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遗憾,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笑话。
她都说了有夏至,还有其他几个人了,怎么可能会是“孤男寡女”?
白秋才不理他。
泰山,五岳之首也。
其山海拔1532米,雄壮巍峨,山峦起伏不说,更在东大的历史上一直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作为历史上认可的上天和天子沟通的唯一地点,哪个皇帝不想泰山封禅?虽然封禅过了的皇帝不一定是好皇帝,但是好皇帝TA一定想去封个禅。
又有多少文人墨客,写下了多少赞美泰山的篇章。
有诗云曰:
“岱宗秀维岳,崔崒刺云天。
岝崿既崄巘,触石辄芊绵。”
又有诗云曰:
“北瞻何岩岩,七百里鲁望。
诸山知峻极,五岳独尊岩。”
“泰山封禅呢,是一种宗教和文化意义都很强的活动。是皇帝自己对自己的认可。历史上第一个来泰山封禅的皇帝,大家都知道,是谁呢?对了,是秦始皇。咱们这个老祖宗啊,他真的是睥睨天下,一统四海八荒,要说谁最有资格封禅,私以为,始皇帝,肯定是第一位的。”
夜爬泰山,顶眺日出。
这是五公子的梦想。他说他有一个一百项的“ to do list”,目前已经完成了20多项,夜爬泰山也是其中之一。虽然他本人有财也有才,但是人生不必匆匆忙忙,一年完成个两三项,这一生不急不忙,就这么过去了。
白秋,望舒,夏至,还有两个朋友。一个叫Bruce,是个ABC,长的人高马大;一个叫Hollis。Hollis虽然有个英文名,但是其实是华国人,本名叫李长乐,和William是大学同学,如今正在某大学执教。一群人已经吃过晚餐,计划从晚上八点开始,夜爬泰山,赶在日出之前登顶,那是必须的。
登山鞋,登山杖,衣服食品水以及大背包。夏至本来身材就娇小,背了一个大包,更显得人都快被淹没了。五公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Bruce倒是过来,说可以帮她背。
“不要。”美人儿眉头一皱,走开了几步,对男士的靠近拒绝得很直白。
这次一行人计划要来玩三天,也不知道夏至是怎么说服花荣才得以出发的。
“我倒是听说,始皇帝,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都来封禅过,”
刚刚吃完饭,体力也还好着,时间也充足,不用爬得太急。从夏至那里收回目光,白秋拿着登山杖一边慢慢地走一边接过话题笑,“后来是因为那个谁来封禅,于是后面的皇帝都不肯来了。是谁来着呢——”
“宋真宗赵恒。”
五公子就在前面,也走得不急不缓。旁边的李长乐笑着补充,“一个皇帝里的奇葩。”
“哈哈。”白秋笑。
这一路,就是要找个这样的趣人同行,这样旅途才会快乐。李长乐出身优越,书香门第,父母本来就是大学教授,自己又经纶满腹,学问很好,不管说什么都能娓娓道来,真的让人好感横生。
她就是会喜欢这样干净又有文化的男生,如果是五年前的她,她肯定要倒追他,她一向沉迷于智性恋——倒是还没有问Hollis有没有女朋友了。
这边李长乐又说了几件宋真宗的奇葩事,逗得白秋捂嘴直笑,就连夏至都凑了过来,跟在白秋旁边竖着耳朵呼呼的喘着气。
“不过呢,根据后世的分析,”
又走了几步路,李长乐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女孩,又说,“后面皇帝不怎么爱封禅,一方面是因为宋真宗,一方面,其实也是因为佛道之争。这种宗教信仰的斗争,其实是很惨烈和残酷的,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唐朝武宗皇帝李炎时期,就有大规模的灭佛行为,那时候的道教,其实就比较昌盛。”
“咦?封禅还和宗教有关?”
“可太有关了。”智性恋先生说,“咱们现在爬的这个泰山,这个封禅啊,它其实,是道教的一种宗教仪式……”
“我喜欢道教。”
夏至背着自己的包跟在旁边插话,哼哧哼哧,“道教的无为而治,道法自然我就很喜欢。我看小说啊,最喜欢看道士抓gui——”
风突然一吹,往人身上一裹。小姑娘吓了一跳,啊呸呸了几声,往白秋身边靠了过来。白秋拄着棍子喘气,“啊咱们别在这山里提这个,我也怕呀!”
爬泰山,这是一种仪式,是一种信仰。和自己对自己的体力评估毫无关系。
走一段路,白秋歇了五次,成为了拖累大部队的人。
Bruce身高体壮,是一行人中体力最好的,要不是为了配合团队,估计自己早撒丫子跑了;五公子看起来体力也不错,走一段,又回头来看一段;两个女孩儿都围在李长乐身边慢慢的走,不过才刚爬了半个小时,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夜爬泰山的人其实还不少,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天色慢慢地已经暗了下来,大概又爬了半个小时,运动健将Bruce实在是受不了被两个弱鸡女孩拖着后腿,说是在前面一个景点等大家,把两个女孩包里的重物都挪到自己包里,自己大步迈步向上,看起来体力还充沛着,早就等着爆发了。
夏至体力比她好一些,又很想听李长乐说故事,两个人慢慢的走到了前面。白秋是真的体力不支~还没到售票处,她就已经三步歇五次了,倒是William,明明看起来体力精神也好着,不知何故反而和她一起缀到了最后面。
“不行了我再歇歇。”
白秋看着天边落日的余晖,江山一统风景如画,她双腿打颤,绝对不提自己想半途而废。
今晚上,她就是爬!也必须要爬上去!这是她对自己的死命令!
男人也在前面几个阶梯的地方站住了,等她。
“你先走吧。”白秋坐在台阶上喘着气,“别等我。”
这一路上,其实人流量还挺大的。
男人站在前面回头看她,没有动。
她的电话响了起来,白秋拿起来看看,是陈敬。
陈大董事长现在早晚给她打电话,已经形成定例了。如今知道了她今天和几个人“夜爬泰山”,一大早又来给她表演了一次黑脸。
“hello?”白秋接了电话,打开了摄像头,坦坦荡荡。
两个人的脸都出现在了屏幕里,男人似乎刚刚起床,穿着睡衣~是浴袍,他在硅谷的别墅里,刚刚早泳回来;女人这边天色已暗,路灯落在她大汗淋漓俏脸粉红的脸上。
“你在哪里?”他黑着脸皱眉。
“山里。”白秋很坦荡的拿着摄像头慢慢扫了一圈,让他看四周的环境:山路,游人,路灯,路灯下巍峨的山。
一个人影就在几米远的前方,在镜头里慢慢地滑过。
“William也在?”男人眉头皱得更深。
“在啊他在。”白秋看了一眼五公子,懂礼节的世家公子已经走了过来,白秋把手机递给他,五公子接过手机,两个男人就这么聊了几句,用的还是英文,引起了路人的侧目。
等他们寒暄完毕,白秋再次接过了手机。
“不聊了啊,我要爬山了。”镜头里又出现了她的脸。
“就你们俩在爬山?”男人的脸在那边,眯着眼。
“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三个呢,路上也有好多人。”白秋抬眼往山上看看,天已经黑了视线不好,夏至和李长乐的影子早就看不见了,就算让他看看也不能了。
“只是我爬得慢,”她解释,“William在等我。”
男人没有说话,脸似乎更黑了。
“没事啦,”她喘着气安慰他,“夜爬泰山的人好多的,一路上也有好多工作人员,很安全的。”
他不说话。
“哎呀我要爬山了,挂了啊。”她喘着气。
“给我发照片。”他黑了几秒脸,到底还是说,“不是说花荣女朋友也和你在一起?”
“在呢在呢。”白秋喘着气,“我们一起的。她和其他队友在前面。我待会发照片给你啊。”
挂了视频,白秋喘着气,把手机里的,从出发到此刻的几十张照片,合照独照,全部都给远在美国的陈总发了过去。发完了照片,她又抬头,看了看还在前面等着她的五公子。
“你别等我啦。”她笑了起来,又说了一次,“你爬快一点,去追他们吧。”
Bruce早就人影不见,夏至和李长乐的身影本来还在前面,时不时回过头看看对着他们招手的;这一耽误,就连夏至他们也看不见了。
“我慢慢陪你爬吧。”世家公子有良好的家教,站在她旁边笑。
“对了,你和李长乐他们说没有,”白秋看着前面游客隐隐约约的人影,想起了一件事,“夏至是有男朋友的。”
可别闹出什么问题来。李长乐和夏至还是第一次见面。美人嘛,自然人见人爱。她不知道李长乐有没有对夏至一见钟情,从表面上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这种可能,必然不可以发生。
花荣可不是好惹的。
“你操心还挺多。”
前面的男人拿着登山杖侧头对她笑,“Hollis心里有数,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和Benson和好了?”走了几步,他看着她又笑,身姿玉立,“前几天不是说在闹分手?”
“和好啦,”白秋哼哧哼哧地又拄着登山杖往上爬,“前几天我以为他想分,但是他好像又不想分了,这几天态度良好。”
送了几天花,发了几天钱。这几天都在问她协议的事项。昨天还让她看首饰和戒指,说要送珠宝给她。
男人好像都不抠了似的。
修理果然是有用的。
五公子在前面慢慢地走着,没有说话。
“Benson对你挺好。”他说。
“好啊,其实挺好的。”登山杖拄在台阶上,白秋累的直喘气,重复前几天才听说的话,“你不能一开始就指望一个完美的配偶。总要大家磨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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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的暗了。
黑透了。
黑暗笼罩在山脉上,四周渐渐的沉寂,好像整个山都进入到了睡眠里。
大家体力耐力完全不同,五人的队伍渐渐分成了三个小队。Bruce一马当先,勇闯高峰;夏至和李长乐体力尚可,白秋给夏至打了电话,他们大概在前方一两公里处;白秋体力不支,远远的缀在后面,五公子在旁边,一直陪着她。
“唉你先往前走,去追赶他们吧。”
明明是为了他的心愿单来的,可是如今他却一直被她缀着。白秋拖着残躯好不容易到达售票点,感觉体力已经耗尽,走几步歇几步,喘得就像是风箱,“我没事的。我自己慢慢走。”
她不想做任何人的拖累。
视线往旁边看看。其实待会她还可以坐滑竿的。只是现在是五公子在这里,她丢不下这个脸作弊。
“不行,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呢?”
世家公子有良好的价值观和家教,男人站在旁边微笑,“我做不出来这种事。我陪你慢慢爬。”
“可是你再这样被我拖着,日出了你也爬不到山顶啊。”
“遗憾,也是人生的一部分。”男人却似乎看得很开,笑得矜持,“人生也总该有些遗憾的,也许这都是天意。”
“以后等我老了,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说,”他笑,“我的清单没完成,就是因为白秋。她当时爬泰山爬不动,让我错过了日出。”这样到我老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都会还深深地记着她……”
“哈哈哈,不用不用,你不用这样记得我!”
白秋被他逗的发笑。可是体力实在是不支,她捂着肚子笑岔了气,也实在是提不起腿来,只好再一次摆烂,坐到了石梯上。
天是已经彻底的黑了。
路灯的光撒落在了台阶上,犹如一条游龙,一直在山峦起伏间延伸盘旋。旁边偶而还有同样夜爬的同好经过。白秋伸直腿喘着气,俯身捏着自己的小腿,旁边一个阴影靠近,是有人已经坐到了她身边。
他坐得很近,夜风把他身上的清香味,送到了她的鼻尖。
她没有说话。
垂眸捏着小腿,她的眼角里有他灰白色的裤脚和长腿。
他有着美貌的母亲,也继承了母亲的好颜色,有着得天独厚的好外貌。
哪怕不做施家公子,他仅凭颜值和气质,也会是女孩们的心头好。其实前面几次的party,她也已经见识到了他身边挡不住的莺莺燕燕和飞蛾扑火。
“William你交过几任女朋友了?”黑暗里的山那么的安静,她一边捏腿一边低声问。
“正式的那种的话,算是两任。你呢?”
“那你还不如我呢,”女人伸了伸腿,“正式的我交过三个,还有一个长期暧昧对象。”
“那Benson是第三个还是属于暧昧对象?”
“他是第四任。”小腿已经好了一些了,白秋站了起来,继续往上爬,“也许他是最后一任了吧。”
“哦。”他说。
黑暗笼罩着山脉,山间的灯光照映出山脉朦胧的影。夜风习习,白秋打开背包,拿出准备好的外套套上了。又继续拄着登山杖她艰难地往山上爬,走走歇歇,山峦就在眼前沉默,像是蛰伏着的兽。
上,可以望见山顶的璀璨。
下,可以看见远处城市的灯光。
前方的同好已经远去了,后方的同好还没有跟上来。四周那么辽阔,这里,此刻,好似只有二人,以及沉默的山。
路灯还在拐弯处,走到一个弯凹之处,她扶着栏杆凭栏而立。
风吹动了她的发。
男人也靠了过来,站在她旁边,为她挡住了一半的风。
身姿玉立,他那么的高。
夜风和他的呼吸声,渐渐混在了一起。
“现在挺好。”他突然低声说,“让我很放松。”
“是啊。”
沉默。
风从两个人之间刮过,微微摇摆的树冠像是跳着波浪的舞。
“……为了这一刻,”他扶着栏杆,突然低声笑,“我甚至可以支付到十五万澳元。”
沉默了一下,白秋懂了他的意思,也低低地笑了一声。
“谢谢你。”她低声笑,“谢谢你提高对我的估值。”
好狗。
但是坦荡。
男人也笑了笑。
他侧头来看她。
“有些花,就是要生活在山涧。”他叹气,“那样她们才会怒放。如果移栽回家,她们就会枯萎了。”
白秋唔了一声。
“我母亲就是。”
“我的家里,”他又叹气,“只适合放温室里娇嫩的鲜花。”
白秋明白了他的意思,扭头去看他的脸。男人察觉到她的目光,也低头看她。
他侧脸的轮廓起伏,勾勒出好看的曲线。四周越发的宁静了,他的呼吸却似乎越来越重。他渐渐的靠近,俯身,低下了头。
他的呼吸已经近在咫尺,呼吸温热,喷洒在她的脸上。
带着清淡的松香。
“……William你是想亲我吗?”黑暗里,她轻声低问,似是呢喃。
男人顿住了。
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没有动,她也保持着抬头看着他。身影凝固,两人好似也变成了沉默的山。
夜风吹过,带来了远处的人声。
“不是。”他轻轻的笑了,笑声带来了温热的气流,拂过她的唇。他直起了身,抬起手,拿下了她头发上不知道何时刮来的松针。
“我只是想给你拿下这颗松针。”
“谢谢。”
女孩微微叹气,叹气也消散在了风中。
“我们俩,只是纯洁的男女友谊。如果我亲了你,那么一切就变了,”
手一松,手里的松针丢开了,随着夜风飘落开去。男人的声音轻轻的,顺着风声四散开了去。远处的山间似乎还有人声,可是还是那么的远。他低声解释,“我们就会从“纯洁的友谊”,变成了“普通的男女关系”。而我,就会从你的“朋友”,变成了你的“暧昧对象”。”
男人身姿挺拔,眺望远山,声音轻轻的。
“这样,其实不好。”
“白秋你要知道,从朋友的角度看一个男人,和从男女关系的角度去看一个男人,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似乎是在叹气,“你会看到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
“我的另外一面,会让你大吃一惊。”
“你接受不了那样的我。”
白秋低下头,轻轻的笑。
她明白他的意思。
哪怕他现在来了保守的东方,和以前的朋友也只有隐隐约约的联系。但是她偶尔见过那些朋友。他们带来的信息和气质,足以让她对他以前的一切,有些揣测。
“我猜William你不会是个忠诚的爱人。”
白秋扶着栏杆笑,“我猜呢,你的前女友和你分手的原因,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别这样Susan。”
男人侧头看她,只是笑着叹气,“古语有云,知道易,勿言难。成年人总要有几块遮羞布,你不必把它们都扯下来。”
“哈哈。”白秋扶着栏杆笑,“是我错了。”
夜风吹过,吹动她衣衫猎猎。
其实他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啊。不是说品性好,而是说分寸感好。坏得坦坦荡荡,做事行之有度。可惜遇到他是在她的而立之年,如果是她的二十五,那她恐怕也会像那些女孩一样,飞蛾扑火。
可是如果是那时候的她,也吸引不了现在的他。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刻。
两个人似有默契,在这个寂静的弯凹之处站了很久,没有人说要离开。直到夏至打来了电话,问他们走到哪里了说在前面等她。
“走吧。”气温骤降,白秋挂了电话又拿出了一件衣裳,开口说话,“move on。”
“move on。”他也说。