安慰出奇迷惑人心。
“真凄惨的小猫儿,天又没塌下来……”
苏如意无动于衷。月流离皱眉,放柔语气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顶着,行了,别哭了,朕肩膀借你,累了就靠着朕,别把鼻涕擦朕身上了。”
苏如意又气又恨,抬头,愕然地望着仿佛是又仿佛不是的月流离,许久之后,她伸手抱住他,声音欲哭:“鞋子。”
“朕在这里。”
“鞋子,我们都是怪物吧?”
沉默许久,黑暗中一声叹息:“嗯。”
“你真要与我纠缠吗?”
“你怕朕的纠缠?”龙邪抱紧苏如意,在她的脑门上深情一吻,而后补充道,“朕自破母体而出,便身系神族安危,朕不会关心人,不会照顾人,更不会开玩笑,自从你来到朕的身边,令朕患得患失,朕忽然想明白了,朕不能少了你,朕要你做朕的龙后,坐在朕的身边,你是谁都不要紧,只要是朕的苏儿,朕的如意就够了……哪怕你心里没有朕,朕……也认了。”
“龙帝陛下,天庭至尊,何以委屈自己至此?”
“知道就好,怎么补偿朕?”龙邪苦涩而笑,他在苏如意的面前,从来都不是帝王至尊,而是一个渴望得到回应的平凡男子,一个会低声安慰于人的守护者,“不哭了,哭得朕心都乱了。”
苏如意抬头凝视着龙邪,心中呼之欲出的感动,从那日飞龙殿拿走星盘开始,龙帝之怒彻底让两人闹翻,如今龙邪只剩怜惜之态,毫无伤害之意,龙帝屈尊至此,苏如意还有什么不满足?苏如意,如果一开始喜欢的是龙邪……苏如意摇头苦笑,爱情的事,有什么如果?不爱就是不爱,龙邪注定被辜负……
“鞋子。”
“嗯?”
“我注定要让你失望,我只做苏如意,不做山鬼伏苏。”
苏如意从龙邪怀中挣脱,向前下了两步台阶,回头望着也已站起的龙邪,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就算惊鸿不喜欢我,我苏如意,也不会爱上你!哪怕你倾尽四界,龙族为聘!苏如意不爱江山不爱龙图更不爱你,苏如意,从始至终都不要你的屈尊降贵。”
苏如意说罢立场,抛下龙邪转身逃也似的下了台阶,往神器库跑去。
“死也不想爱上朕吗?”再次被狠狠拒绝,龙邪黯然神伤愣在那里,暗色中幽幽眸光,表露无遗的不甘神色,通通化作嫉妒恨意,犹如烈火般沸腾了杀意,“残忍的小猫,只爱惊鸿吗?”
龙邪背后不远处,惊鸿一身雪貂白衣负手而立,神情复杂地望着两个人,眼神随着苏如意的逃离而变为凝视神器库方向,虽不发一言,宽大的袖摆下却是紧紧握起的拳头,十指紧握激起怒意,似要捏碎了谁一般。
“龙邪!”
狭路相逢,强强对峙,水惊鸿一声怒喝,随之杀招即出,一道玄色水光弹向龙邪,瞬间惊天水鸣啸怒,俪龙从月流离身上雷霆冲出,五爪利刃,直指惊鸿胸口——
千金一发之刻,惊鸿身形瞬没,消失在殿门之前,再一瞬间,惊鸿已挪移到月流离身前,朝着他狠狠一掌打下,清醒过来的月流离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红了眼的恶魔,薄唇未语先渗出鲜血朱红,他满脸惊愕。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杀我?”
“破坏了游戏的规则,活着何用?”
此时俪龙真身已返,瞬间从惊鸿的身体穿透而过,两强相争,终有一伤,惊鸿身形不稳,向前走了两步,一点朱红从嘴角蔓延出来,惊鸿手指轻擦嘴角血迹,若无其事,一脸冷笑。
“区区龙鳞想成为真正的俪龙,痴心妄想而已!”
月流离看着怒腾俪龙在苍穹中渐渐淡去,直至化为泡影,果然,龙鳞永远也成不了真龙,哪怕拼尽全力也不能令惊鸿露出狼狈。月流离屈腿而跪,嘴角浮着冷笑,抬起头不畏死地望着惊鸿,冷冷逼问。
“痴心妄想的何止我一个?你害怕她脱离你的掌控吧?水惊鸿,你迫不及待杀我,是因为我阻碍了你,还是因为你爱上了她?妒忌令你发狂吗……你还是四界畏惧的水族惊鸿吗,哈哈哈……”
“本座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心。”水惊鸿走到月流离身前,用脚抬起他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到底是龙邪身上的东西,怎么都养不熟!月流离,瞑目吧。”
月流离一边呕血一边冷笑道:“你真可怜,万年前杀了伏苏,万年后还想操纵她,你从不正视自己的心吗?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绕了这么多的圈子,你从不问问自己,是真的不在乎吗……强大而无心的恶魔,你才是真正的弱者,你将永远不得所爱,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到底错过了什么……”
“住口!”
惊鸿动了杀念,抬手一掌从月流离天灵盖下去,声音戛然而止,黑色龙鳞从琉璃本体脱离而出。月流离来不及言语,来不及自救,只睁着一双淡色眼睛望着前方,似乎还有遗憾和不甘,伸手欲抓住眼前的幻影,到最后竟然嘲讽而笑,嘴角隐隐约约的讽刺,隐隐约约地说着两个字……
那嘴形在惊鸿眼里看来分明是“后悔”二字,盛怒之下,惊鸿不怒反大笑,凉凉瘆人的笑声比任何时刻都来得诡异,眨眼间惊鸿又是满面森寒,只见他轻喝一声,一口诡异之气从嘴里呼出,化作夺命鬼风扫向月流离——
一声轰然闷响,执念碎了,英魂碎了,声音碎了,月流离身形瞬间碎裂,化成满天同尘星光。惊鸿双眼通红,额间现出诡异水纹,在夜色中闪闪发光,挥手间衣袍翻飞,琉璃魂灵之光一点一点如萤火般四下散去,空气中弥漫出悲绝意味。
月流离本是龙邪七分龙鳞三分水琉璃所化,龙邪心中所思所念所想,月流离皆能感同身受,他是惊鸿探听虚实、牵制龙邪的最佳棋子,可惜走到了如此惨烈境地,反被龙邪操控成了噬主废棋。
“真叫人遗憾,一个寻死棋子,教本座动了杀念。”
置身苍茫天地之间,惊鸿抬头望着苍穹中繁星点点,摊开手心是染上鲜血的黑色龙鳞,叫人触目惊心,惊鸿嘴角微微扬了起来,莫名笑开,神情与众不同,分不清是被背叛还是其他什么。
或许,水惊鸿要做的事太晚了,但谁都不能阻止他,包括四界之主龙帝,以及他用骨血灵力一手养大的苏如意……
阻挡他的棋子,只有一一废去。
许久之后,惊鸿转身离开,白衣飘然之间捏碎掌心里的龙鳞,声音杀厉冰冷,传至九天云层,杀破之音直冲飞龙帝宫。
“龙邪,物归原主,这份大礼可要收下……”
水惊之声,荡漾四野,帝宫内龙邪身形一震,后退一步跌坐龙椅之上,身体微微喘息。龙邪阴冷地望着惊鸿宫的方向,眼底闪过狠戾光芒,慢慢地笑了起来,不可避免的一局,终于要开始了。
“隔了万年,还是这招杀人灭口,让朕太失望了……朕之化身何止一个小小琉璃,这一局由朕掌控,你最好奉陪到底!”
四界安危,情场较量,命中注定的宿敌,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狭路对决,万年前不分胜负的一战,手刃挚爱之仇,皆在此刻逐渐拉开了序幕。
……
神器库内一片冷清,没有了温及卿和凤凰,苏如意一个人如履薄冰,她趴在床榻上摸出枕头下的妖玉,苏如意在上面呵了几口气,放在掌心里搓揉起来,嘴里呢喃着:“及卿,你冷吗?”
四周寂寂,妖玉不为所动,苏如意又无奈自语:“现在才是春天,竟然这么冷了,不知小砚在人间住不住得惯,你也很担心他吧。”
一阵鬼风从窗户吹进来,带进来点点萤火之光。苏如意望着窗户,胸中是呼之欲出的波澜,总觉得什么不一样了,空气中似乎蔓延着哀绝和血腥之气。苏如意起身关窗,却怵然看见窗户下坐着奄奄一息的月流离,正奄奄一息地望着她,眼里露出无限哀绝,嘴唇微动,似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又什么都没有。
苏如意失声惊问:“谁伤了你?”
苏如意蹲下身去扶他,月流离顺势抱住苏如意,慢慢地垂下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闷闷地在她发侧耳语。
“我要走了……”
“去哪里?”
苏如意心里隐隐约约有不祥的预感。
月流离轻吻一下苏如意的耳侧,慢慢地说着:“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轻探鼻息脉搏,苏如意霎时愣住,月流离弱得生命气息全无,此时更似回光返照,苏如意猝然一惊,立即帮月流离顺着气息:“你不要说话。”
水之弱灵缓缓输入月流离的身体,却是反噬得厉害,月流离一口血呕出,更见凄然狼狈。苏如意不信结果如此,强要输入水灵,却被月流离阻止。
月流离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着:“没用了……若还是当年琉璃,我们是不是还厮守一起,我不甘心……”
苏如意慢慢执起月流离的手,月流离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脑中闪现无数过往片段,那时伏苏还笑言艳艳,那时还没有生离与死别,那时月流离的主人只有一个,那时他们还是彼此的唯一,可如今,什么都变了。
“许我来生……好不好?”
苏如意眼眶红了起来,紧紧握住月流离的手不放:“她不配许来生,她不配。”
月流离再次呕出鲜血,眼中明灭不定:“你不知道,你多么吸引我。罢了,我能有今天本就侥幸,什么来生呢……”
“记得曾写在手心的字吗,念给我听,好不好?”
苏如意眼前泛起了月流离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以及那日她瞎聋之时,月流离的无理取闹,当时掌心里写的三个字让苏如意心惊肉跳,如今想来,那三个字是月流离倾尽一生的感情吧。
“你是笨蛋吗?你以为我会随便说那三个字吗,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月流离挤出一缕苦笑,嘴角溢出鲜血,止都止不住。苏如意再说不下去,心脏的地方涨得满满的刺痛,只觉下一刻就要窒息。
苏如意捂住胸口,闷闷地说着手心里曾描上的三个字。
“我……爱你。”
涩然的三个字,却能让濒死之人得到满足,他笑了笑,道:“真好,我得到了他们得不到的。”
月流离牵过苏如意的手放在他的心房上,夙愿得偿的月流离心满意足地笑出,用尽最后一口气回应。
“你一定觉得我很卑鄙,死了还要骗你撒谎,但是我……最爱你。”
最后三个字随风而散,回光灵力汇集的执念瞬间碎了,眼神泛散难聚,紧握苏如意的手瞬间落下,身体更在苏如意的怀中逐渐冰冷,彻底失去生命气息,再也醒不过来。
生命力到了极致,神也阻止不了的崩毁,月流离成了龙邪与惊鸿之间第一个牺牲者。他最终死了,元神俱灭,魂灵碎成点点星光,伴入黄泉,徒留一块冰冷琉璃。
“月流离。”
曾经谈笑风生、无耻耍赖而又单纯的月流离,此刻却烟消云散,难挽的身姿,不复的容颜……
苏如意突然想起一段陌生又残缺的记忆,桃花树下,青衣男子将一块琉璃赠给了她,那时的她不会想到,这块琉璃会有今天的结局,今天的孽缘。伏苏的过去,终究是承受不起。
“还是没法想起你的全部,对不起。”
苏如意没有哭,却比哭还要难受,她瘫坐在地,卷起身子靠在墙壁上,手握着冰冷琉璃,神情淡漠地望着前方,久久不发一言,心下不知暗唤了多少声月流离的名字,遗憾的是人死如灯灭,连名字也冷了,她的呼唤只是一个没有回应的执念。
夜渐渐冰冷,衬得人更冷,跌坐在地的苏如意不明白一些事,却又渐渐明白了一些事,一些她从来不愿意面对的事。冷风中浮动着缕缕青丝,交织成一张丝网向苏如意扑来,苏如意无声而笑,默默接受了这无力反抗的遗憾结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扪心自问,从来没有答案。
苏如意倚在墙壁上,渐渐放空了视线。
许久之后,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在屋子之内,夜色中龙邪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走到苏如意跟前,弯腰握住她已然冰凉的手,沉声说道:“月流离虽殁,本命三分琉璃却能唤醒妖玉及卿,这结局也不再遗憾,你可还好?”
苏如意毫无反应,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一脸迷惘呆滞。
龙邪叹了口气,握紧她的手道:“月流离真的死了,放手……好吗?”
苏如意这时缓缓抬头,多日不以真面目现身的龙邪此刻就在她眼前,一副君临天下、蔑视众生的样子。苏如意赫然站起,抓了茶盏就往龙邪身上扔,似乎所有的不甘和怨恨都由一个茶杯狠狠发泄,她冲着站着不动的龙邪大吼:“龙邪你敢耍我!你耍我!”
茶盏直接砸中龙邪脸上,瓷片毫无意外地在他眼角割开了一道月牙口子,鲜血瞬间涌出,从龙邪左脸流淌而下,这时苏如意又抓起另一香炉狠狠朝龙邪砸去。
“我砸你居心险恶,利用月流离骗我!砸你绝情抛弃,见死不救!为什么你能轻易丢弃他?他也是你啊!”
龙邪浑身都是香灰,此刻竟是狼狈至极,他抓住颤抖的苏如意,怒道:“正因为他也是我,叫我怎么忍受?”
“忍受什么?”
“忍受他爱着你!不可能!”龙邪摇了摇头,“他休想!”
苏如意震惊地看着他,身体无力地颤抖着,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从来不知道龙邪疯狂至此,连自己的化身都嫉妒。
苏如意手指着他气急道:“你……给我滚!及卿不用你救,你别想碰他一根汗毛!”
龙邪面带煞气,不以为然道:“救他,那是看在你面子上,你心里明白,我最想做的是什么。”
“你!”
在这一刻,苏如意恨不得杀了龙邪,她转身回床榻将妖玉护在手里,警惕地看着龙邪,生怕做事乖戾的龙邪真伤了妖玉。
龙邪见她当真,面色更加不悦,伸手便要抢过她手里的妖玉。这时苏如意已经两眼充血,往后退了几步后,突然发疯般冲向龙邪,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下。
苏如意瞬间换了个人,变得癫狂至极:“杀,杀了你!”
龙邪皱眉忍痛,眼看她双手长出尖指,额间桃花大团盛开,龙邪心惊肉跳,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掌从她的脖子后面劈下,苏如意顿时软软倒在他的怀里……
“你总是这样,只对我狠,我到底看上你哪点,竟然这般心甘情愿……”
龙邪将苏如意打横抱起,放置床榻上,瞥见昏迷中仍被紧紧抓在手里的妖玉,长长地叹口气,惹上了一个惊鸿,解决了一个月流离,现下还有妖玉及卿,或许过了万年,季无双在苏如意心中的位置,仍然那么深,甚至是更深,深到连苏如意都未察觉。
龙邪俯下头在苏如意的脑门上亲了一下,而后捏开她的嘴唇,吐出压在颌下的龙珠放入她嘴里,直到苏如意额上的桃花印记消失无形。
凝视苏如意许久,龙邪忽然说道:“妖玉,朕知你听得到,朕与惊鸿,势同水火,月流离之死就是战帖,今后更不会善罢甘休,朕今日不杀你,便替朕好好照顾如意。”
龙邪手中暗藏的龙鳞飞出,掉落地上的琉璃同时消失不见,而后一阵青烟冒起,龙鳞之力和琉璃彻底成了妖玉及卿的一部分。
温及卿数日沉睡,今夜终于苏醒,到底是默默守候的温及卿,苏醒的第一件事便是苏如意,他只两步上前便把苏如意整个身子抱在怀里,嘴里不断呢喃着,神情已是心痛至极。
“如意,我会陪着你……”
温及卿如此自然的亲昵动作,明知发乎心举于情,是无可挑剔的呵护,可只要与苏如意有关,龙邪就忍不住阵阵醋意和私心,恨不得上前去分开两人,一掌打死温及卿。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温及卿不是月流离,苏如意的心里,温及卿的位置怕没有那么简单。
沉默片刻,龙邪面色不善警告道:“季大哥,你是妖玉,朕是龙帝,你不配与朕争,苏儿是朕的,你最好死了心。”威胁完温及卿,龙邪身形一闪,消失在空气中。
温及卿回头望着龙邪消失的位置,嘴角浮开一个淡淡的苦笑。
龙族帝尊又如何,即便运筹帷幄掌控大局,但情场之上,总有些东西他抓不住。万年前阻止不了痛失所爱的悲剧,禁不了为王者的私情,因爱生妒,一己私心毁去本该结束的结局,龙邪一世英明终究救不了懦弱的“自己”挑断龙筋,化出邪魅分身活着。
这是各界心照不宣的笑话。
但温及卿从来不觉得这可笑,没有几个人真正明白龙邪有多可怕,与其说龙邪安分地活着,倒不如说蛰伏,俪龙冬眠伪装的本能。
温及卿想起了诸多往事,思绪前所未有地清醒。万年前水后神王被封印戛然中止神战,但水后心血复活不用数年便可达成,可如今过了万年,才继续早就该进行的,其中隐藏的真相怕是十分残忍和意外。
如果温及卿想得没错的话,这幕后推手和拥有龙族星盘的龙邪脱不了干系。
只是温及卿没有证据。
……
次日,苏如意睁眼醒来,便看见守候在床边的温及卿,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手上捧着一碗粥,正香喷喷地冒着热气。苏如意鼻子一抽,顿时眼泪快流下来,她一把抱住温及卿,喜极而泣。
“及卿,及卿。”
“我在。”温及卿应了一声。
“我饿了,要吃你煮的菜。”
“嗯,煮了,温着呢,等会我去拿。”温及卿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粥和一盘热气腾腾的菜,放在了苏如意面前。
苏如意闻着香味,看着菜色,心中泛起了感动,一会轻声道:“及卿,我很闷,我们去玩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都叫很多遍了,肚子不饿吗,快趁热吃吧。”温及卿柔声而笑,舀了一口粥,放到苏如意的嘴边,看着她把粥卷入嘴里,伸手擦去她嘴角沾上的米粒,温及卿笑得越发深邃,深得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苦涩……
苏如意吃完粥后,满足地伸展懒腰,拉着温及卿四处走动,一脸快乐餍足模样。月流离之殇被她压在了心底,也永远记在了心底。温及卿明白她,也不再提月流离之事,只是握住她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
不远处惊鸿负手望天,再现一身绝伦风采,在他身边立着白马封血,一人一马之间的暗系,背后的禁锢枷锁,展现人前的美丽最是极致好看。苏如意眼里虽露痴迷,却是夹杂了惧怕,往后退了两步,情怯转身就走,不愿再看惊鸿一眼。
温及卿松了一口气,追上去抱住苏如意,施展灵力,一阵妖异的微风轻送,两人脚踩着祥云便往仙界另一边飞去了。
温及卿不忘在苏如意耳边温言道:“如意,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落脚之处,正是位于仙界最西端的洗仙山,与天河岸相去十万八千里。传闻仙界最低之山,与魔界最高之山为仙魔二绝,站在仙界最低之山,可一览魔界,而在魔界最高之山,可一眼看到仙界。
苏如意立即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
说山不似山,倒似圆形天坑,一条青石铺成的长路直通中间古老的祭台,依稀可见断裂的龙柱,一半横在祭台之上,一半隐入了紫色的雾池之中。在祭台周围是川流不息的流雾,似水流环据,竟然比天河之水还要美上几分。
苏如意沿着石路往前走去,来到了祭台中间,望着萦绕四周的如梦似幻的雾气,一时情不自禁,伸手欲触摸雾体。
正在这时,一双温柔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臂,温及卿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不可莽撞,这是洗仙台,雾如毒药侵蚀血肉,洗仙塑骨,或亡或生,成神成仙成魔,皆不是原来的自己,你我碰不得。”
“这么好看的地方,却也只能看看,难免可惜。”苏如意抽回了手,冲着温及卿傻笑,又向前走了几步,眼前忽然明朗起来,广阔天地出现在视野中。
前方云雾缭绕之处,竟是别有天地。紫色的威严山峰,紫色的球状闪电,万里土地均是交错的紫色纹路,仿佛是无垠宇宙最深处的虽然寸草不生,却也是妖异极致的美丽大气,这便是魔界吗?
“想不到魔界也这么好看,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呢,下去好不好?”苏如意转过身期待地看着温及卿,在她背后是层层叠嶂的魔界天地。
“这魔界美则美矣,但也只能看看,可知此处临魔界为何不设守卫?”温及卿走到苏如意身边,与她并肩而战,而后握住她的一手,手指嵌入,十指交缠,俯下头亲吻苏如意的手指。
苏如意摇了下头,她确实不知,按理说,此处应该派遣兵将守卫,避免魔族趁机作乱,但仙界存在这么多年,却从未有魔族进犯的传闻,是该归功于龙邪的统御,还是另有玄机?
“你啊你,在仙界这么多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白混了。”温及卿将苏如意往回拉了几步,“洗仙台除了能洗仙之外,还是天然结界的灵力场,隔绝魔气,魔族之躯亦无法穿过结界,不然,魔界一族早就率大军来犯了。”
温及卿言下之意,魔族无法通过洗仙台到达仙界,同样,仙界也无法到达魔界,仙魔就像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世界,万年以来,一直相安无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也不好玩,去哪里好呢,嗯……”苏如意想了一下,大声道,“我们去人间吧。”
苏如意此刻笑得十分灿烂,一副自负快乐的模样,又似无忧无虑的少女。
温及卿不禁莞尔,似乎等了几生几世才等来这句话,竟然一时无法回应,只沉醉地望着傻笑的苏如意,心脏却是扑通扑通直跳,恍惚间伸手触上她的秀眉,细细地描绘,细细地感受眉梢的弧度。
“干什么,老是摸我。”苏如意打掉了温及卿在她脸上肆虐的手,颇为不满道,“一句话,到底去不去啊?”
温及卿回过神来,不禁恼怒自己的失态,偷偷看了苏如意几眼,发现她脸上并无异样,才温柔回应道:“去,现在就去。”
“哈哈,难得你这么爽快,还以为你又要跟我说人间凶险呢。”苏如意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她脑袋顺势靠在温及卿的肩膀上,随手抓起他的一把青丝把玩,有些任性地说着,“及卿你答应过我,要一直在我身边的。”
“那是自然,谁让天界都认为,我是你的护花使者呢,我不在你身边,谁替你擦屁股背黑锅呢?”温及卿柔声道。
苏如意听得脸红耳热,其实她也没惹多少祸啊,或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温及卿一直在默默替她承受一些事?想到这层关系,她觉得有点对不住温及卿,但又说不出感谢的话,只能别扭地嗯哼了一声。
望着苏如意别扭的样子,温及卿心中暗道:“哪怕伴入黄泉,及卿亦愿相陪。只要是你,只能是你……”
挚爱万年,等了万年,一段难以言说的成妖之路,受尽天谴来到她身边,换来生死相随,便是够了,温及卿永不言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