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其实没有定下曲目之前,夏舞就决定跳现代芭蕾,所以确定好这首抒情曲目后,她马上着手编舞。
几乎是一气呵成。
悄悄的在隔壁中学的小排练室里苦练了一星期,练到汗流浃背,心中最大的石块已经被搬走,该跳就跳,该用脚尖就用脚尖,再也不想去担心什么时候脚伤会复发,活在当下,珍惜当下,其他的问题,再也不想去庸人自扰了。
严冀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两人之间似乎早就存在这样的默契,不谈爱情,不谈过去,也不谈未来,只谈她的比赛,而一旦她目标明确,他也就自动退开,只是等待,等待一场迟到三年的蜕变之舞。
既是蜕变的舞,也是重生的舞。
这一天终于来临,夏舞安安静静地坐在选手区等待,选手区里都是穿的花花绿绿的男女选手,有些女孩子最后一分钟还在揽镜自照,用扑粉的动作来掩饰内心的焦灼,有的悄悄在脚底下复习动作,夏舞只是安静地坐着,她穿着黑色紧身舞蹈服,海洛的服装设计师朋友很用心,流线型的服装外缀着黑色羽毛,随风飘飘洒洒,犹如暗夜精灵。
阔别多年的舞台就在不远处,那才是属于她的地方,就只是远远看着,就觉得心禁不住的悸动,双脚像穿了红色魔法鞋,忍不住要舞起来。
“下一位27号选手,夏舞,为大家带来美妙的现代芭蕾,欢迎。”
这一刻终于来了。
夏舞站在镁光灯的焦点处,台下的观众不多,三位评委有两位她是熟悉的,一位人称Helen姐,是知名的电影电视舞蹈指导,曾经来学校里做过好几次讲座,另一位是方田,夏舞大学里的舞蹈鉴赏课老师,曾经是也是浸淫舞蹈界多年的剧团知名编舞,后来也是因为受伤,干脆进入象牙塔做了一名教师,资历却是摆在那里,眼光老到的很。
此刻的评委们一脸凝肃,灯光暗了下来,熟悉的音乐响起,夏舞深吸一口气,伸展身体舞了起来,她的内心是平静的,把重生的舞献给自己,也给所有在她低潮时爱过她支持着她的人。
她将所有的感激都倾泻在舞蹈中。
踮起脚尖,向清冷的月看去,露出天鹅般的脖颈,寂寞的女人在谜一样的黑夜森林里孤寂着,陪着自己的,只有墙上的影子,这一刻,几乎绝望。于是向天歌唱,我不要再做那孤零零的一只鸟,只能听到自己悲哀的鸣唱,不管对于错,也不在乎是否了解,今夜,我需要一个人,陪我度过漫漫长夜,就算他是魔鬼,就算他不是我心中想要的那个人,不管了,再也不管了,我只要有人陪我度过漫漫长夜。
舞台上是一个绝望的女人,脚步虚晃,挣扎彷徨过后她突然内心迸发出无尽的渴望,地上的影子摔倒在地,又再度站起来,泥沼中的生活令人崩溃,却又不能斩断心里的渴望,她用身体怒吼着:我不在乎是对是错,也不想去了解,把明天交给魔鬼,上帝,她需要一个人陪着她,给她真切的体温,然后一起迎接明天的日出。
一曲完毕,那种绝望的心情还未在心头消散,抬起头来,已经泪水盈盈,没有多少人能了解,她是多么艰难的踏上这个舞台,在舞台上翩然释放自我,人生的舞,冷暖自知,酸甜自知,这一路走来,一个人,印下沾着血的脚印,太难太心酸了。
只是怔愣了一瞬,台下响起如雷的掌声,观众们似乎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意识到自己也被台上的舞步感染,那种孤独的心情谁人没有尝过,谁没有孤身一人过,谁没有百般挣扎过。
然后,这种绝望的心情被一个女孩跳出来了,优雅流畅的舞步,跳出了彷徨又迸发的感情,这对于观众来说,简直是一场视觉享受。
是的,这已经不是比赛,而是一场感官乃至心灵的享受。
三位评委毫不掩饰赞美,一致鼓起掌来,而用全部力气全部感情跳出的舞蹈几乎让夏舞虚脱,那是一种精神上的虚脱,她喘着气忐忑等待评委的点评,脸上泛起羞涩的笑。
一向严肃的方田表情放松,嘴角甚至流露出笑意,“不得不说,这是目前为止我所看到的最美的舞蹈。”顿了好几秒,“夏舞,你跳得非常美,看你的演出,是一种享受。”
全场再次爆发热烈掌声。
“好的舞蹈犹如醇厚的红酒,能够让人回味很久,这支孤枕难眠,几乎让我醉了。很好很好。”
方田连用了两个“很好很好”,之前的选手他几乎吝啬溢美之词,足见对夏舞的欣赏。
Helen在边上打趣,“方老师果然对于美女没有免疫力,要不要来点醒酒汤啊方老师?”
全场大笑,方田也不介意,云淡风轻地笑笑。
Helen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开始专业点评,“感情很到位,衔接也非常流畅,只是脚尖处的动作比较薄弱,这支舞胜在感情投入,各个部分的感情拿捏的恰到正好,我只能说,夏小姐,真的很棒,继续努力。”
打扮夸张的主持人“WOW”一声,开玩笑道,“夏小姐,瞧你一身黑,一定是今晚打定主意当黑马吧?”
夏舞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狡黠一笑,“我明明是黑天鹅啊。”
全场又是大笑。
舞台上的美丽舞者几乎赢尽全场注目,严冀听着几个评委极尽赞美之词,淡淡的笑容忍不住就挂在了脸上,朗朗不安分地坐在他旁边座位上,手里捏着一支玫瑰花,再也按捺不住要冲上去献花。
小眼睛巴巴地望着沉默不语的舅舅,意思是问:舅舅我现在可以上去了吗?我一定要上去啦,明明买了花给老师,就一定要送给她啊!
讨厌死了啊,舅舅在外面就爱装成冰山,不管了,沉默就是同意了,冲!
下一秒小家伙一抬屁股,宝剑出鞘般飞奔跑上台前,手里一枝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要干什么好事,不言而喻。
严冀头疼地看着屁颠屁颠跑上台的小胖子,腹诽:没救了,长大以后是情圣的料。
“哎哟,有个小朋友来献花,”主持人因为这意外一幕,显得有些吃惊,嚷起来,“哟,玫瑰花哎,是要给夏小姐的吗?”
夏舞见到朗朗,吓了一跳后,喜不自禁。
朗朗跑到台前才发现底下还有这么多观众,一开始眼神有些怯怯,警惕地看着台下,有些发懵,看看主持人又看看夏舞,挪着小胖腿挪到了夏舞边上,夏舞知道他有些紧张,连忙拉起小胖手。
严冀在台下冷哼:现在倒知道怕了。
“小朋友,告诉叔叔你是哪位选手的亲友团啊?”主持人蹲下来,方柔声音对朗朗说话。
朗朗不理他,迷迷噔噔的抬头望着夏舞,“老师什么是亲友团?”
夏舞粲然笑,“你当然是老师的亲友团啊。”
“哦?这位小朋友是夏小姐的学生吗?”主持人愕然问。
夏舞点头,“我是他的拉丁舞老师。”
主持人显然来了兴趣,“小朋友会跳拉丁舞?那今天给我们跳一跳好吗?”
夏舞低头柔柔问,“好吗?还记得老师以前教的吗?”
朗朗点点头,可眼见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观众,又猛摇摇头,下意识就往夏舞身后缩,还一直往严冀那个方向张望,嘴里好像轻轻的叫了一声“舅舅”,仿佛在求救。
严冀哭笑不得,像所有家长一样,对于小家伙的处~男秀不抱什么大期望,见那胖小子那鹌鹑样,做舅舅的,心里其实乐悠悠得很,很有些看笑话的风凉味。
望着舞台上的一大一小,眼神忍不住就放柔再放柔了。
“去吧,朗朗可是男子汉哦。”夏舞轻轻拍朗朗的脑袋,谆谆善诱,“你不是说尼可回法国你很难过吗?朗朗今天跳舞的话,说不定尼可会在电视上看到你哦。”
“真的吗?”朗朗的小眼睛精光闪闪。
“嗯。”
小家伙还真上钩了,从夏舞身后走了出来,夏舞特地弯腰,指导小家伙把玫瑰叼在嘴里,一个风流倜傥的小帅哥就这么展现在镜头前。然后在全场的掌声中,拉丁小胖哥随着音乐扭动圆滚滚的腰肢,姿势到位,挺有模有样,倒没给老师丢什么脸,胖手胖脚舞起来的样子特别令人捧腹,大家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小胖子,帮他打着拍子,笑声此起彼伏。
本来剑拔弩张的比赛气氛,一下子就因为一个滑稽小朋友的出现,而变得温情脉脉。
坐在台下的严冀,眼里盛满了骄傲。
舞罢,夏舞忍不住捧着朗朗的脸亲了一口,朗朗因此恃宠而骄,指了指嘴里的玫瑰,含糊地撒娇着,“老师……我……嘴巴……好累。”
“哈哈,小朋友累了吗?好,跟老师下场休息吧,观众朋友们,欣赏完27号夏舞小姐的演出,让我们有请28号选手为大家带来嘻哈hip-hop……”
肥嘟嘟的小朋友实在可爱,夏舞捏了捏他的脸颊,在所有人的目送下,牵着小家伙下场。
场下。
“舅舅来了吗?”夏舞蹲着问朗朗。
朗朗点头,指了指场下某个位置,夏舞视力极好,一眼就见到严冀,这个对舞蹈一无所知的男人很认真的看着场上的表演,心里那片浮萍就随风荡了起来,刚才跳的时候直觉他在某个地方看,却不知道原来他就在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心里莫名安心。
亢长的比赛终于接近尾声,经过好几轮选拔,除了夏舞以外,还有四位选手表现出色,几乎是没有悬念的晋级比赛,而剩下的二十名名选手,经过现场评委的激烈讨论,最终选择了十五名,共二十人进入二十强比赛。
这接下来的比赛才真正是关键,比赛内容也十分有趣,为了尽可能提高收视率,让更多观众参与其中,下轮比赛采取双人舞形式。
夏舞抽签,和一个叫做白琪凡的男生搭档,表演内容是:爵士百老汇舞。
她大吃一惊,可从来没有跳过这种类型的舞,心里又亢奋又不安,那个叫做白琪凡的男生更加惴惴,他是跳街舞的,对百老汇舞也几乎一无所知。
夏舞天生乐观,情不自禁想:不知道两张白纸,能折腾出什么西洋画来呢?
可真令人期待呀。
比赛结束的瞬间,夏舞已经成为电视台的头号风头人物,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饶是见多识广的同事们都兴奋不已,好像造星运动就在身边进行,一颗新星就隐没在人群里,浑然不觉地发光发热,怎不让人口干舌燥热血沸腾?
夏舞被同事拥住,还有人八卦问朗朗是谁,夏舞打哈哈过去,过了好一会才脱身,卸妆整理完毕,去听了会导演组的会议,然后这才和楼下等了许久的严冀汇合,他说要送她回家。
朗朗已经在车里扑哧扑哧睡着。
严冀安静地开车,只是初始时赞了一句,“不错的开始。”
就再也无话。
夏舞自然明白他的别扭,昨晚他有打来一通电话,问她准备地怎么样了,夏舞如实回答说不怎么样,顺便问他,“你来看我比赛吗?我很紧张的,三年前校庆都在你面前丢脸了。”
他在那边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挺忙,而且你也知道,我没有什么娱乐精神,我不太喜欢看这种东西。”
于是间接给了她答案,心里虽然感到轻松,夏舞不免还是失落了一会。
没想到他还是悄悄来了,也因为朗朗过于活跃,最终被她发现,夏舞才不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俏皮地瞥了他一眼,揶揄道,“没想到一夜之间,你突然有了娱乐精神了啊。”
旁边驾驶座上的男人显然尴尬了几秒,讪讪地应道,“总要……嗯,跟紧潮流的。”
夏舞口中的“哦”拖了老长老长,严冀因此更窘,索性闭上嘴巴,对于夏舞的问题,一概“不错”、“挺好的”敷衍了事。
夏舞生气了,“哎,严冀你这个蜡人,多说点鼓励的话有那么难吗?”
旁边的男人动了动嘴巴,好半天才艰难的吐出四个字,“再接再厉。”
夏舞头顶都冒烟了。
两人正僵着,夏舞的手机炸响,想必又是朋友的道贺电话,拿起来一看,居然是许愿打来的。
许愿在电话里的语气十分激动,想必他也看到了电视直播,“喂,小舞吗?你跳得太好了,我都不敢相信那是你,我没做梦吧,我真想你打我一巴掌,让我醒一醒,我感觉像做梦,镜头里的真是你吗?你快告诉我。”
夏舞略带犹豫地偏头瞥了一眼严冀,迟疑地小声回答,“是我,许愿,是我没错。”
“你居然参加了比赛,还跳得那么好,没有人跳得比你更好了,小舞你等着,下场比赛我要亲自过来为你加油,我要告诉所有人,这可是我女朋友,哈哈哈。”
夏舞简直噎住,看了看严冀,不安地挪了挪,用手挡着手机小声说,“许愿,你忘了吗?我们……分手了。”
轮到那头安静下来。
“不过我很高兴你能捧场呢,你过来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现在现场票很难弄到,我帮你留一张。”
“可是小舞,我……我后悔了,真的,我后悔了,我想距离不是问题的,我们可以试试看,再试试看。”
夏舞叹了口一气,脑子有些胀,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只是无奈地唤着,“许愿……”
“好吗?小舞。”
“我刚比赛完很累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我先挂了。”
她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黑丝绒一样的夜,感受着身旁男人的沉默,终于觉得,她的人生,又再度紊乱起来。
二十强比赛就在一星期后,经过上级领导的同意,夏舞终于可以暂时搁下手里的工作,全身心投入竞争激烈的二十强比赛。
而二十强比赛不同于上次比赛,每组选手都有一个专门的编舞老师,在电视台分配的专门的排练室里,为他们进行短期的魔鬼训练。
夏舞和白琪凡一脸忐忑地站在排练室门前,他们还不知道究竟是哪位老师负责他们的编舞,三年没有接受专业辅导,饶是夏舞也是不太确定,街舞小子白琪凡就更加不安了。
推开门,晨光柔柔洒在室内,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站在窗前,在阳光下对她痞痞的笑。
“啊!老师!”夏舞惊声尖叫。
窗前,顾西楚笑容迷人,“好久不见,小天鹅,哦不,是黑天鹅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