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这天一早,汪兰就走进了老鹰的办公室,向老鹰递上了一份电文,说道:“长官,重庆一号来电。”
老鹰把那份电文看了一眼,突然“啪”的一声把它拍在桌子上,忍不住骂道:“一群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国防部”行动的失败让老鹰大为生气。汪兰见老鹰气急败坏地坐在那把办公椅上,此时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便抬头说道:“长官,没事我走了。”
汪兰正要转身往外走,老鹰却又把她叫住了:“汪组长,慢。”
汪兰问道:“长官,有事?”
老鹰审视着汪兰半晌,问道:“汪组长,你是怎么进入到保密局工作的?”
汪兰说道:“顾司令当年去电讯班选人,选中了就来了。怎么,鹰长官对我的历史感兴趣。那你可以把我的档案调来,我各个时期的经历一目了然。”
老鹰一笑,说道:“我对你履历不感兴趣,我现在只对你和那个顾参谋的关系感兴趣。她说你是共产党。”
汪兰笑了笑,说道:“既然这样,鹰长官可以下令把我抓起来处置。”说完,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要过年了,上午时候,都富春太太和小莲、梁晴几个人准备置办些过年的东西,就来到了近处的一个市场上。这时,两个鱼贩子拉着排子车从远处走了过来,一些人立时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地挑选起来。
梁晴站在人群后面,观望了好大一会儿,直到小莲一个劲儿地催促她抓紧上前挑选,她才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一边四处观望着,一边打量着两个贩货人。
那个年龄稍长的人唤老六的船家,隔着人群看到了梁晴,忙招呼道:“那位太太,你是带孩子那个吧,上次跟我买鱼的?”
梁晴答应道:“是我,上次谢谢啊,给我挑了一条活鱼。”
说话间,老六靠近了梁晴,看了她一眼,旋即问道:“这位妹子,我看你不高兴,是不是老家发水了?”
梁晴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她一时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很久以来,她一直在苦苦等待着组织上派人和她接头,现在,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同志向她发出的暗号,不由得又惊又喜。
老六一边帮梁晴挑选着货物,一边说道:“这位太太,老家的人肯定也惦记你们,不管你们走到哪儿,都是娘的孩子。”
梁晴的眼圈一下子湿润了,说道:“出门在外,天天都在想娘。”
说到这里,两个人相望了一眼,老六点了点头,接着,便从自己的车上拿过一些鱼干来,说道:“自家做的,给孩子吃去吧!”
梁晴忙又从口袋里取出钱来,递给老六说道:“这是钱,不知够不够?”
老六一笑,接过钱来说道:“我还得给你找零呢。”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卷,顺手又塞到了梁晴的手里,在梁晴的手上用力地捏了一下,梁晴便会意地点点头,把钱收好了。
梁晴从市场回到家,把门关好后,接着便迫不及待地从贴身的衣服里把那卷钱取了出来,展开后,见一张纸条上写道:
近日有亲人上岛,耐心等待!
看罢这张小小的纸条,梁晴不由得鼻子酸了。
这天傍晚,吃罢晚饭,顾显章在自家的客厅里背着一双手焦虑不安地来回走动着。顾太太坐在沙发上,一双目光一直小心地追随着顾显章。
踱了半天步子,顾显章终于停了下来,不由得嘟囔道:“乱指挥,瞎折腾,我精心潜伏下去的人,他们要是这么胡折腾,老本都没了。不行,我要去趟台北。”
顾太太一拍手,说道:“这就对了,你毕竟是保密局老人,毛局长不会不管你的,你去台北活动活动,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就是不能官复原职,至少也把咱们一家活动到台北去,能去美国更好。”
顾显章瞪了一下眼睛,坚决地说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在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
说完这话的第二天,顾显章就来到了老鹰的办公室,一见老鹰的面,便单刀直入地说道:“这次行动失利,我要去台北找毛局长和‘国防部’作个交代。”
老鹰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安排的这些潜伏人员啊,真是只能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你的那个老A呢,你不说这是一颗原子弹吗?怎么炸不响了?还有你说的那个秦天亮,他不是已经打入到敌人核心机构了吗?怎么也是个打水漂的货?”
顾显章说道:“这些潜伏人员原本不该干这个的,我们要检讨我们的指挥。”
“你这么说,是我指挥有问题?好,我不用你们的人了。我要派出三人小组,去完成这次任务,你要去台北,不管是活动自己的位子还是告我的状,悉听尊便。”老鹰冷冷地说道。
顾显章沉默了一下,接着便咬着牙说道:“那就多谢了!”一直走到门外,顾显章嘴里边这才无声地痛骂了一句。
王专员和马友谊对任命秦天亮主抓“天下一号”的事情,一直持不同意见。这天,在王专员的办公室里,马友谊不由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专员同志,地下室事件你分析得是对的,我知道不应该轻易怀疑同志,但他毕竟还有些说不清的问题。我们这些人,干我们这个工作的,每个人都应该清澈见底,不留一丝杂质。”
王专员沉思半晌,还是说道:“首长和他谈过话,既然首长支持他的工作,我保留意见。”
“专员同志,在秦天亮使用问题上,我们要机动灵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首长当初应该也是这个意思。”马友谊毫不相让。
王专员的语气终于平缓下来,望了一眼马友谊,说道:“你是政保处长,有这个权力,但一定不能影响秦天亮同志工作的积极性。”
两个人说过这番话之后,马友谊离开了王专员的办公室,立即带着两名保密室工作人员来到了原“国防部”地下保密室,并和一位机关管理人员进行了相关核对。
那位机关管理人员介绍道:“解放后,这座大楼分配给民主党派和社会团体使用时,负责统战的同志对地下室有过一次清点,也登记过,那些国民党留下的过期文件没来得及销毁,就暂存在这里了。剩下的那4排空柜子,分派给各民主党派用了。同志们觉得上楼下楼不方便,这段时间,其实很少往这里放文件。”
马友谊问道:“这里的日常管理,是谁负责的?”
机关管理人员笑一笑,说道:“就是我,我就负责地下室这些柜子,从大楼分配给各机关之后,我就在这里。”
“那麻烦你把档案登记情况给我看看吧!”马友谊说道。
机关管理人员说道:“你们不是派人来都看过了吗?”
马友谊一头雾水,愣在了那里。
“你们的秦科长,昨天把这些登记记录和柜子里的文件都核对了一遍,没发现问题。”
“他?”马友谊下意识地问道,不禁又担心起来。
从原“国防部”地下保密室回来,马友谊决定找李荷好好谈谈,他想从她这里了解到更多关于秦天亮的情况。
李荷一脚跨进了马友谊的办公室,马友谊见状,笑着说道:“李荷呀,你以前一直是我工作上的助手,现在你成了秦天亮的助手,你要利用给秦天亮当助手的机会,多向他学习,他是个身经百战的地下工作者,他身上的经验,有你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另外,对他的一些细节,你也要多学会观察留意。既然是他的助手,最好形影不离。”
李荷寻思了半天,问道:“处长,听你的话,你是让我质疑、怀疑秦科长吗?”
马友谊笑了起来,说道:“我不是说对他,我是说对所有人,包括我。对了,昨天晚上你见到秦天亮没有?”
李荷说道:“还说呢,我晚上给他做了消夜,可好,他竟然一夜没回家,害得我白等了他一个晚上。”
马友谊说道:“这就对了嘛,生活上互相照顾,工作上互相帮助。你对秦天亮怎么样都不过分。”
李荷点点头说道:“处长,有你这句话我就明白了。”
这天傍晚,秦天亮回到家后,正和李荷一起吃饭,李荷突然又看到了桌子上秦天亮一家三口的照片,忍不住又问道:“科长,嫂子和你是老乡吧?”
秦天亮“嗯”了一声。
李荷又问道:“科长,嫂子也是长沙人吧?听马处长说你们是大学同学,搞学生运动时恋的爱。”
秦天亮没想到李荷会问他这么多的话,起身便把那张照片拿起来,放到了抽屉里,低声说道:“快吃饭。”
李荷呆呆地望着秦天亮,半晌说道:“科长,你和马处长的工作作风像,经历也像。”
秦天亮放下碗来,疑惑地望着李荷。
李荷接着说道:“为了革命,你的夫人和孩子牺牲了;马处长的夫人和孩子在长沙被捕后,也被敌人杀害了。”
“他们在长沙被捕过?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听说的。因为叛徒告密,那次被捕的人很多,长沙地下组织几乎瘫痪,听说那次被捕的同志只有马处长一个人出来了。”
“别人都牺牲了,那马处长怎么出来的?”秦天亮忙问道。
李荷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听处长说过一次,是地下组织营救了他,他的夫人就是那次牺牲的。”
秦天亮端着碗,愣在了那里。
这天上午,都太太几个人正在小莲家里闲聊,说着说着,梁晴便抱着小天来了。都太太一见梁晴的面,禁不住说道:“你别成天就顾着孩子,自己也出来走走,你看我和小莲就走得近。在这荒郊野岛上,男人又不在身边,自己再不对自己好点,那还不得疯了。”
梁晴听了,做出一副落寞的样子,说道:“唉,热闹有啥用啊!你们说,这快过年了,以前都是和男人过的,现在,家也不像个家了,没有男人的年可怎么过呀!”
小莲听了,把头低了下来。
都太太说道:“是啊,这都快过年了,咱们男人是生是死还都不知道呢。他们要真是死在那边了,咱们这些傻女人连给他们上个供品、烧点纸钱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里,没想到,小莲“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都太太见小莲哭成这样,也止不住抹起泪来,说道:“咱们命不济啊,我听史参谋家的说,前几天他们搞了什么行动,死了十几个呢。”
小莲一口气没上来,惊恐着一双眼睛忙问道:“有没有我们家江水舟啊?”都太太说道:“听说死的都是‘国防部’留下的人。”
梁晴忍不住埋怨起来:“你说咱们提心吊胆过的是什么日子呀!自己的男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小莲突然起身说道:“走,咱们找顾司令去吧,就是男人回不来,也得有个信儿啊!”
都太太忙说道:“顾司令都下台了,听说现在是一个叫老鹰的管基地呢。”
梁晴说道:“那就去找他呀!顾司令不管咱们,总得有人管我们吧,我们寡妇失业的容易吗?”
小莲听了,一下子来了精神,喊道:“那就找去呀,还愣着干什么?”
梁晴说道:“要找得人多点,这样他们才会重视。”
都太太应道:“那我就喊人去,咱们一起去找,见不到男人,也得有个男人的信呀!”
一帮人一拍即合,吵吵闹闹地向老鹰办公室走来,此时老鹰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向郑桐和汪兰交代任务。老鹰挥着手里的一个密码本对郑桐说道:“郑主任,基地的密码本我看了,是在大陆用过的,毫无保密可言,要马上把咱们的密码换掉。”
郑桐听了,面有难色地说道:“这换密码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是咱们这几部电台的事。”
老鹰索性一挥手,说道:“那就全换掉。”
接着,老鹰又转向汪兰,说道:“基地的电台频率代码本我也看了,这个七号频率,是怎么回事?”
汪兰如实回答道:“这部电台,由顾司令长官亲自掌握、亲自指挥,我可不清楚。”
老鹰愣了一下,目光又落在郑桐脸上,问道:“你知道吗?”
郑桐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
一句话没说完,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老鹰不觉皱了一下眉头,起身走到窗前,往楼下望去,只见基地办公楼门口,都太太正带着二十多个太太们,拼死拼活地要往楼里闯,卫兵持枪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都太太一马当先,带着大伙死命就要往里闯,几个卫兵眼看无法招架,突然一声哨响,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一起奔了过来,把那些太太们推了出来。这一下可把太太们惹急了。有的吵,有的闹,一下子蜂拥上来,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和卫兵打在了一起。
一时间,一片哭声、叫喊声和卫兵们的撕扯声混成了一团。
老鹰趴在窗台上朝楼下看了半晌,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愣愣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汪兰走过来,朝楼下看了一眼,说道:“这都是潜伏同仁们的太太,生活不下去了,肯定是要求见长官的。”
老鹰头痛苦地说道:“女人闹事我可不知怎么解决,课堂里可没这个教程。你下去劝走她们吧。”
少顷,汪兰站到了办公楼门前,对那些乱作一团的太太们劝说了好一会儿,女人们才在都太太的带领下散去了。
见大家离去了,汪兰嘘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往回走,不料想,一抬头,顾影正站在她的面前,冷冷地看着她。汪兰淡淡一笑,想绕开顾影走过去,却听得顾影喝了一声:“站住,汪组长!你也没调查一下这些人闹事,背后是谁指使的,就这么一推六二五了。”
汪兰脸色一沉,问道:“这些太太想她们男人,问她们男人情况,还要有人主使?”
顾影一笑,说道:“秦太太怎么没来?我看就是她指使这些太太来闹事的。”
汪兰望着顾影。顾影的一句话让汪兰醒悟过来,她要利用这些太太们,了解潜伏特务的动向。想到这里,汪兰便冲顾影一笑,说道:“顾参谋,我是电报组长,可不是执行队长,更不是情报科长,谁有问题没问题,可不归我管。”说完,理直气壮地走了。
汪兰走回老鹰办公室的时候,老鹰还站在窗台边往外观看着。汪兰报告道:“长官,我和众位太太谈了,好说歹说她们算是回去了,她们提出,春节前希望基地能给点补贴,有些人家困难,年关都过不去了。还有她们希望给丈夫写封信,否则这个年过不踏实。”
“他们是潜伏!怎么能通信?不行!”老鹰毫不迟疑地说道。
汪兰顿了顿,说道:“我有个变通的办法,让潜伏的同仁们写信,动用下我们的联络点,把信转到香港,再由我们的人带到基地上,这样,这些太太看到丈夫的平安信,就不会再闹了。”
老鹰思虑了一番,说道:“在香港,我们基地没有任何根基,怎么会有联络点?”
汪兰说道:“我听说,秦太太有个姑妈在香港住,说起来也是我们自己人,她就是军统时戴老板身边的王主任的遗孀,安全方面不是问题。我看,可以把她那儿当成一个联络点。”
“王主任遗孀?”老鹰吃惊地问道,“王主任我认识,多年前在戴老板家见过几面,我出国接受培训前,他还请我吃过饭。顾显章也认识王主任啊,怎么,把她扔在香港了?”
汪兰说道:“顾司令长官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要是她能来岛上,一定能稳定这些潜伏人员家属的情绪。”
老鹰想了想,说道:“要是这样,那就接过来,好好安置。”
汪兰又犹豫了一下,请示道:“是不是跟顾司令打个招呼?”
老鹰抢白了一句:“跟他说什么!我是基地司令,况且,从感情上讲,我和王主任更近一些。把老太太接过来,让这些婆娘们看看,咱们都在同舟共济,看她们还怎么闹。”
这大上午,马友谊还在想着“国防部”地下保密室和秦天亮的事情,李荷带着电厂保卫处徐处长走进了办公室。
原来徐处长想邀请马友谊和李荷参加电厂的春节迎新大会,并趁此机会给厂里的有些同志做做思想工作。因为电厂里发现了爆炸物,还插上了小红旗,有些人产生了畏惧思想,甚至出现了一些谣言。马友谊当场答应了下来。
说话间就到了第二天上午,城东电厂迎新大会在露天会场如时举行,看上去,电厂职工个个情绪饱满,会场气氛十分热烈。
大会进行到最后时,主持人在主席台上说道:
下面,宣布受表彰的优秀职工名单,计划管理部方平同志,生产安全部白荣琴同志,综合办公室吴军同志,保洁队周江水同志,物资部柳小萍同志……
马友谊和李荷被安排在前排显要的位置。听到“周江水”这个名字,马友谊不觉一愣,扭过头来轻声问道:“李荷,刚才说保洁队的周什么?”
李荷答道:“周江水,就是发现雷管的那个清洁工。”
马友谊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禁不住思考起来。
就在这时,江水舟走过李荷身边,一眼发现了她,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呦,这不是李……”
李荷也朝他笑了笑,说道:“李荷。祝贺你,周师傅。”
江水舟忙点点头,谦虚地说道:“小小成绩,小小成绩,再接再厉。”
一边说着,江水舟一边就经过了李荷的身边,向着颁奖台走去了。台下的马友谊望着戴着大红花一直在笑的江水舟,不禁心生疑虑。
从电厂回军管会的路上,马友谊向李荷问道:“秦科长见过这个周江水,对不对?”
李荷点点头说道:“见过,就是上次发现雷管的时候。”
“你去查一下他的档案。你一个人查就行了,这种小事就别麻烦秦科长了。”
李荷说道:“是!”
这天下午,秦天亮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一份材料,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秦天亮拿起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家让你来一下,晚上7点。”
秦天亮听了,不由激动地说道:“晚上7点,我记住了。”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可是,这个电话还是被李荷听到了。李荷一边笑着,一边走进门来,问道:“晚上7点干什么呀,有约会了?”
秦天亮一惊,马上镇定下来,说道:“别瞎说,我去见个朋友。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呦,差点忘了正事,这个给你。”说着,李荷把一份材料递了过来。
秦天亮一边打开档案袋,一边问道:“什么材料?”
李荷说道:“城东电厂后勤保洁队工人周江水的调查材料啊!”
秦天亮心里一惊,一只手不觉抖了一下,马上又镇定下来,取出材料看着,边看边问道:“调查他干吗呀?他有什么问题吗?”
李荷答道:“马处长让调查的,没什么问题,他是重庆解放后进厂的,以前他的身份就是清洁工,档案里就是这么写的。”
秦天亮听后,缓缓地把文件放到档案袋里,快速思考着什么,接着,把文件又递还给了李荷,说道:“周师傅和雷管没关系,公安局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还让你调查他干吗呢?”
李荷直来直去地说道:“处长说我一个人调查就行了,不用浪费你的时间,我想不能越级汇报,就跟你说一声。”
秦天亮一笑,说道:“那既然这样,你就把材料给马处长送去吧!”
李荷爽快地答应了。
终于等到了下班时间,秦天亮走出军管会的楼门、经过门口的传达室时,又见老苗打开窗子,把头探出来,热情地向他打招呼:“秦科长,下班了?”
秦天亮点点头,应道:“啊,苗师傅。”
老苗笑嘻嘻地说道:“秦科长,对不住,还没你的信。”
秦天亮随之一笑,说道:“没事,没人给我写信,你也别惦记了。”
秦天亮往前走着走着,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身后跟踪,猛然间一回头,看到李荷快速躲闪开了,只留下一个消失的背影。秦天亮不觉笑了笑,回过身,继续往前走去,接着,他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甩掉了李荷。
晚7点整,秦天亮准时来到了北京首长的住处,汇报完关于“天下一号”的情况后,秦天亮问道:“情况就是这些,首长,您还有什么指示?”
北京首长向秦天亮点了点头,肯定道:“很好,我同意你的判断,关于‘国防部’地下室的图纸,我看你可以在重庆军管会公开,对地下室的怀疑也可以提出来,像这种事情没有必要保密。”
秦天亮说道:“是!”
首长接着又说道:“抓内鬼,从档案材料入手不可能有突破,每个人的档案材料,组织都梳理过无数次了,可能这个老A还没进入我们的视线。”
秦天亮说道:“是,明白,得想办法让老A跳出来。”
北京首长热切地望着秦天亮说道:“梁晴的潜伏计划已经在实施,最近有人要上岛,和梁晴取得联系,又一个蜂王即将被激活。”
听到梁晴的消息,秦天亮心里宽慰了许多。
秦天亮向北京首长汇报完工作、从宾馆里走出来时,天已经黑下来了。秦天亮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便一直向前走去。冷不防,李荷突然从一边的墙角跳了出来,猛地一下拍在了秦天亮的肩膀上。秦天亮下意识一个擒拿动作,把李荷的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与此同时,就把李荷制伏在了那里。
“放手,我是李荷!”
秦天亮一个愣怔,把手松开了,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荷说道:“你进宾馆了,我都看到了。”
秦天亮瞪大了眼睛,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李荷接着说道:“我刚才进去了,这里的服务员个个都漂亮,你见的那位漂亮不?”
秦天亮听了,不觉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见的还真挺漂亮。”李荷失望地望着秦天亮。秦天亮扭过头来望着李荷说道:“李荷,我今天到这儿来见人,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说。”
李荷望着秦天亮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科长,我明白了,这次见面肯定没成功。”
第二天一上班,王专员就把秦天亮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一边给他倒水,一边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关切地问道:“天亮同志,梁晴母子牺牲了,你现在一个人,是不是该考虑下个人问题了?”
秦天亮望了一眼王专员,说道:“专员同志,梁晴一直在我心里,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想这事?”
王专员笑了笑,说道:“我看得出来,李荷同志对你是有好感的,李荷很崇拜你。”
秦天亮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突然就转了话题,探身说道:“专员同志,咱们不说这个了,关于‘天下一号’,我有个想法。”
一听说“天下一号”,王专员突然就来了兴趣:“你说。”
秦天亮分析道:“从我们现在的调查结果来看,地下保密室的文件柜里基本上没有什么重要文件。潜伏特务为什么武装冲击‘国防部’大楼?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呢?我也在想,有没有可能,地下室里还有我们没发现的机关,比如暗室、地道等等。”
王专员听到这里,不禁点头赞同。
这话说过的第二天,秦天亮就把那座大楼的背景搞清楚了,便将这个调查结果向王专员又一次进行了汇报。原来这座大楼是1936年由一个万州的乡绅盖的。
秦天亮说道:“他叫罗亭开,1938年当了汉奸,被国民党政府处决了。之后,这座大楼就被国民党接管了,经过改造,先后做过报社、学校,还派驻过很多机构,最后是归‘国防部’办公。”
王专员不觉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这可难了,那谁能说清楚这座大楼的内部结构呢?”
秦天亮接着说道:“难就难在这儿,没有图纸,又没有当事人了解情况。我想,能不能去档案馆找找,另外,能不能找到那个罗亭开的家人了解点情况?”
这个想法得到了王专员的同意。
这天夜里,江水舟正趴在桌上准备写一封信,可是绞尽了脑汁,最终也没有写出一个字来,便咬着一支笔在那里愣神儿。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敲窗,嗒,嗒,嗒,声音很有节奏。
江水舟站起身朝窗户那儿望过去,气恼地说道:“我出去看看。”说着披着衣服来到屋外,都富春一把将他拉到了一边,低声问道:“是不是写信呢?”
江水舟说道:“不是说都让咱们给岛上的女人写信报个平安吗,怎么了?”
都富春暗影里看了一眼江水舟,说道:“老A指示,不能写,太危险,有可能是岛上共产党玩的一计,咱们不能露出实底了。你通知咱们的人都不要写了,其他系统的人咱不用管。”
江水舟立时应道:“好,我这就去通知。”
那些日子里,老鹰几乎每天都在为“天下一号”的事情着急。这天下午,詹西古手里边拿了一份文件,点头哈腰地走进了老鹰的办公室,见到老鹰,脸上堆着笑问道:“长官,找我?”
老鹰坐好了身子,问道:“詹主任,你是从‘国防部’主计处调过来的?”
詹西古忙答道:“啊,对。”
老鹰接着问道:“你在重庆‘国防部’大楼办公的时候,知道那楼下有暗室吗?”
詹西古忙说道:“长官,你还真问对人了,有。别人不知道,我们搞财务的可知道这个,但我可没下去过,暗室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老鹰便追问道:“那谁知道?谁下去过?”
詹西古说道:“那就得问更高的长官了,我只是财务部主计处的少校科长,这些机密的事儿我可不了解。”
老鹰沉默了半晌,下意识地拍了拍脑袋,又接着问道:“詹主任,你说,‘天下一号’的母版,能不能放在财务部的暗室里了?”
詹西古肯定地答道:“那不可能,保密室有保密室的一套规矩。再说,那东西是绝密,不可能和财务的东西放到一起。”
从詹西古的嘴里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老鹰立时便泄气了,斜了他一眼,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问你等于白问,行了,你下去吧!”
在汪兰的建议下,老鹰终于派人把王夫人接到了小岛上。
小轿车在汪兰的院门口停了下来,汪兰先下车,又把王夫人从车里搀出来,童嫂紧跟在后面也下了车。待这一主一仆下车站好后,汪兰便吩咐司机道:“你开车回基地吧,不用等我。”
司机听了,便把车开走了。紧接着,汪兰冲院子里喊道:“梁姐,家里来客人了!”
梁晴听到喊声,小跑着来到院里,见了王夫人,不禁惊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喊了声“姑妈”。王夫人听了,伸出双臂便把梁晴抱住了,眼里就布满了泪花。
梁晴回头又见了童嫂,高兴地也抱在了一起。童嫂激动地说道:“大小姐,你还是老样子。”
随即,梁晴便搀着王夫人走进了屋里。汪兰望了一眼童嫂,笑了笑,说道:“童嫂,我们又见面了。”
童嫂看着汪兰,忍不住又激动起来,说道:“我们一直在找上岛机会,以后可以协助你工作了。”
汪兰又是一笑,问道:“那46封信都带回来了吧?”
童嫂解开包袱,说道:“都带了,46封,内容我都检查过了,发信的地址和收信人名字也做了记录,传给上级了。”
汪兰犹豫了一下,问道:“有没有哪封信有可能是老A的?”
童嫂摇了摇头,说道:“绝对没有,不但没有,保密局重庆站系统的潜伏特务也都没写信。”
汪兰一阵纳闷,不由猜测道:“看来,老A很警惕。”
小莲说疯就疯了。
她一边在嘴里撕心裂肺地喊着“死了,死了,都死了,别人家男人都来信了,就是咱们的男人连个信都没有”,一边披头散发地在眷村奔跑着。街头站着的太太们听了,一下呆住了,禁不住七嘴八舌起来。这一幕恰好被刚回来的顾显章碰了个正着。他突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刚才发生的一幕让他百思不解,想了想,便把汪兰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直等汪兰汇报完这段时间基地发生的情况,顾显章终于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嚷道:“胡闹,简直是胡闹!我就走了这么半个月,怎么闹到这地步?老鹰这个人狂妄自大,早晚要惹出大麻烦。”
顿了顿,汪兰又问道:“司令,现在基地都乱套了,你什么时候能官复原职啊?”
顾显章想了想,说道:“等信儿吧,我已经疏通关系了,眼下‘国防部’内部派系林立,争得很厉害,等朝鲜那边局势明朗了,也许会好一些。至于家属们,人你都熟,没事多劝劝她们,有什么事及时汇报。”
汪兰接着又问道:“那,梁晴的姑妈怎么安置?”
顾显章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看,她住在眷村不合适,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你去跟总务处詹西古说,给她另找个住处吧。”
汪兰点点头,说道:“明白了,司令,我这就和总务处去说。”
顾显章听了,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顾显章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一时感到十分无趣,想着应该去老鹰那里通报一声,便起身来到了老鹰的办公室。
老鹰一眼见了顾显章便门也不敲地走了进来,坐在办公桌后面,冷冷地问了一句:“顾长官,你回来了?”
顾显章忍不住生气地问道:“你知道不知道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
老鹰听了,立时梗着脖子,急赤白脸地说道:“问我?我还问你呢!你弄一群老娘们上岛干什么?动不动到司令部来闹事,像什么样子!”
顾显章望着老鹰抢白道:“她们上岛这是毛局长和郑长官亲手安排的,你有什么权力说三道四!”
老鹰闻听这话,一时无语了,顿了顿,欠欠身子问道:“顾司令,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先不说了,台北有什么信?”
顾显章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随手把一份文件往桌上一拍,说道:“这是‘国防部’命令,你自己看吧!”
原来是委员长下令老鹰启动自己的人马——德国受训的三名精兵,命令他们拿到“天下一号”母版。
不日后,3个看上去精干英武的年轻人肃立在老鹰的办公室里,接到了老鹰的发号施令:先到香港,然后空投到重庆。
顾显章虽然看不惯老鹰,但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向他提醒让这3个人去找秦天亮。
老鹰抬头问道:“你敢肯定他知道母版的秘密?”
顾显章一笑,说道:“不仅知道,而且就在他的身上。”
很快,那3个人便钻进停在大楼前的一辆轿车里,疾驶而去了。直到看到轿车消失在视野里,老鹰才转过身来缓缓地说道:“顾长官,我的人已经出发了,他们虽然经过严格的训练,但都是第一次去重庆,他们执行任务需要有人接应,只能麻烦你们的人了。”
顾显章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你现在是基地司令,你有权指挥这里的一切,不,还有大陆的潜伏人员,你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
顾显章说完这话,一句告辞的话也没说,起身就离开了老鹰的办公室。老鹰望着顾显章的背影无声地一笑,想了想,接着便拿起桌上的那部电话,说道:“让电报组的汪组长来一下……”
从老鹰那里得到的情报,让汪兰不觉大吃了一惊。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近傍晚,汪兰借故回家添件衣裳,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趁人不防,疾步回到家里,而后快速把房门闩上,又把窗帘拉严,紧接着把外套脱下来,拧开了台灯,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毛背心扔在床上。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霎时间,她便从床下的木板下面取出来那部微电台,把一条电文发了出去:
三人小组两日后空降重庆南山,母后。
汪兰发出的那封电文,很快传到了北京首长的手里,由于情况紧急,首长当即又将它通知到了军管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它的消息来源上,却有意隐瞒了小岛基地。
随后,北京首长亲自参加了军管会召开的紧急会议。在与会人员的严密部署下,当晚23:30,3名空降人员刚在重庆南山空降,还没反应过来,便迅速地被包围了起来。其中两名空降成员举枪自毙,第三名正要举枪效仿时,秦天亮手中的枪响了。枪响枪落,那名士兵的枪掉到了地上。
被活捉了的那名空降成员,最终被送进了审讯室。可经过特殊训练的他,在一个多小时的审讯中,始终没开口。王专员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第二天一上班,李荷路过传达室时,被苗万春喊住了。
李荷问道:“苗师傅,有事啊?”
苗万春一边一拐一拐地走过来,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小李同志,昨天晚上,那么匆匆忙忙的,干什么去呢?约会呢?”
“约什么会呀,”李荷认真地说道,“我还是对抓特务感兴趣。昨天特务从天上掉下来的,苗师傅,保证你没见过。”
苗万春听了,蛮有兴趣地问道:“敌人用飞机扔下来的?那可是大阵势啊!干什么来的?”
李荷朝他笑了笑,说道:“那叫空投,什么扔下来的。那人死硬,还没交代,我得赶紧去审讯了,走了,苗师傅!”
苗万春赶紧说道:“哎,你快忙去吧!”
这一次审讯,是秦天亮主审的。经过几番周旋,空降特务的心理防线终于松动了一些。在此关键时刻,王专员召开紧急会议,部署特务的关押事宜,包括监内安全、饮食,确保万无一失,否则,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了。可是防不胜防,空降特务还是在送来的饭盒里得到了敌方传来的信息:执行B方案。
这天早晨,那名空降特务从床上醒来之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突然冲外面喊道:“卫兵,卫兵……我要见你们长官。只要不是那个姓秦的就行,只能来一个人。”
战士很快把这个消息传给了马友谊。
马友谊独自一人带着一部录音机来到了关押室,将那名空降特务看了半晌,问道:“你说不见秦天亮什么意思?”
空降特务低了一下头,旋即又把头抬起来,看了一眼马友谊,最终把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部录音机上。
马友谊一笑,说道:“不相信我,是吧?”说完,从兜里掏出工作证递给他,说道:“这是我的工作证。”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军管会食堂的后厨发生了一件事情,李荷正带着一个战士给关押室里的那名空降特务往木盒里放菜,突然间外面传来了两声枪响。李荷吃惊地抬起头来,下意识地问道:“哪里打枪?”
说着,李荷带头奔了出去,那名战士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有装到木盒里的一盘菜,也和几个炊事员一起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一直到来到食堂外。
这时间,马友谊仍在关押室里对那名空降特务审问着。空降特务看着马友谊,很有顾虑地问道:“如果我都交代了,政府是不是能给我一条生路?”
马友谊点点头,说道:“那当然,我们的政策例来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空降特务低头想了想,终于说道:“我们这次来,是执行‘天下一号’任务。”
“怎么执行?具体方案?”马友谊接着问道。
“我们找秦天亮,他是我们的人,执行任务的图纸在他身上。”
马友谊一听这话,吃了一惊,一双眼睛不觉便瞪大了。
刚说到这里,李荷带着一名战士送饭来了。隔着铁栏杆看到了马友谊,李荷招呼道:“马处长,你在呀!”
马友谊起身把门打开,问道:“饭菜检查过了?”
李荷说道:“我们一直看着炊事员做好的,我亲自放到木盒里的。”
马友谊把那只木盒打开后,看了一眼,又把它合上,说道:“这里没你事了,你们回去吧!”
李荷点头说道:“那好,处长,饭菜就交给你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关押室。
马友谊把那只木盒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重新又坐了下来,继续问道:“秦天亮怎么是你们的人?”
那名空降特务说道:“秦天亮是保密局重庆站的人,他审我的时候自己都说了,长官你不知道?我们长官就是这么吩咐的,到了重庆让我们和他联系,说图纸在他身上。”
马友谊又一次愣住了,呆想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什么,便关了录音机,把木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说道:“你先吃饭吧!”接着就提着录音机离开了。
眨眼间,那名空降特务便把桌上的饭菜扫掠一空了。之后,他起身踱了几步,便躺在了床上。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捂着肚子一边喊叫着,一边在床上痛苦地翻滚起来,紧接着口鼻流血,头一栽就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