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这天早晨,马友谊起身来到了王专员的办公室,他要把秦天亮去往万县的动机向他进行汇报。
马友谊说道:“我查过了,昨天秦天亮见的那个人,是重庆头号汉奸罗亭开的小老婆。”
王专员点点头说道:“这我知道,他跟我请假的时候说了。”
马友谊着急地说道:“专员同志,他去找一个汉奸的小老婆,到底要干什么?”
王专员接着说道:“他去找的这个人,是和‘天下一号’有关。”
“专员同志,一个姨太太和‘天下一号’能有什么关系?我昨天查了,1945年国民党惩治汉奸的时候,那个罗亭开跟保密局的人来往甚密,给了保密局上上下下不少好处,要不是国民党‘国防部’发话,这个汉奸几乎就要逃脱人民的审判了。专员同志,秦天亮在保密局期间,是不是和这个女人有过什么接触?这些情况在他的自述材料里可没写过。而且,前几天李荷说,他跟一个女人约会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
马友谊的一席话,让王专员不由得沉思起来,好大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说道:“秦天亮接触她,估计有他自己的考虑。我看这样吧,如果发现这个女人和秦天亮有别的方面交往,我们再议。”
台北刚传来一道命令:顾显章官复原职,老鹰担任“天下一号”特别行动小组组长,只身前往重庆;另外,毛局长同意了在香港建立联络站的事情,并下令顾显章将“天下一号”子版交给老鹰。
这天早晨,老鹰走进了顾显章的办公室,几乎用命令的口吻说道:“顾司令,请把子版交给我。它现在在哪儿?安全吗?”
顾显章阴鸷地说道:“就在我家,我为它设了暗道机关,万无一失。”
老鹰说道:“那好吧,那我去你家拿,看看你的暗道机关。”说着,两个人就来到了顾显章的家里。顾显章打开大衣柜的门,从里面取出一把钥匙,把钥匙插入锁孔,拧动了密码锁。但是,在拧动密码的时候,却有了手脚,两下一停,两下再停,如此反复几次,这才用钥匙打开了柜门,从里面捧出一只精致的匣子。打开后,顾显章又从中取出一只更为精致的匣子来,再打开了,才从里面拿出一张图纸展开,上面贴满了红红绿绿的小方块,而且在那些小方块里进行了地点标注。
老鹰见了这一套程序,心里不觉一惊,由衷地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连环套设计。我在德国受训的时候,我的老师就会这个。这些小纸片就是‘天下一号’的爆炸点,每张纸片通过密写的方式才能显示连接线路的秘密,每份爆破点的连接线都不相同,这叫设局容易,破局难。”
说着老鹰把一只黄色的纸片顺手从那张图上撕了下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顾显章说道:“电厂。”
老鹰举着那张纸片瞧了一眼,而后一脸轻松的神情,说道:“显影药水,家里有吧?”
顾显章看了他一眼,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瓶药水。老鹰拧开瓶子,把纸片卷成筒在药水里泡了一下,少顷,拿出来,展开,那张小纸片就变成了一张图纸,上面清晰地描绘着爆炸装置和连线位置。
老鹰笑笑,说道:“这就是图中图。”
把电厂的纸片放在口袋里,老鹰又盯着顾显章说道:“找不到母版,我就在电厂一试身手。”
顾显章重又把图纸放回柜里,一层又一层地锁上了。老鹰望着已经锁上的柜门,无不担心地问道:“顾长官,事关重大,我不得不防。这子版放这儿保险吗?”
顾显章一笑,说道:“你放心,我这秘密就在这密码上,我坐在办公室里都能感受到它的一举一动。好了,不说了,天机不可泄露。”
正午时分,欧权带着两个干部拿着一些脸盆和洗漱用具正要走出军管会的大门,被传达室的苗万春看到了。苗万春打开窗子探出半张脸来,笑着问道:“欧权,这是要出差呀?拿这么多东西。”
欧权回头望了苗万春一眼,说道:“不是出差,是去招待所。”
苗万春不觉又问道:“你们去招待所办公了?”
一个干部说道:“不是去办公,是安排客人。”另一个干部却说道:“苗师傅,从今天起,你可得把门看紧了,别让陌生人随便进出,来的可是北京请来的专家。”
苗万春笑笑,接着又问道:“专家?咱们军管会来专家干什么?”
“研究爆破的。”一句话还没说完,欧权已经带着两个人走远了。
天近傍晚的时候,秦天亮的心里还在想着那个叫林曼的德国人,一时找不到别的线索,就想到请洪升来帮这个忙。
洪升听了,不觉皱了下眉头,说道:“查人可是你们的强项啊,我是军队里的,这可有点麻烦。”
秦天亮笑笑,说道:“找你查,就是因为这个林曼是德国军队里的人,好像还是个挺有身份的,估计部队里会有一些他的资料。”
洪升忙问道:“他有什么特征,或者基本资料有没有?”
秦天亮说道:“我只知道他1936年之前在重庆住过,和大汉奸罗亭开有来往。老‘国防部’大楼恐怕就是他指挥设计的。”
洪升思忖道:“我明白了,你是明查林曼,暗查密室。”
秦天亮一笑,心有灵犀地拍了拍洪升的肩膀。
也就在这天晚上,都富春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王妈走了进来,说道:“今天有一个林老板,送来件东西,说是没能给您拜年,请您海涵。”
都富春眼睛一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东西呢?”
王妈转身取了一个纸盒,交给都富春说道:“您下午不在,他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都富春笑笑,说道:“东西交给我,你去吧。”
王妈应声走出客厅。都富春的目光落在纸盒上,想了想,片刻把纸盒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一件礼品,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把它放在了一旁,接着又翻检了一遍纸盒,也没发现什么,便又把那件礼品拿过来。那件礼品竟然是活的,快速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道:
爆破专家;军管会招待所;杀!A。
都富春很快就找到了江水舟,传达了老A的指示,最后说道:“你和王半仙把东西准备好,这次让朱铁亲自带人下手。”
那几个爆破专家说到就到了。
这天上午,军管会大楼门外,王专员带人在那里迎候着。一会儿工夫,3辆黑色轿车进入了军管会的大门,在楼前停了下来。北京首长带着4位专家走了出来。大家一一握手问好。王专员部署好保护专家们安全的工作后,专家们就前往招待所休息去了。
此时,就在招待所近处一片小树林里,朱铁带着几个人已经埋伏好了。天慢慢黑了下来,朱铁下意识地望着远处楼房的一片灯光,说道:“都准备好了吗?告诉你们,今天这个行动,只准成功不准失败。招待所我看了,那里只有两个哨兵,检查不严,说是住店的,就能混进去。”
这时,就听江水舟说道:“朱队长,时间到了,出发吧!”
朱铁不由得叮嘱道:“你带人在外面可把退路给我守好了,别让我有去无回。”
“放心吧,我会把路给你留好的。”
朱铁听了江水舟的回话,这才挥手带着两个小特务向前边的一片灯光走去了。
朱铁没想到那么快就遇到了麻烦。当他带着身边的两个小特务做出一副住店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招待所楼里、又轻手轻脚地来到三楼时,不知何时,几名战士出现在了眼前,几乎与此同时,双方开起了火。朱铁大叫:“不好,有埋伏。”于是一边射着,一边带人往回撤。在下到一楼二楼的楼梯处时,朱铁发现一楼的大门已被增援的卫兵堵死,情急之下,看到了楼梯处的窗户,便纵身一跃,跑了出去,紧接着,又一口气向小树林奔去。得到江水舟的接应后,几个人便分头朝两个地方跑去。
一片夜色里,朱铁、江水舟和另一个小特务三人正朝前拼命跑着,不料想竟迎面碰到了跑来的马友谊。
马友谊感觉到情况不好,拔枪大喊道:“站住,干什么的?”
朱铁二话不说,抬手便朝马友谊开了两枪,马友谊躲过了射击,立刻隐蔽起来。
朱铁便冲江水舟低声说道:“分头撤吧!”
话音未落,朱铁已经转身跑远了,江水舟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跑去。就在这个时候,马友谊追了过来,抬手给正在愣神的江水舟就是一枪。江水舟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低下身子便向一侧飞快地跑去了。马友谊看到江水舟的背影,怔了一下,但还是追了下去。
都富春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见马友谊向江水舟追了过来,便立即举枪向马友谊射击起来。马友谊听见身后的枪响,顾不上江水舟,便又转身回来,和都富春枪战在了一起。趁此时机,江水舟跑掉了。都富春见江水舟已经得救,也眨眼间跑得没影了。
就在这时,马友谊一眼看到李荷从江水舟跑去的方向跑了过来,便朝她喊道:“李荷,别乱跑。”
李荷一脸紧张地来到马友谊的跟前,气喘吁吁地问道:“处长,到底怎么了?我听战士说特务在搞暗杀?”
马友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来的时候,这个方向看到有人跑过去吗?”
李荷想了想说道:“好像有一个人,跑得挺快。”
马友谊听了,禁不住懊恼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呀,你为什么不把他抓住?那是暗杀专家的特务。”
李荷一时无话了。
得到消息后,秦天亮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招待所,向赶过来的警卫排的人调查情况。不一会儿王专员、马友谊和李荷也赶了过来。
秦天亮向王专员汇报道:“专员同志,总共有3名特务。两名特务,从一楼、二楼楼梯间的阳台窗户跳出去,跑了。当场击毙一人。幸运的是,专家的安全没问题。”
马友谊站在秦天亮身边,冷冷地问道:“秦科长,你确定是3名特务吗?”
秦天亮说道:“是啊,我刚了解的情况,就是3个人。”
马友谊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秦天亮,我看不止这个数吧?我在路上就碰到3个,加上一个死的,还有一个在背后朝我射击,你算算是几个?”
秦天亮说道:“可和敌人交火的战士说,就是3个人。路上的,说不定是接应的人。”
马友谊看看秦天亮,说道:“专家刚到,这么快就有特务来暗杀?而且有组织、有接应,安排得这么周密,肯定有人提前向特务通风报信。”
这时,王专员看着奏天亮说道:“你跟我上楼去,把情况跟专家汇报一下。”又冲其他人说道:“你们去会议室,我马上回去开会……”
几个人从招待所回到军管会时,苗万春从传达室里走了出来,见马友谊和李荷走过来,关心地问道:“处长,刚才听见枪响,出啥事了?”
马友谊没有回答他的话,低着头朝楼里走去。李荷看了一眼苗万春,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一脸沮丧地跟着马友谊走进了办公楼。
望着两个人消失在办公楼门口,苗万春点点头,思忖道:“肯定出大事了。”
少顷,马友谊和李荷两个人走进了会议室。马友谊一直绷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突然马友谊抬起头来问道:“李荷,你来的时候撞见跑的那个人,看没看清长得什么样?”
李荷说道:“黑灯瞎火的,没看清,我以为是自己人去送信呢。”
马友谊想了想,说道:“我看他的背影,怎么看着都像是城东电厂的周江水呢。”
“你说周师傅啊?他来干什么?”李荷说道,“春节前我还见他找过秦科长。”
马友谊忙问道:“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李荷说道:“就是春节前两天,我听秦科长说,他说想换个工作,让秦科长给帮帮忙。”
“换工作?”马友谊说道,“你再查查这个人。”
李荷说道:“节前我刚查过,没查出什么事。”
马友谊说道:“你查的是档案,这回查他这个人。”
李荷望着马友谊,顿了顿,说道:“行,我再了解下情况。”
紧接着马友谊来到了王专员的办公室,马友谊一进门便焦急地说道:“专员同志,种种迹象表明,秦天亮有重大嫌疑。”
王专员回头看着马友谊,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马友谊便说道:“今天晚上的特务十有八九就是电厂清洁工周江水,李荷说这人和秦天亮有过接触。特务也交代秦天亮是自己人,并且说母版在他身上。他家里、办公室我都检查过,没发现什么。他我没法搜查,现在我们应该对秦天亮采取手段了,否则诸多疑点永远是个谜。”
王专员和马友谊立即将情况汇报给了北京首长,突然间,首长回想到秦天亮曾经让他看过的腿上的那道伤疤,便说道:“我同意对秦天亮的身体进行检查,不过在没有证据前,一定要讲究方式方法。”
紧接着,秦天亮便接受了身体检查。当X光片出来后,秦天亮左腿上的那块暗影一下子引起了医生的注意。医生推测,这可能是由于受过伤,在伤口缝合时落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首长接过片子冲灯影看了看,眉头皱了一下。
马友谊立刻说道:“首长,下命令吧,这暗影说明了什么?”
王专员的目光也落在了首长的脸上。首长放下片子,说道:“马上手术,不管是什么,打开才知道。”
很快,秦天亮就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很顺利地就做完了。当医生手里拿着托盘走出手术室、来到马友谊几个人跟前时,不禁惊呆了。那托盘上放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牛皮样的东西,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一些图案。
医生说道:“各位首长,这就是从那位同志腿上取出的东西。”
马友谊不禁惊呼道:“果然如此。”
首长把那张取出的牛皮收了起来,镇定地说道:“我马上向西南大区汇报。同时,我会请专家帮忙,鉴定这到底是张什么图纸,我们不要草率地下结论。至于秦天亮,先隔离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近。”
很快,秦天亮就被送进了关押室。坐在关押室的床上,秦天亮望着左腿上缠着的那块纱布,呆呆地思考着,伤口的疼痛一阵一阵袭来,这让他不禁想起了许久之前在保密局的医院里、敌方给他进行手术的情景。看来,敌人一定是在自己的伤口里动了手脚,可这条腿里藏的到底是什么?
这天上午,老鹰身穿一身西装、头戴礼帽、手拎一只高档皮包,把自己打扮成一位高级人士的模样,来到了“国防部”大楼前。
一个哨兵拦住了他,说道:“同志,证件。”
老鹰从容地从皮包里取出一份证件,交给哨兵,说道:“我是从香港来的,专门来拜会民盟同志。”
哨兵把那证件看了一眼,说道:“请稍等,我打个电话联系一下民盟办公室的秘书。”
片刻,得到许可后,老鹰顺利地进入到了“国防部”大楼,接着又找到了陈秘书的办公室。
老鹰和陈秘书两个人坐下后,老鹰便从皮包里拿出来一些文件,说道:“1941年民盟在重庆成立时,我是中华职业教育社的委员;1947年民盟被国民党政府非法解散后,我就去了香港办报;1948年在香港成立新的民盟总部时,我还参加了呢。喏,这是我的个人材料。”
陈秘书看过材料后,说道:“哟,那您可是老前辈了。您有什么事情,我能帮您做什么?”
老鹰客气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一直在香港工作,办报、搞教育。现在,我们新中国成立了,我想回到重庆来,看看能不能让同志们帮我把身份接续上,这样才名正言顺。”
陈秘书听了,忙说道:“欢迎,我们正需要您这样的人才。您把材料放在这儿,我们审核后,立即帮您办理,过几天您再来一趟吧!”
老鹰起身鞠躬,说道:“如此甚好,多谢多谢!我能不能取一些民盟最近的材料,趁这几天有时间也抓紧学习学习。”
陈秘书笑道:“那好吧,您跟我来,我们去地下的档案室,我给您找一些看看。”
说着,陈秘书起身带着老鹰下到一楼,可是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时,两个士兵把他们拦了下来,只听一个士兵说道:“证件。”
陈秘书马上会意地把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又向其介绍老鹰道:“这位是民盟的老盟员,随我去资料室取学习材料。”
士兵断然说道:“不行,外人一律不得入内。这是上级的指示。”
陈秘书有些为难地望了一眼老鹰,老鹰便说道:“既然有规定,那我不下去,就在这儿等吧!”
陈秘书说道:“那您稍候,我去去就来。”
此时,在军管会的会议室里,王专员正召集几个专家开会,李荷详细地向专家们汇报了目前掌握的“天下一号”爆炸计划,并拿出了地下情报战线同志搞到的假图纸,让专家们甄别一下。
几位专家接过图纸,侦查了一番,其中一位说道:“要破解,我们必须有子母版,母版上一定有一个总控装置设计图,还有个系统区域的分布和连接方法。只有掌握这些情况,我们才能知道每个系统区域和总控装置的关系;只有找到这个关系,才能对爆炸装置进行破解。”
李荷说道:“我们地下情报工作的同志曾经参与过这个计划,他在城东电厂这个爆炸区域里,帮我们找到了15个爆炸点。据这位同志介绍,这些爆炸点是由铅酸蓄电池控制的,在不了解图纸的情况下,我们不敢随便切断引线,这也是请各位专家的目的。”
几位专家不禁惊喜,说想见见这位同志,以便了解更多情况,得知秦天亮因特殊情况不能会面时,专家们决定到现场看看具体的情况。
一行人说话间,就乘车来到了城东电厂。这个时候,江水舟正站在不远的一个地方朝这边观察着。马友谊正和电厂保卫处的徐处长说着话儿,猛然间抬起头来发现了江水舟,就下意识地问道:“那位师傅是清洁工周师傅吧?”
徐处长朝不远处的江水舟看了一眼,说道:“马处长记性真好,可不就是他吗?这个周师傅呀,虽然是个清洁工,思想觉悟还是蛮高的。上次雷管事件就是他发现的。”
马友谊一边和徐处长往前走着,一边低头想了想,可是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江水舟已经不见了。
专家们来到了电厂里插着小红旗的爆炸装置前。几位专家经过一番侦查、商议,顺利地将此处的爆炸点和其他相连的爆炸点之间的引线切断了,使其成为了一个独立的装置。所以即使它炸了,也不会引起连锁反应。王专员们听到这个后,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另外,专家们还采集了蓄电池的溶液,打算拿回去化验,验出它的浓度,从而测出“天下一号”离爆炸时间还有多久。之后一行人随即离开。
而马友谊并没走远,当他在厂区的一条路上找到正在做清扫的江水舟时,江水舟猛地一怔,接着朝他笑了笑,说道:“呦,这不是马处长吗?”
马友谊单刀直入地问道:“昨天晚上你在哪儿?”
江水舟眨了一下眼睛说道:“在家啊!”
马友谊又问道:“有人证明吗?”
江水舟说道:“有啊,我老婆,她能证明,我在家喝酒来着。”
马友谊想了想,又问道:“听说你要换工作?”
江水舟听了,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便有些很神秘地悄声说道:“马处长,我告诉你,这儿不能再待了,这儿危险啊!你看,这四处都是小红旗,厂里开会都说了,那是炸药,指不定什么时候爆炸,我这一清洁工,到处清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碰响了。”
马友谊笑笑,问道:“晚上有空吗?”
江水舟说道:“我一清洁工,谁也不认识,下班就在家待着,不出去。”“那好,晚上我到你家去。”马友谊望着江水舟说道。
江水舟问道:“马处长,您能找到我家吗?”
“你说呢?”马友谊一笑,说道,“你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了?”说着马友谊就大步离开了。
就在王专员和几个专家在城东电厂的大门口与电厂的几个领导握手告别时,谁也没想到,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老鹰,正躲在远处,朝发电厂大门处观望着。
江水舟从电厂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分,他慌慌张张进了屋后,忙把房门掩上,叫来小美,如此嘱咐了一番。话音还未落下,门外就传来了马友谊的喊声:“周师傅,周师傅!”
江水舟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把门打开后,笑着说道:“呦,马处长,我前脚刚回来,你后脚就到了。”
马友谊走了进来,接着便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间房子来。小美闻声从里屋走出来,不尴不尬地对马友谊笑了笑。江水舟忙介绍道:“这位是我老婆,小美。小美,这是军管会的马处长,大干部。”
小美嘴里哦哦着,忙招呼道:“大干部,您好,请坐吧!”
江水舟斜了小美一眼,呵斥道:“怎么说话呢?啥大干部,是马处长。还不快做饭去,傻站着干什么?”
小美听了,也斜了江水舟一眼,气呼呼地去了厨房。
马友谊笑笑,问道:“周师傅,夫人是做什么的?”
江水舟说道:“街道的清洁工。处长,你别笑话,我们大字不识,从乡下到城里,只能干清洁工作。”
马友谊说道:“清洁工也是工作,可别小看清洁工。”
江水舟附和道:“那是,但别的工作更重要,所以,我想换换工作呢,求了人了,都没信儿。”
马友谊便问道:“你跟秦天亮是怎么认识的?”
“你说秦科长呀,就是我发现了电厂里有雷管,他来处理的,这不就认识了吗?”
马友谊接着又追问道:“你找了他几次?”
“他那么忙,我哪敢去打扰他,就找了一次。”江水舟赔着笑说道,“对了,马处长,你是秦科长的领导吧,你出面帮忙,肯定比他管用。”
马友谊和江水舟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谁也想不到的是,一个黑衣人翻墙跳进了城东电厂,并迅速向爆炸点走过去,而后,将泥土扒开,在那爆炸装置上动作麻利地拆下几条引线,又连接了几条,紧接着又把蓄电池打开,将里面的硫酸倒出一些,注进一些水去。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
这边的马友谊正在和江水舟说着话,突然屋里一片漆黑。江水舟忙点了一支蜡烛放在桌子上,扭头向小美说道:“出去看看,是不是咱家电闸坏了?”
小美正要往外走,马友谊却一把将她拉住了,问道:“周师傅,是不是你们电厂出问题了?”
江水舟下意识地说道:“不会吧,今天你们不是检查了吗?”
马友谊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起身说道:“你们不要动,就在家里待着。”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跑出门去。
就连马友谊自己都想不到,这天晚上李荷一直在跟踪着他。当马友谊从江水舟的家里跑出去之后,躲在一角的李荷转身又走向了江水舟的住处,一把将那房门推开了。江水舟和小美听到门响,不觉大吃了一惊,抬头看到李荷站在那里,江水舟惊慌失措地问道:“李……李同志,你怎么来了?”
李荷问道:“周江水,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水舟就势坐在沙发上,下意识地从靠垫后面把一支手枪握在手里,说道:“李同志,我是电厂的清洁工周江水呀!怎么了,李同志,你们马处长可刚走。”
“他来这儿是不是调查秦科长的事?”
江水舟忙问道:“秦科长怎么了?”
李荷说道:“我说你春节前找过秦科长,秦科长就被隔离审查了,是我说错话了。”
“秦科长被审查了?因为我?”
江水舟一边这样问着,一边慢慢把枪又藏到靠垫后面,把一只手从后面拿了出来。
李荷说道:“秦科长是被冤枉的,你要给秦科长出面做证,把你找秦科长的原话讲出来。”
江水舟这下心里边踏实了,忙点头说道:“这么严重,我一定一定去说,刚才马处长来可没说这事。”
李荷又望了江水舟一眼,说道:“那好,我走了,你可要记着,你一定要去给秦科长做证。”说完,快步离去了。
此时的城东电厂里到处都是还未散尽的烟雾。电厂的四周已经被士兵们戒严了,远远看去,几只手电筒的光线在一片废墟上来回晃动着。
马友谊赶到现场时,电厂的黄厂长、保卫处的徐处长已经赶到了。
很快,排爆专家邓飞和他的助手以及王专员、李荷也乘车驶来了。邓飞走到爆炸点,指挥助手检验着。片刻,助手将蓄电池的残留部分拿过来,对邓飞说道:“从白天检查情况看,电解液的浓度足够维持半年的,肯定有人动过手脚。”
马友谊不由警觉地问道:“发现情况了?”
邓飞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我们碰到对手了。”
这时的关押室也是一片漆黑,两个值班的战士手里正举着蜡烛站岗。
突然降临的黑暗,让秦天亮强烈预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时间,他心急如焚,猛然之间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紧紧抓着铁栅栏,焦急地大喊道:“同志,放我出去,一定是电厂发生了爆炸,我得去现场,那里的情况我了解。”
一个战士耐心地说道:“没有马处长的命令你不可能出去,秦科长,你好好待着吧。”
秦天亮听了,一时间火冒三丈,抬起脚踹在了铁栅栏上,吼道:“又是马友谊,你们去说,我要见他!”
战士说道:“科长,你见不到他,整个军管会的人都去电厂了。”
秦天亮又急又气,又狠狠一脚踹在了铁栅栏上。铁栅栏外边的那个战士见了,劝道:“秦科长,你消消气,急也没用。”
秦天亮就像一只困兽,在关押室里来回走动起来。
第二天早晨,军管会准备召集相关人员开一个碰头会。马友谊首先向首长叙说了敌特分子试图暗杀专家的情况。李荷接着介绍了昨天电厂爆炸的情形。
此刻,会议室里的气氛很是凝重。首长为了缓解大家的情绪,笑呵呵地说道:“不要有压力嘛!这都是我们要面对的战斗,要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会是我们。”
这时,邓飞说道:“首长,还有一个紧急情况,那就是根据化验结果,电解液,也就是硫酸,据我们测算,它还能持续放电200天到210天。电量耗尽后,会自动启动打火装置,引发炸弹爆炸。”
听到这里,首长不禁自语道:“200天?”
邓飞点点头说道:“对,200天,也就是说,9月底。如果9月底我们不能将所有爆炸装置找到并拆除的话,重庆很可能变成一座废墟。”
首长把眉头皱了起来,说道:“这么严重,这就是说,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国庆节,重庆就要迎来一场浩劫啊!”
邓飞接着说道:“昨天我已经拆除了蓄电池,而且把这个爆炸点独立起来,可是,晚上它竟然爆炸了,这说明,重庆有一个精通这种爆炸装置的敌人。”
首长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大家还有什么情况吗?”
王专员这时说道:“我个人分析,是不是内鬼亲自动手了?”
首长思虑了片刻,对大家说道:“如果没什么其他新线索,会先开到这儿,王专员、马友谊同志,你们留下,其余人就散会吧!”
霎时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首长和马友谊、王专员3个人。首长把那张牛皮图纸又掏出来,放到二人面前说道:“我请专家看过了。”
马友谊急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图纸?”
“什么也不是,假的。这件事有我来处理,你们就不要过问了。”
两个人默默点了一下头。
首长意味深长地望着王专员和马友谊说道:“敌人现在所设计的一切都是冲‘天下一号’而来,200天内,一定要破获‘天下一号’案件,否则,我们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啊!时间紧急,我马上去见一下秦天亮。”
首长很快就来到了关押室。听到门锁的响动,正坐在床上发愣的秦天亮猛地抬起头来,只见首长一步步走了进来,又回过身去冲身后的警卫说道:“你们撤离此地20米,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过来。”
“是。”
首长这才从口袋里把那张牛皮图纸掏了出来,递给秦天亮,说道:“天亮同志,你先回忆一下,敌人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放在你身体里的?”
秦天亮拿着那张牛皮图纸,仔细地看着,片刻说道:“敌人撤退前,左腿上给我缝过针,那次我是全麻,手术过程我什么都不知道。”
首长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从敌人把这东西缝到你身体里到特务故意招供,再到敌人又把特务毒死,看来这是敌人一连串的计划,是逼你就范。”
秦天亮说道:“首长,只要组织相信我,我什么都不怕。种种迹象表明,老A内鬼就在我们身边。”
首长点点头,问道:“那你觉得我们内部谁的疑点最大?”
秦天亮说道:“当初我清理档案时,马处长在长沙被捕后到出狱那段时间是空白,我只是有所怀疑,可特务被毒死之前,只有他在场,饭菜也经过他的手,我目前认为他有嫌疑。”
首长起身踱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说道:“秦天亮,我宣布你隔离结束。”
秦天亮犹豫了一下,说道:“怎么和军管会解释?我不想这么早就把我的身份让所有人知道,否则,老A不会跳出来。”
首长一笑:“这我知道,那咱们就一起唱出双簧。”
秦天亮望着首长,终于笑了笑。
回到军管会,一听说要结束对秦天亮的隔离,马友谊和王专员两个人马上就发表了不同意见。
马友谊断然说道:“我不同意。”
王专员说道:“当初马友谊建议暂时隔离秦天亮,我也是投了赞成票的。西南大区军政委的领导也同意,而且还有了批件。”
首长想了想,望了一眼马友谊,又望了一眼王专员,耐心地说道:“抓内鬼的问题,我们要引蛇出洞,让他自己跳出来,管、卡、压,只能让内鬼隐藏得更深,这对我们以后的工作更加不利。我们要放长线啊!”
王专员和马友谊沉重地点了点头。
电厂爆炸后的第二天晚上,江水舟正趴在沙发上琢磨事儿,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江水舟不禁慌张起来,忙问道:“谁?”
门外传来的竟是秦天亮的声音:“是我,秦天亮。”
江水舟开了门,抬头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他们审查了吗?”
秦天亮也是一惊,问道:“你听谁说的?”
江水舟说道:“那个姓李的女的,她还让我去给你证明。”
秦天亮皱了一下眉头,并没回答江水舟的话,接着问道:“昨天晚上爆炸的事,你清楚吗?”
江水舟说道:“一号说是那个老鹰干的。”
秦天亮心里一惊,问道:“你们见过他?”
“谁见过他呀,听说这个老鹰负责‘天下一号’了,老A怕他把功劳抢走,让我们收集他的情报。”江水舟望着秦天亮如实地说道。
秦天亮心里琢磨了一番,便又问道:“知道谁是老A吗?”
江水舟身子一个哆嗦,悄声问道:“我哪知道,这么说你知道了?”
秦天亮一笑,便不再说什么了。
江水舟却上前一步,揣测道:“老A在他们内部肯定得是个大官,不会是马友谊吧?”
秦天亮看了一眼江水舟,又是一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我要告诉你谁是老A,你我都得死。”
江水舟问道:“秦天亮,你不是套我吧?”
秦天亮轻蔑地一笑,说道:“你那点事还用我套吗?”
秦天亮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转过身去,走出了江水舟的家,站在门外看了看四周,这才匆匆往家走去。
这天晚上,顾显章为了给郑桐送行,特意设了家宴。顾影见郑桐来了,高兴得什么似的,挨着他坐了下来。
顾显章一改往日的阴冷,向一边的顾太太说道:“去,把我那瓶法国红酒拿来,我和郑桐喝一杯。”
顾太太应声便把一瓶酒拿了过来,又一一给几个人倒上,顾显章这才举起杯来说道:“今天我不是请客,是欢送。”
顾太太一时不解,扭头问道:“欢送?郑桐要去哪里?”
郑桐微笑着,就把话接了过来,望着顾太太说道:“顾司令长官将我派到香港,考察一些事情。”
顾影娇嗔地望了一眼顾显章,又望了一眼郑桐,说道:“爸,我听说了,是让郑桐去香港建情报站。我也要去,给郑桐当参谋去。”
顾显章说道:“现在郑桐还不需要参谋,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顾影望了一眼顾显章,没再说话。
家宴很快就进行完了,又说了几句话,郑桐推托还要去准备一下,便起身告辞了。顾影把郑桐送到了门外,返身回到家里,见顾显章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便不由来到了他面前,满脸焦虑地说道:“爸,你真放心让郑桐一个人去香港?目前蜂王还不确定到底是谁,香港的情况又那么复杂,你让郑桐一个人去香港,那可是放鸟归林啊!”
顾影的一句话猛然间提醒了顾显章。这让他不由想到了在此之前郑桐为了汪兰的那两只鸽子不厌其烦去说情的事情,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抬头问道:“你有把握监视住郑桐吗?”
顾影坚决地说道:“爸,我能,我可以用生命做保证。”
“那好,你跟郑桐一起去香港吧。”
第二天上午,郑桐提着箱子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就在这时,汪兰从大楼里跑了出来,郑桐一眼见了,脸上立时有了一丝欣喜。
汪兰问道:“你这一去要多久?”
郑桐叹了口气,说道:“不好说,这次去香港,是考察建立情报站的事,技术没有问题。现在香港的情况很乱,鱼龙混杂,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汪兰说道:“我倒是有个人,可以帮上你。这个人是‘国防部’特派香港第七情报小组的组长,他的代号是风雷。这人是我老师,需要的话,可以联系他。”
郑桐想了想,说道:“我对这个人有印象。”
汪兰还要说什么,只见顾影拎着一只小包兴奋地跑了出来,来到汪兰的身边,却并不理会她,直接对郑桐急切地说道:“郑桐,快走,快上车!”说着,顾影先自钻进了车里。
郑桐不解地望着车里的顾影,问道:“你这是……”
顾影笑道:“我爸批准了,咱们一起去香港,我给你当参谋。”
郑桐不禁有些惊愕,接着便转向汪兰说道:“我会去找风雷的,先摸一下情况,争取早日回来。”
汪兰挥手说道:“祝你成功,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